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点头鱼吃虾

2024-01-28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夜幕已垂，风渐急劲。
　　白天还是平静如镜的湖水，现在已卷起滔天巨浪。
　　萧三公、铁凤师和司马纵横找了大半天，既找不着魔船，也没有兰花的下落。
　　萧三公还不肯上岸。
　　但铁凤师却硬把他拖上岸去。
　　萧三公怒道：“你为什么不让我继续找？”
　　铁凤师也生气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天黑啦，白天都找不着，这时候往哪里去找？你瞧，风浪又大，一个不好，连命都保不住！”
　　萧三公道：“你怕死可以不去，老夫还要……”
　　“要喝杯酒才是真的！”铁凤师冷冷一笑：“亏你还说自己纵横江湖数十年，连这一点气都沉不住，将来怎样向兰花解释？”
　　萧三公一怔，过了很久，终于长长叹息一声：“老夫虽然老了，但却比你还不懂事，你说得对，我们现在什么也别想，去喝杯酒才是真的。”


　　百花楼有好酒。
　　萧三公喝了一杯又一杯，觉得杯子太细小，改用大碗喝。
　　他喝了一碗又一碗，渐渐觉得碗也是太细小了，索性整坛捧起，鲸饮下去。
　　铁凤师没有阻止他。
　　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这时候，他就算醉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铁凤师却没有如此奉陪。
　　萧三公可以醉，但他和司马纵横却万万不能醉。
　　——三人行，必有我师。
　　——三人遇敌，最少要有两个保持清醒。
　　但萧三公的酒量也确是厉害，他喝了十六杯，十二大碗，再加两坛酒喝得点滴不剩，居然还是双目如炬，坐得比神台上的神仙还稳。
　　就在他准备揭开第三坛酒泥封的时候，忽然有人卖花。
　　“卖花！卖花！买朵兰花插襟头，多福多寿！”


　　这句说话，铁凤师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听见。
　　但不必看，他已知道这人绝不会是兰花。
　　因为此刻在百花楼上卖花的人，并不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而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婆。
　　老太婆卖花，当然比不上小女孩卖花讨人欢喜。
　　但老态龙钟的老太婆，却会使不少好心人，慷慨解囊，帮衬她买花。
　　这本非奇事。
　　但在这时候出现这么个老太婆，再加上“买朵兰花插襟头，多福多寿”这两句说话，就不由使萧三公等人神色骤变。
　　萧三公果然还未醉得昏昏盹盹。
　　他立刻冲前，一手按着老太婆的拐杖：“你在干什么？”
　　老太婆眯着眼睛，沙哑着声音道：“卖花，兰花。”
　　萧三公沉声道：“要卖多少钱？”
　　老太婆道：“不贵，不贵，只要一颗人头便够了。”
　　萧三公眼色一变。
　　他咬了咬牙，道：“行！反正老夫这颗脑袋，也呆不了多久，你要，现在就拿去！但得先给我兰花！”
　　老太婆摇摇头：“你把自己的脑袋看得太值钱了，在我的眼中看来，它用来买一块叶还不够。”
　　萧三公瞪目道：“你要谁的人头？”
　　老太婆淡淡一笑：“凤凰头。”
　　萧三公吁了口气：“铁凤师？”
　　老太婆点点头：“不错，他的人头总值好几文钱，而你这副老骨头，却连一文也不值。”
　　萧三公擦了擦额上的汗：“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老太婆笑道：“半点不假。”
　　萧三公道：“好！我就去砍掉他的脑袋！”
　　老太婆笑道：“你一定有这本领。”
　　萧三公道：“老夫没有刀。”
　　老太婆道：“我有。”
　　萧三公道：“拿来！”
　　老太婆的身上，果然有一口刀。
　　刀长二尺，但才出鞘就已寒光逼人。
　　萧三公接过刀，大喝一声，叫道：“砍！”
　　“砍”字出口，刀已挥出。
　　铁凤师没有动，只是目光缩成一线。
　　他不必闪避，因为这一刀根本就不是砍他，而是砍向那个老太婆。
　　百花楼上，已有人失声惊呼。
　　老太婆“哟”的叫起来：“你怎么欺负一个老人家？”
　　她一面说，一面身形飞舞。
　　萧三公连砍九刀，居然连老太婆的衣角都沾不上。
　　老太婆叹了口气：“你不要兰花也还罢了，却还要杀人，真有点疯了。”
　　萧三公九刀落空，心神大震。
　　“你……你是谁？”
　　“你认为我会是谁？”
　　“曲大娘！你一定就是竹林仙子曲大娘！”
　　“你怎会认为我就是曲大娘？”
　　“刚才你施展的，是竹影婆娑身法，否则，老夫九刀之中，最少有三刀可以把你的脑袋砍掉下来！”
　　老太婆桀桀一笑：“果然有眼光，只是，老身已老，‘仙子’二字，再也休要提起。”
　　萧三公凝视着她满面皱纹的脸：“四十年前，你我曾有一面之缘，那时候，你是武林中颠倒众生的大美人，而老夫也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
　　曲大娘目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她点头道：“不错，那时候，你是个风流人物，我也绝不寂寞，所以，谁也不肯卖对方的帐，就只差在没打了起来。”
　　萧三公道：“曲大娘，你现在和老夫一样，已是风烛残年，又何苦难为兰花这个小丫头？”
　　曲大娘冷冷一笑：“这是逼不得已之举！”
　　萧三公一楞。
　　“她年幼无知，就算有什么地方开罪了你老人家，也该看在老夫面上，饶了她一趟！”
　　曲大娘道：“她怎会开罪我？而且就算她真的开罪我这个老太婆，我也不会跟她计较。”
　　萧三公怒道：“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去欺负一个弱小的丫头？”
　　曲大娘冷笑道：“这全是铁凤师弄出来的。”
　　萧三公道：“铁凤师与你有仇？”
　　曲大娘道：“你不必假惺惺装蒜了，铁凤师对本门不利，你是心知肚明的。”
　　萧三公道：“你说的‘本门’，是什么江湖组织？”
　　曲大娘道：“难道你没听见，天毒门已在上月正式成立了？”
　　“天毒门？”萧三公面色一沉，“门主想必是毒强人朱万王了？”
　　曲大娘道：“除了朱万王，谁能当此重任？”
　　萧三公道：“什么重任？”
　　曲大娘道：“统一中原武林，共御外侮。”
　　萧三公冷冷一笑：“哼！简直是一派胡言！”
　　曲大娘道：“不管怎样，你们已犯了弥天大罪，再不悔改，那是万却不复，永不超生！”
　　萧三公忽然仰面长叹：“岁月无情，它不但改变了人的容貌，也能改变了人的本性，四十年前，江湖上又有谁能控制得了竹林仙子？”
　　曲大娘怪笑一声：“萧振扬，你以前也不是这样婆婆妈妈的男人！”
　　萧三公冷冷道：“好！老夫不再婆婆妈妈，一句说话，你放不放人？”
　　曲大娘道：“就算我肯放人，也是白说，你的孙女儿又不是在我手上！”
　　萧三公嘿嘿一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既然你无权释放兰花，那么就算老夫杀了铁凤师，兰花还是不会被放还回来！”
　　曲大娘冷冷一笑：“萧振扬，你敢与本门对抗，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将来是将来，现在是现在！”萧三公厉声道：“无论你能否放我兰花回来，现在你走不得！”
　　“就凭你的道行，能留住我吗？”
　　“杀鸡焉用牛刀？”突听一人大声叫道：“要杀你这个老太婆，严某已绰绰有余！”
　　这人身高七尺五寸，强壮魁伟，声如洪钟，他目光锐利而凶残，就像雪地上的一匹饿狼。
　　曲大娘默然半晌，忽然道：“你就是千刀会第二把交椅的‘将军’严战？”
　　这人冷冷一笑：“正是严战！”
　　曲大娘道：“千刀会能有今日的成就，阁下居功不浅。”
　　严战说道：“这是本会的事，与你无关！”
　　曲大娘把拐杖轻轻顿地：“你真是想杀了我这个老太婆？”
　　严战喝道：“邪魔妖孽，人人得而诛之。”
　　曲大娘叹了口气：“那么，你现在马上动手好了。”
　　严战目光如刀：“你想怎样死法？”
　　曲大娘道：“你喜欢我怎样死，我这个老太婆都无所谓。”
　　严战道：“那么，就让你试一试严某的伏魔刀法！”
　　“刀法”二字出口，刀已脱鞘飞出。
　　飒！一刀击下，金石为开！
　　曲大娘一笑，同时左手一扬。
　　她居然出手捏住了严战的刀锋。


　　严战是千刀会的“刀将军”，也叫“将军刀”。他刀法厉害，内力深厚，那是众所皆知的。
　　可是，在曲大娘的手下，他居然一招就已败了。
　　曲大娘捏住了严战的刀，借势一拉，严战的身子登时仆了过去。
　　拐杖同时飞起，重重击在严战胸膛。
　　严战目光散涣，惨呼一声倒地不起。
　　曲大娘冷冷瞧着他：“什么杀鸡焉用牛刀，想不到来的只是一个脓包货色。”
　　萧三公面色铁青，上前扶起了严战：“你怎么啦？”
　　严战气若浮然，面如纸金，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不济事……这……这婆娘留不得！此人不除……江湖祸患无穷……”
　　他说到这里，两眼一翻，人已咽气。
　　萧三公目光收缩，冷冷地盯着曲大娘：“难怪你如此凶蛮，原来真的有两下子功夫！”
　　曲大娘道：“这种说话，不嫌多余了吗？”
　　萧三公沉声道：“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两句说话，还是永远不会有错的！”
　　曲大娘道：“你可以出手杀了我！”
　　萧三公道：“老夫不是你的敌手，而且投鼠忌器，毕竟兰花仍在你手上。”
　　曲大娘道：“但你不肯把铁凤师的脑袋砍下来，那分明是不想兰花活下去。”
　　萧三公说道：“兰花是死是活，现在老夫已无法理会，现在，老夫只有一个要求。”
　　曲大娘道：“什么要求？”
　　“老夫要见朱万王。”
　　曲大娘哈哈一笑：“朱门主是不会随便接见你的，你别做梦了。”
　　萧三公怒道：“他为什么不敢出来见老夫？”
　　曲大娘道：“不是不敢，而是没有这个必要！”
　　萧三公道：“你又不是朱万王，怎能说这句话？”
　　曲大娘道：“就算你见到了朱门主，也没有用，不杀铁凤师，你永远都不可能看见兰花。”
　　萧三公勃然变色：“你欺人太甚！”
　　曲大娘昂着面孔，冷笑道：“老娘就是欺负你，你又能把我怎样？”
　　铁凤师忽然呛咳两声，走了出来：“曲大娘，在下这条命，本来就随时都准备仇家拿去，你既然对我这颗脑袋有这样浓厚的兴趣，何不亲自动手？”
　　曲大娘目光一闪，冷冷道：“这样太费气力了，我不干。”
　　铁凤师道：“你杀严战，只是举手之劳，相信要杀我，也同样不费吹灰之力而已。”
　　曲大娘瞪着他：“你真的要逼老娘动手？”
　　铁凤师道：“从开始的时候，就一直是你咄咄逼人。”
　　曲大娘道：“你有种！”
　　铁凤师皱了皱眉：“有种又怎样？”
　　曲大娘道：“我从来不会杀有种的人，要救兰花，你们明天到千刀会总坛等候消息好了！”
　　语声未落，人已翻身飞射出去。
　　萧三公要追，司马纵横却把他拦住。
　　“不必追了，就算杀了她也没用。”
　　萧三公叹了口气：“想不到竹林仙子现在已变成毒强人的爪牙，真令人痛心疾首。”
　　司马纵横道：“严战忽然到此，显见千刀会对于天毒门的行动也极为关注。”
　　萧三公“哼”的一声：“千刀会又有什么用？第二把交椅人物，看来威武十足，原来却是不堪一击！”
　　铁凤师摇摇头：“三公，你老人家对于千刀会的认识，实在不够！”
　　萧三公一呆。
　　“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是在说，千刀会一直把实力隐藏得很好，严战虽然号称会中第二把交椅人物，但实际上，他在帮会之中，可能只是一个无关重要的小脚色。”
　　这一来，连司马纵横也是大感意外。
　　只听得铁凤师慢慢地接道：“严战武功本来不弱，而我也想不到他连一招都接不下，但人已死了，再无补救办法，唯有亡羊补牢而已。”
　　萧三公道：“你有什么高见？”
　　铁凤师道：“朱万王念念不忘要并吞甘家，但要吞掉甘家，必先毁掉千刀会，所以，他会对千刀会发动大规模的攻击行动，那是绝对可以肯定的。”
　　萧三公道：“听曲大娘说，似乎天毒门明日会大举进袭千刀会。”
　　铁凤师摇摇头，道：“这一点绝不可以相信，毒强人手段毒辣，每喜出奇制胜，倘若真的进袭千刀会，绝不会在这时候把消息泄露。”
　　“那倒未必，”司马纵横却不同意，“正是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曲大娘这样说，说不定是故意让我们有这种想法！”
　　萧三公点头道：“不错，正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铁凤师想了想，才道：“这也不无道理，我们的确不该松懈。”
　　司马纵横道：“兰花目前处境如何，我们也不能忽略。”
　　萧三公叹了口气，道：“我们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
　　司马纵横沉吟半晌，忽然对铁凤师道：“在这一带，除了魔船之外，好像还有一艘金神帆船。”
　　铁凤师眼睛里发出了光：“不错，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我们该去找金甲天神孟志，他也许可以帮助我们去找到那艘魔船！”
　　司马纵横道：“只是，要找孟志那艘金神帆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铁凤师摇摇头：“这可难不倒我，我有办法。”
　　司马纵横微笑，道：“你果然很有办法，我干不来的事，都由你一手包办。”
　　铁凤师笑道：“别耍这一套，咱们分道扬镳，你到千刀会，我去找金甲天神，怎样？”
　　萧三公却说：“老夫呢？”
　　司马纵横道：“你要到千刀会，别让天毒门的人疑心。”
　　铁凤师淡淡一笑，对萧三公道：“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会把兰花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