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中原六条龙

　　（一）

　　两老两少你追我逐，来到了一座不算太高、也不算太矮的山岗。
　　当龙在田和神龙张奔到山岗上的时候，他们都看见山岗下的一座八角亭。
　　八角亭下，栓着了一匹高大神骏的白马。
　　龙在田、神龙张互望一眼，都已察觉到事情有点不妙。
　　龙在田急道：“咱们快追，那匹马是雪王子。”
　　听见“雪王子”这三个字，神龙张也为之大吃一惊。
　　“你有没有瞧错？”
　　龙在田摇头道：“绝对错不了，明年赛马大会，最有希望击败丁猎那匹黑豹子的，就是这匹雪王子！”
　　神龙张道：“这匹雪王子是沙漠熊王施布尊的爱驹，怎会在这里？”
　　龙在田道：“施布尊就算在沙漠上威风凛凛，但到了中原就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混球。”
　　神龙张道：“难道他连这匹马都保不住？”
　　龙在田道：“在两个月之前，这匹雪王子给人盗走，弄得天翻地覆。”
　　神龙张道：“若给他们骑上了这匹马，咱们可追不上啦！”
　　话犹未了，那穿着紫蓝长袍的少女，已揪着七郎骑在马背之上。
　　龙在田和神龙张又追的甚是接近。
　　紫袍少女策马奔驰。
　　初时，龙在田和神龙张越追越是越近，但那匹白马的速度也是渐渐加快，双方仍然保持着一段的距离。
　　龙在田和神龙张虽然轻功了得，但终空是人，耐力又怎能和这匹罕世难逢的良驹相比。
　　他们终于赶不上，只能徒呼荷荷。
　　“这匹果然是雪王子！”
　　“不是雪王子，咱们一定追得了。”
　　“这个当然。”
　　“但现在可糟了，这个资质极佳的楞小子已给人抓去！”
　　“抓去还好，只怕他落在仇家之手，那才要命！”
　　“倘真如此，咱们可没有面目去见孤星老人。”
　　“混球！孤星老人已经死掉，你是不是现在也想去看看他？”
　　“唉！就算现在不去将来总是要去的……”
　　“别废话，咱们沿着蹄印追上去，好好歹歹也要把七郎救回来！”
　　“不错，倘若咱们找不着七郎，人为不誓！”

　　（二）

　　风吹树梢，落叶片片飞舞。
　　叶落的声音，不是令人觉得有诗意，就是令人觉得有点伤感。
　　幸好这里不但有落叶，也有灿烂盛开着的菊花。
　　七郎喜欢紫菊。
　　但七郎却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这里已距离洛阳城很远，而这里是一座很幽静的山谷。
　　山谷深处并不冷。
　　山谷深处有小桥、流水，还有几幢很雅致的房子。
　　这里本是一个很美丽、很值得浏览的地方。
　　可是七郎直到现在为止，还是给人揪着，连手指头都不能转动。
　　这实在是太没趣的事。
　　“你放心，待一会儿见了姥姥，我一定会把你的穴道解开。”
　　七郎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不能现在就把我的穴道解开？”
　　“我不想你现在就看见我的样子。”
　　“你……很丑陋？”七郎故意气她。
　　“你说对了，”背后的女孩子吃吃一笑，“你曾否见过秃鹰？”
　　“当然见过。”
　　“我的样子就像只秃鹰，模样吓人极了，而且连一根头发也没有。”
　　“你……你是个尼姑？”
　　“不！”背后的女孩子说：“我是个小癞痢，一个又丑又恐怖的小癞痢，你若看见我的脸孔后，你会连昨天吃过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说到这里，白马踏过一条小桥。
　　桥下有河，河水清澈如镜。
　　七郎无意间向河水望去，不禁吓了一跳。
　　因为他在清澈如镜的河水里看见了自己，也看见了背后的她。

　　（三）

　　菊花幽香。
　　背后的女孩子却是香气如兰。
　　兰香怡人。
　　兰香却更醉人。
　　倘若七郎在河水中看见一个像秃鹰般丑陋的女孩子，他绝不致吓了一跳。
　　因为他本来就已相信了她的话。
　　但七郎在河水中看见的，却不是一个连头发都没有的丑女郎。
　　最先印入七郎眼帘的竟然是一蓬漆黑得发亮的长发。
　　他又看见了一张雪白而发亮的脸。
　　她眼睛秀丽，鼻梁高挺，脸庞上带着娇憨、动人已极的笑容……
　　最可恨的却是那匹白马。
　　他没有在桥上停下，那河水中的影像，七郎只是瞧了一眼，就已消失。
　　但他的心跳，却已忽然加快了不止两倍。
　　渡桥后，他们来到了一幢小楼外。
　　楼高两层，门外有一只雕刻精致栩栩如生的龙。
　　这一只黑龙，比那匹神骏的白马还要高上半尺，可说是气势慑人已极。
　　当白马停下来的时候，楼内就有两个彩衣婢女迎了出来。
　　“小姐回来了。”左边一个说。
　　“这位公子是……”右边一个盯着七郎，脸上的表情似乎感到有点意外。
　　紫袍少女嫣然一笑，道：“你们把他带去勤修堂，待会儿我会和姥姥一起到那里。”
　　两婢齐齐道：“是。”
　　于是，七郎就像是一块木头般，给这两个婢女“抬”到勤修堂。
　　给人“抬起”的滋味，实在很不好受的。
　　尤其是给两个婢女“抬起”，那更是难受之极的事。

　　（四）

　　勤修堂很宽敞，而且四周空荡荡的，置身其中，不禁有一种渺小的感觉。
　　尤其是对于一个制住穴道的人来说，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
　　幸好他们没有等得太久。
　　那个穿着紫袍的女孩子又出现了，但她却把脸庞用一块红布，连头顶上也一并包裹着。
　　这一次，她并不是单独出现，在她的身旁，还有一大群女孩子。
　　除了这群女孩子之外，还有一个老太婆。
　　当七郎看见这个老太婆的时候，心中不期然的打了一个寒战。
　　老太婆的手是枯瘦而颀长的，就像是她手中的一根龙头拐。
　　这根龙头拐杖漆黑得发亮。
　　但更乌亮的却是老太婆的眼睛。
　　她脸上的表情很严肃，就像是衙堂内准备办案的官府大人。
　　七郎初时一阵不寒而栗，但接着却是心中有气。
　　他想：“我又不是犯人，你这副样子算是什么意思？”
　　但他的目光，很快就被那个穿着紫蓝长袍的女孩子吸引着。
　　他忽然叹了口气，暗自忖道：“你虽然是用布包裹住脸孔，但我已知道你不是个秃头怪物，而且还漂亮极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付我呢？” 
　　他心里正在这样想，那老太婆忽然说道：“你就是七郎？”
　　七郎点头。
　　老太婆仔细的看了他好一会，也点了点头，道：“不错，你果然就是孤星老人的徒弟。”
　　七郎一怔。
　　“前辈认识我？”
　　老太婆点头，道：“早在三年前，我就曾经见过你一次，但那时你已熟睡。”
　　七郎苦笑：“原来如此，那么是前辈见过我，而我却从来都没有见过前辈。”
　　老太婆道：“你说得对。”
　　说到这里，忽然对紫袍少女道：“你还不把卫公子的穴道解开？”
　　七郎暗暗吸了口气。
　　这老太婆原来还知道自己姓卫。
　　紫袍少女立刻上前，把七郎的穴道解开。
　　七郎道：“你为什么不愿以真面目见我？”
　　紫袍少女道：“我早已说过，我是个很丑陋的人。”
　　七郎道：“我不相信。”
　　紫袍少女道：“你是否相信，那是你的事，我偏喜欢把自己的头包着，除了婆婆，谁都管不着。”
　　老太婆忽然沉声道：“苑庄，别太无礼。”
　　紫袍少女道：“太无礼当然不可，但小小无礼，却是无妨。”
　　老太婆凶不起来，只是叹道：“你偏就是这么顽皮，你的父亲若知道，一定又会很不高兴。”
　　紫袍少女道：“爹就是那么严肃，所以我才不喜欢和他在一起。”
　　“别再胡闹了，”老太婆又再沉着脸，声音也严厉了一点，“别在卫公子面前闹笑话。”
　　七郎站在那里，倒像变成了一具木偶。
　　老太婆忽然瞧着七郎，道：“看你现在的样子，一定是很饥饿了，咱们去吃点酒菜……”
　　紫袍少女又插口道：“婆婆喜欢吃斋菜，所以你也一定要吃斋菜。”
　　老太婆横了她一眼。
　　“这次你可猜错了。”
　　“猜错？不会吧？”
　　“我今天偏就不想吃斋菜，你若没有兴趣，可以退下。”
　　“不！”
　　紫袍少女立刻说：“我想吃肥鹅、嫩鸡、烧鸽、鱼鱼肉肉，一律都欢迎。” 
　　老太婆道：“你可得听话一点，否则一会儿你也许只能吃鹅头、鸡毛、鸽脚和鱼骨！”
　　紫袍少女立刻闭上了嘴巴，一句话也不再说。

×　　　　　　×　　　　　　×

　　七郎的确饿了。
　　当他吃饱之后，老太婆就告诉他有关这里的一切。
　　原来这老太婆，就是江湖上人称“中原六条龙”之一的“黑龙姥姥”甘碧龄。
　　当七郎知道她就是甘碧龄的时候，不禁一阵发呆。
　　因为他已知道“中原六条龙”之中，其中也包括龙在田和神龙张在内。
　　假如龙在田和神龙张知道黑龙姥姥的孙女儿把自己带到这里，将会有什么后果呢？
　　七郎没有再想下去，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怎样想法，都是多余的。

×　　　　　　×　　　　　　×

　　阴沟里翻船的滋味，当然没趣，简直比吃着一颗又霉又苦的花生还更没趣。
　　龙在田和神龙张都老江湖了，却没想到竟然会栽在一个黄毛丫头的手上。
　　龙在田不禁有点埋怨神龙张：“都是你不好，七郎若有什么闪失，咱们怎对得起孤星老人？”
　　神龙张眉头一皱：“你怕什么？七郎的事，尽管包在我的身上，无论怎样，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
　　龙在田道：“那小妮子轻功奇高，却不知道是什么门路？”
　　神龙张道：“别的不提，就以她揪着七郎那手功夫说来，就已很像武当派的‘提狼手’。”
　　龙在田摇摇头，道：“不像，一点也不像，倘若她用的是‘提狼手’，七郎恐怕已经给她捏死。”
　　神龙张目光一闪，道：“她骑走的那匹马，是沙漠王施布尊的雪王子，咱们不妨在这一方面调查，也许可以有一点眉目。”
　　“多余！”
　　“何以多余！”
　　“施布尊的马给人盗走，连他自己都查不出是什么人干的，咱们去查出来，倘若能把雪王子原璧归赵，说不定他会给咱们三几箱金子。”
　　“三几箱金子，嘿嘿！”龙在田冷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贪钱的？”
　　神龙张也冷冷一笑：“我从一岁开始就已很贪钱，到了现在更贪钱，为了贪钱，我说不定立刻会把你斩开一块一块，拿去当猪肉卖给肉贩！”
　　龙在田道：“你最好马上动刀，你不敢杀我就是乌龟王八！”
　　神龙张忽然掏出一把一尺二寸长的尖刀，大吼道：“好，我现在就毙了你！”
　　说着，刀光一闪，向前闪电般刺出。
　　但龙在田并不是站在他的面前，而是站在他的左方。
　　所以，他这一刀根本就不是对付龙在田的。
　　只见尖刀忽然又向路旁一株大树后绕刺过去，树后立刻一人大叫道：“别动刀子，我只是一个又穷又臭的小叫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