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雪地仇焰

2023-02-03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点击：

　　银白色的原野，灰暗的天空，层云在驰聚，寒风在呼啸，偶尔带着一片片飞舞的雪花，都是使人倍增感触，或觉着冷酷！
　　江青的心情是落寞的，孤独得仿若是一个浩劫后，仅存的伤心者。
　　他在雪地上轻飘飘地移挪着，但是，却看不见脚印，他好似在凌空虚渡一般。
　　自夏蕙出走后，这已经是第五个飞雪的日子了，但是，天地茫茫，在这远阔的土地上，又到什么地方去寻得伊人芳踪呢？
　　“我一定要找到她，哪怕见面时她已成了一具毫无情感的尸体，我也要与她见最后一面。”
　　江青丝毫不理会刺骨的寒风砭肌而过，散落的雪花飘在他的发端、颈项，又溶成冰冷的水流，他睁着一双黯淡的眸子，竭力向茫茫原野极目眺望。五天来，他几乎搜遍了任何一寸他曾到过的土地，连一丝丝最微小的蛛丝马迹也没有放过，但是，失望却似生了根的老树，如此牢靠的盘踞在他的心田，一切进展都是白费的。然而，江青却已有三天三夜，未曾稍稍阖目了。
　　“当夜离开大哥后，自己便以最快迅速的身法，在偌大的杭州城内往来搜寻了三遍。但是，除了远远看见二哥他们正在逐处探察外，连蕙妹妹的影子却未看到，难道说，她真的去寻找了一处永远没有痛苦的地方了么？难道说，她便对昔日的情意全无眷念了么？不，不，这是不可能的，蕙妹虽是死心眼，也不会如此绝情绝意，弃我而去……”
　　江青揉了揉酸涩而红肿的双眼，掠到一株老树枯枝之上，他为了能看得远些，又向上爬了一段，直到顶端，始依在树枝上，取出怀内冷硬的干粮，食不知味地往口中塞着。
　　在这时，与其说江青是在进餐，毋宁说他是为了勉强求体力及全身机能的继怀来得更深刻些，因为，在此种情形之下，他哪里还会辨别出食物的滋味呢？
　　他靠在树干上，将吃剩一半的面饼抛去，正待闭目暂时养息片刻，目光瞥处，却忽然发现远处的雪地上，极快地奔掠着三个黑点！
　　这三个黑点，显然是三个轻功超绝的武林人物，因为，他们正以不可言喻的快速，向这边奔跃而来。
　　江青心头微动，忖道：“是哪一路的武林朋友如此好兴致？在此冰天雪地期间，还外出练功？嗯，看情形，他们好似另有所图，否则，却不会这般焦急……”
　　想着，三条人影已逐渐移近，接近到凭江青的目力已可以看出他们的面容装束的距离。
　　当江青的目光接触到那三个人的面孔时，一丝惊异的表情，立时浮在他憔悴而失去血色的面庞上。
　　这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三位不速之客，赫然竟是灵蛇教的首席护坛赤阳判官郭芮、大执法七环手武章，及另一个年约六旬，神色严峻肃穆的黑髯老者。
　　三人好像正在等待一件异常严重的事情来临，在掠行至江青藏身的大树前五丈之处，齐齐停下脚步，默默站立不动。
　　每张面孔都透露着紧张，紧张里，却又显出沉重的心情。
　　北风呼啸得更尖锐了，三人的衣衫被拂得猎猎作响，然而，他们好似俱未觉到，犹自四周眺望不止，由他们轻微抽搐的嘴角看来，可知三人面临的这件事情，并不是轻而易为的。
　　面孔上有着一层病色的赤阳判官，回头向身后一扫，目光毫未迟疑地瞥过左侧前方的大树，他低声道：“教主，依教主看，对头今日是否会依言赴约？”
　　原来，这面容冷峻严肃的黑髯的老人，竟是灵蛇教教主，大名鼎鼎的君山独叟裴炎！
　　一旁的七环手武章，语气中透着一丝畏惧，嚅嗫说道：“教主，那龙虎追魂束老儿，身手确实不弱，上次本执法便险些要在这老儿手中……可恨他胆大包天，竟敢夤夜闯入总坛，留书向教主挑战，束老儿不选别处，却单单选到这皖浙交界处的荒野，不知其用心何在？”
　　寒风虽然刺耳地吹刮，三人说话声尽管放得很低，但以江青精湛的内功修为来说，并不用如何费力便可聆听入耳，句句不漏。
　　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微微摇头，忖道：“原来龙虎追魂束九山，已向君山独叟正式下达战书了，唉，真是无巧不成书，又碰到自己在场……不过，看来束老儿与君山独叟这一场齐含怨仇的拼斗下来，其结果定然是十分悲惨的。”
　　江青隐身于积满白雪的枝杈中，凝眸向那位冷面铁心的君山独叟默默打量，心中却在为这老人深深叹息，他到底是自己拜兄心上人的生身之父啊！
　　这时，君山独叟裴炎沉声道：“束九山武功虽然不弱，老夫亦非省油之灯，哼，闻说他寻找老夫报复已久，却又迟迟不来，而专在本教在杭州新遭重创之时，才用鬼蜮伎俩，暗里投书挑战，哼哼，他这两手把戏，可耍得并不够光棍，难道本教教主受挫之后。便连这昔日的掌下游魂也拾掇不下么？”
　　裴炎说到这里，又同七环手武章道：“武执法，胜败乃兵家常事，何足计较？莫以为束九山尚能在老夫眼前，再度抖搂那跋扈气焰！”
　　裴炎的语气虽然平和，但却隐隐点破七环手懦怯之心，更含有责备的意味在内。
　　七环手武章如何会听不出来？只是他连日来屡遭重挫，逢到的又全是武林中强极一时的高手，昔日豪气，早已消逝一空，龙虎追魂束九山与火云邪者江青，那超绝的武功，及当时一幕凄厉无比的景象，已在他心目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痕，谈虎色变，杯弓蛇影，这又岂是君山独叟的几句话可以奏效的？
　　他唯唯诺诺，不敢再说，但是，由他目光中透出的犹豫神色，可知这位灵蛇教中不可一世的执法，已难在短时间内恢复他以往的雄心壮志了。
　　君山独叟裴炎一拂长髯，正待转首向赤阳判官说话——
　　一声凄厉的长啸，仿佛突破云天的锐风，自远处遥遥传来，雪白的地平线上，亦同时出现了一点人影，疾若奔马般向三人立身之处掠近。
　　于是，四周的空气几乎在刹那间冻结了，君山独叟面色凝重，注视前方，赤阳判官却横移五步，严阵以待，七环手武章暗里一悚，咬紧牙关，瞪视着那条极快接近的人影。
　　厉啸声宛如一柄有形的利锥，深深刺入七环手武章的心底，这啸声他永远也不会遗忘，是那么凄怖、愤怒、怨毒……
　　于是，那人来近了，黑色的布衫，灰白的头发，满脸的疤痕，凶光闪射的独目，一切却没有变，一切都是和那夜的情景相似，他，正是黑道中有名的煞星，灵蛇教的生死对头——龙虎追魂束九山！
　　君山独叟裴炎，心中虽然震悚，表面上仍旧十分沉静，他踏上两步，狂声一笑：“束九山，多年不见，阁下武功却愈发精进了！”
　　龙虎追魂束九山身形戛然而止，独目中射出无比的怨恨，似火焰般怒视着对方，良久，他才阴森森地道：“裴教主，江湖上最有威望的雄才，尊驾料不到我姓束的尚能活到现在吧？尊驾更料不到姓束的还会来讨还昔日的恩赐吧？呵呵，姓束的忍耐得太久了，这一只招子的血债逼得姓束的毁去一切，今天，也要为这只招子索回一切！”
　　君山独叟裴炎冷冷一笑，厉声道：“束九山，来吧，试试裴炎往昔的威风是否尚在！”
　　龙虎追魂束九山声似夜枭般狂笑一阵，独目怒睁如铃，惨厉无比地叫道：“好极，姓束的早想将这只仅存的招子也送给尊驾。呵呵，它也渴望再尝一下‘定坤神指’的滋味，不过，三芝山下的旧剧，只怕却难得重演了！”
　　正当束九山激动地说到这里，一个颤悚的口音已狂叫道：“束老鬼，还我教中弟子的命来！”
　　叫声未停，一阵“哗啷啷”的暴响起处，一件嵌有七枚钢环的怪异的兵器，猛然劈向束九山右胁！
　　同一时间，赤阳判官亦大喝一声，狂风暴雨般连连攻出九掌十二腿，招招不离束九山全身要害！
　　发难之时是快捷而凌厉，几乎不令人有任何喘息的空隙，但是，龙虎追魂束九山却在间不容发中，似鬼魅般向外移出三步，双臂略一伸缩，已分袭向七环手武章及赤阳判官郭芮二人咽喉、胸膈之处！
　　君山独叟断叱一声，适时而动，身形微微飘掠，已在须臾间移上位置，一片如密云般的掌影，点、劈、戳、截，指向束九山四面八方！
　　龙虎追魂独目骤睁，凶光暴射中，双掌连推而出，足下一个盘旋，立时奇妙无比的，掌掌连衡不断地击向对方背脊沿线要害。
　　君山独叟大吼道：“束九山，你逃不掉的！”
　　吼声中，如影随形般跟身而上，掌腿齐出，呼呼轰轰的向敌人攻至！
　　“哗啦啦”的暴响又起，七环手武章竟一反先时畏怯之态，有些失常地猛扑而上，“套日七环”疾展，砸向束九山双腿。
　　束九山冷厉地一笑，身形冲天而起，叫道：“裴炎，这便是你扬名江湖的一贯手法么？以众凌寡，也算是你解决个人恩怨的方式么？”
　　他身形在空中微一停顿，又忽然上升三尺，在他奇异的再度拔升中，两道精光耀目的寒芒一而闪出。
　　七环手武章面色大变，叫道：“龙虎双矛！”
　　赤阳判官闻声之下，身形不由一窒，龙虎追魂束九山宛如大鸟般自空中飞扑而至，口中边吼道：“上啊！看姓束的是否仍像昔日三芝山时那般窝囊？”
　　此刻，君山独叟裴炎身形如电般闪步趋迎，长衫大袖一展，“呜”的一声怪啸骤起，一溜红光，笔直戳向束九山上腹！
　　束九山心中一凛，急忖道：“这溜红光，想是裴炎轻易不露的‘红玉锁骨鞭了’。”
　　他那高大的身形，已在意念闪动间，猝然硬生生横掠二尺，目光瞥处，却发觉那柄长约七尺，雕成骨骼之状，中以金环相连的“红玉锁骨鞭”，又宛似一条灵蛇般反卷而至。
　　君山独叟这柄“红玉锁骨鞭”，乃是采自深海之底，千年以上之红色珊瑚雕制而成，每截约有尺许，连柄共七截，这种千年以上的红色珊瑚，极为珍异难求，不但质料坚硬沉实，碎石如粉，君山独叟更费了极大功夫，将这一截截的珊瑚边缘磨得锋利如刀，再加上每截珊瑚相连处，所凿之小孔，挥舞起来，更是怪啸如浪，夺人魂魄，威力浩大无比。
　　龙虎追魂束九山此刻面容起了一阵轻微的抽搐，忽而——
　　他不躲不闭，身形竟反向抖鞭击来的君山独叟怀中冲去，右手龙矛直插敌人前胸，左手虎矛所带起一溜精芒，快逾闪电般，疾刺正涌身而到的赤阳判官郭芮！
　　君山独叟心头一震，为对方这悍不畏死，同归于尽的打法感到一丝寒悚，他借着扬鞭回扫之力，身形顺势抢出三尺。
　　龙虎追魂束九山疯狂地大笑起来，魁梧高大的身躯猛然往右侧倒去，双腿齐飞，蹴向七环手武章，右手龙矛却似划过天际的一抹流光，寒森森地刺往正向一旁跃闪的赤阳判官郭芮。
　　那道流光的去势是惊人的，而赤阳判官郭芮却做梦也想不到，敌人攻向教主的龙矛又几乎会在同一时间转攻而至！
　　他只觉寒风如削，微拂之下，眼前已被一道冷电也似的光辉遮满，于是，凭赤阳判官的直觉，已知道不易逃过这一矛之危了！
　　他心胆俱裂之下，不由飞起双腿往后急踹，身形却拼命向前跃出。
　　于是，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
　　一蓬血雨四散迸溅而出，一条人影摔出寻丈之外。
　　于是，在龙虎追魂的狞笑声中，在他急步回转之下，一溜红光亦扫过束九山的肩头，削下一大片皮肉。
　　没有一声呼叫，没有一点闷哼，场中人影疾分又合，精芒闪灿，赤虹如练，尚带有“哗啦啦”的钢环震动声，三条人影，又翻飞如电，叱喝不绝的战在一处。
　　但是，赤阳判官郭芮却颓然倒在地下，鲜红的血，自他右胯流出，沁入皎洁的白雪中，红得鲜艳，红得惨厉。
　　适才，在千钧一发中，他虽然倾力躲开背心要害，却不及躲过右胯这深深一戳，而龙虎追魂这一矛之力，竟然将赤阳判官的右胯洞穿，其伤势是十分严重的。
　　赤阳判官郭芮日前在江青手下重创后，内伤尚未痊愈，又遭重创之下，平昔一向红润的面孔，这时已成为淡紫之色。但他绝不呻吟半声，咬着牙关，拖着粗重的身躯，挣扎着想站起来。
　　一切情形，全落在隐于树梢中的江青眼里，他嘴角浮起一丝带有怜悯意味的微笑，想道：“龙虎追魂也太歹毒了，他适才两矛齐出之下，一指郭芮背心命门，一戳对方右胯主筋，这两处所在任是哪里被刺上一矛，便是不死也要落个终身残废，看情形，郭芮右胯，好似已被切断，否则，以他那一身外家功夫，怎会站不起来呢？”
　　江青正想到这里，在雪地上挣扎的赤阳判官，蓦然恐怖地大叫起来：“啊……天啊，我的右腿主筋断了……我的腿……我的腿啊……”
　　他如疯狂般在雪地上翻滚着，双手十指痉挛地扭曲着，仅剩的左腿，艰辛的住后蹬蹴，那模样，是那么可怜与可怖！
　　惨厉的哀号，凄怖地飘荡在空气中，令人听来，有一种凄厉寒栗的感觉。
　　君山独叟裴炎面色大变，双眸中怒火如喷，他奋不顾身的拼力攻出二十一鞭十五腿，大骂道：“束九山，你也太阴毒了，老夫绝放不过你！”
　　龙虎追魂束九山狂笑一声，双矛如经天神龙，出柙白虎，凌厉无匹地凝成两道寒光，迅速绞合而出，身形同时连移四步，避开背后七环手武章的一击。
　　束九山脚下微转，双矛连挥，冷电纵横中，厉声笑道：“裴炎，今天只有一个结果：姓束的死在当地，或者三位埋骨此处！”
　　他毫不理会肩头血肉斑斑的伤势，依然运矛如风，悍不畏死的猛攻狠打，一派听天由命之状。
　　数丈外的赤阳判官，如一只困兽般嘶哑地叫着：“我不怕死……但我不能残废……天啊，我是个废人了……我的腿……狗娘养的束九山，老子变了鬼也要向你索债，老子生生世世不会忘记……”
　　断续的惨吼，寒人心弦地传来，仿佛是一声声悲厉的催魂曲，如利锥般刺入君山独叟及七环手武章心中。
　　君山独叟功力精湛，定力深沉，尚可勉强忍耐，澄气宁神与敌人交手，但是，七环手武章却已面色苍白，瞳孔惊悸得放大起来。
　　他原先那股失常的勇气，已如滚汤浇雪般地融化殆尽，代之而起的，又是往日那一幕恐怖厉烈的景象，仿佛，他已然隐隐嗅着了血腥气味，而且如真似幻地看到自己倒毙在雪地中的惨状！
　　手心冒着冷汗，武章已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他的身手也在这心理的恐惧下，逐渐迟缓、呆滞……
　　树梢上的江青，凝眸望了一阵，仓促地问着自己：“我该不该出手分开他们呢？只怕这场悲剧即将演出了……但是，我又以何种理由干涉别人的恩怨决斗呢？唉，我自己原也是一身纠缠不清的孽债啊。”
　　正在他思忖犹豫的刹那间——
　　一股冷电倏然闪射而出，快速到不可言喻地做了一次伸缩，半声惨嗥，宛如中途绷断的琴弦，刺耳的骤起忽息！
　　江青急忙循目瞧去，只见那位灵蛇教的执法——七环手武章，双目暴突出眶，满面肌肤扭曲地僵立在雪地之上，胸前，却正如泉涌也似，喷流着殷红的鲜血！
　　原来，龙虎追魂束九山早已看出对方二人那心神不宁的形态，而在一次极险的交击下，以“龙虎矛法”中的狠着——“极西神火”，断送了七环手武章的性命！
　　君山独叟裴炎泣血似的狂吼连声，“红玉锁骨鞭”舞起层层鞭影，有如长浪怒涛，挟着惊人的威势，疯狂般扫向敌人。
　　龙虎追魂束九山夜枭般大笑连声，手中蛇形双矛，忽作刺，忽为戳，忽直出，忽斜挑，灵活犀利地交相挥使，口中边大叫道：“裴大教主，这便是阁下十年来在武学的成就么？哈哈哈，未免太使姓束的失望了，以众凌寡，尚落得如此结果，老夫实在为你浩叹！”
　　君山独叟裴炎面孔铁青，一言不发，他此刻已发挥出体内蕴厚的每一分功力，以他数十年来所习的精深艺业，做着这生死攸关的一搏！
　　两条人影，星飞丸泻的在雪地上往来飞掠，每次交击都是如此快捷而凌厉，几乎已非人类的肉眼所能察觉，而雪花在四散地飞扬着，鲜血在飞溅，汗水自二人的眉心、鬓角，缓缓溢出。
　　看不清二人愤怒怨毒的面孔，看不出二人手脚挥动攻击的去势与角度，但是，一片浓厚而沉重的杀戮之气，却似有形之物，隐隐地弥漫在空气之中……
　　二百招迅速过去了……
　　一条怪蟒也似的红色鞭影，闪烁着晶莹的光彩，一圈圈，一轮轮，千变万化的急扫，暴卷，猝击狂劈，与两条带着煞气的银光寒芒上下起落，绞揉翻飞，赤虹是那么刺目，寒光是如此冷森，这确是一场罕见的生死之争啊！
　　这一对含有深仇大恨的武林高手，此际俱是双目圆睁，咬牙切齿，他们，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击成粉末！
　　二人每一招，每一式之间，无不狠毒异常，奇妙无伦，没有一丝余地可供回环，着着皆攻向敌人致命之处——只要一击便可致命之处！
　　于是，在不觉中，战况又更加激烈，深沉而雄浑的劲力，在空中呼啸纵横，如一道道含有压力的闪电，是那么慑人，又是那么尖锐！
　　瞬息间，又过去二百招了。
　　树顶上的江青，憔悴的面孔上浮着一层异样的红晕，他心中急想：“二人最后决胜负的时间，只怕就要到临了，看情形，龙虎追魂束九山的功力，尚要较之君山独叟高上半筹，束九山于三芝山下惨败之后，这十余年来的沥血苦练，果然没有白费，倒是君山独叟武功懈怠了……现在，若自己不出手分拒二人，则只怕要落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这时，君山独叟裴炎忽然暴叱一声，手中“红玉锁骨鞭”倏而起如西天的残霞，闪幻出条条灿烂的异彩，成弧，成线，成圈，成点，变化莫测地溜泻向束九山身际的四方八面。
　　此乃为君山独叟睥睨武林的“环光十八鞭”中之绝招：“流霞九绝”！
　　龙虎追魂束九山大吼一声，“龙虎双矛”左右齐挥，两臂急颤如浪，凝结成一股股劲力的寒芒，仿佛永不停息地交织而出，其中，竟尚含有一丝丝淡淡的青色雾气！
　　赤虹银芒中，江青目光毫不稍瞬，意念在脑中急转：“自己是否须要出手？但是，若下面这两人同归于尽，对自己可说是有益无害，两人皆为自己之强敌，任是其中何人死亡，对自己也可减去日后一患……而那君山独叟若命丧于此，非但裴姑娘与二哥之事从此便可高枕无忧，更使自己免去应付灵蛇教报复的麻烦！”
　　他正在急速地动着脑筋，树下已传来两声疯狂的吼叱——
　　君山独叟的“红玉锁骨鞭”，正在“流霞九绝”的奇式中，幻化出条条流光，飞戳向束九山颈沿、前胸相连处一十六处大穴，而龙虎追魂束九山的双矛，亦有如长空的陨星，拖着精亮的曳尾，颤成点点，刺至君山独叟下盘要害重脉！
　　二人的招式俱皆深奥精妙，狠辣无伦，在他们含怒施为之下，威力更是惊人，这彼此间拼命展出的奇招，已在瞬息间到达各人身前！
　　看情形，这一下是难以躲避了，眼看着惨剧即将到来——
　　几乎在同一时刻，快速得不可言喻，一条瘦削的人影，闪电般自一棵大树的顶端飞下，当他身形带起的第一片雪花尚未往下坠落，一片强韧的劲风，已如两股有力的砥柱般，向激斗中的二人逼去！
　　于是——
　　君山独叟与龙虎追魂双双惊呼一声，立即被那两道强韧的劲气，硬生生地逼出五尺之外！
　　晶莹的红光，青白的寒芒，在刹那间敛逝，冷汗，亦自裴、束二人的额际滴落，他们知道，清楚地知道，彼此已自鬼门关打了一转回来。
　　往往，在人们激动之际，会将生命看得不值一顾，但是，当他们冷静下来的时候，则又会为自己当时的愚蠢而觉得可笑。
　　这原因很简单，因为：凡是生灵，哪有不爱惜自己生命的呢？纵然他会慷慨激昂的，视死如归，究竟也只是一时，而不是永久。
　　当二人惊魂甫定，愕然抬头向那分开自己的来人望去时，龙虎追魂束九山登时不由失声大叫出来：“火云邪者！”
　　这四个字仿佛四个巨雷，震得君山独叟裴炎脑中嗡嗡作响，他张口结舌地注视着眼前这位形容憔悴，英挺俊逸的青年，几乎不能相信，这即是日前痛挫教中数十高手，威扬四海五岳的火云邪者！
　　“他是怎么来的？何时到达此处的？怎的自己竟全然不知？”君山独叟有些惊悚地想着。
　　龙虎追魂束九山错愕了半刻，忽然大叫道：“江青，久违了……阁下此来，是要帮谁的？”
　　束九山此言一出，君山独叟不由心头一震，面色连变，他知道自己灵蛇教与江青素来不和，大小冲突已不知有过多少次，而江青又忽然现身于此，莫不是有乘人于危之意么？
　　裴炎紧张地退后两步，紧握着手中的“红玉锁骨鞭”，双目不敢稍瞬地注视着正向这边缓缓行近的江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