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来秃鹭　游戏人生

2023-01-29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点击：

　　火热的日头晒烤着，燕铁衣与朱世雄两个人屋里屋外到处查看，找了大半天，除了满身臭汗，任什么心得也没有。
　　干干地吞咽着唾沫，朱世雄没好气地丢掉了手上的几只粗瓷碗，沙哑着喉咙道：“我说大当家，这一阵子，我一共找着破鞋十七只半，臭袜子三十一双，破的被褥十七条，结着黄垢的茶壶四只，缺口没把的茶杯十一只，可以当抹布的衣四件，草纸二叠，旧火折子一个，外加镖五枚，烂裆一具，这又找着了几个破碗……再这样找下去，真他娘要疯了。”
　　燕铁衣端详着手中一条泛灰的旧带子，摇摇头又弃在一边，他笑着道：“歇会吧，不必找了，咱们碰碰运气再说！”
　　朱世雄一屁股坐到屋角，有气无力地道：“找不着线索碰运气，大当家，这不是更玄虚了？”
　　燕铁衣道：“不，这原本也在我的预计之中！”
　　朱世雄眨着眼道：“怎么说？”
　　凑过来坐下，燕铁衣道：“我最早的想法是，如果我们能在这里发现什么足以据而追踪的线索，自是上佳，否则，便不防守株待兔，等他们回来。”
　　朱世雄惊道：“等他们回来？大当家，我们该攻其不备，找上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才是道理，若等他们回来，便必定有了万全的防范，那时，我们就麻烦啦！”
　　燕铁衣道：“不然，等他们回来也有几种可能，一是倪良和贺明仁他们追上去同伙伴们会合了，这样他们自将知悉此处发生的变化，从而有备返来；二是他们没与倪良等人碰头，办妥了事自行折转，如此我们就可突起发难，制其机先，三是他们忽然记起有什么事漏办或遗忘了某项物件，临时着人返回，那就算我们烧了高香了！”
　　朱世雄想了想，道：“我比较喜欢第三个状况，大当家，那才叫上上大吉！”
　　燕铁衣笑道：“我也比较喜欢第三个状况，若是发生第一种情形，我们就要费点周章啦！”
　　朱世雄忙道：“依你着，大当家，哪一种情形的可能性大些！”
　　略一沉吟，燕铁衣道：“我认为第三种状况发生的可能性较大！”
　　双目闪光，朱世雄喜悦地道：“当真？”
　　点点头，燕铁衣道：“他们藏银的所在不会离此太远，但也不会过于接近，倪良与贺明仁那干人受伤挂彩，行动诸多不便，如果负责赃银的一伙人走得很早，如今已该折回，除非只有一条必经的通路，他们碰上的机会并不很大！”
　　朱世雄哈哈笑道：“果然有理，大当家，果然有理，那么，第二种情形为何也不大可能？”
　　干咳一声，燕铁衣道：“那第二种情形么，老实说，我只是希望它不要发生罢了。”
　　朱世雄哭笑不得地道：“大当家，亏你还有此等逗乐的雅兴。”
　　燕铁衣微哂道：“凡事总该朝好的方面想想！”
　　低喟着，朱世雄眯起双眼，遥遥地望出去，一面百无聊赖地道：“这一片干沙漠地，当顶的火毒日头，连他娘一丝风也没有，四野静得出鬼来，人在这里，不厌也厌了……我真想不透那些龟孙子为什么会选在这里落窝？”
　　燕铁衣沉沉地道：“因为这里最适合他们生存。”
　　朱世雄道：“我也是干无本生意的，但我在此地就难以住下。”
　　笑了，燕铁衣道：“干的行当是一样，但你终究不是他们，你认为这里不好，说不定他们还当是人间乐土呢。”
　　朱世雄闷闷地道：“若说这里是他娘的人间乐土，地狱就不知该到何处去找了。”
　　燕铁衣也眯上双眼，似乎有些睡意，道：“朱兄，那‘大脚仙’江寿臣，你可曾见过？”
　　朱世雄道：“不曾相识，只是个耳闻，但这老小子向来难缠，却是众口一致，料想与实际差不到哪。”
　　顿了顿，他问道：“莫非大当家见过他？”
　　燕铁衣道：“我也没有见过，亦从未打算和他见面！”
　　朱世雄道：“这一次不见也得见了，然则，他亦未曾想到会和大当家碰面吧？”
　　燕铁衣吁叹一声，道：“我曾遇到过许多古怪荒诞的人物，结识的过程却往往不大愉快，这些人大都会有着心理上的病态，举止乖拗，行为邪异，使人难兴回味之情，我宁肯和平凡普通的大众相比，也不愿与这类角色搭上一面！”
　　朱世雄同感地道：“大当家说得是，但人在江湖，对此等局面，交往应付，怕也难选择对象吧！”
　　燕铁衣表情无奈地道：“这正是我的苦处，有时候又烦又躁，却不得不勉强自己敷衍下去，我常想，似这种日子，到底哪一天才有个解脱？”
　　朱世雄同情地道：“如此说来，功成名就，高踞上位的人，也未必然都是快乐的呢。”
　　燕铁衣道：“一点不错，朱兄……”
　　忽然噎住了话尾，他侧耳聆听，一边向正待开口的朱世雄打了个襟声的手势。
　　朱世雄也静静的全神贯注，同时目光转动，他看到一个人走来，移动姿势，非常扎眼地走来，只距离他们不到二十步的远近。
　　换句话说，对方已经接近到二十步之内才被功力精深如燕铁衣者察觉，若然是朱世雄自己，恐怕还得等那人堂而皇之的快到眼前方会有所发觉，不用说，那是个练家子，而且必是一等的好手！
　　望着对方逐渐来近，朱世雄蓦地颤了颤，现在，他才恍悟为什么那人的行进姿态有些扎眼，那人不是用脚在地，也不是以膝踝在蹦，竟然像一阵风、一片云般的往前飘，恁般轻悄浮荡的往前飘，似一个有形无质，随处浮动的幽灵，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鬼气！
　　于是，朱世雄迅速注视干软的沙地，这一看，他才稍稍宽心，沙地上，仍然有着极浅极浅的脚印，虽然那印痕如此轻淡，至少也算脚印，至少证明了来的是个活人，并非他们在大白天见了鬼！
　　那人身材瘦长，甚至可说是瘦骨嶙峋，穿了一袭宽大的黑布长衫，头发自然披散两肩，齐额用一条黑布带勒紧，每一飘动，衫角晃拂，更加有着几分“乘风飞去”的味道。
　　朱世雄望着对方的脸孔，不免有些发愣。他从来没有见过一张人面会有这等白法，那是一种怪异的白，白得深，白得惨，白得泛着淡青，就在这副长长的死白尊范上，是一双黑得发亮、发冷的眼睛，而两颊的颧骨特高，以至那张嘴唇便薄得有点内陷了，总之，这是个面部的五官色调全不配合的人，也是个叫人见过一次便永远不会忘记的人。
　　舐舐嘴唇，朱世雄喃喃地道：“邪门，这家伙真有点邪门……”
　　燕铁衣的反应更为奇怪，他以一种夸张的，至少朱世雄认为是夸张的惊讶神色望着对方，在这股子惊讶中，尚另有一抹不该出自于他的戒备和疑忌的形态，似乎是，他要使对方立即能察觉他此刻的心理状况！
　　那人在三步之前停了下来，表情漠然的向四周打量，就好像根本不曾察觉燕铁衣和朱世雄的存在。
　　轻轻捏了捏朱世雄的大腿，燕铁衣霍然站起，迎上一步，声色俱厉地喝叫：“呸，你是什么人？可知道这里又是什么所在？容得你探头探脑，胡乱窥视？”
　　朱世雄大大地一呆，他实在弄不明白燕铁衣又在搞些什么玄虚？
　　堂堂的北六省绿林盟主，“青龙社”魁首，怎的一开口竟动起探风把哨的喽啰口气来？
　　疑是疑，惑是惑，但他却木然没有表示，燕铁衣那轻轻一捏，使他知道必须有所配合。
　　那人这才好像看清了眼皮底下还有两个大活人在，他惨白平板的面孔是一片僵硬，薄唇微微张合，声音果然和他的模样一般又冷又木：“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燕铁衣凶狠地道：“你说的‘他们’是谁？”
　　那人双目不瞬，光芒如刃般逼视着燕铁衣，一个字一个字，毫无平仄音韵地道：“‘紫帽儿’万时雨、‘黄带儿’倪良、‘白环儿’鲍志江、‘黑扇儿’贺明仁，以及他们的师叔‘大脚仙’江寿臣！”
　　燕铁衣往后退了退，似乎不敢正视对方的眼睛，表情上显得有些色厉内荏：“你是谁？居然胆敢连名带姓的称呼我们四位当家以及太师叔？”
　　对方冷漠地道：“我要不这么称呼，他们才真难过！”
　　燕铁衣一派狐疑地道：“不要兜圈子，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想干什么？”
　　唇角微微勾动，那人道：“这几天，你们当家的是在等一个人吧？”
　　燕铁衣一本正经地道：“不错，等一个人又怎么样？”
　　那人低沉地道：“你可知道等的那人是谁？”
　　扬起脸来，燕铁衣重重地道：“我当然知道！”
　　那人平淡地道：“我就是那个人！”
　　燕铁衣的神色初是一震，接着又明显的表示不信，他大摇其头道：“你？你会是我们四位当家等候的人？你会是……”
　　对方似是不耐烦了，他左臂上伸，宽大的衣袖滑落至肘，在他白皙的小手臂正面，赫然文刺着一只神气狞猛，栩栩如生的展翼飞鹫，接着，他反手一把抓住自己的头发，像不要命般使劲一扯，我的皇天，竟露出一颗牛山濯濯，光光的秃顶来！
　　那把披肩的长发，敢情乃是假的！
　　燕铁衣的形容大变，一刹那间变得恁般惶恐、惊惧、敬畏，他单膝着地，就差一点没有把额头碰下：“该死该死，小的是罪该万死，太爷法驾在前，竟有眼不识，疏忽失敬之处，万乞太爷恕宥。”
　　说着，他急忙又朝呆立一边的朱世雄吆喝：“朱大胡子，眼前的人，就是太师叔与四位当家恭候多日的大太爷，‘白秃鹫’舒一割舒老爷子，你还不快快过来叩见！”
　　在极快的俄顷里，朱世雄的脑筋总算转过弯来。他一面体味着“朱大胡子”这个新称呼，一面赶紧上前两步，学着燕铁衣的样单膝跪下：“小的拜见舒老爷子。”
　　摆摆手，舒一割戴回假发，冷木如故：“他们都到哪里去了？怎么只留你两人在此？”
　　燕铁衣和朱世雄站起来，垂手肃立于侧，此刻，燕铁衣毕恭毕敬地答道：“回老爷子的话，前些日四位当家的做了一票生意，油水甚足，为恐有人起意觊觎，是而早早押送到另一处隐秘所在去了，只留下小的二人看守家门；四位当家的临行之前，犹一再叮嘱小的们留意迎候老爷子法驾，说是老爷子如果到来，便先请屈驾暂歇，他们很快就会回转。”
　　“噢”了一声，舒一割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燕铁衣忙道：“天刚蒙蒙亮的辰光，赶早走，为的是不惹眼，十大辆银车，移动起来较为安事，但这一切也该料理妥当啦……”
　　舒一割道：“十辆银车数目不少，小子们总算混了点名堂出来……嘿，难怪也都更有孝心了。”
　　燕铁衣奉承着道：“全是托老爷子的福，赖老爷子的威名，自太师叔到四位当家，人前人后，日里夜长，俱皆嘴上抬着老爷子，心中敬着老爷子，这几日更是成天挂念，惦记得老爷子怎的还不见来哩。”
　　脸上的冷硬稍稍柔和了点，舒一割道：“你二人可知道他们藏银的地方？”
　　燕铁衣躬身道：“小的们职卑位贱，只能跟着四位当家跑腿听差，这等大事，便无从知晓了。”
　　点点头，舒一割道：“说得也是！”
　　堆着一脸的笑，燕铁衣又道：“老爷子，小的这就去屋里整了处干净地方来，请老爷子暂时歇一歇！”
　　舒一割摇头道：“不必，我随便溜达一下就是。”
　　便在这时，传来了一阵隐约的马蹄声，蹄声不是来自流沙庄的方向，却由十里旱河的另一头移近，并且十分明确地指向了这里。
　　心腔子一缩，朱世雄不禁有些发慌，他本能地伸手摸上挂在后腰间的家伙，燕铁衣却瞪了他一眼，十分不快地提高嗓门道：“朱大胡子，看你那副沉不住气的熊样，也不怕老爷子笑话，来的说不定是自己人，犯得着穷紧张？”
　　舒一割慢吞吞地道：“有我在，是谁来也不用操心！”
　　燕铁衣赶忙道：“回老爷子，小的先去看看！”
　　不待舒一割回答，燕铁衣已快步跑到沙堤之列，可不是？一人一骑，正泼风般奔了过来！
　　马上骑士，是一个头大如斗，满脸横肉的彪形汉子，黑巾黑衣加上黑披风，着一身灰沙污水到了面前，他甫始身发觉燕铁衣，形色上已充满了疑惑惊诧，而立时又由疑惑惊诧的表情变为愤怒狠毒，尚未开口，已流露出浓重的敌意！
　　即时燕铁衣确定了来人的身份，事到如今，他必须再冒一次险，极快的往上横截，他低叱道：“你们都死到哪里去了，舒老爷子领着我们枯侯了两个多时辰，还不见半条鬼影，这就是万时雨兄弟几个的待客之道？”
　　彪形大漠愣了一下，多少有点迷惑地沙哑着嗓门道：“朋友，你是说……”
　　打断了对方的话尾，燕铁衣冷冷地道：“如果你是万时雨手下的人，称呼上就该多斟酌，我姓燕，是舒一割老爷子的门生，易言之，和万时雨他们算是师兄弟，你算老几？竟敢和我称朋道友？”
　　那人神情变换得好快，他匆忙抛蹬下马，堆起满脸的笑，躬腰拱背地道：“原来竟是燕爷，还请燕爷恕过在下方才无状，所谓不知者不罪，燕爷多包涵。”
　　燕铁衣板着脸道：“罢了；他们其他人呢？怎的还不见回来？”
　　那人就像先前燕铁衣对舒一割的模样，垂着手，恭敬地道：“在下就是奉大当家的差遣，回来向二当家、四当家查询老爷子到达不曾？没想到老爷子和燕爷已经来了一会，有失远迎，再请恕罪。”
　　忽然，这位仁兄又愕然道：“对了，二当家与四当家，还有五六名兄弟都留在家里的呀，莫非燕爷没见着？”
　　燕铁衣十分从容地道：“都见到了，就是一直枯侯不耐，老爷子才叫倪良和贺明仁领着几个人前去催促你们，赶紧回转，算一算，他几个也走了个多时辰啦！”
　　那人是一副恍然了悟的表情，他笑道：“我们去的地方在旱河尽头还要朝山脚下走上三十来里地，而且岔路多，二当家和四当家他们，不是尚未赶到，就是同我走岔了……”
　　他又摇摇头，不解地道：“但是，大当家曾经交代，只要老爷子一到，便着二当家四当家他们先请老爷子移驾过去，二位当家的怎么不照着做呢？”
　　燕铁衣皱着眉道：“不是我背后说万师兄他们，算算也受过老爷子几年磨炼，却是半点也摸不透老爷子的脾气，老爷子本就不好动，这一路长途跋涉，已够使他老人家烦累，眼巴巴赶到地头，却还得再往几十里外的荒窝里挪移，老爷子哪得不冒火？再说，老爷子是何等身份？叫他老人家去迁就门下甚至不及门下的人，他肯么？所以才叫他们赶紧回来向老爷子赔不是呀？”
　　连连点头，那人一迭声地道：“我懂了，我懂了，这原是大当家没有顾虑周全，也难怪老爷子不高兴。”
　　放低了声音，燕铁衣故作严肃状：“还有叫老爷子不快的事呢，在倪良、贺明仁他们几个离开之后，老爷子有点饿了，便差留下的另两个人到前面‘流沙庄’去买点吃食，可这下好，两个宝贝一去就去了一个多时辰，迄今不见朝面，老爷子是大火了，待会你见着老爷子，少说话，少啰嗦，一切看我的眼色行事，包你大有好处，更吃不了亏！”
　　那人顿时受宠，颇觉受业知恩，他往前凑近，感激更加上亲热：“燕爷，还靠你老多加关照栽培，小的唐麟，人称‘巨额虎’。”
　　拍拍对方厚实的肩头，燕铁衣笑道：“咱们有缘，老唐，错不了！”
　　唐麟又唯恐表现不够地道：“差遣到‘流沙庄’去的两个小子，保准是借机溜到赌档或土窑子馆里快活去了，燕爷，你老放心，这件事交给在下，等他们回来，在下办给你看！”
　　燕铁衣热络地道：“我就知道你是块材料，老唐，这是小事，且先把老爷子侍候熨帖了，往后在万师兄手下，你的路就越走越宽宏啦！”
　　于是，两个人三脚并做两步赶到沙堤之内，老远看见舒一割背着手站在靠里的那幢石屋门外，朱世雄仍然一派敬肃的侍立于旁。燕铁衣暗中透了口气，又小声道：“老唐，老爷子身旁的那位也是我的师兄大胡子，人最古怪，你用不着搭理他……”
　　唐麟连连点头，待来到舒一割面前，燕铁衣也不替他们引见，径自躬着腰道：“秉老爷子，那边只怕一时半刻还回不来人，他们派了个精干弟子回来带引，如果不觉得累，是否还请老爷子移驾走上一趟？”
　　不是说舒老爷子不肯去么？
　　唐麟正在担心燕铁衣要碰钉子，而事实上本来就打算找过去的舒一割已经矜持地答了话：“不等他们回来了？”
　　燕铁衣赔笑道：“老爷子何等身份？在这里业已枯候了一阵，怠慢之罪，大伙都难以承担，由于那边的事情还不能就绪，只好先请老爷子移驾过去。”
　　舒一割颔首道：“好，我们就走吧！”
　　这一来，唐麟就越发对燕铁衣信服有加了，太老爷舒一割乃是什么人物？原先那等的不肯迁就，只由燕铁衣几句话一劝，即便顺理摆平，如此的影响力，他唐麟一旦能够攀上交情，在这个圈子里还怕没得混么？
　　燕铁衣非常技巧的运用着眼前形势上的微妙因素，造成双方的错觉，使舒一割认为他是徒弟手下的人，而又令唐麟错断他们是舒一割带来的亲信门生；他小心的将两边的意愿先做阻碍，又在只能意会的情况下顺理引通，他甚至连称呼措辞也极为谨慎，在唐麟面前，他不能自称“小的”，而在舒一割跟前，更不能暴露矫饰门生的身份，要叫唐麟看他真是舒一割的人，也要让舒一割相信他无疑是徒弟的属下，这个角色扮演起来，委实不轻松，不说别个，就算朱世雄吧，也被弄得满头露水，迷迷糊糊，搞不清燕铁衣箱盖里是在卖的什么药了。
　　由唐麟小心翼翼的在前面引路，燕铁衣，朱世雄紧随于后，他们都骑着马，只有舒一割仍是徒步，不是他们不让马给舒一割骑，而是舒一割坚持不要，事实上，舒一割即使光靠两条腿，行程也不比他们的脚力稍慢，看这位“白秃鹫”走动时的轻飘样子，就好像随时都能飞到他们的马头前面。
　　走到了旱河的尽头，开始朝里拐，在崎岖不平的荒径野地里曲折地前进着，直绕了一个多时辰，方才隐约望见前面有座山头，形势险峻的横阻在那里。
　　唐麟回头冲着燕铁衣笑一笑，意思是快到了，燕铁衣也似微笑回报，他却明白，彼此之间的笑意乃是大不相同！
　　朱世雄暗自紧张，手心里黏湿地渗着冷汗，嘴巴也不知为什么总那么干燥，他晓得，不用多久，西洋镜就会拆穿，到了那时，即乃豁命夺银子的辰光了！只有舒一割，依然不疾不缓地跟着走，昂着一张白脸，是一种自负自大的神气，不错，在这里，撇开燕铁衣与朱世雄，他确是高高在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