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乘风《宝马奇缘》

第二回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全集  点击: 

  豆腐店门外摆着各式各样的豆腐。
  光顾的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妇人较多。
  唐竹权皱着鼻子,盯着卖豆腐的那个老人。
  他立刻问龙城璧:“大年初一,难道豆腐店里有酒喝?”
  龙城璧淡淡一笑:“难道你以为我会带你来这里吃豆腐?”
  卖豆腐的老人很忙碌。
  他好像完全没有发觉龙城璧和唐竹权两人,一起走进了豆腐店之内!
  从外面看来,这一间店铺的面积并不广阔。
  但穿过了店铺外堂,转过一条短窄的走廊之后,里面竟然是一个气魄壮严的练武厅。
  练武厅两旁,分别摆着八座巨型的兵器架。
  兵器架上的兵器,包括了刀、枪、剑、戟、矛、狼牙棒和钢盾、钢叉,还有钢铁制成的三节棍。
  唐竹权吁了口气。
  他想不到这间平平无奇的豆脑店,里面竟然有一个这样的练武厅。
  在练武厅的尽头,还有一张金桌。
  看见了这张金桌,唐竹权的心跳立刻快了起来。
  这一张金桌,最少也有千斤的重量。
  光是一千斤黄金的价值,就已经令人为之咋舌。
  但令到唐竹权为之一阵心跳的,并不是这一张金桌,而是金桌上的三十缸醉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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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缸醉春风,其中有两缸的泥封已被撬开。
  酒香四溢,唐竹权还没有忘记醉春风那种醉人的香气。
  唐竹权大步上前,捧起其中一缸,就想仰首喝下!
  三十缸醉春风的后面,突然响起了一个人的叹息声。
  唐竹权连忙把酒放下,问道:“卫空空?”
  酒缸后立刻冒出了一张英俊,但却带着七分酒意的脸。
  唐竹权没有猜错。
  他只是听到这个人一下的叹息,便已认出这把声音是卫空空的。
  卫空空。
  天下独一无二,专砍江湖败类脑袋的偷脑袋大侠卫空空,居然在这间豆腐店里喝酒。
  而且他喝的还是唐竹权渴望已久的醉春风。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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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春风果然是好酒。
  卫空空喝了两缸,浑身舒服极了。
  但他看见了唐竹权之后,却又浑身不舒服到了极点。
  唐竹权哼声,道:“你独个儿躲在这里喝醉春风,居然不关照老子,这还算是什么朋友?”
  唐竹权哼声,道:“实不相瞒,连在下都不知道今天会有这种口福。”
  唐竹权冷冷一笑。
  龙城璧微微笑了笑,道:“卫空空的确不知道这里居然会有三十缸好酒在等着他,就正如连你自己也不知道这里会有三十缸醉春风一样。”
  唐竹权抓抓腮子,道:“这些酒本已被宝马别院的王八蛋运回去了,怎么忽然又会在这里?”
  龙城璧淡淡一笑道:“宝马别院可以把酒运回去,咱们也可以把酒买回来。”
  唐竹权不懂。
  卫空空也是莫名其妙。
  就在这个时候,卖豆腐的老人来了。
  他卖的豆腐又香又滑。
  但这个老头儿的脸,却满是皱纹,而且身上还臭得很。
  那是酒臭。
  唐竹权一看见这个老人,就知道他也是个志同道合的醉鬼。 
  龙城璧悠然一笑,道:“这三十缸醉春风,就是这位老前辈亲自买回来的。”
  唐竹权道:“宝马别院怎肯把酒卖给他?”
  卖豆腐的老人哈哈一笑,“他们当然不肯卖,但老子已把银子放在运酒的马车上,同时还点了勒氏双雄的麻穴,这三十缸酒,就只好换一个地方,来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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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勒氏双雄,是宝马别院的护院高手,双刀合璧,江湖上能撄其锋的人并不多。
  勒氏双雄负责运送三十缸醉春风,本可胜任愉快,但他们怎样也想不到,途中居然会出现强盗。
  强盗通常都抢掠金钱财物的。
  但这个强盗却抢酒。
  这三十缸酒的价值,最少也在黄金千两之谱。
  但这个强盗却只放下纹银三十两,就把这些酒全部抢走,临走的时候还对勒氏双雄说道:“这种比醋还酸的劣酒,一两纹银一缸,绝对没有亏待两位了。”
  勒氏双雄眼巴巴的望着三十缸醉春风被人抢去,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因为这个强盗一出手就已经把他们的麻穴制住。
  怪事年年有。
  想不到大年初一,会出现一个抢酒的强盗。
  这个强盗,就是卖豆腐的糟老头儿。
  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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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竹权自从二十岁开始,一直都自称“老子”!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满嘴老人前老子后的,甚至在他父亲唐老人面前,也曾自称“老子”。
  唐老人忍不住狠狠一拳就向他的脸上打去。
  “老子是你的老子,你是老子的儿子,你凭什么在我面前自称老子?”
  唐竹权自称老子已成习惯,这种自称,可谓粗鲁,毫无礼貌。
  但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唐竹权本来就不是一个谦逊有礼的人。
  唐竹权喜欢自称老子,而这个卖豆腐的老人,也是喜欢自称老子的。
  唐竹权忍不住问龙城璧:“他究竟是谁?”
  龙城璧道:“唐兄,你常自诩酒量冠甲天下,但若与这位前辈相比,恐怕还有一段距离。”
  唐竹权一怔。
  “难道他就是四十年前的不醉神翁简天痴?”
  卖豆腐的老人突然抚须大笑:“难得!难得!难得老子退隐江湖四十年,还有人能记得起不醉神翁这四个字。”
  龙城璧道:“这位老前辈,正是不醉神翁。”
  不醉神翁简天痴的辈份,比唐老人还高一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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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年前,简天痴曾在泰山召开论剑大会。
  论剑大会纯粹以武会友,点到即止,结果简天痴第一阵就败了下来! 
  击败简天痴的,是一个不见经传的无名剑客。
  其实那个剑客的剑法,虽然颇见突出,但亦绝非简天痴的敌手。
  为什么?
  原来这个剑客,是太湖一间酒庄的少东主!
  简天痴欠下这个少东主不少酒债,少东主对他说道:“论剑大会上你故意败阵,这笔酒债就一了百了,而且以后你要喝多少,就尽管到我的酒庄来喝个痛快。”
  简天痴不喜欢争名,亦不喜欢夺利。
  他唯一的嗜好,为了喝酒,他竟然不惜牺牲一世英名,故意败在这个酒庄少东主的剑下。
  三个月之后,简天痴到了太湖那间酒庄,喝个不亦乐乎。
  如是他疯狂地喝酒半年,忽然之间传出简天痴的死讯。
  简天痴因喝酒过量,醉死了。
  这一个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武林每一个角落。
  但一年之后,简天痴又重现江湖,他一出手就把那个酒庄少东主一剑杀死。
  简天痴为什么忽然要对他下毒手?
  原来这个少东主在泰山“扬威”之后,名声大噪,他居然立刻就开设了一间武馆,设帐授徒。
  太湖神剑手伍璜之名,已在泰山论剑大会中传遍天下。
  可惜伍璜并不是个正人君子。
  他的名气越大,势力也越大。
  当他势力坐大之后,他所干的坏事简直就令简天痴无法容忍。
  结果,简天痴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出面与伍璜交涉。
  伍璜居然暗中遣派高手,欲暗算简天痴。
  但简天痴功夫毕竟较高,经过一番剧战之后,伍璜全军覆没,而这个沽名钓誉的酒庄少东主也死在简天痴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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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春风一缸又一缸的被喝掉。
  唐竹权大赞好酒。
  他一面赞,一面拼命的把酒猛灌。
  连简天痴都不能不承认这个大胖子是天下第一号醉鬼。
  现在的简天痴,虽然仍然喝酒,但喝的数量已大为减少。
  唐竹权对简天痴道:“如此佳酿,何不开怀痛饮一番?”
  简天痴叹息一声,道:“酒虽好,但老子的心情不好,又如何能开怀痛饮?” 
  唐竹权放下酒缸,道,老前辈有何心事,不妨直说,若老子能助一臂之力,自当效犬马之劳。”
  “犬马之劳四字,未免太显重一点罢?”卫空空笑了笑道:“他的心事,并非你所能为他解决的。”
  唐竹权道:“却是何故?”
  简天痴道:“今届马王大赛,老子也在被邀请参加比赛之列。”
  “马王大赛?”唐竹权笑了笑,道:“这种玩艺儿可不怎么样有趣,还是喝酒过瘾些。”
  龙城璧苦笑一声,道:“唐兄自然认为喝酒比骑马过瘾,但别人却不是这样想法。”
  “别人?”唐竹权道:“这个别人,你指是谁?”
  龙城璧道:“银衣血手魔石九烧。”
  唐竹权道:“金蹄堡堡主?”
  龙城璧道:“不错,正是此人。”
  唐竹权冷冷一笑,道:“石九烧乃江湖败类,老子恨不得把它当作醉春风,一口吞掉。”
  龙城璧淡淡一笑,道:“醉春风是很可爱的好酒,但石九烧这个人却一点也不可爱。”
  唐竹权道:“何止不可爱,简直就令人可恶可憎可恨可……”
  卫空空挥挥手,道:“别再喝下去了,喝醉的人,总是特别噜苏。”
  唐竹权瞪眼怒道:“你敢说老子已经喝醉了?”
  卫空空道:“喝醉了的人,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已经喝醉。”
  唐竹权一拍桌子,大骂道:“姓卫的,别以为老子怕了你的砍脑袋剑法。” 
  卫空空冷笑一声:“难道你想与我一较高下?”
  唐竹权喉咙里发出一阵怒吼。
  “站出来,别躲在酒缸后。”
  “胖鬼,你以为卫某真的怕你?”
  “怕不怕你心中有数,站起来,咱们在这里拼个高低。”
  唐竹权咄咄逼人。
  卫空空也凶巴巴的样子。
  眼看这一对老朋友快要大打出手了,龙城璧和简天痴仍然无动于衷,不但不劝一劝,反而在旁看得津津有味!
  难道他们真的希望自己人打下一场大架,真刀真枪的拼命?

×       ×       ×

  唐竹权早就站在练武厅的中央。
  卫空空不甘示弱地冲出,两人果然交手起来!
  唐竹权的五绝指法,天下无双。
  卫空空的砍脑袋剑法,威震江湖。
  这一战打下来,应该非常可观。
  然而,他们的“拼命”,却是徒具姿势,并非名副其实的生死相搏。
  他们越战越远,顷刻之间,竟然混战到那条短窄的走廊。
  龙城璧与简天痴相视一笑,也大步跟了上去!
  就在此刻,走廊外蓦地传来一阵惨呼之声。
  只听得卫空空与唐竹权同时大喝,兵器交鸣之声响个不停。
  龙城璧与简天痴心里有数。
  唐、卫二人无故争吵,甚至动武,并不是喝醉,而是他们早已察觉到走廊之外,有敌人掩至。
  龙城璧与简天痴都是江湖经验老到之辈,一眼便看出他们是在故弄玄虚,以内讧为名,却出其不意把敌人杀个措手不及。
  唐竹权身材胖大,骤眼看来,给人一种迟钝的感觉。
  但他刚到走廊,立刻就有两个黑衣人被他用五绝指法击倒。
  另外还有六个黑衣人,手持刀剑,扑向卫空空。
  卫空空目光如炬,一眼便已认出这六个黑衣人中,其中有三个乃是横行陇北多年的勾魂三魔手。
  三魔手虽然用刀作为兵刃,但最厉害的还是他们的左手。
  他们往往以刀作为掩护,敌人只顾对付其兵刃,冷不防主要杀着,却是来自他们的左手。
  左手勾魂,穿心锁脉,是三魔手的拿手好戏。
  卫空空非常恨三魔手这种无恶不作的江湖败类,三年前几乎与他们火拼。
  但最后却给龙城璧劝了开去。
  龙城璧劝开卫空空,是因当时卫空空醉得很厉害,根本连剑都拿不稳。
  想不到现在勾魂三魔手竟然闯到这间豆腐店的后堂。
  卫空空自然不再客气,施出生平绝学与三个周旋。
  三年前卫空空喝得烂醉如泥。
  现在的卫空空,也有七八分酒意。
  但每当卫空空有七八分酒意之际,正是他发挥砍脑袋剑法威力最大的时候。
  飕!
  飕!
  飕!
  砍脑袋剑法来了!
  但这一次,卫空空并没有砍掉他们的脑袋,而是把他们三人的左手,全部砍了下来。
  唐竹权咧嘴大笑,道:“砍得好!”
  勾魂三魔的脸色同时变成惨白。
  另外三个黑衣人,却极为凶悍,不顾一切的挥剑缠斗卫空空。
  卫空空剑锋抖动,虽然手中一柄长剑并非品质上佳的宝剑,但杀气之强烈,连站在三丈之外的简天痴亦深深察觉到。
  简天痴看得不住点头。
  卫空空剑气如虹,十招之内,再把这三个持剑的右手全部砍断。
  六个黑衣人,相顾失色。
  勾魂三魔手的左手全部被砍断。
  而另外三个黑衣人,却被砍断右手。
  唐竹权大吼一声,把其中一个揪住,左左右右的,一连赏了他七八记耳光。
  这七八记耳光打得很重,这人差点就被打得晕倒过去!
  龙城璧背负双手,冷冷笑道:“店门外的朋友,为什么不进来喝一杯酒?”
  走廊外无人答话。
  简天痴嘿嘿一笑,道:“金蹄堡的总舵子,果然找上门来了。”
  唐竹权一手就把手上的黑衣人甩掉。
  龙城璧又冷冷的说道:“站在门外的,莫非是金蹄堡的七大护法?”
  走廊外仍毫无动静。
  几个受了伤的黑衣人,包括勾魂三魔手,已纷纷退了开去。

×       ×       ×

  在这间平时完全没有人注意的豆腐店门外,现在已静悄悄的又出现了七个血衣人。
  这七个人的衣衫,本是雪白绸缎缝制的长袍。
  但雪白长袍,都已染上了斑斑的血迹。
  这些血迹,早已干透。
  这七个血衣人,显然与刚才那几个黑衣人是同一路的。
  龙城璧站在最前,按住唐竹权,不让他冲出去。
  忽然间,一阵清澈的马蹄声响起。
  三匹枣红骏马,竟然缓缓地从豆腐店门外,踱步内进,直达练武厅之内。

×       ×       ×

  这三匹枣红骏马,都有马鞍。
  马鞍上没有人,但却分别缚着三个竹篮!
  第一匹马上的竹篮,装满了珍珠。
  第一篮珍珠,每一粒都又圆又大,而且色泽光亮可人。
  第二匹马上的竹篮,则盛载着一双制作精巧的玉马。
  而第三匹马上的竹篮,只盛载着一个方形锦盒。
  简天痴冷冷一笑:“哼!这算是什么意思?”
  三匹骏马之后,是七个血衣人相继随之大步而入。
  龙城璧目光一闪,道:“果然是金蹄堡七大护法都来了。”
  简天痴冷喝道:“尔等擅闯此地,分明不把老子看在眼内!”
  七个血衣人脸上皆木无表情,仿佛完全没有听到简天痴的说话。
  突然之间,一阵长笑之声从走廊外传至。
  接着,一个朱衣金扇大汉,在一群黑衣武士簇拥之下,神气十足地傲然而来。
  龙城璧嘿嘿一笑,道:“富贵山庄的朱庄主,竟然在金蹄堡中做了狗奴才!”
  唐竹权目中杀机倏现:“他就是去年在魔村坪外奸杀六名妇孺的朱五?”
  朱衣大汉冷哼一声:“唐胖子,久仰大名了。”
  唐竹权冷冷一笑:“朱五,你已到了罪恶贯盈的时候了。”
  朱五嘿嘿冷笑:“现在并不是打架的时候。”
  唐竹权道:“不是打架的时候?难道你是到这里来谈生意?”
  朱五沉吟片刻,冷笑道:“这一次你说对了。”
  龙城璧悠悠地一笑,道:“谈生意必须要有本钱。”
  朱五道:“朱某可不是做惯无本买卖的人,谈生意的本钱,早已准备妥当。”
  龙城璧身形忽起,仿似一只轻盈的小鸟,落在第一匹马的马背上。
  他俯身拾起几颗明珠,眸子里闪出来的光芒,比珍珠的光芒犹更刺人眼目。
  龙城璧淡淡一笑,对朱五道:“光是这一篮珍珠,便已价值不菲。”
  朱五微微一笑,一双眼睛直盯着那些珍珠:“龙大侠是识货之人,当然不会看错。”
  龙城璧淡淡的说下去:“这一篮明珠,一共是三百九十八颗。”
  唐竹权大奇:“你怎会知道得这样清楚呢?
  龙城璧含笑不语,静静地看着朱五。
  朱五的脸色,阴晴不定,终于强笑道:“龙城璧,朱某没有说错,你果然是个有眼光的人,一眼便已看出这里有三百九十八颗明珠。”
  龙城璧仍然一言不发。
  唐竹权忍不住再问:“为什么你会知道得这样清楚?”
  龙城璧笑一笑,道:“五个月前大名府巨富杨桐泽家中,被人强抢了一批价值连城的明珠,数目不多不少,恰巧是三百九十八颗。”
  唐竹权总算明白过来。
  朱五的神态,立刻又回复平静:“无论这些明珠的来历如何,总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这一点大概没有错罢?”
  龙城璧点点头,道:“这句话说倒是不错。”
  说完这八个字之后,他又已飘落在第二匹马的马背之上。
  龙城璧拿起竹篮中的其中一匹玉马,看了半晌,忍不住赞口道:“果然不愧是西汉名匠的精心佳作,光是琢磨的工艺价值,就已在万两黄金之上。”
  朱五淡淡一笑:“好眼光!”
  龙城璧却叹了口气,道:“这一双玉马,本是陕西万柏谷谷主袁长青之物,但袁谷主现在已被埋葬在数千里外的一株枯树下。”
  朱五的脸色变了。
  龙城璧冷冷一笑:“这件事龙某知道与你绝对无关。”
  朱五一怔。
  龙城璧又冷笑道:“凭你的力量,还不足以把袁谷主和万柏谷的长青八老尽数伏击毙命。”
  朱五冷冷道:“龙城璧,你的说话越来越不成礼统了。”
  “不成礼统?”龙城璧仰天长笑,笑声穿云裂石:“在下雪刀浪子,本来就是一个不成礼统的人,你说这种话,简直等于白说。” 
  朱五哑然,不再说话了。
  龙城璧又再飞跃到第三匹马的马背上去。
  这匹马背上的竹篮,盛放着一个方形的锦盒。
  锦盒很精致,里面放着的东西,不问而知,必然是极其贵重的。
  龙城璧也不客气,一手就掀开了这个方形的锦盒。
  这个锦盒一经打开,卫空空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
  锦盒里只有一条紫玉精制而成的玉鱼而已。
  玉鱼上有三个小字。
  卫空空虽然相隔得远,看不清楚玉鱼上面刻着的小字,但他早已知道这三个字是什么。
  这三个小字,就是刻着他自己的名字——卫空空。

×       ×       ×

  卫空空!
  玉鱼上雕刻着的小字,竟然是“卫空空”!
  当龙城璧看见了这三个字之后,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大悟。
  他已明白这一条玉鱼的来历。
  不等卫空空发作,龙城璧已首先拔刀从马背上俯冲而下,直指着朱五。
  “七层云雾峰珠玑山庄的薛三小姐在什么地方?”
  朱五笑了。
  他的笑,是属于皮笑肉不笑的一种。
  卫空空的长剑也已出鞘,他把身子拦在龙城璧的面前,对朱五说道:“阁下也许该知道,在下与薛三小姐的关系罢?”
  朱五狞笑着,道:“江湖上,又有谁不知道,薛惜瑶是偷脑袋大侠卫空空的未婚妻?”
  卫空空强忍怒气,道:“既然阁下知道这一点,劳烦相告一声,这条玉鱼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朱五哈哈一笑:“快人快语,实不相瞒,薛三小姐已落入咱们的掌握之中!”
  卫空空双眉紧蹙:“如此说来,尔等来到此地,是冲着卫某人而来的了?”
  朱五笑了笑,道:“卫大侠果然是明白事理的人,朱某今番到此,并无别心,只想诚心诚意与阁下做点买卖。”
  “买卖?”卫空空冷笑道:“什么买卖?”
  朱五突然把嗓子压低道:“咱们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阁下的那匹猴子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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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空空在江湖上的名气越来越大。
  他的人本来无名,因剑而著名。
  他的剑也本来无名,却因人而名震天下。
  平平凡凡的一柄剑,落在卫空空的掌中,就绝不平凡。
  快剑闯江湖,武林败类皆丧胆。
  提起了偷脑袋大侠这五个字,正义中人肃然起敬,魅魑魍魉却连半夜深更都难以睡着觉。
  卫空空以前无马。
  他拥有的第一匹马,就是猴子马。
  猴子马,什么都不像,只像一匹既老又瘦的老猴子。
  然而,人不可貌相。
  马亦如此。
  这一匹外表难看无比,丑陋无比的老马,脚程之快竟然在一般骏马之上。
  它不但快,而且韧力坚强,途程越长,越是跑得精神奕奕。
  这是一匹难看的马,也是一匹难以估计透的马。
  连卫空空自己,也不知道胯下的坐骑,究竟还有多少实力。
  卫空空是个爱惜马儿的人。
  他不愿尽全力催策猴子马,以免使它受到过份折磨。
  现在,江湖中人已渐渐知道,卫空空的猴子马,虽然又老又丑,却是世间难求的一等良驹。
  朱五挟雷霆万钧之势而来,原来就是为了这一匹猴子马。
  卫空空并不是个随便就会发怒的人。
  但现在,他确实无名火起三千丈,因为朱五竟然掳劫薛惜瑶作为威胁。
  朱五很镇静。
  显然,他志在必得,无论如何都要卫空空把猴子马交出来。
  可是,他疏忽了一件事。
  卫空空从两岁开始,就已经是个绝不容易被屈服的人。
  ——他可以被人砍断脖子,但他绝不容易被屈服。
  ——虽然他最心爱的未婚妻子薛惜瑶已落在金蹄堡的控制中,但他仍然不愿意屈服。

×       ×       ×

  真正了解卫空空的人,除了薛惜瑶之外,普天下之下也许就只有一个龙城璧。
  卫空空的脾气,绝不会向任何恶势力低头。
  朱五是金蹄堡的总管。
  他前来勒取猴子马,当然是石九烧的旨意。
  卫空空冷冷地对朱五道:“想不到石堡主居然会看上了在下的一匹丑马。”
  朱五道:“马虽难看,却是万中难选其一的千里良驹。”
  卫空空道:“着来石堡主对于这一匹马,是志在必得。”
  朱五道:“石堡主亦未曾亏待阁下,这一篮珍珠和一双玉马,已足够让卫大侠另购良驹千百匹。”
  龙城璧叹了一声,道:“只可惜一千匹良驹,也比不上这匹猴子马。”
  朱五冷笑一声,道:“龙城璧,朱某已对阁下容忍甚多,别再架梁子吧。”
  龙城璧忽然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盯着朱五,半晌才缓缓说道:“这倒奇怪,你为什么要对我这种人加以容忍?”
  朱五一怔。
  龙城璧陡地大笑,手中的风雪之刀已作出一个挑战的恣态。
  朱五的面色变了。
  他咬牙喝道:“上!先砍掉他的一双手,再砍断他的两条腿!”
  七个血衣人立刻包围了龙城璧,两柄长剑首先发难,接着,毒针毒弹丸横飞,竟然一下子就想把雪刀浪子置诸死地。
  风雪之刀一扬,呼啸生风。
  龙城璧大喝道:“朱总管看刀!”
  “刀”宇才出口,风雪之刀已劈八刀,八条龙刀法果然厉害。
  七个血衣人只觉眼前一花,龙城璧不见踪影,原来他已脱离了这个包围圈,与朱五剧战得难分难解。
  朱五不愧是绝顶高手。
  他能够在金蹄堡中担任总管一职,并不简单。
  只见朱五身形展开,手中一柄金扇忽张忽收,反客为主,居然反攻龙城璧。
  龙城璧气定神闭,毫不急躁。
  那七个血衣人,都已和唐竹权、简天痴展开了舍死忘生的凶险决斗。 
  反而卫空空什么事也没有做,只是右手紧捏玉鱼,双眼直向走廊之外望去。
  走廊外站着一个孤独的紫袍人。
  卫空空第一眼看见这个人,就觉得对方很孤独。
  他的眸子深隐,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光芒,更加孤独,就像一条离群独处的狼。
  狼!
  想起这个“狼”字,卫空空有点心悸了。
  江湖上最寂寞,也最令人感到可怕的,就是那些像狼一般性格的人。
  十八年前君山狼侠翁一鼎,以侠名始,以魔名终,他在江湖上出现的时间,前后十年,前五年杀尽江湖败类,但后五年却逢人皆杀,只要他一动杀机,连老弱妇孺,甚至怀孕妇女,亦难逃他剑下毒手。
  是狼侠,也是狼魔。
  翁一鼎就是个孤独的人,他的性格就像一条离群的狼!
  现在,卫空空又在这里,看见了一个与翁一鼎同一类型的人。
  卫空空的手中有剑。
  这人的手中没有剑,剑在他的腰间。
  但剑已与这人永远同在,无论他手中是否有剑,他与剑似乎已不可分割,浑成一体。
  他的眉像剑。
  他的人也像剑,而且是一柄已出鞘的锋利无匹的神剑。
  练剑的人,并不一定孤独。
  但只以剑作为唯一的朋友的人,这人孤独的程度,就会超乎任何人想像之外。
  翁一鼎就是这种人。
  既是剑圣,亦是剑魔。
  翁一鼎已在八年前被一个无名杀手所杀了,这人是否第二个翁一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