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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两全其美
2023-02-03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点击:

  江青脑海与眼睛都涌起了一片朦胧,去呢?还是不去?江青知道,这两种选择,将有一个共同的结果:更深沉而痛苦的加重自己在心灵及情感上的负荷。
  他痴迷地站立在风雪中,如同暴露在衣衫之外的肤体,早已被酷寒冻得麻木了。
  忽然,一声呛咳响自身后,江青却仍旧痴立不动。虽然,他早已察觉背后有人。
  “兄弟,这大冷天,干嘛站在这儿发呆?屋子里暖和暖和吧。”语声是苍老而低沉的。
  江青没有回身,他感到脑中有一阵晕眩,但是,他却不知这是生理上的抑是心理上的征候。
  于是,他向前走了两步,背后却又响起那苍老的语声:“兄弟,小老儿虽然不认识你,可以看得出你必然怀有心事,唉,像你这般的年轻人,原应该蓬勃而有生气才对啊!”
  江青缓缓回过身来,看到说话之人,是一个穿着一身破旧棉袄,面目慈祥而多皱纹的朴实老人,这时,老人也正以一双充满了怜惜和关切的眼光向他凝注。
  江青微微苦笑,拱手道:“人生原来便是苦涩多于甜蜜的,老丈,谢谢你对在下如此关怀。”
  老人呵出一口白气,搓了搓手,面孔的皱纹稍微舒展了一些,他靠近江青两步,道:“年轻人,这世界是辽阔的,人生在世,更有数不尽的变幻与飘移,自然,痛苦和幸福尚待你个人去寻求,不要太失望,我活了一大把年纪,见的、听的多了。年轻人,人活着,有其意义,如果你知道生命的真谛,那么,你便会了解,我们日常遭遇与接触到的,仍然有着极多的温暖和浓厚的挚爱,人生是值得留恋的,年轻人,由你适才的话里,我大约知道你为什么如此颓唐,小伙子,可是为了情感的折磨?”
  江青想不到这位慈和淳朴的老人,竟会说出这些话来,于是,他不由得重新向老人身上打量,心中也仿佛在骤然间明白了一些什么。
  老人世故地一笑,道:“年轻人,假若我猜得不错,你也是江湖中人?你对我这糟老头子有些疑义,是么?对了,我现在的模样,也确实不似个曾经试过人生经验而能加以体会的过来人,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以前也是江湖上一个可以算得上的角色,现在么,却已退隐十五年了,你投宿的这间小店,便是我那犬子开设的。”
  江青微微颔首,低声道:“老先生,尊驾大名,可否赐告?在下对尊驾的劝告,极为感佩,尊驾既然知道在下心中烦恼,可否指引一条明路?”
  老人苍劲地一笑道:“年轻人,不要过分客气,老夫名叫莫晓天,当年有个诨号,人称善心樵子,其实,善心谈不到,只是在老夫闯荡江湖之年,未曾妄杀一个好人罢了。自你昨夜投宿之时起,老夫已对你十分注意,不瞒你说,我已猜到你定然是个在武林中极有作为的后起之秀!对吗?”
  江青悠悠说道:“老先生,名利对于在下,已发生不了多少影响,倒是似尊驾这般悠然自在,无牵无挂来得安适多多……”
  老人莫晓天又呵了两口热气在手上,摇首道:“唉,心病只有心药治,年轻人,我了解你的苦楚,前两天有个极为美丽的姑娘,路过此处时,也是和你一样,她却比你更加憔悴,只怕她的心已完全碎了,在店中住了一天,几乎连一粒米也没有下肚,两只眼睛也被泪水泡肿了,我一再不嫌冒昧,前往相劝,换来的,却又是两行清泪,一声长叹……”
  江青闻言之下,心头一动,急问道:“老先生,那位姑娘是怎么生相,叫什么名字?”
  老人仰首沉思了一会,有些歉然地道:“当时我没有问她,就像我现在不曾问你一样,唉,一个女孩子,年纪轻轻的便遭到薄幸与折磨,亦未免太凄惨了,她身上想是银钱不便,临时十分忸怩地告诉我,要我收下她一枚头钗作为店金,老夫无论如何不肯接受,但是,唉,这位姑娘却恁般硬朗,丢在桌上便掠身而去……”
  江青觉得呼吸都有些窒息了,他艰辛地问道:“老先生你可还记得她的生相模样?”
  老人一拍脑袋,道:“呵,我真是老糊涂了,竟忘了你的另一半问话,是的,那位姑娘十分年轻,生得清丽无比,有些瘦弱,穿的是一件……好像是一件单薄的淡紫色夹袄……”
  老人的话,好似一个闷雷击在江青的脑门上,它只觉得身体一震,脑中“轰”然作鸣,双手不自觉地微微战栗。
  这时,莫姓老人已自怀中摸出一只青玉雕成,十分精致的头钗来,他递在江青眼前,道:“喏,这便是那位姑娘留下之物,我……”
  老人尚未说完,江青已两眼发直,他面色青白的踏前一步,一把自老人手中将那只青色玉钗抢过,细细审视,颤声呼道:“是她的东西,不错,化了灰我也认得!”
  莫姓老人微微一愕,瞬息又恢复自然,因为,他十分明白这年轻人此刻心中的感触,在听到江青的话后,老人忙道:“年轻人,莫非这位姑娘……”
  江青有些迷乱地道:“不错,她便是在下目前所急欲寻找之人,老先生,谢谢你,她是往哪一个方向走去的?”
  莫老人双眸向风雪中一望,朝左前方一指,道:“好似往那个方向,不过,可没有准呢……”
  江青向怀内一掏,翻手之间,一锭重约十两的金元宝已塞入老人手中,身形正欲纵起。
  老人一面双手乱摇,一面又急着道:“使不得,使不得,年轻人,你尚未告诉我你的大名?咱们也好交个朋友啊!”
  江青回身一个长揖,恳切地道:“在下江青,人称火云邪者,老先生,赐惠之恩,在下必当永怀于心!”
  当“心”字出口之际,江青瘦削的身躯,已飘然掠出七丈之外!
  莫姓老人目瞪口呆地独立地上,望着江青如流星划空般不可思议的快速身法,喃喃自语道:“火云邪者……了不起,了不起,原来他就是当年邪神的传人,新近威震江湖的那位奇才啊!”

×      ×      ×

  时间如飞而逝,冬日苦短,在寒风长号中,在雪花飞舞里,这一天又是这样平淡地过去了。
  然而,在江青来说,这一天却不啻是在更重于日前十倍的痛苦与焦虑中过去的。因为,他在几乎绝望中,却又燃起了一线希冀,但是,这线可怜的希望,却又给他带来了更多的失望,在肉体与精神的双重煎熬下,江青已觉得有些心力交瘁了。
  他整整奔波了一天,在广大而寒冷的旷野绝涧,在繁荣或荒僻的城镇村落,只要在他的脚程来得及在最快时间内赶到的地方,他都已去探寻过了,但是,结果,仍旧是音讯杳然,伊人芳踪还是了无头绪。
  雪花依然不停地落下,飘在江青的脸上,又和着他的泪水淌下,这时,江青自己也不知道他确实奔驰了多少路程,他只晓得现在,他是孤独地站在一个小山坡之下。
  没有人烟,没有声息,最近的房舍,尚在三里外的一丛树林边。
  “我已记不清我向多少人问过同样的一句话:‘请问,阁下见过一位身穿着紫色衫衣的夏蕙夏姑娘么?’我也记不清人家摇过几次头,做过几次讽笑。但是,我连发怒的精力也提不起来了……”
  江青疲惫地坐在雪地上,他已一天未曾进过饮食,但他一点也不觉得饥渴,充满在他胸膈的,只有夏蕙,夏蕙,夏蕙……
  夜色渐渐地笼罩于四周,浓浓的,还带着一片凄怆的意味。
  江青深垂着头,手指毫无意识的,在雪地上划着,多日未曾修剪的胡髭上沾着雪花,在嘴角的轻微痉挛中,又轻轻地飘落在地上。
  在如死般的寂静中,呼啸的寒风中一阵马蹄声来得十分突然,好似原本不是向着这个方向,而在发现江青后又改折而来一般。
  江青连头也不抬一下,他想:“罢了,不管什么人来,又与我有什么相干呢?”
  蹄音有些杂乱,显示着来骑众多,忽然,蹄声停息了一刻,似是在向坐在雪地上的江青遥遥打量,于是,在江青听到几声随风传来的细语声后,蹄声又复响起,但是,这次却显然是极度小心而谨慎地缓缓移至。
  江青心中有些奇异,但他依然没有抬头顾视,可是,自他听觉中辨出,来骑好似已采取了半包围的形势逼近了。
  于是,在他缓缓移目瞧去时,五丈之外,已有二十四只马蹄静静地映入他的眼。
  夜色虽然迷蒙,但江青的一双犀利眼睛,却可清楚地看到那二十四只马蹄,除了其中四只是银白的以外,其余的全是清一色的纯黑。
  他十分淡漠地顺着马蹄向上望去,于是,他看清了乘于那六匹健马之上的骑士,他的面色,随着目光的移动而有些微的转变,但仅是“些微”而已,江青知道,面前出现的六人,若在平素遇见,必然会使他紧张地戒备起来,但在目前,他却觉得异常坦然与平静。
  这六个骑士,来得太突然了,他们便是昆仑派的青黄双绝及白马红绫,另外,还有两个神色严峻的中年大汉。
  江青悄然地起身,向马上的六人逐一注视,没有说话,没有任何一丝意识上的表示。
  六骑中,为首的黄袍书生赵三忌,一拂颌下长髯,苍劲地笑道:“江大侠,吾等原以为尊驾仍在杭州,却不料会在此处相逢,呵呵,老夫等远远经过此地,便看到尊驾独坐于此,本来还以为是其他武林朋友,却想不到竟是鼎鼎大名的火云邪者。”
  江青目光与白马冰心司徒宫那双充满了火焰般毒烈的眼神相触,又轻轻移到一旁的金发红绫赵莹脸上,赵莹艳丽的面容依旧,但却有着仆仆风尘的憔悴,憔悴中,含有一股说不出是怨是恨的奇异神色。
  于是,江青收回目光,语声低沉地道:“阁下断道至此,要说的便是这些话么?”
  这时,神态之间,仍然显得十分儒雅洒脱的青衫客展平,“唰”的一声又展开了手中那柄经年不离的描金骨扇,清朗地一笑道:“那么,照江大侠的想法,区区等是为何而来的呢?”
  展平这句话虽然说得极是柔和,但其中隐隐带着一丝含有敌意的火药气息。
  江青仰首向天,吁出一口气,沉声道:“尊驾之意,莫非是想为阁下等昔日那强横跋扈的行为再做一次示范么?”
  江青这句十分讽损的言词一出,除了青黄双绝之外,其余四人登时勃然色变,白马冰心司徒宫肩膊碎骨已经本门精深医术治愈,他双臂怒挥,厉声道:“江青,丹阳城中的折臂之仇,今夜便叫你加倍奉还,司徒宫痛心疾首地期待这一天来临,现在,已到了你应该还债的时候了!”
  江青漠然一哂,冷冷地道:“司徒宫,你要报那折臂之仇,是凭你一人之力,还是倚恃阁下全派?”
  白马冰心司徒宫面色大变,嘴角抽搐,他悲愤地狂吼道:“你不用如此欺人,我和你拼了!”
  正在这一触即发的当儿,青衫客展平沉叱一声,喝道:“宫儿,冷静一点,有师叔等在此做主,昆仑派的威望不会容此人这般蔑视!”
  江青冷冰冰地道:“说得是,不过,便有昆仑派所有高手在此,也唬不住在下江某!”
  黄袍书生赵三忌沉练的向同来各人一瞥,又向江青道:“江大侠,尊驾如此豪气飞扬,确令老夫等佩服莫名,老实说,此次老夫等一行,主要便是到杭州寻找尊驾,了断以前所结仇怨,如今在此处相遇,自是最好不过,老夫等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中,无时无刻不记着这一段刻骨铭心的教训,为了对尊驾的尊重,我们不惜迢迢万里,自新疆昆仑请到派中超绝的高手,领教尊驾扬威武林,连挫昆仑的神技!”
  江青目光转向那两个形色冷峻,举止沉稳的中年大汉身上,缓缓答道:“便是这二位么?”
  他适才说到这里,背后已忽然响起一个极为清雅润致,几乎不带一丝烟火气味的嗓音:“是眼前人,亦是身后僧,江施主,幸遇了。”
  江青闻声之下,不由心中一跳,他尽力镇定下来,悠闲地转首望去,在他身后的小山坡之上,赫然并排站着五位身量高大,穿着灰色僧袍的老和尚!
  由第一眼起,江青心中便急速地猜测到,这些定是盛名赫天下的昆仑派五伏罗汉!
  于是,他有些紧张了,但他依然沉声道:“五位大师,想是号称五伏罗汉的各位高僧了?”
  立在山坡之上,状如闲鹤,气如苍松的一位瘦长老僧,微数手中握着的乌金念珠,清雅地道:“不敢,老衲等蹙处荒芜绝岭,悠悠岁月中,只知茹素奉佛,想不到似尊驾之武林雄才,会知晓老衲等人之名。”
  江青心中想道:“照眼前情形看来,昆仑派的‘五伏罗汉,青黄双绝’可以说都到齐了,看样子,只怕昆仑派为了与自己之争,已是倾巢出动了。五伏罗汉平素绝不轻易下山,难道说,他们真想以鲜血来染在仇恨之上么?”
  他急速的在脑中转着意念,口中却道:“大师法号,可否赐告江某?”
  那瘦长的老僧,双手微微合十,轻沉地道:“老衲伏龙!”
  江青面色一动,第二个身材魁梧,面孔红润的僧人亦垂目道:“贫僧伏虎!”
  “贫衲伏狮!”第三位头如笆斗,声似洪钟的老僧道。
  另一位细目如丝,颔留长髯的老和尚,向江青微微注视,合十道:“老衲伏蛟。”
  站立最侧,身量十分胖大,满面于思,狮鼻海口的一位僧人,亦已前行近一步,洪声道:“老衲伏鹰!”
  深沉而肃穆的语声,一句句的连接而出,回荡在寒悚的夜色中,播散在皎洁的雪地上,而众人又俱皆不语,空气里不仅是生冷,更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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