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里逃生
2019-10-18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点击:

  就在张博天危机重重,生命已将奔向丰都城的刹那间,突然间,洞口的人影打闪,只听一个人大喝道:“畜牲!竟躲在这儿!”
  只见那人冲进洞来,先是抖手洒出一把十分香醇的粉末,紧跟着就在背的袋中,抽出一根银色丝绳。
  那巨蟒正要把张博天扳倒,突见来人,似是遇到煞星一般,就在那把香醇的粉末疾洒而来的时候,“咕咕咕”的一连叫了好几声,御着一阵腥风,急急地扔下张博天,一冲而扑向洞口。
  “哪里逃!”
  来人手中的银色丝绳刚刚举起,正要奔向毒蟒的头时候,毒蟒已擦着来人的身边,一冲而过。来人急用双手去抓,但却抓了两手蟒血,那巨蟒已滑出洞外。
  来人急追而去,但在仰头看时,阳光下,那条巨蟒,已驾云腾雾般,朝着朝阳峰顶上冲去。
  来人正要追去,突闻洞中“哎呀”声,只好把身形煞住。
  缓缓地又走入洞中,来人这才发现,地上已死了一人,而另一人则歪坐在洞壁上,正大口喘气。
  于是,他从肩上褡裢中掏出火种,燃起一只小小火把来。立刻间,洞中的一切,尽入眼底。
  先是走向戈正的尸体旁,探手一摸,摇头道:“他死了。”
  火把照向张博天,但见他已脸色泛青,耸肩喘气,口中低叫着:“我……”
  就在火把的照射下,发现张博天的一条左小手臂,正在往外冒血,而冒出来的全都是黑色的血液。
  来人摇着头,从褡裢中掏出四五个纸包,边敷药边低低地埋怨道:“怎么不看清楚,随便就往山洞中钻,应该知道,大山里荒泽中,狮狼虎豹,毒蟒巨蛇,全是以山洞为家,硬闯进来,岂不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张博天似是喘过气来,但也才只说一个字:“你?”
  “把这包药快吃下去!”
  张博天保命要紧,几乎连那包药的纸也塞入口中。
  一面低头看来人替自己熟练地把伤口敷上一层淡红色药粉,且又掏出一块丝巾,包扎起来。
  张博天的痛苦慢慢地在减轻,但随着痛苦的减轻,而恶念却又在胆边滋生。
  因为这时候他想到了洞里的宝藏。
  他不能因为这人对自己的施舍援手,而丧失价值连城的宝物,因为那些是他来此的真正目的。这人如果不是为了寻宝,怎么会在这雪尚未化完而又寒风刺骨的时候,一个人扑上这叫天岭来?
  张博天暗暗地抓起跌落在地的大刀,他要像巨蟒偷袭他与戈正二人的方法,再加诸于这个外表斯文的家伙,为了那堆宝物,他不得不如此。
  本来这世上就是这种样子。为了财,什么他娘的父子之情?为了宝,又管他什么朋友之义!只要有钱,老子就是老子中的老子。就算比我张博天大上个三五十岁,照样也会叫我一声张大爷。当然,如果我张博天是个穷光蛋,就算是小之又小的小辈,自己还得称一声少爷,甚至小爷的。
  这一切,这一切全都是“银子”在作祟,于是,张博天不得不再为洞中的那堆宝藏,而昧起良心,再施杀手。
  但他也发现,来人身手不俗,还抓了一把宝剑,显然武功很高。
  于是,他必需要一击而中,否则……
  就在他这一连串的意念中,却发觉这人手举着小火把朝着洞中摸进去。
  “你要干什么?”张博天挤出一句吼叫。
  来人一迟疑,回头道:“寻宝呀。”
  张搏天跌跌撞撞暴伸右手,眦牙咧嘴地把大刀一阵挥动,叫道:“不可以!你不能!”
  那人一愣,立刻联想到张博天的“善意”吼叫,不由一笑,摇着头道:“你不要担心,不要白不要,岂可轻易放弃?”
  张博天大怒,咬牙切齿道:“你他娘的原来早就觊觎那堆东西了?”
  来人似是一愣,但旋即笑道:“也可以这么说,白某人上山来,多一半为的就是这些可遇不可求的宝物。”
  张博天似是喘过劲来了,因为他已经能背顶着洞壁,慢慢地站起身来,再加上洞中的那般含有雄黄的味道,使他有清醒作用,帮助他恢复活力不少。
  暴怒而无法自己的张博天望着姓白的长驱直人而深入洞底,他也一步半尺加三晃,跌跌撞撞如酒醉般地朝洞底移去。
  十丈距离,张博天就着灯亮走过去……
  到了,那不是洞底吗?因为岩石挡住去路。
  伸手触摸,岩石冷凛而坚硬。
  洞顶,洞壁,全都是一样,全都是岩石,全都是灰黑色带黄土的洞穴。
  那四支铁箱子呢?
  六只帆布袋呢?
  为什么洞中是空的?
  张博天几乎昏了过去,巨蟒没有要了他的命,但失去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才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因为他张博天与戈正,为的就是这些宝物,才摸到这深山里来的。
  如果真的宝物失了,张博天觉得,倒不如像戈正,两眼一闭,离开这个比他张博天与戈正二人的心更丑陋的世界,因为他们再丑,也丑不过这世上那些心机更奸诈阴险的恶人。
  张博天几乎要哭起来,胖嘟嘟的脸上,一下子充满了汗珠子,如果用手去摸,一准觉得他的那一脸汗珠子比山谷下面的泉水还凉。
  猛然看到那个蹲在地上的“救命恩人”,张博天心中在激荡,先杀了这个姓白的,出出这口鸟气再说。
  只见他在这一恶念中,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大刀……
  “你看,你看,这就是无价之宝!”
  姓白的回身仰头,目注张博天,那份得意的样子,根本忘了张博天的举刀是“为什么”。
  也算是一种得意忘形吧!
  姓白的,正是安康白家堡的大少堡主白中天。
  白中天本来并未登上这个朝阳峰来,他是在另一峰上,寻找他的各种草本中药材料。但他在一连听到两声大叫中,发觉高峰之上的另一面,有人呼叫,便折转过去,却发现是在对面的朝阳峰上。
  于是,他立刻奋力冲了过来,这才在这洞中,及时把张博天救了下来。
  但他心中不无疑惑与遗憾。
  疑惑的则是这二人身材魁伟,身上带着大刀,上到这高山上来于什么?
  而遗憾的,则是他冲来救人,但还是晚了一步,因为戈正已遭蟒咬而气绝当场。
  白中天救治了张博天的伤势以后,就急急地深入洞中,就着洞底,沿着石壁,用手挖挖刮刮的,而且是极为专心地在每块岩石上刮……
  他根本忘了还有个张博天,已磨蹭到他的身边,他的身后,甚至已把大刀举起来。
  因为,白中天找到了“蛇片”。
  “蛇片”,那是中药中的无价之宝。它几乎无毒不治,无病不除,保养的药中,加上少许“蛇片”,连病人的气色也变得除浊而清爽;尤其是治病方面,五毒七痨,只要加上少许这种“凉中之王”的“蛇片”,那必然是效果立现。
  “蛇片”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药中之宝,乃是因为冬眠的巨蟒大蛇,在蛰居的洞穴深处,蟒嘴对着某一岩石,不断呼出体内之气,天长日久,它所吐的蟒涎与腹内呼出的气,在那个岩石上面,结成一层层的晶体白片,天寒地冻,形成了这种得之不易的药材。
  张博天本来要举刀劈下,一看白中天专心一致,拿出一块白布,铺在地上,就着那块岩石,拼命地用一把匕首,在那块岩石上面铲刮。
  张博天看得很真切,一层层,如大拇指甲的白霜似的薄片,落在白中天铺在地上的布里,火把的照耀下,发出晶莹的闪光,十分惹人眼。
  但张博天可不懂这些,他所关心的,只是他的宝藏,如今成了空中消失于无形的楼阁,而他的希望,也成了一场春梦。数年跟着魏阉卖命,如今年已四十,得到的只是一场空欢喜。
  他想起一年多以前,戈正与他二人,在杀了那二十名手下之后,为什么没有多带一些出去先花用,二人只不过各塞了几个金元宝,就趾高气扬,意满志得地下山而去!
  突然间,张博天想到了一件事,难道会是他?
  张博天想到谁?
  张博天在衡情量势以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大刀。
  张博天正准备移步走向洞口的时候,突然间,他眼睛一亮,洞中石缝里有金光一闪。张博天不经意地弯下腰去,拾起那个令他吃一惊的金片来。
  他太清楚了,那可是闯王玉带上的饰物,怎么会掉在这洞中?
  那么来人又是谁?
  不可能是戈正吧?他一直都是陪在自己身边的呀!
  于是,他收起那个如牡丹花一般的金片,倒拎着大刀,缓缓朝洞口移去。
  朝阳峰自太阳东出到日落,全都看得到,因而称做朝阳峰。
  过了盏茶时候,白中天哈哈笑着走出洞口来。
  “你好多了吧?”
  “谢谢救命之恩。”
  “谢什么?只不过举手之劳,而我却要谢你呢。”
  “谢我?”
  “是啊!”白中天扬一扬手中的白布小包,又道:“这就是我白中天寻找的无价之宝,如果不是二位的叫声把我白中天引来,又如何能够轻易找到这些‘蛇片’?”
  张博天一头雾水,总算被一扫而光,当即问道:“白仁兄是做什么行业的,难道是郎中?”
  白中天哈哈一笑,道:“并非悬壶郎中,只不过热衷岐黄之术而已。”
  张博天立即又道:“白仁兄上山来,为的是……”
  “寻宝,就是……”他得意地又挥挥手。
  张博天一声极为苦涩的笑,道:“我二人也是来寻宝的,只是人的运气,天的邪气。”
  张博天一顿之后,又道:“人若运气不济,老命都不知道是怎么丢的!你看我这位戈兄弟,如果他站在任何人前面,谁都会说他至少还能活三五十年的,可是……,这就是那句话,霉运罩头。”
  张博天又指指天,接道:“天要尽冒邪气,天下可就大乱了!”
  白中天笑着道:“你这话一点不错,李自成那个魔王,就那么一阵搅和,汉人的天下变了样,变成‘清’的了。”
  张博天一声苦笑,他能说什么?
  就听白中天继续道:“本来,我还要往上面攀去,可是越往上雪越深,我找的那几样宝贝,恐怕还得个十几二十天的才能刨得到。”
  张博天心想,你小子挖药材草根之类,就说找药材,却偏偏说成找宝贝,娘的这也算你走狗运,如果不是遇上巨蟒,如果不是戈正身亡,就你这一句话,就叫你死在这荒山野岭之上。
  突听白中天道:“走吧,翻过第三道土地岭,有户人家,咱们去那儿借一宿,明儿一早再折回景阳镇去。”
  张博天想说什么,但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人却对洞中躺着的戈正一摇头,跟在白中天的后面,朝第三道土地岭方向走去。
  山路是难行的,尤其在没有山径的野岭上,更难行。
  张博天的伤本来很是不轻,如果不是白中天及时赶到,如果不是白中天的药效好,张博天至少也要痛苦得折腾个三五天的。
  然而他还是够幸运的,因为他遇上了白中天,叫他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来。
  如今,他甚至还能强忍着左臂伤痛,跟着白中天,一路朝三道土地岭走去。
  山谷下面的水声,渐渐清晰可闻,也许白中天正在高兴中,当二人跨越谷溪的大石头上时候,白中天又掏出几粒药丸,对后面跟着的张博天笑道:“就着溪水,把这几粒药丸吃下去,提神醒脑,兼而补补元气。”
  张博天急忙接过来,一下子全塞到口里,就着大石头,他爬下去“呱嘟呱嘟”猛喝两口水。
  二人一劲攀上三道土地岭,平着望去,前面还有两道,土地岭上土地庙,老松树下灰蒙蒙的。
  望望天,真的快要黑了,因为人在深山中,天亮天黑那可是绝对的,也就是天亮一定见到太阳,天黑必然日落山,太阳的余光比其平地来,至少要少上一半。
  白中天领着受伤的张博天,连停都没停一下,两个心情不同,志趣相反,黑白道分明的“天”字号人物,一溜烟地翻过了第三道土地岭,朝着一座相距山溪不过二十来丈远一处山凹的茅屋中走去。
  茅屋中,正中间已有了灯亮,灯亮不大,但在这黑漆漆的夜里,看得仍然相当远。
  有灯亮就有人在,白中天已是喜形于色。
  而张博天却并不高兴,他在想着他的宝藏,究竟是谁把那么多的宝物取走了?
  当在他没有找出宝物之前,任何这儿的人,全都带着洗不干净的嫌疑,自然,这位救他命的白中天白大少爷,也脱不了干系,因为一个常年尽在深山高岭中寻他心中“至宝”的人,也包不准没有动了他那宝藏的手脚。
  就在白中天隔溪呼叫中,张博天又回到了现实。他看到茅屋里走出一个壮汉,而壮汉的后面,又跟了一个女人,还有个十来岁的孩子,也从屋里跑出来。就着屋里灯亮,他看得一清二楚。
  张博天跟着白中天,跨过山溪,来到那户人家前。
  “真是稀客,大少堡主今年这么早就上山了。”
  “老吴,你们这个年过的可欢畅吧?”
  只听那个壮汉笑着走向场边,道:“流寇不造反,百姓好过年嘛!”
  张博天一听,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白中天笑着走近茅屋,一边摸着那孩子的头,一边对一旁笑迎的妇人,道:“大嫂子这一向可好哇?”
  “好!少堡主你也好?”
  白中天边笑着,回身指着张博天,对姓吴的道:“这仁兄在山上遇了麻烦,我把他也带来你这儿,歇一宿,赶天亮我们就回景阳镇。”
  姓吴的立刻招呼他老婆,道:“快弄些吃的,远来的贵客,可不能慢待。”
  姓吴的还真够热情的,一直把白中天二人礼让到茅屋里坐下。
  边喝着茶,白中天把张博天的遭遇,对姓吴的说了一遍,更把自己得的“蛇片”也毫不隐瞒地说了一遍。
  姓吴的一听,立刻兴高采烈地道:“那畜牲又在山上造反了,我正准备找它呢?它竟还是害死一个人。”
  白中天笑道:“如果你们再遇上,算是第三仗了,望你得胜而归。”
  姓吴的一笑,也道:“如果收拾了那条千年巨蟒,就它那张蟒皮,就值上百两银子,比起我猎上三头老虎,还值钱哪。”
  张博天这时候才想到,原来这姓吴的是个猎户。
  当然猎户的嫌疑也最大,因为他们长年就在山中混,财宝说不定真的被这姓吴的弄走了。
  于是,张博天有了一个令人可怕的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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