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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屠恶首 伏巨枭
2025-06-11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点击:

  龙尊吾生硬的道:“银剑书生,詹瑞炳。”
  阿眉刀猝然倏闪倏收,锋利无比的刀刃透过了詹瑞炳的心口,将他猛的撞翻在十步之外,血,像箭一样突的标射出来!
  一侧的魏耀生如梦初醒,他尖锐的骇叫一声,转过去拔腿便跑——
  龙尊吾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双头蛇”哗啦啦的飞卷而出,一下子便将惊慌失措的魏耀生绊了个大马爬,而龙尊吾毫不迟疑,闪步急上,手起刀落,“咔嚓”一声,魏耀生那颗大好头颅便“骨碌碌”的直滚出了一丈多远!
  四周,在拼斗中,有欢呼声起落不息:“白头儿的仇报了。”
  “龙大哥,真行!”
  “白头儿可以瞑目了……”
  沉默的,龙尊吾收刀入鞘,在这一刹间,他有着些微的迷茫,人,就是这么单纯吗?快意于报复,振奋于杀戮?能这么直接的,赤裸裸的将心中积郁扫清?但,那以长久留存的惆怅与痛楚又该如何去排遣呢?也会如此轻易的遗忘或聊以自慰?假如都以这么干脆了当的话。
  招过来一名樊家帮的哥们,龙尊吾急促的问:“还有谁在这边带头?”
  那个套着灰羊皮背心,满嘴胡磕子的角色忙道:“苟望波苟头儿和原先跟着龙大哥你来的那两位朋友之一,瘦瘦长长的那位,不大讲话的……”
  龙尊吾点点头:道:“人呢?”
  那个汉子朝侧南一条小巷一指:“方才全打到里面去了!”
  拍拍他的肩膀,龙尊吾道:“好,兄弟,你多保重!”
  那角色感激又振奋的适:“小的省得,大哥你放心好了!”
  这时,正有十几个樊家帮所属冲向那条小巷,但斜刺里有十几个黑衣大汉拦了上去,双方就在巷口干了起来。
  没有管他们,龙尊吾闪身而进,这是一条寻丈宽窄,笔直到底的死巷,巷底被一堵大灰墙堵住,两边也全是青石高壁,大约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后院,因而石壁都筑得十分坚厚耸拔,现在,这条巷子里正有幢幢人影在往来奔斗,叱喝叫骂之声随时可闻!
  悄无声息的,龙尊吾沿着墙根摸了进去,他已经看清了巷中双方拼战的情形,嗯,“金爪锤”苟望波与青鹰梁采二人,正合力联手,与一个身高七尺,面如喷血的六旬老者搏斗着,那老者双目如钩,鼻直口方,站在那里活像一座小山,有一股说不出的威武冷峻之气,他使着一柄紫铜两尖棒,黄闪闪,紫凛凛的光华时而交替炫泛,风声如啸,棒影似山,那种豪迈雄浑之概,几乎连千军万马也难以冲过!
  矮胖的苟望波,正奋力以他手中的金爪锤力拼着敌人的两尖棒,在旋舞的棒影下,苟望波咬着牙闪挪翻飞着,青鹰梁采在协助他,有如一缕轻烟般倏起倏落,双掌像煞两片利刃,做着瞬息间千变万化的攻拒,但是,他们虽然以二人联手之力,却依然没有主动制敌之机,时常在对方的两尖棒中左突右窜,捉襟见肘,有些说不出的狼狼和因窘!
  旁边,一名樊家帮的人物在和另一个黑衣大汉猛干着,再里面,五六个黑衣大人与一名大块头正围攻两个樊家帮手下,那两个樊家帮角色,龙尊吾认出来有一个是叫纪斌的那个大头目,另一个,便是在城郊初见时的大胖子!
  冷冷的,龙尊吾移转目光凝视对方五个围攻者,这一看,却几乎令他的血液在刹那间冻结,心跳在刹那间停止,老天,这是谁的手在指,谁的声音在喊?竟是如此凑巧么?如此恰好么?那个大块头,那个凶手、淫贼、恶魔,那化了灰也不能消灭的邪秽形像一一双双人狼之首“老黑”应彪!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善恶有报,只争迟早啊……
  仇恨的火焰已烧红了龙尊吾的双眼,烧红了他的身体,烧红了他的灵魂,全和身都是那么炙热,那么沸腾,他险些要窒息过去了!
  长长吸了口气,长长的,然后,龙尊吾大踏步行向那边。
  正在狠斗中的苟望波与梁采同时看见了从一边擦身过去的龙尊吾,苟望波大喜过望,喝叫着:“龙大哥,你可来了……与我们交手的这人……就是赤玉庄的……曹宣曹老大!”
  几句话的功夫,两尖棒已呼轰劈来十四次,逼得苟望波倾力跳挪,拼命反击,金爪锤的芒影也似的挥闪得那般涩黯了!
  青鹰梁采大喝一声,冒险挺进,三十三掌抖手飞出,大旋身,再是九腿十九掌,满空的劲力呼啸,掌腿排涌,好不容易才解了苟望波的燃眉之危!
  听到苟望波的呼喊,龙尊吾微微一怔,他站下来,平静得出奇的道:“苟兄,你与梁兄暂时缠住姓曹的,我即来……”
  目光向那边斜了斜,龙尊吾又道:“等我去解决一件更重要的事,很快……”
  于是,他缓缓转身,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这时,樊家帮的大胖子肩膀上已挨了一刀,正在浴血苦战……
  隔着尚有七步,龙尊吾站定了,他朝四周的环境又看了一遍,确定不会再有为敌利用的空隙之后,他蓦地斜身,抛肩,金闪突起,“呱”、“呱”、“呱”连串的暴响骤传,有如丢在火堆中的一串栗子,前面的五个攻击者已有四个尖嚎着横摔出去,殷红的鲜血刹时喷得半天皆是!
  现在,只剩下应彪了!
  这变化,显然大大的出了应彪意料之外,他猛的一愣,手执的一只狼牙棒凌空舞了一个旋花,呼的闪到三步之外!
  纪斌与那大胖子惊魂甫定,连一口气还未及喘过来,他们已经发现了方才使他们突然解围的原因——那张闪炫着冰冷金芒的寒酷面具!
  大胖子一摆手中大砍刀,差点跳了起来的大叫:“龙大哥……”
  纪斌也吼了起来:“多谢了,龙大哥!”
  龙尊吾摇摇手,归刀入鞘,徐绥的转身对着早已严密戒备的应彪,龙尊吾细细的看着他,看他满脸抽搐的横肉,累赘的大鼻子,恶毒的三角眼,一根一根,清清楚楚的络腮胡子,迷蒙里,这些,全幻做了一团血雾,在这团雾中,仿佛隐现了他的妻子——杜青青幽怨的面庞,而那张面庞上染着血,滴着泪,有着痛苦的痉挛,哀哀的呼唤,那冤、那屈、那不甘、那羞辱……耳际,似是又响起了昔日双双人狼邪恶的,狰狞的,残暴的嘲笑,响起了他们淫秽的,讥讽的,满足的喘息声,然后,血雾扩张,将这些完全含蕴,只剩下一团火焰,一声声远远的,却魂萦梦萦的,刻骨镂心的哭泣……
  牙齿已咬破了嘴唇,一丝丝咸生生的血液沾流在龙尊吾的舌尖上,他用力摔摔头,脑后的赤发蓬散,衬着他那张毫无表情的金色面具,看上去越发残忍而寡情了。
  纪斌握着他的“大方剑”,与那大胖子分成两个方向扑了过来,直取应彪,大胖子一边怒骂着:“你这捡破烂的狗杂种,看你再他妈狂!”
  龙尊吾上前一步,冷冷的道:“二位,把他给我!”
  纪斌赶忙打住了,胖了急切的道:“龙大哥,这小子手下不弱!”
  点点头,龙尊吾道:“我晓的。”
  对面——
  应彪已经满身大汗,握着狼牙棒的五指关节突鼓,绷得白青青的,他板着脸,都是一脸的霜,现在他已明白碰着谁了,那张索命的,要命的金色面具!
  生硬得像一颗颗砸在石地上的冰珠子,龙尊吾道:“应彪,我想,不用我再说,你也该知道我是谁?”
  艰辛的咽了口唾沫,应彪提着胆道:“龙尊吾!”
  龙尊吾凄凉的道:“还记得白马庙郊野的那件事?”
  “老黑”应彪抖动了一下,硬着头皮道:“那,呃,那只是一件……一件误会……姓龙的,你知道,在江湖上闯,有些事是不能避免的,而且,毛贵山也被你干掉了,我们彼此之间的恩恩怨怨,已经可以一笔勾销,我——”
  “住口!”
  龙尊吾霹雳似的大吼一声,他全身不可抑止的簌簌颤抖着:“应彪,我找寻你们很多个日子了,在这些日子来,我用仇恨,用血腥来煎熬着我的生活,在清醒时我咀咒着你们,在睡梦中我摸索着你们,我有多少羞辱,多少耻恨,多少不甘啊,只是你们,双双人狼,你们这四头畜生,四个猪狗不如的禽兽,武林中的蠡贼,江湖上的败类,只是你们这四个下九流的淫盗,便使我的幸福破灭,终生苦楚,使我家破人亡,使我流离失所,应彪,你就要遭报了,现在,即是现在——”
  “嗖”的锐响划破了空气,像一只无形的魔手自九天来,闪耀着金灿的毫光,那么快速的令人目眩神迷的飞泄向应彪!
  惊叫着,应彪挥舞狼牙的棒猛力反击,但是,他的动作与那溜刃芒的去势相较,却显得恁般拙笨与沉滞!
  “砰”的暴响弹跃向空中,应彪竟然一溜滚在地下翻将出去,他被震开了的狼牙棒又借势回扫,“呼”、“呼”、“呼”直劈敌人下三路!
  龙尊吾竟不退避,掠抢上前,阿眉刀闪电般截戮敲拦,一下子便将应彪挥来的三棒挡了出去,应彪暴吼如雷,双脚连环踢出,狂劲如风!
  仰天怒啸,啸声里似带着血,龙尊吾瘦削的身躯蓦而凭空横起,阿眉刀一斜猝斩,金光暴闪之下,两条粗壮的人腿已齐胫飞起!
  当应彪的号叫尚未发出,当那两条人腿还在半空,阿眉刀翻滚着倒射而回,“噗”、“噗”之声成串响起,那两条腿,已被同时斩断为十九截!
  扭曲着脸孔,应彪咬着牙使了生平之力,猛然将手中的狼牙棒飞出,在“呼”的破风声中,直捣龙尊吾脑门!
  距离是如此接近,龙尊吾却依旧不躲,他大吼一声,左手倏探,缠在腕的“双头蛇”猝而飞射,“当……”的一震下,已硬生生将捣来的狼牙棒撞落在一边的石墙上!
  狼牙棒失了准头,“哗啦啦”的捣碎了一大片石块,而在粉屑四溅下,阿眉刀已横起猛切,“咔嚓”一声,应彪的左手已跳动着坠落于地!
  整个身躯全蜷曲成一团,应彪在不停的抖索着,抽动着,大量的鲜血流喷,已刹时将他魁梧的身躯浸透,他狼号似的呻吟,哀叫,那声音在夜空中传播,有一种使人毛骨悚然的惨怖感觉……
  龙尊吾毫无表情的看着他,冷森的道:你只是个小角色,应彪,多年以前我认为你功夫不差,今天,我才明白你竟是如此无用,如此窝囊!”
  缓缓的,他又道:“你笑呀,你叫呀,你骂呀,拿出你们轮奸我妻子的本事来,拿出你们双双人狼四个残杀我一人的功夫来……你为什么不笑了?不叫了?不骂了?你这贱种!”
  接在“种”字之后,“咔嚓”一声,应彪的右手又在齐肘的部位被切下,他不似人声般怪嚎了一声,颤抖的哭喊着:“救命啊……救救我啊……”
  龙尊吾冷酷的道:“那一天,你可知道,我在心里也是这么喊么?也是如此哭么?你这天杀的猪狗!”
  金芒猝晃,应彪的右耳飞起,刀刃再翻,他的左耳亦落,这巨大而缠绵的痛苦,已是应彪所不能承担的了,他在血泊中痉挛着,嗓音变得凶厉而低哑:“痛死我了……天啊……你睁开眼看,睁开眼看啊……”
  阿眉刀的刀尖一挑一偏,又削掉了应彪的鼻子,他“唔”、“唔”的扭动着,声音模糊得更加安怪与可怖:“救命……天……痛……啊……啊……天啊……”
  龙尊吾猛然双手握刀,“呼”的砍下,于是,应彪那颗不像人头的人头便一下跳弹起来,站在原地不动,龙尊吾双目宛如带血般狂叱一声,阿眉刀“嗖——”的急旋飞绞,在一片“噗”、“噗”的闷响声中,应彪的头颅已被斩为块块碎靡,向四面八方分别黏贴到石墙之上,那么红嫩嫩的,白糊糊的,像个铁锤砸碎了一个大猪胆!
  “唰”的收回了阿眉刀,龙尊吾仰首向天,凄厉高叫:“青青,你看见了?这又是一个,又是一个,还有一双,你等着,你在冥冥中望着,他们都会像这样,不用太久了……青青,我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
  一边——
  纪斌与胖子完全傻了,不错,他们也是江湖上打滚的汉子,也曾见过一些血淋淋,残生生的惨厉场面,但是,却从不似这样,这样的可怖,可呕,这样的仇恨,悲切……
  用力甩甩头,大胖子吁了口气,舌头有些不大灵光的道:“小……不纪……龙大哥,呃,他怎么了?”
  纪斌吞了口唾沫,沙哽的道:“我,我也不晓得……”
  胖子的脸色有些发青,他道:“太惨……我第一次看见杀人,呃,是这等杀法……”
  又吞了口唾液,纪斌喃喃的道:“是了,在上一次,龙大哥初来的时候,把那秃子毛贵山也是这样整治了的,毛贵山和这家伙一定是一伙的,龙尊吾与双双人狼必有着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这时,龙尊吾已经稍稍平静了下来,他朝着一侧的二人含有歉意的点点头,语声微见喑哑:“二位兄台,我,方才失态了。”
  纪斌忙道:“不,不,这人一定有他应得此报的原因,龙大哥,小的们虽然不太清楚,但相信大哥你是做得对……”
  苦涩的笑了笑,龙尊吾凄然道:“这只是待上天去评审了,多少年的仇恨积郁,多少年的痛苦熬煎,若非身处斯境,实难体会……”
  说到这里,他悚然惊悟,忙道:“快,我们过去!”
  语声未落,龙尊吾已抢先侧跃而出,那边,青鹰梁采,金爪锤苟望波与他们的对手曹宣,已杀得快到鱼死立见的关头了!
  苟望波目梢子甫一瞥及龙尊吾的身影,已大喜过望的叫:“龙大哥——”
  对手的曹宣一见龙尊吾去而复还,便晓得情况不妙,他将心一横,闷不吭声,两尖棒左点梁采,右端一颤一弹,流易也似的倏戮苟望波!
  荀望波在呼叫之中略一分神,待到发觉已经来不及躲闪了,他神色一黑,奋力偏身,手中的金爪锤“呼”的反砸上去!
  就差三步,龙尊吾大叫:“躺下——”
  “当”的一声颤音里,苟望波就地滚出,但是,他的金爪锤却已脱手落地,肩胛血如泉涌!
  青鹰梁采被方才对方一点之势逼了出去,这时,他眼见苟望波受创倒地,不觉热血上冲,急怒交加,大吼着,他一双下陷的眼睛吐出青森森的光芒,两只鸟爪也似的长臂幻旋着猛抓上去。
  曹宣狂笑如雷,紫铜两尖棒泼风了似的挑打砸崩,眨眼之间又将梁采迫退!
  一溜金芒自斜剌里猝然斩来,其快有如极西电闪,曹宣大吃一惊,小回旋,两尖棒舞起一片如山的棒影暴迎上去,在连串的紧密的撞响中,他已歪歪斜斜退出了五步!
  唔,那是龙尊吾!
  青鹰梁采叫道:“龙公子。”
  龙尊吾点点头,道:“梁兄,由我与曹大当家结算此账!”
  梁采答应着退下,龙尊吾目注曹宣,冷冷的道:“赤玉庄大当家‘撑天棒’曹宣?”
  曹宣傲然颔首,龙尊吾又道:“进犯樊家帮,勾通九如、一极两派,窝藏匪人双双人狼的罪魁祸首,也全是你了?”
  曹宣重重一哼,道:“你为何不说樊家帮先行启衅?撕毁盟约,杀我来使,伤我友人?更不提你在泥沼屠杀我手下之事?”
  一仰头,龙尊吾徐缓的道:“曹宣,你包庇匪盗淫徒,又不问青白暗遣手下企图进犯大明城,更火焚樊家府,两度大举攻杀樊家帮,这些,你还以为做得光明正大,堂而皇之么?”
  曹宣愤怒的道:“小子住口,是非曲直,江湖上自有公论,你我是成败定英雄,事到如今,你莫非尚要与本庄主到公堂上讲理么?”
  冷森的一笑,龙尊吾徐缓的道:“就只是可怜你老而昏庸,落得如此惨败局面,尚在这里妄尊自大,闭门称王,曹宣,刀,已经搁在你的脖子上了!”
  “呔!”
  曹宣断喝一声,出手竟是出奇的快,那“呔”的一声尚在他的舌尖打转,紫铜两尖棒已到了龙尊吾的咽喉!
  不闪不动,龙尊吾稳如山岳,阿眉刀在近距离内划着直线猝而上仰,“当”的一撞里已将对方的两尖棒震了出去!”
  几乎分不出先后,阿眉刀在一仰里猛闪而去,十七刀在龙尊吾手旗的颤翻里融为一刀,却分成十七个不同的方位罩向了曹宣!
  于是——
  两尖棒上下左右,有如滚云奔涛般急速挥展,火星四溅,展击当当,龙尊吾退后一步,曹宣已斜出五尺!
  毫不稍停,龙尊吾“飞流九刀”中的“飞千流”、“血染刃”抖手展出,紧跟着“网凝红”、“尘归土”、“星落寂”三招自右,“侧夺魂”、“七欲感”、“九泉水”合为一式朝左,中间,便是那追魂夺命的一招:“金轮渺”!
  曹宣估不到对方一上来便赶尽杀绝施展煞手,而动作又是如此出人意料的捷若闪电,当他感觉到,那片无可比拟的威力已经到了头上!
  像一个巨大无朋的火球,突然在半空中爆炸,千奇百怪的金芒便蓬散着成一条条,一溜溜,一点点,一片片,—团团,一丝丝的往四面八方射泄,在瞬息之间,像是天与地全消失了,都被这些炫目裂魄的金光刃彩所包含,激着风,驭着气,无所不容的扑流而来!
  霹雳般狂吼一声,曹宣赖以护身保命的“担山三回棒”法揉合着他一口丹田真气奋展而出,同时,他的人也迅速往地下滚倒!
  紫铜两尖棒仿佛带着极北的寒风狂云涌起,做着奇幻而诡异的旋转与弹刺,威势雄浑中含有尖锐,凶猛里融有细嫩,那么紧密的,有如一片倒罩的棒墙一样的迎向了漫天落下的刀影!
  星火溅飞着,金铁交击之声几乎震破了人们的耳膜,整条巷子里全映射着迷幻的光影,那么金灿灿的,亮晃晃的……
  在地下,曹宣似是一个圆桶般连跃滚出去,但是,每当他翻滚一次,地下便印上了一大滩刺目的鲜血,他的紫铜两尖棒鸭蛋粗细的棒身上,也布满了斑斑疤疤缺痕裂口!
  屹然挺立不动,龙尊吾在微微喘息,他的目光一直盯视着正在急速滚翻的曹宣,他自己月银色的劲装上沾染着滴滴鲜血,左肩至肋,裂开了一条半尺长的破口,有鲜血自裂口中溢出。
  双方的动作都是其快无匹的,而且,没有犹豫,没有余地,没有悲悯,没有容让,充斥在他们中间的,除了仇恨,便完全是杀戮了,他们毫不迟疑,毫不黏缠,只一上手便是生死之搏,甫始交斗便是胜负两断,连一丝儿可容彼此回圜的空隙也免除了……
  现在——
  曹宣蓦然跃起,他的身上,可以一眼看出有四条可怕的刀口分布于胸、腹、肋、腿之上,巨大面创伤,把他那一张原本赤红的面庞也榨成青白的了。
  虽然站着,曹宣仍在不稳地摇摆,他用手中的两尖棒支持着身体的平衡,粗浊的喘息声几乎整条巷子都可听见。
  慢慢的,龙尊吾逼了上去,一步一步的,他道:“曹宣,我们都没有选择,是么?必须这样做,是么?”
  “撑天棒”曹宣忽然呛咳的大笑起来,他用手颤抖的指着龙尊吾:“姓龙的,在泥沼,你能以一已之力击杀我数百手下,我晓得你是一种什么样的人物!不错,我是败了,但江湖中的人总得有江湖上的归宿方式,这是千百年来不易的传统!我曹宣并不畏惧,因为我当初踏入这个圈子之时就已准备着今天的来临……龙尊吾,你要记着我曹宣的话,早晚这一天也会来到你们的头上,就,就像我曹某人在你们面前这样……哈哈哈……”
  手,已紧握住刀柄,龙尊吾又缓缓松了下来,他定定看着的曹宣,同时,他可以深切的体会出那一种壮士的悲凉,英雄的没落,大势已去的不甘,此等感受是如何断人肝肠……
  看着曹宣,龙尊吾的语气里有一股出奇的平和:“姓曹的,你可以承当起一庄之主的身份,因为你能淡置生死,不错,你是条男子汉!”
  曹宣唇角的肌肉颤抖了一下,苍哑的道:“龙尊吾,曹宣不受你这个门了。”
  一侧,纪斌双手紧握大方剑,猛的冲向了曹宣——
  龙尊吾比他更快,身形一闪,像鬼魅般阻在纪斌之前,微微抬起手来相阻,龙尊吾低沉的道:“纪兄,且慢。”
  涨红着脸孔,纪斌急怒交加的道:“龙大哥,为什么现在不杀这个罪魁祸首?多少血债都背在他身上,多少弟兄的命断在他手里……”
  那大胖子与另一个樊家帮手下扶着身受创伤的苟望波,大胖子颤着下颔的肥肉,也大叫道:“龙大哥,苟头儿也栽在这老王八手中,如今血还在朝外流,不能轻饶了他啊!”
  喘息着,面色苍白的苟望波沙哑的叱道:“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口……听龙大哥的!”
  龙尊吾目注曹宣,冷然道:“在如今,我们都用不着讲究什么仁义道德,但是,曹宣,我可以留下你一条性命!”
  曹宣做梦也想不到龙尊吾会说出这句话来,在他预料中,还不知道有多少酷刑厉法在等着慢慢的折磨他,能一刀斩绝,在他来说,已是莫大的奢望了,但,但但但……对方非仅不给他那等活罪去受,而更要饶他一死,在曹宣的想像中,这几乎是不可置信的事……
  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曹宣大大的摇了摇头,讷讷的问:“你,龙尊吾,你说什么?”
  旁边,纪斌震骇的那叫:“龙大哥,使不得啊!”
  胖子亦惊恐的喊了起来:“这,这是纵虎归山,龙大哥……”
  龙尊吾一挥手,道:“二位,且请稍安勿躁!”
  混身浴血的苟望波也暴吼道:“你们两个给我闭上臭嘴!”
  迷惘的看着龙尊吾,曹宣有着不可抑止的颤抖与兴奋,他嘴巴翕动着,全身燥热难当……
  徐缓的,龙尊吾道:“听见了,曹宣?”
  点点头,曹宣艰辛的道:“但,你为什么?”
  龙尊吾重重一哼,道:“问得好,只有一件换你的性命,即刻传令你所有的手下停止抵抗,放下武器投降!”
  曹宣双目骤睁,怒发冲冠的吼道:“办不到!”
  冷冷一笑,龙尊吾道:“曹老大,识时务者才是俊杰,眼前的情况,不用我说,相信你也看得十分清楚!”
  怪叫一声,纪斌狂吼道:“曹宣,老子要活劈了你!”
  目光倏寒,龙尊吾仰首无语,苟望波怒视身侧的纪斌,破口大骂:“纪斌,你他奶奶的混账透顶!”
  一咬牙,纪斌退下三步,垂下头去不再吭声,大胖子瞅了他一眼,悄然道:“老纪,你就别再喳呼,龙大哥必有用意……”
  平静的,龙尊吾踏前一步道:“今夜,大明城之战,你们赤玉庄已完全陷入溃败覆灭之境,这一点我相信曹老大你可以看出来,从开始你们便搞成一团混乱,没有眼线,没有守卫,没有桩卡,更失去了调度指挥的枢要重地,这些,全已在正式激战之前便被我们一一铲除殆尽,现在,你们手下们群龙无首,领导之人,正在做着漫无目的的杂乱抵抗,正遭受着樊家帮有系统、有条理的屠杀,你们失去了能抓得起的硬把子,失去了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材,如今,更失去了你这位全盘大计的运筹之人,再打下去,除了让你的所属全然死尽斩绝之外,你们将不可能有一点收获,曹老大,江湖上讲究的,不光是骨气,还有情感,还有仁慈……”
  停了停,他又道:“你曹宣统领手下千人,威震赤玉庄左近数十年,除了你能打能杀,有头脑有威严之外,你带人还应该用仁慈,用悲悯,用感情,你的手下们也是父母生养的好孩子,是跟随着你以命相护的好男儿,到了这步田地,你又何必非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死绝死光不可?”
  曹宣听着,禁不住心头狂跳,汗浆如雨,但是,表面上,他仍倔强而傲倨的挺立不动,没有任何表情。
  坦荡而直挚的看着曹宣,龙尊吾继续说道:“天下没有解不开的结,化不了的冤,诚如你说,江湖有江湖上的归宿方式与不易传统,胜败更是兵家之常,今天,你传令手下停止,正是以表明你对他们的爱护,对他们的痛惜。不会有人因此看轻你,蔑视你,而你保全了残余者的生命,保住了赤玉庄仍未溃灭的基业,将来,只要对樊家帮不再进犯,你们依然有声威重整的一天,拿那一天与目前的败灭来比较,曹老大,你是聪明人,该晓得如何去选择……”
  有如石塑木雕般呆立着,曹宣怔忡无语,他的双目迷蒙,嘴唇微张,像已陷入一个浓雾重重的幻境之中。
  于是,龙尊吾的语声又清晰的,沉柔的,坚定而有力的自那团浓雾中袅袅传来,有如暮鼓晨钟:“想想你的家庭、老妻、子孙,也想想你手下的这一切……曹老大,只要你愿意,你便仍可得回,毫无损失……”
  宛如一桶凉水猛然自头顶灌了下来,曹宣痛苦的急抖了一下,他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一个字的迸自齿蓬:“龙尊吾,你,你保证你能做到方才所应允的一切?不使我的儿郎束手就戮?不使我的基业遭受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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