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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退走翠竹轩
2023-02-05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点击:

  天已大明了,东方业已有旭阳的彩辉灿照,他们迎着晨光奔马,就宛如要奔向那光明发源的地方。
  黑垓山那个内外全被青竹所掩遮着的山坳子口,有一名放哨的“化子帮”弟子突然发现了正自窄道上奔近的卫浪云、杨宗及段凡三人骑,他精神倏振,飞一样奔进了坳子里,口中兴奋地大叫:“少主回来了,少主回来了,杨长老,段长老也一道回来啦……”
  山坳中,散散落落地坐躺着三十来个疲惫又憔悴不堪的汉子,但不管他们是属于哪一个组织的,却俱相似的无精打采,意态消沉,一副败兵残勇的模样……
  在一丛修篁之下,落叶像铺成了软垫,田寿长、舒沧、古独航三个人全对坐着默默无语,再过去点,童吉童祥兄弟无聊地各撕着一片竹叶发呆,“仙人杖”金泗则轻重有致的正替晏青按摩背胁处的掌伤,就在这种沉重的翳闷的当儿,那名放哨的“化子帮”弟子已嚷叫着奔了进来,第一个跳起身的是田寿长,他又惊又喜地喊:“谁?你是说谁回来了!”
  舒沧也一骨碌爬起,紧张地问:“果然是卫少主回来了么?你他娘的没看花眼吧?”
  那名跑得满脸通红的仁兄喘息着连连朝坳口指点:“不会错……当家的,是卫少主,还有杨长老和段长老,三个人一起回来啦……”
  田寿长怪叫一声,拔腿往坳口奔去,舒沧、古独航、童吉童祥,与金泗也匆匆跟上,晏青一手按着腹背,却也一步一拐的往前迎上。
  很快的,卫浪云、杨宗、段凡三个人出现了,他们的骑影才一闪入山坳子里,田寿长已双掌合十,嘻嘻念了声“佛”,喊了声“天”,舒沧在一边痛快之极地大笑起来:“哇哈哈,浪云,果然是你们啊,行,好,有几下子,我看恐怕连阎王也拘不住你了!”
  住马抛镫,卫浪云吃力地落下地来,古独航立即上前扶住他,低促地问:“伤得重吧?”
  摇摇头,卫浪云笑道:“没关系,小伤。”
  说着,他连忙往前凑近,躬身行礼:“侄儿叩见舒大伯,二叔。”
  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卫浪云,田寿长突然喝彩:“好小子,有你的!”
  卫浪云笑道:“累及各位尊长兄弟替我担心,实在罪过!”
  舒沧大笑道:“这一大半天,浪云,我们几个全急得要吊颈了,左等不见人影,右等不见影来,你这鸟二叔差点就盼穿了眼,忧碎了心,大伙也全连说话的劲都没有了,我们口里不讲,但谁也估量你这一遭是凶多吉少啦,却不料你竟恁般滑溜,‘嗖’一下又跑回来了!”
  卫浪云舐舐唇,道:“大伯,为侄的打是不一定打得过人家,可是,要逃命却是一等一的好手呢,打不赢莫非还跑不赢?”
  “呸”了一声,田寿长笑道:“真没出息!”
  一侧,古独航低头道:“少主,亏你还有心情玩笑,从昨夜直到现在,二爷、舒帮主和我们几个,谁也愁得连眼皮也合不上,那股子焦惶期待的味道,可以急煞死人呢,你没听到那一声接一声的叹息与嗟吁,真把一颗心也等烂了!”
  卫浪云忙道:“都是我不好,害得大家如此为我担心……”
  舒沧大声道:“浪云贤侄,只要你平安脱险,就是上上大吉了,我们等一阵子算得了什么?终还等得你来,要不,叫我们怎生有脸去见展岛主?”
  这时,杨宗、段凡也上前来和大家见礼,田寿长如释重负地吁了口长气:“天爷,‘不留亭’那一仗虽打了个一塌糊涂,总还没有弄个土崩瓦解,主力真是保存住了,真是佛祖相佑,菩萨慈悲……”
  舒沧两颊的肥肉一颤,道:“最主要的是浪云脱险归来了,这才是最大的安慰,要是他有了失闪,我两个老家伙就甭混了,干脆一人一根带子,各自找棵树桠上吊吧!”
  众人来到方才那丛青竹下坐好,田寿长皱着眉问:“浪云,你伤了?”
  点点头,卫浪云道:“是的,腿根子是旧创,腰眼上挨了凤啸松两拐!”
  怔了怔,田寿长惊道:“两拐,凤啸松打的?”
  卫浪云道:“就是他!”
  舒沧也脸上变色道:“乖乖,姓凤的一拐下去可以将合抱的松树砸断,你挨了他两拐竟像没事人一样?”
  笑了,卫浪云道:“大伯不要奇怪,姓凤的有意不要我的命借以挟持我为人质而已,否则,我还能在这里开口说话?”
  田寿长哼了一哼,道:“我也是这样想,这老鬼一定要利用你才有心不砸死你,要不,他会有那好的心肠!”
  忽然,舒沧问杨宗:“你们去办的事全办妥了?”
  杨宗含笑点头:“回当家的,全妥了!”
  “嗯”了一声,舒沧道:“好,很好!”
  田寿长又道:“小子,你到底被‘紫凌宫’掳去了不曾?”
  卫浪云笑道:“当时的场面,二叔你也很清楚,我还朝哪里跑!你们一退走,为侄我便叫人家放倒了,更弄了个五花大绑,倒钻马蹄……”
  一咬牙,田寿长骂:“我操他二舅子!”
  舒沧急道:“后来呢?”
  卫浪云迅速将他脱险的经历及巧遇杨宗、段凡二位长老的过程向大家讲了一遍,舒沧听罢大笑:“好小子,你真是心开七窍,又精又滑,那两名‘红带子’可真叫你摆布得惨矣哉!”
  古独航也笑道:“等他们发觉少主脱险的事实后,那两位‘红带子’仁兄恐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啦!”
  卫浪云道:“我可以保证他两个不会好受就是!”
  大伙一阵哄笑,笑声中,田寿长道:“这一次,‘紫凌宫’方面可以说并没有占着什么便宜,再加上浪云的脱走,凤啸松只怕更要气得暴跳如雷!”
  舒沧乐呵呵地道:“最好气死这老狗操的,我们也省了不少手脚!”
  卫浪云轻轻地问:“二叔,下一步棋,我们怎么走呢?”
  沉吟了一会,田寿长苦笑道:“岛上的大军未至之前,我们是不能再硬干下去了,风险实在冒得太大,这一次,就差点搞了个全军尽没,就算叫他们嘲骂吧,也只好任由人家嘲骂了,谁叫我们配合不良,力有不殆呢?”
  卫浪云吁了口气,道:“二叔的意思是说,我们暂且休兵?”
  点点头,田寿长道:“不错,而且还要隐藏起来,可不能叫对头发觉了掩来打我们个不措手,当然,这是桩很没有面子的事,但总比叫人家杀得丢盔曳甲来得要强!”
  舒沧也插口道:“本来,我是不赞成如此形同他娘的‘龟缩’的,可是事实摆在面前,却不是光为了挣口气便能扭转乾坤来的,老猴子向我说了很多,我觉得他讲得也有道理,咱们若是不忍下这小小的羞辱,一味闷着头蛮干,恐怕就会搞得一败涂地,不可收拾了,浪云,你以为如何?”
  卫浪云叹了口气,道:“我还能说什么呢?大伯,敌我双方优劣之势明摆明显着,相差又这么悬殊,在精神上我不甘受屈,但在力量上却又抵不过人家,真是窝囊透了……”
  吐了口唾沫,田寿长道:“龟孙子才不会觉得窝囊……”
  说着,他又恨恨地道:“讲来讲去,全是展老二这老王八害人,如果他按期赶来,各路力量切实会合,今天我们怎会落到这等进退维谷的处境?叫人家像打他娘野狗一样摔过来踢过去?我们一心一意要争霸江湖,主盟武林,现在呢?却变成龟孙似的缩头夹尾装他娘的瘟了!”
  舒沧自嘲道:“装瘟就装瘟吧,奶奶的,所渭‘小不忍则乱大谋’,又道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受点委屈不算什么,过些日子我们自会扬眉吐气!”
  田寿长愤然道:“‘勿回岛’的主力一天不到,我们就不要想扬眉吐气,光凭我们这支残兵败将,还能和对方谁碰去?”
  肥厚的下颌一仰,舒沧笑眯眯地道:“至少,我们去吃‘皇鼎堡’那几个余孽还不会有问题吧?”
  横了舒沧一眼,田寿长骂道:“你他娘就会自我安慰!”
  呵呵一笑,舒沧道:“这总比光在那里长别人的威风强一点哪!”
  卫浪云低声问:“二叔,你老可已想到,我们去哪里隐藏一段时间么?”
  田寿长:“回‘仙牛洞’如何!”
  摇摇头,卫浪云道:“只怕不妥。”
  田寿长沉吟着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仙牛洞’那地方对头们全晓得是我的老窝,你是担心他们会埋伏在那里等我们回去上当?”
  卫浪云道:“可能性太大了,二叔。”
  田寿长道:“也是,我们冒不起这个风险。”
  舒沧接口道:“你要仔细考虑妥当才行,老猴子,我们这不是一两人呢,行动起来也有好几十条大汉,挺扎眼的!”
  卫浪云平静地道:“二叔,‘翠竹轩’如何?”
  田寿长道:“退那么远?”
  卫浪云道:“其他地方全不大合适,只有那里才比较隐秘,且少为人知!”
  顿了顿,他又低声道:“而且,我们和大叔那边已失去了联系,他们要找我们更不容易,但这个地方大叔他们却晓得,只要他们有个心细的,就必定会想起到这个地方来看看我们在不在,否则,双方等于在和自己人捉迷藏,谁找谁去?”
  舒沧颔首而道:“对,老猴子,浪云说得有理,我们便往‘翠竹轩’去修心养性一番吧!”
  苦笑一声,田寿长道:“只是这一路退下去,可真叫退得更远了!”
  舒沧一瞪眼,道:“可是你以前说过的话——今日退出百里,往后便可向前卷数千里不已,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了!”
  田寿长点头道:“好吧,事实上也只有那里最可靠。”
  哼了哼,舒沧道:“这不结了!”
  古独航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二爷,有关‘六顺楼’与‘紫凌宫’方面的动态,你老如何才能由安排的内线那里获得消息!”
  舒沧亦道:“可不是,目前我们正好急需得到对方的计划以便事前准备防范……”
  田寿长皱眉道:“本来,我与他们决定每半个月传递一次消息,他们各将所采的内情交给分距百里外一片早经我秘密设置的店铺,铺子里的伙主全是我们的眼线,然后,他们再将消息用‘金眼鸽’传送到‘仙牛洞’,却不能用此法通知,那些消息?”
  卫浪云沉重地道:“二叔,设若‘仙牛洞’已被敌人攻占,不就泄密了么?”
  笑笑,田寿长道:“这倒不至于,洞里收鸽子的人只有两个,鸽子认生,他两只要不出去,鸽子便只会在空中叫,不落下来,况且,消息全是用‘套格’字行写成,没有‘套格’连天皇老子也搞不清上面所说的含意,最多我们收不成消息而已,别人也不要想知道其中的隐秘!”
  舒沧道:“不管这些闲篇了,娘的,我们走到‘翠竹轩’歇养一阵再说,顺便派个好手回‘仙牛洞’看看,故居无恙自是最好的,否则,也只有算啦,得不到敌方的情况还不是照样干他娘的?”
  田寿长一笑道:“没有关系,我和他们尚留有最后一手预防此等变化的法子——若是他们的传报久不见回音,便由转运消息的眼线派专人回来做口头禀达,当然,不会到‘仙牛洞’,因为若是‘仙牛洞’收到消息而久无回示,则表示那地方有问题发生了,派回来的人即直接到离‘仙牛洞’七十里外的一处‘和家甸’去,那里有我们用以掩护的一家客栈,客栈主人是我的一个老弟兄,他会将来人转述的消息详细记在脑中,等我或我们其他的人去探询……”
  一瞪眼,舒沧道:“娘的,说了这么多,这不是有法子得悉敌情么?而且法子又如此简单有效,你啰里啰嗦一大套,完全在绕弯子卖弄你的聪明嘛!”
  田寿长道:“好叫你这化子头晓得我的深谋远虑,精细入微之处是多么的高明伟大!”
  “呸”了一声,舒沧道:“伟大个驴鸟!”
  卫浪云笑道:“二叔,那么我们何时启行?”
  抬头望了望天色,田寿长道:“快入黑了,等初更再走吧,我们采取昼伏夜行的方式,比较不易启人疑窦。”
  叹口气,舒沧道:“这一下可真成了见不得天日啦……”
  田寿长冒火道:“你他娘少说一句丧气话不行么,简直涣散军心!”
  倒头躺下,舒沧喃喃咕哝:“军心早就不振了,连串的霉头触下来,哪个不泄劲?还他娘用得着我去将它涣散?”
  没有理他,田寿长向卫浪云:“伤处可上过药?”
  卫浪云道:“业已由段长老给侄儿医治过一遭啦。”
  田寿长道:“我再亲自替你看看,晏青,叫人给我拿药备水。”
  段凡道:“二爷,我来做你副手。”
  于是,当一名“三十锦貂”中的大汉拿过那只小檀木药箱及一皮囊的清水过来时,卫浪云早已平着躺下,由田寿长为他宽了衣衫,在段凡的帮助下,两名医道高手便合同替卫浪云治疗起来。
  仰躺着,卫浪云一边忍住伤处被拨弄的痛苦,一边强行笑道:“二叔,旧创新裂,闻说最是不易合口。可是?”
  田寿长“嗯”了一声,双手不停:“一般来讲是这样的,但是在老叔手中,都不成问题,只是较为麻烦点而已……”
  在敷药时,卫浪云又感到一种痉挛的痛,他咬着牙道:“别的不说……二叔,我只希望这伤不要影响我们的大举……”
  田寿长颔首道:“当然,我会使它尽早痊愈……”
  段凡插口道:“二爷为少主用上他老人家最珍贵的药材……‘三合生肌散’了,少主,你这伤口不用半月便可收合啦……”
  吸了口气,卫浪云道:“老天,须要半月之久?”
  包扎着,田寿长叹了一声道:“半月已算快了,换了别个郎中,至少已得两个月的时间才行,你以为这像仙法一样,吹口气便伤去病除了!”
  说着,他又检查卫浪云腰际的淤血青肿,边用力搓揉:“还好,凤老鬼可真是没成心砸死你,尽管这两拐也敲得你血凝肌肿,筋扭腰闪,都是下手极有分寸,只要再加上三分力道,至少你这根脊椎骨就要裂伤,以现在的情形看,只要休养个十天八天,便可恢复如常!我替你用烈酒揉搓一番,每日三次,包管消肿得更快!”
  段凡笑道:“这些事,二爷,我们就可以代劳了。”
  点点头,田寿长道:“很好,但得必须每日要搓揉伤处三次以上。”
  等卫浪云被医治过了,他早已满头大汗,脸红气喘啦,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他边问:“对了……二叔,晏青……伤处可重?”
  也抹了抹眉梢的汗水,田寿长低声道:“不轻,他的右胸挨了一掌,那掌劲可能含有‘黑砂掌力’,中掌处的肌肤泛着乌紫,浮肿起来半分高,内腑也遭至震荡,血脉异常不稳,但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危,我已给他服了药,可是完全恢复,恐怕亦得个多月以后才行了……”
  卫浪云恨恨地道:“二叔,伤了晏青的人除了‘紫凌宫’那两个‘红带子’之外不会有第三个,那两个小子一是‘十字剑手’赵嘉,一是‘紫蜘蛛’龙百祥……”
  田寿长淡淡地道:“晏青已告诉我了,是那个姓龙的下的手……”
  卫浪云笑道:“我们一定要找回来!”
  笑笑,田寿长道:“他跑不掉的。”
  段凡扶着卫浪云坐起,卫浪云的目光缓缓四扫,不由摇摇头,沉重地叹了口气,低声道:“眼前,可真叫景况凄凉呢……”
  一瞪眼,田寿长叱道:“少说些丧气话!”
  段凡笑道:“少主,俗语道,十年风水轮流转,今天我们吃了点小亏,不算什么,用不着十年,甚至用不上十个月,我们就可以雪耻复仇,扬眉吐气了!”
  田寿长道:“这还像话,事实上可不也正如此?”
  卫浪云仰首天际,此刻的天空,业已是一片灰暗了,他的声音仿佛浮漾在四周的暮霭沉氲,凉凉淡淡的,朦朦胧胧的:“这要看岛上的人马来与不来了……”
  干哑地一笑,段凡道:“会来的,少主,他们一定会来的……”
  田寿长没有说话,嘴里却在喃喃嘀咕着,显然,这位“勿回岛”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又在数落他的拜兄展履尘了……
  是的,为什么呢,原该早就来到的他们,为什么至今仍未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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