第一章 大漠神州 英雄血溅
2024-07-15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草原上的风越吹越大,尹小宝只觉得身子越来越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人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下。
  这一拍之力虽然不大,但却把尹小宝吓了一大跳。他回头一望,只见背后站着了一个比自己高大得多的人,正是那个长胡汉子。
  尹小宝连忙迅速后退,随即拔出了一柄两尺尖刀,喝道:“别过来,老子可不是省灯的油。”他又惊又急之下,把“省油的灯”说成“省灯的油”。
  但那长胡汉子似是浑然不觉,只是轻轻向他招手,道:“小孩,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害你的。”
  尹小宝大声道:“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心里打什么主意?”
  长胡汉子道:“我若要加害于你,刚才就不会用手拍你的背。”说到这里,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小锋利的匕首,在尹小宝面前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说:“我若要杀你,你此刻还焉有命在?”
  尹小宝一想,倒也觉得颇有道理,要是这长须番人心存不轨,尹小宝早已变成尹死宝了,是省油的灯也好,不是省油的灯也好,结果都是一样的——两腿一蹬,就此呜呼哀哉归登西天极乐世界去也!
  再说,这长须番人身高力大,要是尹小宝被逼跟此人决斗,胜负之数也是不言而喩的,想到此处,不禁手足酸软无力,连尖刀也松脱跌落在地上。
  长鬅胡子目露怜悯之色,缓缓地走到尹小宝身边,说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尹小宝仰起了脸道:“你先说。”
  长胡汉子道:“我叫塔塔统,是太阳汗的师傅。”
  尹小宝一怔,道:“太阳汗是什么东西?”
  塔塔统微微一笑,道:“太阳汗是西方乃蛮部的大汗,乃蛮地广民强,拥有草原上最强悍的战士,他们是所向无敌的。”
  尹小宝倏地脸色一变:“我们这些人,是不是乃蛮战士杀的?”
  塔塔统摇摇头:“绝对不是,因为这里并不是乃蛮部落的属地,这里没有乃蛮战士。”
  尹小宝仰视着塔塔统,道:“既然这里并不是乃蛮人的地方,你又怎会在这里走来走去?”
  塔塔统道:“不为什么,只因为我喜欢到处走来走去。”
  尹小宝一呆,不由笑道:“这倒与老子志同道合。”
  塔塔统眉头一皱,道:“我知道从前有一个姓李名耳的人,是道家之祖,人称老子,怎么你年纪轻轻,也自称为老子了?”
  尹小宝笑了笑:“我是临安老虎帮帮主之子,所以绰号就叫老子!”
  塔塔统“哦”的一声,道:“原来如此,倒不知道除了绰号之外,你又叫什么名字?”
  尹小宝道:“老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尹小宝便是区区在下。”
  “尹小宝!”塔塔统手抚长髯莞尔一笑:“这名字甚好,我很喜欢。”
  尹小宝道:“你若喜欢这个名字,不妨拿去使用,从此以后,你不再叫塔塔统,就尹小宝好了。”
  塔塔统哈哈大笑,道:“我若用了你的名字,你又该叫什么?”
  尹小宝道:“你若叫尹小宝,那么老子就叫塔塔统。太阳汗的师傅,此后由我来当,你老兄在老子身边指教指教便是。”塔塔统笑得更厉害,连眼泪水也迸流出来。
  塔塔统在大笑,但尹小宝却笑不起来,而且还长长叹息一声。
  塔塔统笑声倏止,接着也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尹小宝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他们来,我也跟着来。”
  塔塔统又叹一声,道:“他们死了,幸好你还活着。”
  尹小宝苦着脸,道:“活着又怎样?老子如今孤苦凄凉,连赌骰子也没有对手了。”
  塔塔统道:“你别害怕,我打算回乃蛮部落去了,你和我一块儿上路吧。”
  尹小宝双眉紧皱,心想:“乃蛮部落是什么地方,老子是不明白的,要是那个什么太阳汗蛮性大发,把老子煮熟来吃,岂非连死也死得不明白吗?”正欲拒绝塔塔统,但其后转念一想“汉人到蒙古,死也苦活也苦,若不跟着这个长胡番人,老子又还有何处可栖身?反正处处都是险地,还是不如跟着塔塔统走,好好歹歹也有倚靠。”
  主意既定,便对塔塔统道:“老子跟你走,大家决不反悔。”
  塔塔统笑道:“当然不可反悔,不如我们结成安答怎样?”
  尹小宝一愕:“什么叫安答?”
  塔塔统道:“安答就是结拜兄弟,反正我们一见如故,不如结拜成为兄弟,你说好不好?”
  尹小宝摇摇头,道:“不好。”
  塔塔统浓盾I皱:“你是看不起我这个太阳汗的师傅吗?”
  尹小宝摇摇头道:“老子并非看不起你,而是咱们年纪相差太远,老子若跟你结成安答,我便是你的小安答了,做安答做得太幼小,只怕会坐立不安,甚至会弄得答非所问,却又何苦由来哉?”
  塔塔统一怔,半晌才道:“尹兄弟既有此颠虑,我们就不结安答好了”
  这时候,天色渐渐黑了,塔塔统带着尹小宝来到那小山丘背后,给他吃烤鹿肉。
  尹小宝早已饥肠辘辘,两手抓起了一条烤鹿腿,立刻狼吞虎咽大嚼起来,塔塔统看得十分高兴,姆指一竖,道:“人小胃口不小,好!”
  尹小宝一面大嚼鹿肉,一面问道:“咱们甚么时候前往乃蛮部?”
  塔塔统道:“你现在已很累了,先睡一觉再说吧。”
  当晚,尹小宝就和塔塔统在一个小帐篷里歇宿,虽然身处异域之中,尹小宝居然也睡得甚是香甜。
  翌日一早,尹小宝就从帐篷里爬了出来,他只觉得草原上的风很大,天地间充满着苍凉之意。
  塔塔统并不在帐篷内,尹小宝爬出了篷帐,还是没有看见塔塔统的影子,正待大声呼叫,忽然听见有人冷冷一笑,道:“塔塔统已经走了,你跟我来吧。”
  尹小宝这才发觉在帐篷背后隐藏着一个人。只见这人满脸麻子,年纪少说也在七旬开外,穿,一袭灰袍,背负长剑,笑起来的时候瞳孔缩成一线,令人有着说不出阴森之感。
  尹小宝心中一惊,道:“你是谁?”
  满脸麻子的老者嘿嘿一笑,道:“我是你的祖师爷‘华山圣叟’聂不琦。”
  尹小宝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但随即摇头道:“不,你不是‘华山圣叟’,你是吹牛的。”
  老者冷笑道:“你怎知道我在吹牛?”
  尹小宝道:“我爹曾经说过,祖师爷是个君子,究竟是真君子还是伪君子,那是另一回事,但只要像个君子,就决不会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的躲在角落里唬吓别人。”
  老者冷笑连声,道:“你说老夫吹牛,其实你吹牛的功夫比我还到家得多,少废话,塔塔统已给我赶走了,你要活命,就得跟着老夫。”
  尹小宝道:“为什么非要跟着你不可?”
  老者脸色一沉,道:“难道你不想找出杀害雷炯的凶手吗?”
  尹个宝陡地I呆,道:“你知道凶手是谁?”
  老者道:“虽然还不敢太肯定,但是十不离八九的了。”
  尹小宝道:“咱们能赶得上找那凶手吗?”
  老者冷冷道:“老夫若要找一个人,就算那人逃到天涯海角,也是躲不了的。”
  其实,尹小宝早已知道这个老者确然就是“华山圣叟”聂不琦,原来尹一鹤当年被逐出师门,身上是怀着聂不琦一幅画像的,这画像出自雷炯胞弟雷鄂之手笔。雷鄂擅长丹青,雷炯剑术超群,一门双杰早已为人所津津乐道。
  当年,雷鄂把这幅画像交给尹一鹤,是叫尹一鹤把它献给聂不琦的,那知画像还未献上,尹一鹤已被逐出师门,是以这幅画一直都在他身上,聂不琦反而无缘目睹。
  尹小宝自懂人性以来,尹一鹤就不时把这幅画像展示在他眼前,道:“这个就是你爹的师父,他是个伪君子,但给你爹知道了他的秘密,所以,他把我逐出了师门,可是,他还是我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师父,这关系又岂是寻常可比的……”
  尹一鹤每次提起了聂不琦,就会有点语无伦次,心情更是矛盾得难以形容,尹小宝年纪幼小,自然听得一片迷糊,似懂非懂。
  但不管怎样,聂不琦的容貌,尹小宝早已深深印在脑海里,即使聂不琦不说,他也会认出眼前这个老者,确是“华山圣叟”聂不琦。
  雷炯、彭雨昌何以会自嘉兴远赴蒙古?三十余人因何惨遭毒手?聂不琦怎会在此时此地出现?这都是尹小宝无法明白的事。
  聂不琦既已来了,别说是尹小宝,便是雷炯复活,也只有唯命是从的份儿。
  聂不琦要尹小宝走向东,尹小宝也就只好走向东,其间绝无半点选择余地。
  聂不琦带着尹小宝穿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六天之后来到了乞可山与赤左山之间。
  那是一个宁静的牧地,属于翁吉拉部的地方。
  尹小宝指着一条蜿蜒曲折,有如缎子般光滑的河流说道:“这河水真不错,是不是名闻天下的黄河?”
  聂不琦“哼”一声:“这不是黄河,你是个黄口小儿倒是真的。”
  尹小宝嘻嘻一笑,心想:“老子就算是个白痴,也知道黄河之水决不会流到这里来,老子不知道这是什么河,老祖师爷也同样不知道,正是彼此彼此,大家平起平坐。”
  那知心念未已,聂不琦已缓缓地说道:“这是怯绿连河,从这边直走上去,就是塔塔儿部。”
  尹小宝一怔,忖道:“鞑子番人,倒很喜欢塔这个塔那个,长胡大个子叫塔塔统,塔塔儿却又是什么东西?”
  只听聂不琦又继续说道:“塔塔儿部是强大的部族,极不好惹,和这里翁吉拉部的人全不相同。”
  尹小宝“哦”一声,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在这里停步可也。”说到这里,远处有数骑人马疾驰而至。
  尹小宝望着这数骑人马,忍不住说道:“翁吉拉部的马跑得好快,准是盛产好马之地。”聂不琦却不住摇头,道:“翁吉拉部最著名的并不是马,而是美人。”
  尹小宝听得一呆,继而笑道:“苏州多美女,如此说来,这里倒是蒙古的苏州了。”
  聂不琦瞪了他一眼,道:“年纪小小,偏偏多多古怪。”尹小宝抿嘴一笑,不再说话。
  这数骑人马瞬即已飞驰到聂、尹二人面前,当先一人立刻翻身下马,向聂不埼拜倒,恭声说道:“师父,你来得正是时候。”所说的也是汉语。
  尹小宝心中大奇:“莫非此处距离中原不远吗?”
  只听见聂不琦“唔”的一声,捋须缓缓道:“德薜禅近来怎样了?”
  德薛禅这个称呼,应该分开两截来解释:“德”为名字,“薛禅”在蒙古语是智慧的意思,
  只有德高望重,才智过人的老者,才能获得这一个尊号。
  仍然拜倒在地上的人朗声回答:“德薛禅很好,但他的亲家也速该却给塔塔儿人下毒害死了。”
  聂不琦脸色一沉,道:“你是说抢亲成家的那个也速该?”
  那人答道:“正是。”
  聂不琦“哼”一声,道:“也速该和塔塔儿部的事,我是不会理会的,你也别插手招惹麻烦。”
  那人忙道:“但孛儿帖已许配给也速该的儿子铁木真,也速该的仇恨,也就是我们的仇恨。”
  聂不琦沉声道:“德薛禅也这样说过吗?”
  那人一呆,半晌才摇摇头道:“这倒没听过。”
  冷冷一笑,道:“显然连他老人家也没有说过什么,你就更不该多管闲事。翁吉拉部的爱好和平,你切莫轻启战端,为族人惹来不可收拾的祸害!”
  那人怔呆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道:“弟子知道了。”
  聂不琦这才容颜稍宽,右手轻轻一抬,道:“赤郎,你起来吧。”那人这站直了身子,目光同时转移到尹小宝脸上。
  尹小宝也盯着赤郎的脸,只见他大槪二十五六岁左右年纪,长得威武不凡,颇有英勇气槪。
  尹小宝心想:“此人很讲义气,老子的祖师爷和他一比,大有天渊之别。”赤郎见他年纪虽小,但眼神聪慧而勇敢,也是心中暗暗喝采。
  聂不琦干咳了两声,对尹小宝道:“他是翁吉拉部的勇士,五年前已拜我为师,你比他晚了一辈,就叫他师叔好了。”
  尹小宝眼球子骨碌一转,道:“你不是已经把我爹逐出了华山派吗?所以我爹已非华山派门下,我又有什么资格叫这人做师叔?”
  聂不琦脸一沉,含糊地说道:“当年你祖师爷气在头上,才随口这样说的,师徒言语顶撞乃属常事,又岂可当真?”
  尹小宝作其恍然大悟之状,道:“原来如此,既是随口说说,自然不可当真。”
  说到这里,转身向赤郎抱拳一笑:“小子有眼不识师叔,尚祈师叔老兄莫怪,我叫尹小宝,武功平凡得紧,还望师叔老兄多多指教。”
  聂不琦睑色一沉,道:“师叔便是师叔,什么师叔老兄,没正没经的!”尹小宝嘻嘻一笑不再说话。
  未几,又有一大队人马穿过草原而至,聂不琦面露微笑,道:“德薛禅来了。”
  这一大队人马,为首者正是“智者”德薛禅,他是坐着一辆马车而来的,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头发乌亮,明眸皓齿的小姑娘。
  赤郎向这小姑娘伸手一指,然后又对聂不琦道:“师父,她就是孛儿帖,这个名字是‘晶亮透明’的意思,大家都说,只要她走到那里,那里就是明亮的。她全身散发着美丽的光彩,看她左边的脸庞,能映照出东边草原上鹿群的影子,看她右边的脸宠,也能映照出西边湖水里的金鱼的影子。在早一阵,她已许配给了也速该的儿子铁木真。”
  聂不琦听得不住点头。(笔者按:孛儿帖这个名字,有人认为意思是指有斑点的动物,可能是斑羊或斑鹿等。)
  尹小宝站在一旁,早已看得连眼都直了,心中暗暗叫道:“我的妈啊,想不到蒙古也有这么好看的小妞,但怎么年纪轻轻就许配给了什么铁木真?可惜!可惜!”随即又自己问自己:“可惜什么?是否可惜好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自然是可惜得很的,但铁木真是龙是蛇,尹小宝没见识过,似乎未宜早下定论。”
  德薜禅显然早已认识聂不琦,两人一碰面就比手划脚的谈个不亦乐乎,但这次两人的说话,尹小宝可全然听不懂了,只好呆愣愣的瞧着,心想:“人离乡贱,那是半点不假的,这些蒙古语乱七八糟,非老子之所长,只好装聋作哑,幸而眼睛依然明亮,在此看看孛儿帖姑娘,亦一乐事也。”
  德薜禅和聂不琦谈了好一会之后,大伙儿便回到翁吉拉部的牧地去。
  其时已近黄昏,只见一幢又一幢的蒙古包竖立在乞可山与赤古山之间,每一个蒙古包在夕阳斜照下都拖着长长的影子,景色异常美丽。
  德薛禅带着众人回到中间的大帐篷,对赤郎道:“把最好的奶酒拿出来,找们今晚吹吃全羊宴。”以全羊飨客,是蒙古民族接待贵宾的礼节,聂不琦听见德薛禅如此厚待自己,不禁面露喜悦微笑。
  尹小宝可听不懂他们在说些甚么,他是小孩心性,见路便走,见帐便钻,钻了一会儿之后,忽然从帐篷里抓出了一把剑。
  聂不琦是剑法上的大行家,甚么样的宝剑都见识过,但这一把剑却奇特之极,因为尹小宝用尽了气力,也无法把剑拔出剑鞘之外。
  聂不琦把剑取到手中,一看之下已明其理,原来这把剑已给铜水灌封,所以才拔不出来。尹小宝奇道:“祖师爷,这是干甚么用的?”
  聂不琦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赤郎在旁边欲言又止,德薜禅看在眼里,不由长长叹了口气,示意赤郎把铜水封剑的来由向聂、尹二人直说。
  事情本末是这样的——
  当天,也速该和德薛禅经过详谈之后,就决定了铁木真和孛儿帖的婚事。
  也速该很满意,很愉快地把铁木真留在德薜禅家里作未婚婿,这又称“入赘”,是蒙古婚礼风俗之一。
  然后,也速该就要回斡难河畔的孛儿赤斤部落去了。德薜禅和铁木真从翁吉拉部牧地一直送行了十个“伯勒”(一伯勒等于四里),才与也速该挥手吿别。
  也速该继续行程,大约走了四百“伯勒”时侯,已经是第四天了。
  他终于来到了“捕鱼儿海”(即贝尔湖)附近,从这里再走从这里再走一百“伯勒”,就是斡难河畔的孛儿赤斤部,他的妻子月伦正等待着他回来。
  也速该一直往西走,遥望向前是扯克撤山,就在这时侯,他在一个黄色的草原上见到了一缕炊烟。
  常言有道:“草原见炊烟,如见亲人面。”也速该豪兴突发,纵马直趋上前。不久,他就看见了一群帐蓬,他又闻到了乳香、肉香和马奶酒的香气,对于一个仆仆风尘的人来说,这是很大的诱惑。
  按照蒙古风俗,骑马者经过餐者旁边时下马,纵使未得主人允许也可以共同进食,而且原就餐者不得拒绝。
  但也速该一看见这些帐蓬上所竖起的蓝旗,就不禁为之心中一凛。
  其时,蒙古部落悬的是白旗,而塔塔儿部则悬蓝旗,但彼此都绣以“腾图”。
  塔塔儿部是强大部族,近百年以来与蒙古部一直有着纠缠不清的恩恩怨怨。
  根据考证,蒙古人第一个可汗叫合不勒,第二个是著名的俺巴孩可汗,而第三个则是
  忽图刺可汗。
  至于合不勒可汗的曾祖父海都,是蒙古人的第一个汗但并非可汗。汗是首领,可汗是皇帝,其间是有所分别的。(至于铁木真,他是第四位可汗,应该称为成吉思可汗才算是正确的,但一般人都把那个‘可’字省掉,以是有人说:此乃习非成是的结果。)
  在俺巴孩成为可汗之前,塔塔儿人与蒙古部族已结下不少仇怨,到了俺巴孩成为可汗之后,更因为女儿婚嫁之事,而在半途被塔塔儿人掳走,送给金国皇帝,结果金熙宗把俺巴孩可汗钉死在一个木驴之上。
  俺巴孩可汗死后,忽图剌继任可汗之位,并起兵与塔塔儿人展开了十三次复仇之战。
  也速该是忽图剌可汗的一个侄儿,九年前与塔塔儿人作战,并掳获塔塔儿部两员大将,其中一人就叫铁木真兀格。
  数日后,也速该的妻子月伦诞下一男婴,也速该很高兴,便以蒙古部族纪念功绩之习俗,把儿子命名为铁木真,而在蒙古语里,铁木真也就是“钢铁”的意思。
  至于那两个战俘,也速该不但没有杀掉他们,还在铁木真弥月那一天邀请两人参加喜宴。
  除了铁木真兀格之外,另外一个被俘的塔塔儿部大将库鲁不花。也速该是个赋性豪迈的汉子,并没有把两人当作俘掳看待,经常和两人一起吃喝,共同上山狩猎。
  不久,也速该就释放两人,而且还在释放之前大宴一顿。
  这一顿酒宴很丰富,而且双方还尽情高唱友情之曲。铁木真兀格本也是热血直肠的汉子,不禁泪如雨下,大为感激,宴会间并以整个塔塔儿部之名,立誓与蒙古族和平相处,永远不再发生战争。
  也速该大为振奋,随即召齐族人,当众屠羊宰牛,并与铁木真兀格“指血滴酒”盟誓,誓言双方永远和睦修好,把往日一切仇怨消除得干干净净。
  接着,大宴持续了三天,也速该才亲率五百战士,把铁木真兀格和库鲁不花送回塔塔儿部。
  岁月匆匆,如今转眼又已九载,当也速该想起当年与铁木真兀格“指血滴酒”盟誓的情景,不禁为之胸口一热,恨不得能够马上与故人一叙。
  绣着“魔图”的蓝色幡旗在风中飘扬,也速该的一颗心也在马鞍上飘荡,他心中在大叫:“铁木真兀格,你可在这群帐蓬之内?可知道也速该勇士已经来了!”
  原来蒙古部与塔塔儿部讲和之后,也速该便大力扶持铁木真兀格称汗。
  也速该在塔塔儿部的帐蓬群里左穿右插,到处找寻铁木真兀格。他找寻了一会,果然眼前一亮,铁木真兀格骑着一匹白马大笑而来。
  “我的长兄,蒙古的巴图鲁,你是我救命之主,你让我在刀下再活过来,而且你还助我获得汗位,要不是你,我的头颅在九年前已被踏在泥潭内!”铁木真兀格毫不掩饰当年旧事,拉着也速该的手大声叫道:“来来来,我们今天不醉不休!”
  这时候,库鲁不花也出现了,他在铁木真兀格旁边,所说的话也是大同小异。
  可是,两人的说话虽然分别不大,但心中所想却不一样。
  铁木真兀格对也速该是真诚的,当他和也速该抱在一起的时候,这位塔塔儿之汗热泪盈眶,兴奋之极。但库鲁不花却是皮笑肉不笑,心中简直对也速该这个蒙古勇士恨之切骨。
  原来库鲁不花向来自负不凡,但却胸襟狭窄,在此人眼中,大海不大,高山不高。甚至连身边卫士,全都选用比他矮小的矮子,因为他嫉妒所有比他更高的人。
  库鲁不花野心颇大,常梦想着要并吞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落,但在他眼前最大的绊脚石正是铁木真兀格。他曾诽谤地说道:“也速该把铁木真兀格放回来,是因为铁木真兀格已经出卖了所有的塔塔儿人,他若不是甘心做蒙古族部落之子,也速该又怎肯助他称汗?”但尽管如此,大家还是推举铁木真兀格登上塔塔儿部的汗位。
  库鲁不花枉作小人,自然大为不悦,含恨在心。在宴会上,他弄来了两罇美酒,要和铁木真兀格、也速该两人喝个痛快。
  也速该虽然不怎么喜欢库鲁不花,但为了表示尊敬主人,也喝了不少酒,吃了不少食物。
  盛宴过后,也速该渐渐感到不对头,他骑着马离开了那片黄色草原,只觉得天旋地转,手冰脚麻,他知道,这并不单是酒醉,而且还中了毒!
  他勉力支持回到了孛儿赤斤部落,在这里,飘扬在风中的鹰旗是白色的。
  也速该在临死前,对妻子月伦和心腹家臣蒙力克道:“好马者伤于蹄下,善良者死于义下。是库鲁不花在酒里下毒的,待铁木真长大成人之后,才为我报仇好了。”
  月伦泪流满面问道:“库鲁不花下毒之仇,我们一定会牢牢记住的,那个铁木真兀格又怎样?”也速该道:“他是个好人,但他恐怕已和我遭遇到同一命运了……”说到这里,又对蒙力克说道:“我的蒙力克,我知道你是很忠心的,曰后就让孩子们称你为尊父好了,还有,铁木真已成为翁吉拉部德薛禅的赘婿,你快去把他接回来……”说完之后,也速该就含恨而殁。
  月伦随即把高高的“固姑帽”摘下。
  “固姑帽”是蒙古妇女已婚的一种标志,帽高而小,帽顶插着孔雀翎或雉翎,月伦把帽摘下,是为了要向丈夫默哀。
  默哀之后,她把也速该身上的佩剑用力一拔,蒙力克同时惊呼上前扑救,因为他知道,月伦是要殉情自刎。
  但月伦这一拔之力,居然未能把也速该的佩剑拔出,到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剑鞘已给库鲁不花用铜水封住,所以再也拔不出来。
  也速该死后,蒙力克立刻启程前往翁吉拉部把铁木真接回去,而这一把封了铜水的剑,也就是蒙力克带到翁吉拉部给德薛禅看的。
  就是这样,原本还该留在翁吉拉部的铁木真被蒙力克接回去了,但也速该的佩剑却反而留了下来。
  赤郎的叙述,尹小宝听得心头火起,怒道:“那个库鲁什么花真不是东西,也速该饶了这厮一条狗命,雾种养的灰孙子反I将仇报,可恶!可恨!可杀!”
  聂不琦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骂够了没有?”
  尹小宝哼一声:“若要骂个够本,三天三夜也骂不完,但光是骂又有什么屁用!”
  聂不琦道:“你明白就好了,还不给祖师爷闭嘴!”
  不久,全羊宴开始了,德薛禅先用刀子插入羊头,割下一块肉给聂不琦品尝,聂不琦一面吃一面不住点头赞好,尹小宝心中暗骂:“吃羊肉兼拍马屁,此谓之身兼两家之长。”
  当晚,聂不琦喝了不少马奶酒,羊肉也吃得不少,尹小宝却只喝奶和吃嫩滑的羊肉,他和别人言语不通,除了聂不琦之外,就只能够跟赤郎说话。
  他问赤郎:“你怎么会和老子的祖师爷混在一起的?”赤郎听他又老子又祖师爷的,一时间不大明白,尹小宝暗骂一声“蠢材”,然后才简单一点说道:“你怎会拜他为师?”说着悄悄伸手向聂不琦一指。
  赤郎这才明白,便道:“五年前,我在山下狩猎,遇上了一伙盗贼,形势很是危险,幸而师父突然从天而降,把这伙盗贼一一杀掉,我才能逃过大难。”
  尹小宝笑道:“你是这个部族的勇士,自己不会把盗贼干掉吗?”
  赤郎苦笑一下,道:“我已干掉了三个,但那一群盗贼总共有二十九人!”
  尹小宝一怔,道:“这倒是堂堂之阵,歪歪之旗。”
  赤郎奇道:“堂堂之阵这四个字我是听过的,但甚么叫做歪歪之旗?”
  尹小宝道:“师出有名者,始可称为堂堂之阵,正正之旗。但此等鸡鸣狗盗之辈,人歪理也歪,自然只配拥有歪歪之旗了。”
  赤郎所识汉语有限,闻言只是不住点头,既不知是真是假,更加无从反驳。
  至于尹小宝,他总算知道赤郎是怎样认识聂不琦,继而拜聂不琦为师的,但聂不琦何以在五年前会来了蒙古,其后又是否曾经回返中土,如今才又再仆仆风尘重回此地?这种种疑问,若不是聂不琦亲自说出,只怕很难会有真正的答案了。
  宴会散后,时已夜深,赤郎带着尹小宝来到一个很大的帐蓬里,道:“这是你的帐篷,我的帐篷就在旁边。”
  尹小宝道:“这里很好,但我不晓得自己怎会跑到这里来。”赤郎笑了,他也喝了不少酒,笑起来的时候满面红光,样子十分有趣。
  不久,赤郎离开了这个帐篷,回到他自己的帐篷里睡觉去了。
  尹小宝在帐篷内,初时还觉得有点新奇,但过了一会就为之兴致索然。他想睡觉,但不知如何却又钻出了帐篷之外。
  只见一轮明月高悬天际,把蒙古包映得一片银白,夜色很美,要是中原的骚人墨客置身此地,定必会诗兴大发,对着皎洁的明月吟哦一番。但尹小宝从帐蓬钻出来,却是喃喃地说出了三个字,那是:“他妈的!”
  这是一句骂人的粗话,正人君子和窈窕淑女,就算活到八百岁也是不会说一次的,但尹小宝既非君子,也不可能是个淑女,当他在临安牙牙学语的时候,已是他妈的前他妈的后,那一天没说过才是稀奇古怪的。
  尹一鹤并不责骂儿子,他甚至对别人说道:“在这年头,说句‘他妈的’比念‘之乎者也’还更有用。”
  此刻,“他妈的”这三个字已骂出来了,但到底在骂谁,又或者在埋怨着些什么事,恐怕连尹小宝自己也说不上来。
  他揉了揉眼睛,漫无目的地在帐篷间走来走去约莫走过了五个帐篷,忽然听见阵阵兵刃破空呼啸声响。
  尹小宝又再走前几步,终于看见一个细小而灵活的人影,正在草原上练剑。
  尹小宝定睛一看,不禁暗叫一声:“老子的妈啊,原来是小美人儿在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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