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大逆

2019-07-06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点击：

　　老人的死状极其惨怖，唯一的创伤也就是致命的创伤显示出下手的人如何狠毒又如何的处心积虑，那创伤由左胸穿透右背，伤口细窄，一看就知道是剑锋留下的痕印。
　　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子，皱纹深刻的脸，全叫血污染得斑斑模糊了，老人的双眼不闭，眼珠子愤怒又痛苦的凸出了眼眶，而却茫然黯淡的再也没有任何生气，由于他的脸孔在最后的一刹扯歪了，以致那满脸的皱褶便怪异的将纹路扭曲，使老人的整张面形全走了原样，他蜷曲在地下，双手弯折如勾，微微前伸，仿若要攫抓什么，捞取什么一样……
　　青年人在一阵跪地号哭之后，又央求司马照胆将乃师的尸体抱进茅屋里来，为他师父净身换衣，那袭原来穿在老人身上的灰布长衫，全被鲜血浸透，便凝成了一团团、一滩滩的紫痕褐斑，这小伙子一面哭着，一面万分珍惜的用块黑绸包好，谨慎的放进怀里。
　　在茅屋后，司马照胆独力掘妥了一个长方形的深坑，又用床板凑合着钉就一具简陋的棺材，将老人入殓安葬下去。
　　那小伙子在坟前几乎就哭晕了过去，他泪涕滂沱，声嘶力竭，天愁地惨的哀嚎着，既没有香烛，也没有钱纸，但他这做徒弟的一片孝心，也该使老人堪可告慰了……
　　门派之中，犹如一个家庭，子弟有肖与不肖，比较起来，生死最能见真情，这个青年人，和他那弑师灭伦的师兄相比，他那师兄就更不带半点的人味了。
　　司马照胆双臂环胸靠在一株树下，让那青年人恁情痛哭个够，他非常了解，畅快的哭泣，也算是舒抒悒郁的一种方式——这不是好法子，但目前也只有这一个法子。
　　直到那青年人再也哭不出声了，晕沉沉的趴伏在坟前地下的时候，司马照胆才走了过来，一言不发的将对方背在背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充满哀凄、凝罩着一片愁惨的地方。
　　往回走的步履沉缓而安详，司马照胆稳定的背负着这小伙子，他在想，先找个什么地方替这青年人把伤治一治……
　　在缓缓的前行中，背上传来那青年人沙哑低沉的声音：“司马大哥，多谢你陌路相救，你却这般掬心输诚，一力赐助，大恩大德，真不知叫我怎么来报答你才好……”
　　司马照胆淡淡的道：“年纪轻轻的，怎么这样俗气法？你我陌路相逢是不错，但我帮你不是为了你这个人——我甚至还不知道你的名姓，主要的，是为了那个‘理’字，那个‘义’字，天下尽多不平之事，邪恶戾行，若大家全视若无睹，隐忍不出，则必豺狼当道：“人伦灭绝，正气敛而妖氛炽，如此一来，善良之辈又怎么再往下生活？”
　　青年人叹了口气：“是，大哥你说得是……”
　　司马照胆微侧过脸，道：“到现在，你的尊姓大名还没告诉我，老弟。”
　　青年人十分尴尬连声致歉的道：“请司马大哥恕宥我的疏失，我姓袁，叫袁永福，今年二十四岁，祖籍是豫北‘袁家洼’，打十六岁就投入恩师门下学艺……”
　　司马照胆道：“袁老弟，你令师的名号是——”
　　袁永福的声音立时又变得黯哑了，带着那样悲怆的意味：“先师名讳上庄下甫——”
　　脚步顿了顿，司马照胆扬起一双浓眉：“庄甫，‘落燕剑’庄甫？”
　　袁永福有些激动的道：“正是先师名号，司马大哥，你以前认得先师么？”
　　摇摇头，司马照胆道：“不认得，但却久闻他的大名了，落燕剑法素以轻灵巧快见长，上斩凌空飞越之鸟，下刺越野窜行之兔，准捷犀利，难出其右！”
　　袁永福呐呐的道：“司马大哥夸奖了……这套剑法，乃是师门沿循数代的不传之密。”
　　司马照胆道：“却偏偏传给了你那师兄！”
　　袁永福沙沙的道：“我那师兄，乃是先师一位故人的独子，先师那位故友妻室早逝，只此一子，他有在一次江湖纷争里受了重伤，临终托孤，由先师将他领养过来，不但供他生活，更授以武艺，原是期望他能继承门户，作为衣钵传人，不想……”
　　司马照胆道：“不想经过长日的观察，却发觉那小子不是这块材料？”
　　袁永福伤感的道：“一点也不错，先师在将他收入门下之后，发现我那师兄心性甚是恶劣，品德奇差，善狡赖，喜掩饰，且为人十分阴鸷，浮而不实，妒性特重，度量又甚为狭窄，因此先师认为他不足以继承衣钵，方才在他入门三年之后，又收下了我……”
　　司马照胆道：“想是你师父在暗中否决你那师兄的传人资格后，便有心加以防范，把他那手最为精绝的剑法留置不授了？”
　　袁永福道：“是的，那一招，是落燕剑法中的精华所聚，也是最为狠辣、最具威力的一招，学落燕剑法，不能习得此招并通悟此招，便好像虎之缺齿，牛之无角，在功力上，就要逊色得多了……”
　　吁了口气，司马照胆道：“这一招的留而不授，与这一招的重要性，料想你那师兄也是晓得的？”
　　袁永福道：“本来师父与我都不认为他是晓得的，但发生了今天的事，显然他是早就晓得，并且内心怀恨我师徒业已很久了……”
　　司马照胆喟了一声，道：“这样的一招凌厉剑法，如果传给了那等恶人，便不啻给虎添上了翅膀，正是增加他作孽的本钱，助长他行邪的气焰，你师父的做法是对的，疏忽的地方，便是不该让他看出你师父的心事与打算来，以致令他怀恨嫉妒，招来了这一场血淋淋的惨祸。”
　　袁永福咬着牙道：“师父师父，为师又为父，师父再怎么样，做徒弟的也不该兴起这样的祸心，何况我师父并没有错？我那师兄真是罪大恶极，无心无肝，连狗屁也不如！”
　　司马照胆道：“做得出这种伤天害理罪孽的人，的确也就算不上是个人了。”
　　袁永福悲烈的道：“如若我不把他剜心剖肝，生祭我师墓前，我就誓不为人！”
　　司马照胆心平气和的道：“你的志节与对令师的一番孝心，颇为可惠，但是，袁老弟，凡事总要量力，休说眼下你受创在身，行动不便，就算你在体力最为充沛的颠峰状态，只怕也不是你那师兄的对手！”
　　袁永福坚定不移的道：“纵然拼了一死，我也要替先师报仇，为门户雪耻，粉身碎骨，一切在所不惜！”
　　沉默了一会，司马照胆道：“既然你已决心如此，很好，我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但当务之急，却是赶紧设法把你这一身伤势治好养好再说。”
　　袁永福低沉的问：“司马大哥，我，我到哪里去治伤呢？”
　　司马照胆毫不迟疑的道：“就到我住的那家客找吧，那家客栈叫‘全顺’，店东及伙计们都挺热乎的，你就在店里另开间房住下，我叫他们去替你请个有经验的好郎中来，好生给你治上一治，看情形，至多个把月就能痊愈了……”
　　袁永福感激涕零的道：“司马大哥，我实在说不出怎么样谢你法……”
　　司马照胆道：“又来了，老毛病不是？净把个半文不值的字挂在口头上！”
　　顿了顿，他忽然笑了：“真是楞对楞，我和你凑成一对呆子，我说袁老弟，弄了这大半天，你那狗娘养的师兄可是叫什么名字来着？”
　　袁永福痛恨的道：“他叫池伟祥，道上的朋友都称他为‘心剑’！”
　　司马照胆“哦”了一声，道：“心剑？我听人提过这么号人物，好像相当霸道：“也相当歹毒，他似乎出道不太久，是最近几年方才窜起来的角儿吧？”
　　袁永福道：“他是三年前出师行道的，平素行事心狠手辣，斩尽杀绝，从来不为对方稍留余地，搞得双手血腥，浑身杀孽，先师即曾屡番责备过他，可是他当面唯唯诺诺，只一转身，便东风过马耳，任什么教诲忠告完全拋诸脑后，依然我行我素，恶迹劣行丝毫不改……”
　　司马照胆道：“你师父为什么不干脆将姓池的除掉？”
　　悠悠一叹，袁永福道：“司马大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难了啊，你与他一不沾亲，二不带故，自然顾虑没那么多，但池伟祥总是先师的开门大弟子，又是故友托孤的唯一血脉，再怎么说，先师也不忍下这辣手……”
　　司马照胆摇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说，姑息足以养奸，世间事，有许多就必得忍痛咬下牙来拿出‘壮士断腕’的决心才行，实在到了忍无可忍的关头，长痛不如短痛，好歹，也就痛他一遭吧！”
　　袁永福颤索索的道：“如果先师也有像大哥你这样的决断，就不会落到今天此般悲惨的下场了……”
　　司马照胆若有所思的问道：“令师的剑术天下闻名，业已到了超凡入圣的化境，而那池伟祥又是你师父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令师再不济也不至于敌不过他呀，却怎的反会遭到那姓池的毒手？”
　　袁永福苦涩的道：“先师是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意外情形下，方才被池伟祥所乘……”
　　司马照胆道：“这又怎么说？”
　　咽了口唾液，袁永福哑声道：“就在近午的辰光，师父叫我出去，再把他密传给我的那一招剑法重新演练一遍，令我揣摸——这已是师父第三次亲自演给我看了，我比较笨拙，像这样精妙的招术，只学一两次是难得其中诀窍的。师父演完之后，正指点我跟着仿效，却突然神情一变，飞身扑向了茅舍右边的那片草丛里，原来竟是我大师兄池伟祥躲在其中睹暗窥探！”
　　司马照胆不屑的道：“没出息的东西！”
　　袁永福又接着道：“我师父一将他拎出来，他立时吓得脸上都泛了青，当着师父的面前便跪下去求恕，师父气得躲脚大骂，骂火了就掴了他几个耳光，池伟祥痛哭流涕，抱着师父双腿哀哀哭求，但是，谁也想不到，便在师父半转过身去，厉声令他自断双手拇指的时候，这畜生，他居然往上猛起，一剑便穿透了师父的胸膛！”
　　说到这里，袁永福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他挫着牙，话声带着哽咽：“师父那一刹间的表情，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师父似是并不感觉痛苦，他老人家踉跄退出几步，满脸的惊异，又满脸的愤怒，师父颤巍巍的指着池伟祥，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然后，师父往前扑，好像要抓住那忤逆灭伦的畜生，但师父的伤太重，没扑着他自己反而摔跌倒地……”
　　司马照胆怒道：“你呢？你当时又在发的那门子楞？”
　　袁永福悲切的道：“我在那片刻里也被吓呆了，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不敢相信这会是事实，我想不到，人世间真会有这样邪恶卑劣的冷血事件发生，等我清醒过来，我像疯了一样冲向池伟祥。他在杀死师父之后，似是也僵了一会儿，见到我冲过去，大概才记起要斩草除根，他狠命挥剑朝我刺杀，我只管向他冲，连他的剑招全不顾了，后来，我才记起他为什么突然收招之后也是不避不躲一一我忘了我使用的乃是专供练功喂招的木剑，木剑刺上他的身体，他只是微微一偏，我连人带剑就滑斜过去，我的背上，立时便被他伤成了这样……”
　　司马照胆道：“你真叫憨，怎能把自己使用的兵器质料都忽略了？或者你武功强过你那混帐师兄许多犹尚可言，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再用木剑对钢锋，哪还有你占便宜的余地？”
　　袁永福窒噎着道：“我那一阵子定是被眼前的突变冲晕了头，任什么也不想也不顾了……直到我受了伤，我才想起要逃，想起我死不得的，如果我也和师父一样遭了池伟祥的毒手，这血仇如何报法？甚至连我师徒是怎么死的怕也永不会有人知道了……我要替师父报仇，要向天下揭发池伟祥的罪行，我必须要逃走，必须要活命……”
　　司马照胆感愤的道：“这都是气数——令师的，也是池伟祥的，令师固已在劫难逃，而池伟祥，恐怕也要一样难逃劫数……”
　　袁永福以无比激昂悲愤的音调道：“只要我一息尚存，只要我有任何一丁一点的力量，无论要耗费多少时日，蒙受多大牺牲，无论是天之涯，地之角，我都会找着池伟祥那畜生，向他讨还这笔漫天的血债……”
　　司马照胆道：“你应该这么做，为人徒者，这是最起码的本份。”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他想想又问道：“对了，袁老弟，池伟祥那小子，是个什等样的长像同扮像？”
　　伏在他背后的袁永福，说话的热气直喷向他的耳根：“长得白白净净的，斯斯文文的，能说善道：“表面上很逗人喜欢，他有惯穿着一袭蓝衣，戴纯银束发冠，初打眼看，委实挑不出他的毛病，一定要处久了，才晓得他不是个人，是头无情无义的禽兽！”
　　点点头，司马照胆道：“我记住了，老弟，赶到了客栈里你就安心等着吧，一俟把你身上的伤治好，我就陪着你去找那不是人‘做’的东西算帐！”
　　袁永福诚心诚意的道：“多谢你，司马大哥……”
　　又是“谢”，司马照胆哼了哼，撒开大步，加紧往前面的镇集走去。


　　袁永福在客找里养伤，情况颇有起色，看光景，他痊愈的时间，大概要比司马照胆原先估计的时间缩短很多。
　　司马照胆喜欢喝酒，而袁永福却不喜欢，他如今正在治伤的节骨眼上，便是能喝也不能喝，于是，这一天傍晚，司马照胆独自到外面的酒馆里去“晕”上了两斤花雕。
　　他喜欢喝酒，主要是喜欢那种微醺后的飘飘然，悠悠然，恍同腾云驾雾也似的轻快境界，这是一种暂时可以忘我，忘怀烦忧的解脱妙法；人在有了几分酒意之后，眼睛望出去，这人世间也仿佛受看多了。
　　就踏着这样飘飘的步子，享受着呼吸间那一股淡淡的酒香余韵，司马照胆哼着小调穿过一条黑巷子，他这时觉得天下之大，其乐趣也不过就蕴聚在那一樽酒液里，争强夺霸，为非作歹，实在是最无聊，又最愚蠢的事。
　　这条黑巷子很长，也很僻静，暗黝黝的只能分辨出一个模糊的轮廓，穿过这条黑巷子到了横街，街的前端，就是他所居住的那客栈了。
　　走着走着，突然间，司马照胆发觉这条黑巷子里好像不只是他一个人，背后似乎还有什么异样的音响在跟踪着他一样？
　　司马照胆不动声色，继续朝前踱着步子，口里也依然哼着他的俚俗小调，然而，他暗中早已聚精会神的注意着左右四周的动静了。当他来到巷子一半的距离，他已察觉到，不止背后有人跟踪，巷子头的黑暗里，也一样埋伏了人。
　　江湖跑老了，什么样的稀奇古怪事也经历多了，司马照胆是见怪不怪，心里踏实得很，履险搏命，在他来说，如同吃大白菜一样，业已淡得不成滋味，也就更引不起他什么异样的感受与反应来。
　　从他跳进了这个以玩命为日常生活的大染缸里，他已记不清碰上多少次此等截杀狙击的场面，堪可告慰者，他仍是他，而那些要想对付他的角儿，却不知都已烂成了几许白骨……
　　就在来到巷子中间的位置时，疾风声响，一股劲力破空而至——不是后头，不是前面，却来自左侧一户人家房屋顶上。
　　司马照胆的身形暴旋，一柄朴刀擦过他的面颊，他连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左手斜起，那猝袭者狂号出声，倒摔跌落——胸腹间业已被开了膛，切开他胸腔的玩意不是什么利器，只是司马照胆的那双手掌。
　　不错，只是他的那只手掌，练就“空手刃”的手掌。
　　半空中“哧哧”连声，两条打着活结的细牛皮索飞套而下，一条套向他的脖颈，另一条便套向他的手臂，来势快捷之极。
　　司马照胆一步不动，任由两条细牛皮索的活扣套上了他的颈子与右臂，于是，活扣立缩，猛往上扯——是要将他来个大挂吊的架势。
　　“叱！”
　　司马照胆蓦地暴叱出声，全身暴挫，同时仰头探臂，看吧，对面院墙顶上，两条缠握着皮索尾端的身影便倏忽倒栽下来，他身形凌空翻跃，两位想要吊人的朋友便横着猛撞过来，两颗人头碰上了这边的背砖屋基，骨骼破裂的那种沉闷响声，听入人耳，几欲作呕！
　　背后，一柄“链子斧”，一条“大腊竿”便于此际齐齐递到。
　　也不知道：“司马照胆是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手法解开了颈臂上的皮索扣套，他闪电般五个跟斗连翻，链子斧与大腊竿便完全落了空，他的双掌并齐飞扬，使斧与腊竿的两条大汉便各自失去了一只耳朵——不分先后。
　　使斧的那位仁兄比较剽悍，大吼一声，挫腕收斧，斜滚身斧刃反劈，司马照胆身形立拳成团，斧刃贴着他的腰胁掠过，他猝然舒伸四肢，“吭”的一腿，已把那名执斧大汉踢飞了一丈多高，“哗啦啦”一声，压碎了对面人家的屋瓦坠落下去。
　　飞腿的同时，他人已倒翻而回，刚好碰上了那条大腊竿笔直对着他捣了过来。
　　嘿嘿一笑，司马照胆动作如电，身形微沉骤腾，双手十指已牢牢握住了那条大腊竿的这一端，对方情急之下奋力拖扯，他霹雳般吼喝，运劲猛挑，对面的朋友已怪叫着有如一团肉球般手舞足蹈的飞滚出二十多步外，摔落下来的那声巨响，简直就不忍卒闻了。
　　司马照胆用手中的大腊竿撑地，腊竿暴弯急弹，他人已似一头鹰隼般飞扑到了巷头，一声惊呼起处，四条大汉的四样兵器搂头盖脸便招呼过来。
　　远处微弱黝暗的灯光，也能隐约映照出司马照胆这一身火似的红袍，他倏往外追去，双手执竿，吞吐伸缩宛如流电石火，四次穿点有若融为一次，“腾”、“腾”四响也便合为一响，那四位攻扑上来的仁兄，几乎连攻击位置全未够上，俱在同一刹那被竿端捣中额门，鮮血与脑浆并溅，四个人的尸体分跌向四个方向——只是都还在未及沾地以前，便通通断了气。
　　巷子那一边，传来脚步狂奔的急促声响，但却是奔往另一个方向，不是这边。
　　司马照胆没有回头，他暴飞九次，猛力将手中的大腊竿朝下压弯，在身形落地的瞬息又突然松手，但闻“呼”声锐响，被压弯的大腊竿借着弹直的劲道怒矢般飞射而出，眨眼里便从后面以凌厉无匹之势“噗”声兜穿了那奔逃者的背胸，强劲的余力，更带着那个已经逃至巷口边缘的朋友往前冲出了十几步远。
　　巷口那边传来的惨怖哀号，确是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司马照胆从头到尾便没有回首看上一眼，可是，情况的过程与其产生的结果，他却早已了然于怀，他不用看，便知道必然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情形，多少年来，他早就看腻了。
　　“好朋友，不要怪我，你急着逃命，我正借势送你一程，让你更快上道……”
　　嘴里在呢喃着，他挺立不动，过了好一阵，再也没有动静了，他方才拍拍手，像要拍掉手上沾染着的灰尘一样，然后，仍旧哼着他的俚俗小调，踏着那轻飘飘的，仿若腾云驾雾的步伐，摇摇摆摆的继续走他的路。
　　他未曾回去查看那些送了命的狙击者是些什么人物，以及什么来历，他心中有数，那干人乃是何方神圣——他在这里住了好些天，全平安无事，独独在救回袁永福之后便遭到了截杀，在此地，他自信并无仇家，那么，今晚上黑巷子里的这批冤魂突兀出现，其内涵便昭然若揭了。
　　是的，心剑池伟祥，司马照胆相信必是他捣的鬼，池伟祥真算得上心狠手辣，但池伟祥唯一失算的一招是——他没料到他想对付的人物比他犹要心狠手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