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23-01-20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点击:

  外面,夜色凄清幽冥,颇俱淳清,有风轻拂,天空中星辰稀疏,一闪一眨,倒更显得这郊野的夜晚荒落而冷寂了……
  悠闲地在茅屋前面的空地上踱着步,敖楚戈望望天色,喝口酒,像在沉思,又像只是在欣赏夜景,数数星辰,模样轻松自在。
  屋里,灯光低暗下来,似是有人捻小了灯芯,准备歇息一会了。
  这时,一个人影从门内闪了出来,走向敖楚戈这边——是白羽。
  敖楚戈迎着白羽笑笑,道:“这段时光里,莫非你也养成了半夜不眠,喜欢徜徉屋外吟诗赏景的习惯?”
  白羽知道这是揶揄,他苦笑道:“我哪有你这样的诗情画意?这几年来,脑子想的,心里求的,只是如何再能回到中土,好好地过日子,不要再为了生活犯愁,这就够了。”
  敖楚戈微喟一声:“人活着,若只为了吃饭穿衣担心。这人生未免也太乏味……”
  白羽涩涩地道:“但是,你还不知道人要时常饥肠辘辘,衣不蔽体,连生活都难以解决,日子可就更乏味了……”
  敖楚戈忽道:“在外地的辰光,怎么不做几票?”
  摇摇头,白羽道:“苗疆一带,值得下手的目标太少,况且那里自成一片江山,当地的道上朋友极为齐心,在观念上就对外来者保持警戒与隔离,设若偶而做一票远走他方,未始不可,但想要那里长住下去,就打不得这个主意,否则,即将遍地皆敌了……我们在那里勉可安身立命,实在犯不上为了一点小利开罪他们,再说,飘零到另一个地方,实不见得比原处更好,不能捞过界侵犯人家的地盘,就只有老实点过穷日子了。”
  敖楚戈道:“如果是我,就去他娘!”
  白羽低沉地道:“你自然不同,只你一个,就顶得我们五个的力量还多,另外,你反应快,点子活,这也是我们望尘莫及的。况且,一个人混起来,到底比五个人要容易简单些……”
  望了沉寂的茅屋一眼,敖楚戈压低了嗓门问:“说实话,白羽,这两个老小子到底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白羽笑道:“好朋友呀,不是都告诉你了么?”
  哼了哼,敖楚戈道:“像这样的‘朋友’,还是少交几个为妙,我就看不出他们‘好’在哪一点上了。”
  白羽道:“你对他们有成见,是因为他们帮着我们几个的缘故。”
  摇摇头,敖楚戈道:“这种因素极少,说真话,一见到他两个人,我就不大顺眼,继续再一接触,就更不顺眼了;一个是狂妄自大,一个是老奸巨滑,却都有板有眼地扮成人样的人,我可以断定,全不是好东西。”
  白羽圆滑地道:“也不能这么说,他们两位实则都还不坏。”
  敖楚戈道:“你自己心里有数。”
  暗影中,白羽的脸色笑得有些牵强,他没有作声。
  敖楚戈小声道:“有关‘十龙门’那颗‘幻星’的事,是他们两个透露的消息吧?”
  白羽略一犹豫,终于点点头:“不错。”
  敖楚戈冷冷地道:“他两个人不便出面夺取那颗宝石,便叫你们打前锋,他们隐在暗处,甚至连吹灰之力都不用费,即可得巨利。”
  白羽道:“但话又得说回来,不是他们供给线索,我们也不知道这回事,连边都沾不上,况且,我们也不必费太大力气——有你出面,业已担待许多了。”
  忽然露齿一笑,敖楚戈道:“当心我拖你们下水。”
  白羽道:“你不会这么糊涂,因为你很爱惜你二叔的那条老命。”
  敖楚戈道:“真正吃定了?”
  白羽歉然拱手道:“楚戈,别生气,我们是迫不得已的,而且你也知道,我们委实有此需要。”
  举起皮囊来喝了口洒,敖楚戈舔舔嘴唇,道:“白羽,林翔那小子和你们认识多久了?”
  回忆了一下,白羽道:“是我们飘落到苗疆去的时候结识他的,大概有三年多,或者四年了吧?”
  敖楚戈眯着眼道:“他在苗疆既有这么大的声威,怎么不多关照你们点?一个个仍似穷鬼投胎转世一样,寒怆得要命。”
  叹了口气,白羽坦然地道:“在苗疆,大家过的日子都不怎么宽裕,那里没什么享受,除了当地的土王或顺主等少数特殊身份的人,也找不出什么富厚人家,彼此都是凑合着过日子罢了;林翔在当地确是很有份量,但亦无甚家当,他会多次周济过我们,可是,朋友救急不能救穷,我们自已也不便厚着脸向他索取,何况他也并不富有。总之,混得不济是受了环境的限制,怪不了别人。”
  敖楚戈道:“是严宜森和林翔串通好了再来找你们商议打这主意的?”
  白羽道:“他们早起了心,但苦于和‘十龙门’素识而无法下手,林翔先用书信征求得严宜森的同意,然后主动找到我们,我们便想到你,整个情形就是这样。”
  敖楚戈又喝了口酒,道:“严宜森明知林翔并不富裕,也晓得你们几个贫无立锥,他的日子过得不错,却小气得连几个路费都不肯赠送,任由你们一路偷鸡摸狗,劫掠抢夺,当着衣物像叫花子一样乞讨回来?”
  白羽不快地道:“你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们沿途做了几票无本生意,堪可维持,怎么会像叫花子一样形似乞讨?再说,这件事大家都有利益可沾,彼此各尽其力,各适其份,严宜森对我们并没有施舍的义务!”
  吃吃一笑,敖楚戈道:“那么,沿途之上,林翔又帮了你们多少忙?”
  白羽道:“我们一起回来,但却是分开走,为的是怕泄漏行迹,事后叫‘十龙门’找出林翔同我们串连的迹象来,所以,沿途上各管各的,谁也没帮谁的忙。”
  敖楚戈道:“可是,他们胖了,你们却瘦了。”
  白羽叹息一声,道:“不要老挑这些话题谈,楚戈,现在的人大家都很现实,谁也不能对谁有所奢求,彼此合作也好,互相利用也罢,总是这么回事,八年来,我真看穿了。”
  笑笑,敖楚戈道:“我问你,若是到了‘十龙门’的堂口,一旦出事,你们可真会帮我?”
  用力点头,白羽道:“当然会,我们说过要掩护你的,这件事,你挑大梁,但我们却不能把全付硬担要你一肩抗,否则,有失道义不说,对我们更没有一点好处,你若失风,我们又到哪里再去找这么一个合适的对象?”
  敖楚戈淡淡地道:“这件事,不太乐观。”
  白羽警惕地道:“楚戈,我可要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你不能故意‘走水’,造成失败,否则,我们不原谅你……”
  敖楚戈道:“不要威胁我,我不吃这一套!”
  白羽深沉地道:“你的二叔,楚戈,想想你的二叔。”
  叹了口气,敖楚戈无精打彩地道:“放心,我不会故意‘走水’,我会倾力而为。”
  白羽眉开眼笑地道:“我就知道你会尽力,还有谁比你更聪明,更明白事理,分晓利害?”
  敖楚戈懒洋洋地道:“船到了桥头,便不直也得直了,我处在这等的光景里,还能往哪里走?”
  一伸手,白羽道:“来,楚戈,酒给我一口。”
  将酒囊递过去,敖楚戈道:“你怎么不在里面睡一会?”
  深吮了两口酒,白羽张嘴“呵”了一声,砸砸舌头,道:“好烈——哦,我也睡不着,想到你一个人在外面,怕你寂寞,正好出来陪你聊聊,说真的,这么长久的时间不见,可也委实怀念你,有好些话要同你深谈——”
  敖楚戈笑道:“恐怕是怕我跑了,出来监视我的吧?”
  暗影中,看不出白羽的面孔泛热,他急忙否认道:“没有的话,你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我怕你跑掉干什么,如果你想走,我们谁也留不住你,你也根本不需要和我们妥协,对不对?”
  敖楚戈‘昭’了一声,白羽又道:“何况,我们都知道你也是最具有孝心的……”
  摸着下巴,敖楚戈道:“小子,你怎么时时不忘对我的威胁?”
  白羽诡谲地笑道:“我敢?我只是钦佩你罢了,这年头,替别人着想的角儿实已不多,像你,却独具有古之仁人君子之风……”
  敖楚戈咧咧嘴,没有说什么,确实认为他不愧堪当这个美誉,对他的老朋友们而言,他不折不扣的已在这么做了。

×      ×      ×

  一共是八个人,却分成了三拨走,林翔与严宜森两人一组,章淦、武海青,唐全是一组;白羽、萧铮,同敖楚戈又是一组,三组的距离各拉出好几十里远,他们很谨慎,不让“十龙门”那边对他们这三组人的关系发生任何怀疑或联想,在未达预定会合的目的地之前,他们彼此间也不作联系。
  预定会合的目的地是和“大雁坡”“十龙门”堂口所在相隔只有里许的一片白杨木林子,林子是生长在一座子山上。
  敖楚戈、白羽、萧铮的这一组走在最前头,一路上来,他们已策马奔驰了五天,预计八天之前便可抵达会合点,等候其他两组人手赶来,差不多正好是二更时分,正适合动手。
  在出发之前,他们已商议好了行动的步骤同方式——全部蒙面,由敖楚戈执行任务,他的五位老友分散各处把风,而严宜森,林翔两人便守伏于外,等待接应,并必要时设法分散追兵的注意力。
  他们主要的行动原则是尽量避开正面冲突,一切以暗里行事为前提,同时,大家都已约定,若有人失手被俘,也绝对不能吐露出其他各人的身份名姓来,这人的一份利益,便由指定的伙伴代为保管,如果有人战死,则利益充公,除了敖楚戈以外;他们都纷纷赌咒起誓,依诺而行——他们不在意敖楚戈怎么做,因为,他们正抓着敖楚戈的“痛处”上。
  临行前,严宜森与林翔并不厌其详地一再将“十龙门”总堂口的地理形势,内外建设格局,楼阁屋宇之间的关系位置向敖楚戈说明,甚至连“十龙门”的“十龙”居住之处,也一一指出,而那颗“幻星”宝石的置藏所在:便于“十龙门”掌门人“驼龙”童寿春的居处楼上!
  现在,正是快近黄昏的时分了,至多个把时辰,敖楚戈与白羽,萧铮这一组便可抵达会合的地点。
  敖楚戈表情漠然,无动于衷,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以及心中有什么感觉。
  阳光往西偏,热力变得温和,但光辉却变得鲜艳了,带着那种血红的凄凉色调,染得大地一片朱紫,远处的山峦间,有云霭浮起……
  斜眼瞅着他,白羽低声问:“楚戈,你在想什么?”
  敖楚戈的脸庞映着夕照,像是喝多了酒!
  “你该不会以为我在想着‘留春院’的那个‘小桃红’吧!”
  白羽有些啼笑皆非地道:“当然不,楚戈,我是在同你说正经话。”
  敖楚戈沉沉地道:“说正经话,我们就不该来这里了,这是一步一个窝,越来越靠鬼门关近了!”
  摇摇头,白羽道:“眼前说这个,不但于事实无补,更显得你胆怯,楚戈,莫非你真的已经没有往昔的那股豪气与勇气了?”
  嘿嘿一笑,敖楚戈道:“少用激将法,豪气及勇气,也该看用在什么地方,对这件事,老实说,我除了泄气,剩下的也只是泄气了……”
  萧铮忍不住怒冲冲地道:“娘的,简直越混越回去了,你这样子根本就不配在江湖上扬名传万,还不如钻回你娘怀里撒娇合适!”
  吃吃笑了,敖楚戈道:“我不行,老萧,你行,你去‘十龙门’盗宝如何?”
  窒了窒,萧铮脸红脖子粗地道:“你少拿跷,什么玩意?奇货可居是不?”
  白羽忙道:“老萧,楚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少说一句算了……””
  萧铮恶狠狠地道:“我就是看不惯,哪有这种角色?又他娘的卖狂,又他娘的眼高于顶,却偏生胆小如鼠,这这算哪一门子羊上树?”
  敖楚戈慢条斯理地道:“‘十龙门’委实令我心里嘀咕,你是英雄好汉,我哥俩并肩子行动如何?若你的种大,我们不妨再故意弄出点纰漏来,与‘十龙门’的伙计比划比划,哪个脱不了身。哪个就是众人操出来的!”
  萧铮期期艾艾了好一阵,方才大吼道:“你,你是他娘的看我好吃么?你要骑到我头上来撒尿?”
  敖楚戈淡淡地道:“我是想依到你怀里撒娇,我的儿。”
  白羽赶紧劝阻道:“唉,唉,这是干什么?你们两个这是何苦?窝里反也不挑个时辰?咱们自己人之间可闹不得意见啊,再说,前面已经快到会合地了,千万不能招人耳目,泄露行藏,你们这样争执吵闹,岂不是自己在找自己的麻烦?”
  萧铮气愤地道:“你也看见了,白羽,他简直欺人太甚!”
  笑笑,敖楚戈道:“我敢欺你?我这是怕你哪!”
  白羽苦笑着打圆场:“楚戈,你何必同老萧一般见识?让他一步,也小不了你……”
  敖楚戈皮笑肉不动地道:“我这是在疼他,白羽。”
  紧绷着一张脸孔,萧铮独自生着闷气,一句话也不说。
  白羽也沉默了一刻,方才跃沉地道:“楚戈,你有信心达成目的?”
  敖楚戈的表情有些古怪地道:“这话不好讲,白羽,信心的大小,是跟着事情的难易来的,‘十龙门’那十条龙,一条条翻云覆雨,掀江倒海,都是不好招惹的主儿,在他们身上动脑筋,委实没有太大的把握。”
  白羽道:“但是,你也绝不比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来的差。”
  揉揉鼻粱,敖楚戈道:“没人试过,也不知道确实孰强孰弱,不过,有一点却毫无怀疑——以一比十,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啦……”
  白羽笑道:“别忘了,还有我们。”
  斜睨了白羽一眼,敖楚戈道:“你们?”
  有一种受到轻视的感觉,白羽抗声道,“不错,我们。楚戈,你的功夫比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为强,可是,这只是以你本身的造诣而言,我们若与别人论论高低,同样是硬朗货色,在道上闯,我们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曾被人看扁过!”
  白羽凛然道:“众志成城。楚戈,以你一己之力,因可独当一面,但我五人齐心,更是气势如虹,我们的力量联合起来,只怕也不比你小!”
  点点头,敖楚戈道:“或许如此。”
  白羽悻悻地道:“但你言论之中,却未免太也小看了你的这几位老友!”
  敖楚戈笑道:“你错了,白羽,我一点也没小看你们,问题是,我在明里,你们在暗处,如果我一旦阵上失风,你们是否能以全力相助,恐怕颇有疑问。”
  白羽又气又急又不是味地道:“楚戈,你把我们看成了什么人?”
  敖楚戈道:“希望是我错了。”
  白羽忽然叹息,他道:‘这些年来,楚戈,你像是越练越不相信人了……”
  在蹄声的清脆起落里,敖楚戈有些感慨地道:“信任有如毒药,白羽,人间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人心。”
  白羽不以为然地道:“然而,最可爱的也是人心。”
  笑笑,敖楚戈缓缓地道:“八年的时光很长久,长久到足以使一个人改变他的性情和思想,白羽,希望你还和以前一样——理智、稳重、机灵、又重感情,你那一点小小的狡猾则不伤大雅,更能显出你的隽永韵昧来……”
  神色是亲切又真挚的,白羽道:“我的确并无改变,若一定说有,那就是可能世故了一点,年岁与经验随着时光增长,而一个人碰多了钉子,吃多了苦头,更不能不谨慎点,这不算缺陷,对不?”
  点点头,敖楚戈道:“当然。”
  蹙了老久的萧铮,忍不住提出警告:“白羽,你他娘可小心点,少和姓敖的套亲近,这小子又奸又滑,不能不严防他,稍一不慎,说不定会着了他的道……”
  白羽淡淡地道:“不必你提醒我,老萧,对楚戈,你绝不会比我更能了解他。”
  等于碰了个软钉子,萧铮心里颇不是味道、但又发作不出来,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很孤单,同时他也很后悔——分组出动的时候,他就该抗议分到这一组来的,现在,好像他反而变成外人了。

×      ×      ×

  三匹马儿的奔速在这时已逐渐加快,天,就要入黑了、他们要早点赶到目的地,下手之前,能空出点时间来养养神也是好的,下手之后,怕就要有很长一段日子不得安宁了。
  从这座小山岗的白杨林子里,可以仰望里许外的“大雁坡”。
  “大雁坡”只是一片微带斜度的高地,并没有任何有关“雁”的形状或牵连,不知道它的名称出自何典何故?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建立在“大雁坡”顶上的那一片庄院,远远的,可见亭台楼阁相连,飞檐翘角互映,天已入黑,但灯火明亮,灿如繁星,颇衬得出那种威武豪门的气派。
  不错,“十龙门”的总坛就在那里了。
  遥眺着远处的庄院,敖楚戈向站在一边的白羽笑道:“‘十龙门’的气势更见不凡了,记得五年前我经过‘大雁坡’下,他们那座庄院还没有这么恢宏堂皇法……”
  白羽有些酸意地道:“这是他们走运,人就是这样,有幸有不幸,人家是越混越风光,我们哥几个却越混越窝囊了,两相一比,真不免灰心……”
  敖楚戈安慰着白羽:“其实这也无所谓,树大招风,气派大了,地盘广了,名头响了,也并不见得就是福份,能够安安稳稳过日子,比什么都要强!”
  白羽恨恨地道,“‘十龙门’那十条龙,不错是个个称强,人人惧才,都是拔尖的角色,但是,他们也不一定就高明过我们多少,如今人家却金银满窖,绸帛盈仓,吃香的喝辣的,写意丰足得紧,我们哥几个差一点就只靠餐风饮露渡日子了,看在人眼里,便不气也有了三分气!”
  萧铮恶狠狠地道:“所以,我们这就来分化他们的油水,娘的,财腥大家都该沾上一点点才对!”
  敖楚戈笑道:“话也不能完全这样说,‘十龙门’在‘大雁坡’后有良田千顷,并拥有多座果木园及大片山林地,这都是出钱的地方,他们也包揽了周围几条官道上的押运生意,仗着本身力量再在江湖上为人说事排难,谈论斤两,哪一条路子也缺不了进帐,人家有规律有组织,便自然能以稳吃一份了!”
  萧铮接口道:“他们吃面,我们至少也得分口汤喝才是正理!”
  哼了哼,敖楚戈道:“说真的,老萧,天底下没你这个‘正理’,人家发财是人家的事,一没沾你,二未求你,却凭什么要去分人家的油水?实则,穷极生疯,想要横劫一票罢了,其他的说词藉口,根本不必再提;硬上弓就是硬上弓,无本生意谈多了道理还能干么?”
  萧铮怒道:“‘十龙门’也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正气凛然的组合;他们一脚跨白道,一脚站黑道,强取豪夺的事也干得不少,就以那颗宝石来说吧,既是在替一个巨富保送的半途上由他们自己人下手劫持,然后以微不足道的代价赔偿了事,对方慑于‘十龙门’的威严,不敢力争,只有忍气吞声倒霉;像这种龌龊行径,我们当然就可以来个‘黑吃黑’!”
  敖楚戈微微觉意外地道:“此事当真?”
  萧铮重重地道:“我是吃饱撑着了?有功夫陪你开玩笑?”
  白羽也颔首道:“确有此事。”
  敖楚戈道:“谁说的?”
  白羽低声道:“当然是严宜森与林翔,他们与‘十龙门’十龙过从甚密,颇有交情,是而有关‘十龙门’内的一些秘章,便十龙说,他们揣摸意会,也能明白许多……”
  “哦”了一声,敖楚戈道:“很好,如此一来,至少下起手来心里没有什么愧疚了。”
  三个人又围坐下来,一边低声细谈,一面等待其他两组人手赶来;敖楚戈并取下他的皮酒囊来助兴,萧铮也不吵了,只管独喝老酒——这一次,他可是真正喝上嘴了。
  他们的情绪全都很轻松,形态也颇为自然,贸然一看,不像是在准备施行一桩冒险计划的前奏,反倒似踏青郊游一般了……
  于是,没有多久,严宜森与林翔已连袖而到,又隔了一会,唐全、章淦、武海青等人了按时抵达了——一切全如原来的预计。
  在大家全都配置停当,并抄扎利落之后,严宜森俨然以发号施令者自居:“如今我们就要展开行动了。容我再向各位交待一遍——东西是在‘驼龙’童寿春所居住的‘祥瑞楼’二楼上,直接下手的人是敖兄。接应者是白羽老弟;‘祥瑞楼’的右边那排精舍,住着‘翼龙’郑天云,‘怒龙’方亮,‘毒龙’开明堂,这里是由章淦老弟,唐全老弟二位负责监视并截击,‘祥瑞楼’的左边那幢顶楼,‘火龙’朱济泰,‘白龙’尤少君,‘癞龙’余上服住着,便请武海青、萧铮两位者弟注意诱袭,在‘祥瑞楼’之后,是三幢格调精雅的平房,十龙中除了‘驼龙’之外最辣手的‘妖龙’胡昌,魔龙‘康玉麟’,‘力龙’韦海便分居其中,那里靠近东院墙,便由我及林翔兄就近于墙边树上监视,亦为接应。”
  林翔老气横秋地道:“总之一句话,大家都要按部就班,依计而行,断不准擅作主张,自乱章法,尤其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准交手对阵,一切皆以暗里进行,方为上上之策!”
  严宜森笑道;“林兄老谋深算,大可谋国,小而谋师,真是智勇双全。”
  呵呵一笑,林翔眯着眼道:“宜森兄过奖了,雕虫小技,贻笑方家,倒是要请宜森兄你多以教我!”
  又是腻味,又是作呕,敖楚戈冷冷地道:“得了,二位,这又不是登台拜将,读这些宣表礼赞。我们是一群棒老二,正准备去劫,认清这一点,就没那么多闲篇了!”
  严宜森老大不悦地道:“敖兄,这算什么话?”
  林翔更是阴沉地道:“这位敖先生,像是一上来就对我们不大顺眼呢……”
  嘿嘿一笑,敖楚戈道:“演什么角色唱什么戏,离了谱就未免滑稽了,二位,你们不觉在眼下这个辰光里,并非是适宜彼此抬举的时候?”
  脸色一沉,严宜森冷沉地道:“敖兄,看样子,尊驾对多我二人颇有成见?”
  敖楚戈强硬地道:“我不喜欢自以为是,妄自称尊,关着门起道号的人物。”
  双目中光芒如火,林翔狠声道:“同样的,我们对你也不堪承教,想怎么办,悉凭尊意!”
  一昂头,敖楚戈凛烈地道:“很好,我们就在这里,先见过真章再说!”
  白羽急了,朝当中一拦,两边作揖:“各位,各位,这是何苦?这又是何苦?眼前正是紧要关头,半点差错也出不得,彼此全忍忍气,消消火,大事还等着办呢!”
  拉开林翔,章淦也连声劝上:“林老兄,楚戈就是这种火栗子脾气,鲁莽得很。请你看在我兄弟几个的这份薄面上惠予谅解……”
  武海青也焦急地道:“这等时光,可千万内哄不得,否则形藏泄露,别说进‘十龙门’去盗宝,只怕边还没摸上业已叫人家圈牢了……”
  猛一拂衣袖,严宜森咬着牙道:“简直岂有此理!”
  林翔也寒着脸,冷冷地道:“走着瞧吧,这山不碰那山遇,且看将来谁会栽在谁的手里!”
  敖楚戈淡漠地道:“就是这话,希望我们彼此全记住!”
  “花和尚”唐全推开敖楚戈,火燥地道:“老敖,你他奶奶的可是存心要将这摊子砸烂?你少说一句,大不了他,也小不了你呀,却瞎充什么鸟的人王?”
  这时,萧铮提醒大家:“时辰到了,我们再不出发行动,就可能来不及在天亮前撤出啦,眼下乱嘈嘈的像开庙会一样,莫非大家全迷溯了?”
  白羽焦灼地道:“好了好了,我们这就依计进行吧?楚戈,我们两人先走。”
  说着,他一拉敖楚戈,两个人匆匆飞掠而去,紧接着,唐全、萧铮、章淦、武海青四个人也招呼一声,纷纷跟上……
  严宜森与林翔目注着他们的身形消失在沉沉的黑暗中,两个人的眼神俱皆流露出那种阴鸷又残酷的意韵,有如两只兀鹰。
  互相注视、两个人同时嘿嘿一笑,严宜森低声地,语调暖昧地道:“他们走了,林兄,我们也该上道啦。”
  林翔的表情邪恶得宛似一头狼,他深凹的双眼里,闪泛血红的光彩,点点头,偕同严宜森一起奔跃向“大雁坡”的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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