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杀手的徒弟
2025-08-02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一)

  黄昏。
  贝莉又捧着大叠报纸回来,一张脸就像是扑克牌般,想吃人似的。
  “太岂有此理了!太岂有此理了!”这句说话,她一口气说了不知多少遍。
  白云裳静静地看着她,终于忍不住说:“妳光是直跳脚又有甚么用?”
  贝莉握着拳头:“我知道自己没用,但警方也没用,全世界的好人都是饭桶,只有那些冷血凶手,才是天才中的天才,人类中的主宰!”
  白云裳叹了口气:“我承认,在整件事情上,我们一开始就犯了错误,但正邪之争,往往就像是球赛,不到九十分钟赛事全部打完,谁都不一定能赢,谁都不一定会吃败仗。”
  贝莉“呵呵”一笑:“以前常说甚么‘邪不能胜正’,原来邪魔外道,也可以一把火烧了少林寺,踏平武当山,然后再把武林英雄,一个一个的宰掉!”
  白云裳不再说话,却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瓶子。
  她从瓶子里倒出两颗白色的药丸,塞在贝莉的手里。
  “这……这是甚么?”贝莉一呆。
  “妳吃了它。”
  “我为甚么要吃药?”
  “因为妳很需要这种药。”
  “这是甚么药?”
  “镇静剂。”白云裳声音有点冰冷。
  贝莉怔住。过了半晌,她才说:“云裳姐,有时候妳真的是个妙人。”
  说完,嘴巴一张,两颗药丸已吞进肚子里。
  她说得不错。有时候,白云裳的确是个妙人。但贝莉却更妙,她常常都是个妙人,而且妙得不得了。

×      ×      ×

  吃了两颗镇静剂,贝莉果然慢慢的镇静下来。
  她找了一排朱古力,吃了两口,忽然叹息道:“这排朱古力里面有提子、拖肥、花生、威化,很复杂,但比起这一连串的案件,却又是变得简单极了。”
  白云裳看着贝莉:“妳是标准女球迷,对丁伟空这个人瞭解的程度怎样?”
  贝莉“哈哈”一笑:“妳以为我是体育记者?连球员的私生活也要采访?”她咬了一口朱古力,忽然又说:“但这人有个坏嗜好,倒是人所共知。”
  白云裳目光一亮:“那是甚么?”
  “他嗜赌,而且经常赌自己输不起的钱!”贝莉用很肯定的语气说。
  “在足球圈里面,谁是最熟悉他的一个?”
  “‘飞毛腿’郭尚雄。”
  “妳认识郭尚雄吗?”
  “认识,”贝莉点点头,“他以前还追求我哩,可是我嫌他太吝啬,人也小器,所以没理睬他,哈哈,他一赌气之下,居然娶了个泰国女人回来,不到半年,又闹翻了……”
  “够了够了……”白云裳皱眉道:“我只是问妳是否认识郭尚雄,何来这许多废话,妳是个害人精,那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亏妳还好意思说出来。”
  贝莉道:“妳想找郭尚雄谈谈吗?”
  白云裳道:“不错。”
  贝莉道:“这个容易极了,只要一个电话,他马上就会飞车赶到。”
  白云裳道:“妳别老是欺负人家好不好,现在是我们有求于人,所以,该亲身登门拜访才对。”
  贝莉耸了耸肩,道:“遵命!”

(二)

  贝莉登门造访,的确使郭尚雄大感意外。
  他刚操练完毕回家,正要淋浴,贝莉和白云裳就来了。
  “欢迎吗?”贝莉展开了微笑攻势,“这位是我的表姐白云裳。”
  郭尚雄忙说道:“两位小姐驾临寒舍,又岂有不欢迎之理,请坐,要喝点甚么吗?”
  贝莉道:“我们是飞车赶到的,刚才早已喝饱了西北风。”
  白云裳盯着她:“莉,正经一点好不好?”
  郭尚雄笑了笑,道:“不要紧,她是个怎样的人,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白云裳淡淡一笑,道:“郭先生,她是孩子脾气,你千万别见怪。“
  郭尚雄双手乱摇,说道:“这是甚么说话了!”
  白云裳忽然沉重地叹了口气,道:“丁伟空的事,你该知道了?”
  一听见“丁伟空的事”这几个字,郭尚雄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愤然之色。
  “这真是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小丁是个好人,他……”
  “他是个王……”贝莉才说出这几个字,白云裳已瞪住了她。
  她只好住口不说话。
  白云裳叹了口气,道:“昨天,我们还想找他,但却遍寻不获,等到再有他消息的时候,他已然遭遇到极大的不幸。“
  郭尚雄沉声道:“妳们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
  白云裳摇摇头:“我们不是警探,而且直到目前为止,连警方也未曾能够确定凶手是何方神圣。”
  郭尚雄吸了口气,道:“也许,是赌博害了他。”
  白云裳目光一闪,“他近来也常赌博吗?”
  “不错,在两天之前,他还打电话,叫我陪他一起到赌场赌二十一点。”
  “是邻埠的赌场?”
  “不,是本市的秘密赌场。”
  “这赌场在哪里?”
  郭尚雄眼色一变,说道:“妳们别轻举妄动,那是黑社会里著名人物祁五哥的地方。”
  白云裳道:“我们并不是去扑灭非法赌场,而是想知道丁伟空被杀的道相。”
  郭尚雄道:“妳们认为小丁之死,会和赌场有关?”
  “那倒不一定。”白云裳缓缓道:“但我们最少也该知道,丁伟空最后是在甚么地方出现过的。”
  郭尚雄道:“既然这样,我把那赌场的地址写给妳们便是。”

(三)

  晚上十点三十分,颜伯坐在看更亭里,一面剥吃花生,一面喝双蒸酒。
  颜伯已七十岁,但仍然体魄强壮,视力良好。他年青的时候,是个军人。在八年抗战的艰苦岁月里,他为国家出过不少力。他流血流汗,冒性命危险冲锋陷阵,从来都没有把自己的死活放在心上。他是一条硬汉。他对得起国家,对得起每一个中国人。
  然而,战争结束后,他就默然地离开了军队,来到了本市。
  他厌倦战争。他爱护每一个战阵上的同胞,但残酷的战事却使他们一个一个倒了下去,诚然,国家给他奖章,他由一名勤务兵一直晋升至旅长高职。但战事完毕之后,他就丢下官职,只身来到本市。
  战后,匆匆又已数十年,在这数十年的光景里,颜伯尝尽甜酸苦辣。但他从未干过任何违背良心的事。所以,他错过了几次可以大发横财的机会,直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两袖清风。
  但他绝对没有后悔。他认为金钱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心安理得,无愧于人。
  但自从他在这幢大厦任职看更以来,一直都很不愉快。因为在这大厦里,有一间秘密的豪华赌场,而那是个非法场所。
  颜伯初时并不知道,所以在这里工作。等到他发现的时候,却又无法立刻辞职,因为那是朋友介绍的工作,倘若上任不久就不干,难免会令到他的朋友很不愉快。他只好视如不见,采取不闻不问,装聋扮哑的态度。

×      ×      ×

  在看更亭里,颜伯一面吃花生喝酒,一面看着一份报纸。他忽然喃喃自语:“唉,溪是人生如朝露啊!这小子昨晚还搂着个美人儿,想不到现在就已死于非命,唉……正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醉后变泥堆,老颜,喝罢……”
  “我陪你喝怎样?”忽然间,一个人的声音,在他的耳朵边响起。
  颜伯一怔,转身望去,只见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女郎。
  “妳是谁?”
  “我叫白云裳。”
  颜伯怔怔地瞧着她:“妳就是那个浪子神探的女朋友,白小姐?”
  “是的。”白云裳说。
  颜伯叹了口气:“狄探长失踪了这么久,恐怕已经完了。”
  白云裳心头一阵沉痛,她忍不住问:“你知道有关他的消息吗?”
  颜伯摇摇头。
  白云裳也知道,刚才自己那一句问话,实在是多余的。
  这个老看更,只是一个都市的小人物,和警方、黑社会,全然扯不上任何关系。但她却是为了丁伟空的事而来的。她必须掌握每一条线索。这老看更,也许甚么都不知道,甚至可能从来没有见过丁伟空这个人。
  忽然间,白云裳的目光,落在颜伯手里的一张报纸上。报纸的头条新闻,正是足球明星丁伟空离奇被杀,弃尸于水库附近。
  “你认识丁伟空吗?”白云裳试探着问。
  颜伯叹了口气:“当年,他在市北球场踢小型足球的时侯,我就开始留意他,虽然他个子矮小,但脚法纯熟,头脑灵活,那时候,我已知道,他绝非池中之物,果然,两年后,他就成为了甲组球员。”
  白云裳道:“原来你也是个球迷。”
  “老球迷!”颜伯更正说。
  白云裳道:“你最后看见丁伟空,是在甚么时候?”
  颜伯道:“唉,说起来,真是人生如朝露啊!”
  他是有了几分醉意。而“人生如朝露”这几个字,又是他这几年来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白云裳却是个很精明的人,一听之下,已意味得到,颜伯极可能在最近还见过丁伟空!她立刻追问道:“是不是就在昨天?”
  颜伯想了想,忽然摇头,道:“不是昨天,是今天。”
  “今天?”白云裳一怔:“今天清晨时分,他已经是个死人。”
  颜伯道:“但今天凌晨时分,他却还活着。”
  白云裳陡地目光一亮:“换而言之,在凌晨之际,他曾经在这里出现过?”
  颜伯点点头,叹道:“他是和一个很美丽的女人,手挽着手很亲热地离去的,那女人好像很有钱,那辆汽车,恐怕最少要几十万块。”
  白云裳陡地抽了口气,“那是一辆怎样的汽车?”
  “银灰色的房车,是甚么牌子,我却说不出来。”
  “车牌号码呢?”
  “呵呵……呵呵……”颜伯笑了起来:“小姐,我已七十岁啊,怎会还有心情看别人的车牌号码?”
  白云裳盯着这老人已发红的脸:“你能不能凭记忆中想起来?”
  “那车牌号码,真的那么重要?”
  “的确是很重要的。”
  颜伯叹了口气,道:“不是我醉了站不起来,而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注意那车牌,甚至连看都没看过一眼,又怎能有半点印象?”
  白云裳道:“那女人有甚么特征?”
  颜伯道:“她身材很好,样子很迷人,年纪比妳大几岁,除此之外,我已无法再形容她了。”他说到这里,忽然瞪着眼睛:“难道……这女人就是凶手?”
  白云裳说道:“在我的想像中,她是有一定嫌疑的,但却可能不是由她亲自动手。”
  颜伯摇摇头,叹息道:“这女人虽然美丽,但却是蛇蝎心肠,唉,可惜我没看见那车牌,帮不了妳甚么忙……”
  白云裳微微一笑:“别放在心上,我会另外想办法的,再见。”
  颜伯挥了挥手,说:“再见,希望妳能为丁伟空洗雪沉冤。”
  白云裳吐了口气,踏步离去。但忽然之间,她又听见颜伯的声音:“喂,妳回来!”
  白云裳立刻回头,道:“甚么事?”
  颜伯从看更亭里走出来,说:“妳不妨找抹车小子阿强,他昨天晚上曾为那辆银灰色房车打扫一番,结果那女人给了他十块钱。”
  白云裳忙道:“阿强在哪里?”
  颜伯道:“这时候,他多半在飞利车房里打麻将,这小子抹车很快,打麻将却是很慢。”
  白云裳吸了口气:“谢谢你,我一定会为丁伟空的事情尽力而为的。”

×      ×      ×

  二十分钟后,白云裳已找到了阿强。
  阿强手风大顺,当白云裳找到他的时候,他刚好自摸清一色满贯,而且那已是十二圈牌的最后一手牌。
  他赢了八十二块五角。对于他来说,这已是很钜大的胜利。他在麻将桌上,常是输家。
  这一晚他赢了钱,可说是令人大感意外。
  但更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居然会有一个美丽的女郎,亲自到车房里找他。
  白云裳和他来到了一间餐厅。她说:“你可认识丁伟空?”
  阿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是甚么人?”
  白云裳道:“难道你没看报纸?他是个球员,但却给人谋杀死亡。”
  阿强又摇摇头:“我不喜欢看报纸,只喜欢看连环图。”
  白云裳耸了耸肩,笑道:“你还记得,昨天有个女人给你十块钱吗?”
  “记得,她很美丽,但车子更漂亮,连车牌号码都漂亮到不得了。”
  “那是甚么号码?”
  “妳想知道?”
  “不错。”
  “好,请给我一支笔。”
  白云裳马上递给他一支原子笔。
  他拿出一张面额十元的钞票,在上面写了几个数目字。
  但是他却用手遮掩着,不让白云裳看见。
  白云裳皱了皱眉,问道:“这是甚么意思?”
  阿强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妳若是个聪明的人,该明白我的意思。”
  白云裳叹了口气,拿出了一张五百元面额的钞票,说道:“一张换一张,可以吗?”
  阿强一笑,接过那张五百元面额的钞票。
  白云裳冷冷一笑,道:“给我车牌号码。”
  阿强立刻把那张十元钞票双手奉上。
  钞票上写着一个车牌的号码。
  白云裳只是看了一眼,就已经牢牢记住。
  那的确是一个很好的车牌号码。
  但她对阿强这个少年的印象,却是相当恶劣。她绝不在乎区区五百块。
  但她讨厌这种手段。
  只是,她现在没有时间去教导这少年,而且,到了这种年纪,也不是三几句说话,就可以把他错误思想更正过来的。但阿强却忽然说:“现在我已有足够的钱,去买一柄手枪。”
  白云裳吃了一惊:“你不是在开玩笑罢?”
  阿强摇摇头,道:“不!我是很认真的。”
  白云裳脸色一变,“你要买一柄手枪,有甚么用?”
  阿强咬了咬牙,道:“报仇!”
  白云裳脸色凝重:“是甚么深仇大恨,竟然要用手枪来解决?”
  阿强沉声说道:“我的师父给人害死了。”
  白云裳道:“你的师父是谁?”
  阿强盯着她的脸:“在我没有说出师父是谁之前,我先要说一件事。”
  白云裳道:“你说。”
  阿强道:“刚才妳是不是看见我在麻将桌上羸了钱?”
  白云裳点点头。
  “我是在出老千!”阿强冷冷的说。
  “你懂出千?”
  “不错,是师父教我的,但我从来都没有利用过这种手段来赢钱,因为我觉得那是很不光明磊落的事。”
  “但你刚才却已破例。”
  “因为我需要钱。”
  “就是为了要买一柄黑市手枪?”
  “是的。”
  “你的师父是谁?是谁害死了他?”
  “算了。”阿强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淡,“我已说得太多了,本来这些事,我是绝不该向任何人说的,包括妳在内,白云裳小姐!”
  白云裳不由怔住。
  她一直都没有向阿强提及到自己的姓名,但这个抹车的少年居然已知道自己是谁。
  “你怎会知道我就是白云裳?”
  “我看过妳的照片。”
  “在甚么地方看过?”
  “是一个职业杀手在喝醉的时候,拿给我看的。”
  “职业杀手?”
  “不错,有人要杀妳,因为妳太多管闲事。”
  “那个职业杀手是谁?”
  “阮泽平。”
  “甚么?”白云裳又是一阵意外:“你认识阮泽平?”
  “他就是我的师父!”阿强沉声地说道:“四年前,我只身来到本市,是阮师父教我怎样自立的,那个时候,我才十五岁。”
  白云裳吸了口气,说:“他教了你甚么?”
  阿强道:“甚么都教,包括行骗,出老千,打架,甚至怎样开枪杀人!”
  白云裳叹息一声:“你可知道,这全是犯法的勾当?”
  阿强道:“我知道,但没有他的帮助,我早已给一帮阿飞打死,他们说我不识时务,不肯为他们带毒品。”
  白云裳道:“但你为甚么又会替人抹车?”
  阿强道:“我不喜欢骗人的钱,也不喜欢打架,只好抹车赚钱。”
  白云裳道:“你知道师父是给谁害死的?”
  阿强目露仇恨之色:“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要为师父报仇!”
  白云裳面色沉重,道:“你错了,杀人,并不是解决任何问题的好方法,而且老实说,你的师父也不是个好人。”
  阿强冷冷一笑:“白小姐,这点不用妳来提醒了,多谢妳的钞票,再见了!”
  说完,他立刻离座。
  白云裳匆匆付了帐,追出去。
  阿强狂奔。
  白云裳穷追不舍,但一转了街角,就不见了他的踪影。
  白云裳急得跺脚起来。
  这少年,其实并不太坏,她不想他犯了杀人罪,虽然,他去对付的人,本来就是死有余辜。
  可是一幌眼间,这少年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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