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树后的人,的确是个又穷又臭又脏,几乎衣不蔽体的小叫化。
这个小叫化,他的年纪其实已不算小了。
他若早一点成亲,现在恐怕已成为了四五个儿女的父亲。
龙在田冷冷道:“你是谁?”
小叫化道:“丐帮六袋弟子吴甜。”
“吴甜?”
“不错,我姓吴,名甜,最怕别人乱刀砍过来。”
神龙张冷冷一笑:“我的刀若是乱刺一顿,你现在恐怕已变成了死叫化。”
吴甜道:“神大侠刀法如神,当然不会乱刺一顿。”
神龙张冷冷一笑,道:“你虽然年纪不大,但轻功不错,居然能跟踪了咱们大半天。”
吴甜吃了一惊。
龙在田道:“你以为咱们是什么人,岂是可以给你跟踪的?”
吴甜忙道:“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只知道你们曾穷追那匹雪王子。”
龙在田白眉一扬,道:“你想打那匹雪王子的主意?”
“不!”吴甜忙道:“不是我想打这匹马的主意,而是施大王想找回雪王子而已。”
龙在田道:“施布尊想找回雪王子,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吴甜呐呐的道:“施大王悬赏黄金万两……”
龙在田冷冷笑道:“你要找雪王子尽管去找,何必跟踪着咱们两个?”
吴甜道:“我知道两位一定可以找到雪王子的。”
龙在田道:“何以见得?”
吴甜耸耸肩,苦笑一声,道:“猜想而已。”
神龙张突然跳了起来,双手揪起吴甜,喝道:“你倒是好一副如意算盘,说来说去,你是想利用咱们!”
“不!”吴甜吃了一惊,“千万别误会……”
“算了!”龙在田挥了挥手,道:“他能够在丐帮里成为六袋弟子,想必深受丐帮帮主、长老的器重,老夫与丐帮上下向来颇有交往,何必为了这种小事伤了和气?”
神龙张冷笑道:“你跟丐帮有交情是你的事,我可不卖这个帐。”
龙在田摇摇头,叹道:“你就算不给丐帮面子,也该给老夫卖个人情,放了他吧。”
神龙张犹豫一阵,终于放开吴甜道:“这次算你走运。”
吴甜松了口气,道:“两位前辈,告辞了……”
“且慢!”龙在田忽然又喝止他。
吴甜不禁一怔,道:“前辈还有什么嘱咐?”
龙在田想了想,道:“听说丐帮有一个叫‘小飞丐’的弟子,他也姓吴,是不是?”
吴甜讪讪一笑,道:“我就是小飞丐,小飞丐也就是吴甜。”
龙在田目光一亮。
“原来你就是小飞丐,难怪轻功这么了得。”
“哪里,哪里!”
“听说你不但轻功不错,刺探消息的本领更是丐帮中的一流高手。”
“前辈夸奖了。”
“这倒不是,”龙在田道:“一个人之所以能够出名,必然有他的一套本领,咱们虽然并不稀罕那万两黄金,但倒想找到盗走雪王子的人。”
吴甜一皱眉头,喟然道:“这可不大容易!”
龙在田道:“老夫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如果你能帮老夫这个忙,老夫教你一招掌法。”
吴甜一怔。
神龙张冷冷一笑,道:“小叫化,你以为一招掌法不值钱?”
吴甜忙道:“不,晚辈绝不是这个意思……”
神龙张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吴甜摇头。
神龙张接道:“他就是‘中原六条龙’的龙在田。”
听见“龙在田”这三字,吴甜差点连耳朵都为之直竖起来。
“原来是龙老先生,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冒昧……”
“不必说了,”龙在田淡淡一笑,道:还是那句老话,你是否愿意帮老夫把盗马的人查出来?”
吴甜考虑了半晌,道:“晚辈可以尽力而为,但却没有绝对的把握。”
“这个当然,老夫相信你。”
“但这必须要时间。”
“多久?”
“十天之内如何?”
“早一点行不行?”
“实不相瞒,晚辈知道有一个武林高手,他是亲眼看见这匹马是谁盗走的,只要找到他,而他又肯说的话,那么立即就可以得到答案。”
“他是谁?”
神龙张立刻插口问。
“铁书山庄庄主游铁书。”
“你怎知道他曾经亲眼看见这匹马给人盗走?”
“因为游铁书也想盗走这匹雪王子,但却迟了一步。”
“原来如此!”神龙张冷冷一笑:“这厮看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既然知道雪王子是谁盗走,说不定会对付那盗马之人,来一个盗中盗。”
龙在田道:“游铁书是否去盗马,与咱们无关,咱们只想找回七郎。”
神龙张点点头道:“不错,咱们现在就去找游铁书。”
吴甜松了口气道:“晚辈在此预祝两位前辈能早日找到盗马之人。”
神龙张瞪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又想说再见?”
吴甜立刻又哭丧着脸,道:“我已把所知的一切说出,难道还不可以离去?”
“当然不能,”神龙张冷冷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撒谎?”
“小叫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两位前辈的面前耍花样。”
龙在田道:“无论怎样,你最少该陪老夫去一趟铁书山庄。”
吴甜吓了一跳。
“游铁书这个人可难对付……”
话犹未了,龙在田已截住接道:“咱们会去对付游铁书,你只要跟着咱们,其他的事可以一概不理。”
吴甜无奈,只得答充。
(二)
夜已深。
铁书山庄内外俱是一片沉寂。
蓦地,一阵犬吠之声响起,山庄大门随即开启。
门房是个秃头大汉,他在铁书山庄已十八年。
他打架、酗酒、闯祸的本事倒是很少人能及得上。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游铁书是个很孤傲的人。
他故意用这个秃头大汉任职门房,可说是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含义。
他不想有人到铁书山庄打扰自己,也不稀罕别人来巴结他。
所以,铁书山庄向来极少访客。
就连游铁书的亲兄弟,也绝少来到这里探望他。
任职门房的秃头大汉姓崔名力,自从十二岁即开始横练外门功夫,尤其是以铁头功最为厉害的。
他的火气很大,动不动就动手揍人,甚至杀人也绝不是什么奇事。
他揍人杀人不必讲什么理由,只要他高兴,或者是不高兴,都随时可以动手。
但绝少有人敢向他追究。
因为他是游铁书的记名弟子。
虽然只是一个记名弟子,虽然只是一个职位低微的门房,但他的威风却已很不小。
× × ×
游铁书是个中年人。
还有两年,他就五十岁,据说他已打算在五十岁寿辰的时候,就金盆洗手,退出武林。
一个快将退出武林的人,照理是不会再在江湖上惹事生非的了。
但事实却是恰恰相反。
游铁书的朋友很少,仇家却是越来越多。
吴甜说他正在打雪王子的主意,神龙张和龙在田都有几分相信。
因为游铁书喜欢养马,那是江湖上人所共知的事。
喜欢马的人,谁不想找寻名驹?
雪王子是一匹名驹,甚至是名驹中的名驹。
游铁书想盗走雪王子,实在不是一件很意外的事。
(三)
正当庄门外群犬狂吠的时候,游铁书正在观赏着一匹马。
这匹马赫然竟是施布尊悬赏黄金万两要找寻的雪王子。
可惜这匹马并不是一匹活生生的马,而仅是一幅画而已。
这幅画画得栩栩如生,神态活现,而且还充分表现出雪王子那种孤独而杰出的气质。
它是高傲不群的。
她俨然是马中之王,也许世间上只有它才能击败洛阳城丁猎的那匹黑豹子。
游铁书瞧这幅画,似已看得出神,连庄门外群犬狂吠的声音也是毫不在意。
他看了很久,终于把这幅画卷藏起,接着又从一个箱子中取出另一幅画。
这幅画画的也是一匹马,而且仍然是那匹雪王子。
刚才那幅画中的雪王子,是静立的,但这一幅却是截然不同。
这画中的雪王子,神采更是洒脱。
它在奔驰,看来宛如矢箭般向前疾冲,那种气势可说是雷霆万钧,充分显示出这匹马的活力。
游铁书深深抽了口冷气。
看他的样子,似是恨不得这匹马能从画里飞跃出来。
但这毕竟只是一幅画,而不是一个神话。
他又看得出神,连外面有人敲门也是似乎浑然不觉。
× × ×
外面敲门的是护院武师葛朗。
葛朗的年纪比游铁书还大,但出道却比游铁书为晚。
他在四十五岁那年,才在江湖上闯出了一点名声。
他在黄河下游力战排教三大长老,居然把这三个武功不弱的高手,打得落荒而逃。
自从这一战之后,他就成为了铁书山庄的护院武师。
铁书山庄的护院武师并不多,只有两个。
偌大一座庄院,居然只有两个护院武师,是不是少了一点?
但这十八年来,胆敢闯进这座山庄的人,却是绝无仅有。
× × ×
葛郎神色匆匆,游铁书一看之下,就知道发生了事故。
“出了什么事?”
“崔力的头给人打穿了!”
“是什么人如此斗胆?”
“龙在田、神龙张。”
游铁书的脸色变了,问道:“你认识他们?”
“不,是他们自己说的。”
游铁书吸了口气,平时的那种镇定、威严的神态似已化为惶恐。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谁?”
“一个叫化,这叫化我倒认得,”葛朗说,“他就是丐帮的小飞丐吴甜。”
“吴甜!”游铁书咬了咬牙,“原来是这个臭叫化把他们引来的。”
葛朗道:“庄主之意,是否欲避见龙在田、神龙张二人?”
游铁书叹了口气,摇头道:“他们既要找我,我何必避?又还能避到哪里?”
葛朗一呆。
显然,他也想不到游铁书居然会如此害怕龙在田和神龙张。
吴甜曾经说过:“游铁书这人可难对付。”
他没有说错,游铁书的确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但他却没有想到另一点:
——龙在田和神龙张这两人更难对付。
游铁书这三个字,尽管可以吓破许多人的胆子,但在龙在田和神龙张的眼中看来,却是平平无奇而已。
游铁书虽然很想盗走雪王子,但龙在田却嘱咐他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因为游铁书已把盗马者的名字说出,而龙在田则认为,这人是万万惹不得的。
“你若从施布尊手中盗走雪王子,这个麻烦不算大,但你若从黑龙姥姥的手里盗走雪王子,恐怕从此之后,铁书山庄将会永无宁日。”
游铁书完全同意龙在田的看法。
他若不顾忌黑龙姥姥,早已动手盗马,又何必只能“望画兴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