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血烟漫 仇凝于死
2023-01-31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点击：
慢慢的，一步一步的，焦佑向房铁孤走近，紫千豪便转向莫玉，苟图昌也拔出了他的“牛角锥”逼向屠松，而本来被围在中间的蓝扬善这时业已压力俱去，他大剌剌地回过身，与那头大身小的灰衣人来了个面朝面！
这时，“熊臂”罕明站在一旁掠阵，手上的大马刀横胸平摆，光芒闪闪……
慢慢行走中的焦佑突然旋身暴起，手一挥，“哗叱”锐响：“大镰铡”有如虹电一抹，疾速飞斩向房铁孤脖颈！
猛一低头，当锋利的刃口贴着头顶三分掠过，房铁孤身形贴地射窜，左手金钹“呼”地扬削，右手钹却一颤之下快切向三尺之外的位置——黄光凝幻，刚好阻绝了敌人的退路！
手腕上的细牛皮索倏挫，“大镰铡”倒翻而回，焦佑一个弹跳，铡刀便斜偏着再次旋飞向敌！
于是，房铁孤立即展开了他一贯的搏敌之术——一连串的狠攻快斩，狂风般疾速地步步扑卷，而焦佑也咬牙不让，又猛又快地奋力抗拒。铡刀如弯月漫空穿织，金钹似的日翻腾交舞。眨眼间，他们已拼成一团！
紫千豪眨眨眼道：“莫玉，你死缠活赖地拖着焦佑下水，如今他已陷进来，又能发生多大的作用？”
莫玉双目中闪射着火红的毒芒，连面孔也有些泛了青，她咬着牙，以一种谁听了都知道其中含蕴着多少仇恨的语声道：“我会生啖了你——紫千豪，我会的！”
笑笑，紫千豪道：“来试试吧，莫玉！”
猝然扑前，莫玉的“血齿环”“呼”的一声罩向紫千豪头顶，来势之快，无可言喻！
大斜身，紫千豪双目冷沉不瞬，“四眩剑”离鞘而出，寒光暴映，“鸣”的震响，业已又准又稳地将“血齿环”磕开！
决不稍迟，剑随身进，紫千豪行动如电，一百一十三剑宛似一百一十三条流光来自虚无，从一百一十三个不同的方位霹雳也似交叉射戳莫玉！
慌忙退掠，莫玉气涌如山，脸孔赤红，她大叫着，“血齿环”腾飞旋舞，远扣近罩，拼命抵挡，而紫千豪剑式凌厉，光尾连着光尾，刃口接着刃口，一上手便是狂风骤雨似的猛攻，刹那间，莫玉已连连退出十步！
那边——
“二头陀”蓝扬善闲闲地一笑，龇牙咧嘴地朝着他对面站立的那位头大身小仁兄点点头，道：“伙计，咱们也别闲着啦！”
那位头大身小，前额突出，生相怪异丑恶的灰袍人物一言不发，左手倏扬，“呼”的一阵无形劲力当胸劈来，紧接着，右手一抡，雪亮的“大镰铡”拦腰侧斩。
怪叫一声，蓝扬善匆忙跳起，“金刚杖”急横，搂头盖顶便挥了过去，对方滴溜溜地一转，又是十九掌猛挥，“大镰铡”由下而上，疾快如风，“哗叱”挑到！
一下子叫对方制住了先机，蓝扬善不禁有些手忙脚乱了，他狂舞钢杖，竭力反攻，但却立时感到敌人的滔滔压力也相对地源源增长！
现在，蓝扬善才明白自己是看走眼了，在他以为，那其貌不扬、生相猥琐的仁兄，至多也不过是“夺头会”中的二三流头目之辈，登不得什么大雅之堂，以他的功力，大约是吃定了。哪知道一动上了手，方知大谬不然，全不是那么回事，人家非但造诣精深，本领高强，尤其那一股子泼悍的气势，更是压人头顶，说句不是味的话，他连自己能否敌得住人家也产生了怀疑，休再提“吃定”对方了！
当然，蓝扬善是不会知道他的对手是谁的，如果晓得，他也不会如此轻率了。这人，乃是“夺头会”的第二号人物，称为“哑天君”，名字叫窦孙！
论起窦孙的功夫，比诸他的首领，也不过仅差一线，而他的悍不畏死，几乎更胜过焦佑，蓝扬善虽说也是一条好汉，但与窦孙较量起来，使委实是差上一把火了！
斗场的情形，掠阵的罕明看得清楚，他大步向前，扬声道：“胖哥，我来助你！”
以周川为首的八名灰袍人，闻声之下立即往前一围，罕明大笑连声，横眉坚眼的，道：“干什么？你们是活腻味了？竟想挡你家罕大爷的路？”
尚未动手，一直与屠松僵持着的苟图昌启声道：“罕明，你还客气什么？谁挡路就搁下谁——”
一溜劲风，那么迅速的就在苟图昌说话分神的当口疾飞而来。苟图昌叱了一声，一扬头，一双“黑蛇箭”擦脸而过。他毫不迟疑，反手十七锥兜了上去。
屠松飞快旋跃，旋跃中，手里的一柄“短蛇矛”暴闪突刺，狂野地展开了攻击！
苟图昌瞋目大叫道：“好卑鄙的畜生！”
蛇矛纵横，屠松切齿吼道：“你也算不上什么光明正大，姓苟的！”
枯林边，罕明也泼风也似杀入九名灰袍大汉当中，他马刀如匹练绕回，白光灿跃，挥霍翻劈，人影晃掠里，顿时将他的九名敌人逼得团团乱转！
于是，双方就这么厮杀了起来，一时只见寒芒飞掠，劲气如山，哪一边也不退，哪一边也不让。全睁着血眸，俱含着怨气，大伙全豁上了命！
与莫玉较手的紫千豪，突然更形加紧了他的攻势，他的“四眩剑”早已看不出是什么形状来了，就仅有一道道、一溜溜的寒光在他的扑击中绕射流飞，好像他手上握着的不是一柄剑，而是一条有形无实的白虹一样！
莫玉喘息吁吁，汗下如雨，“血齿环”越舞越慢，逐渐助，她已经慢慢失去了抵挡的力量！
但是——
更惊奇的却是对付焦佑的房铁孤，因为，以焦佑的名声威望来说，他的技击之术，一定是异常精湛的，可是，房铁孤在与他经过这一段搏杀的时间后，却不得不纳闷了。原来，焦佑刚一动手之际果然动作凌厉，战法诡奇，但只有三十招不到的功夫下来，他竟已面红气喘，嘴张诞流，更甚者。招术也大见散乱，破绽百出，几乎就要落败了！
才战到三十招不到，一个真正的武林强者是不该有这种后力不继的现象的，房铁孤不禁怀疑，莫非是焦佑徒负虚名？否则——他曾经受了什么严重的，不为人知的暗伤？或者，有甚隐疾？
就在房铁孤正在猜疑不定之际，后面，“熊臂”罕明业已形同疯虎般连连砸翻了两名灰袍敌人！
那两声凄厉的惨叫甫始扬起，房铁孤已经腾身横滚，凌空猛进，焦佑的铡刀暴起快截，却一连七次全部落空，房铁孤骤然叱喝如雷，石破天惊下，他双钹飞挥，焦佑已嗷地狂喊出口，一只右手，连着那系结着细牛皮索的“大镰铡”，带着四溅的鲜血抛出老远！
“蹬蹬蹬！”往后直退，焦佑整个面孔全扭曲得变了形，他猛然坐倒，不及有所动作，房铁孤的金钹又如影随形般斩向他的头顶！
圈住莫玉的紫千豪看得明白，他脱口急叫道：“房兄住手！”
锋利的钹，已沾上了焦佑的毛发，房铁孤闻声之下，陡然以身体撞向自己的右手，于是，就那么千钧一线地险险收住了去势！
紫千豪挥剑快刺一百剑，大叫道：“房兄请替下蓝扬善！”
迷惑中的房铁孤不及多问，立即飞扑过去，双钹翻腾，替下了正已捉襟见肘的二头陀，边道：“蓝老弟，紫少兄大约有事吩咐你！”
气喘如牛的蓝扬善早跳到一边，恨恨地抹了把汗，答非所问地道：“他奶奶的，大掌门，这头大身子小，其貌不扬的仁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竟逼得咱家险些裁了觔斗？”
双钹电掠穿舞，房铁孤大笑道：“等一会，我们就可以抖搂出他的底细来了，现在你还是赶紧过去问问紫少兄有什么事吧？”
提起了又粗又重又长的“金刚杖”，蓝扬善一面走过去，一边不住摇头，自己朝自己嘀咕着道：“窝囊……真窝囊……奶奶的……不明不白就吃了这么个闷亏……”
更占优势中的紫千豪，一见蓝扬善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马上叫道：“蓝扬善，你就过去替那焦佑止血疗伤，要快！”
目光一转，蓝扬善瞧见了正坐在地下，喘得全身起伏，痛得一张马脸全歪向了一边的焦佑，焦佑的那只右手，被齐腕削落，飞跌在他左侧方七步之处，那只血糊糊的断手，业已变成了紫灰色，五指仍然紧握着连接在“大镰铡”之上的细牛皮索！
咽了口唾沫，蓝扬善道：“乖乖，‘夺头会’的大当家怎的却少了只手？”
焦佑这时全身痉挛，面色灰败，他的眼珠子不住往上翻，嘴巴大张，“呼噜噜”地吁喘着，唇角有白沫子诞液流淌，断手处，虽然因为天气严寒而流血凝固，但却仍有血液逐渐地渗透了凝血的范围！
在“四眩剑”弹射削刺中，紫千豪怒叱道：“你还在等什么？蓝扬善！”
一迭声地答应着，蓝扬善不敢再拖延，急忙奔了上去，好在急救药包乃随身携带，只要人一到，即可开始敷药扎伤了。
左支右绌，形态狼狈的莫玉，早已惊骇得几乎连兵器全握不稳了，她不停地闪避，仓皇地躲让，无比的愤怒加上至极的畏惧，她颤着声尖叫道：“赶尽杀绝啊，紫千豪……你们没有心肝，没有人性，你们是一群虎，一群狼……”
紫千豪熟练快捷，来势如飞般施展着他的“轮回十八式”剑法，刃口所指，俱是敌人要害，剑尖所对，全是敌人致命的部位，锋利闪亮的剑身带着条条流光般的曳尾纵横交织，四面穿射，宛如千百陨星在苍穹奔泻，又似虹光无限，电掣火舞，剑气涌起，就像隐冥中的冤魂在呻吟，在哀泣……
莫玉的“血齿环”似是一条老大不堪的懒蛇，摇摇晃晃的，笨重迟滞的，看上去那么艰辛地摆动着，而任谁也瞧得出来，这位亦是名噪一时的西疆黑枭，业已到达强弩之末的地步了。
猝然间——
挥闪中的“四眩剑”突而弹指向空，又洒出迷漫的光雨，剑身立即急颤，在每一颤抖下，便有一圈圈的光弧舞跳翻腾，便有一溜溜晶莹又明亮的毫光交织，那种明亮是炫目的，夺魂的，“四眩剑”宛似陡然幻成了千百剑影，从每一圈光弧、每一条毫芒中穿射而出，奇异的却是这些光弧，毫芒，与透过他们穿出的剑影，却全是在每一个时间，每一个动作里现露，但是，却分成了千千万万不同的角度！
是的，这是紫千豪登峰造极的剑术精华——“大魔刃”中的第二招“重重星月”！
于是——
精疲力竭，招架无方的莫玉便全被这迸溅绕回的冷电寒芒所包围，几乎无一处不在敌人剑刃的攻击下了！
一声声不似出自人口的尖嗥却出自莫玉口中，她在地下翻滚着，扑腾着，辗转着，就像一头疯狗——受伤的疯狗那样恐怖地叫喊不休！
一溜寒光猝弹又收，紫千豪已站在三步之外，地下，莫玉犹在那里不住地喘息，不住地呻吟，也不住地咒骂着，她并没有丧命，但是，她的两只手臂，两条长腿，却软软瘫在那里，而且，在双臂与双腿的肘弯处，也只有少量的血迹泌出，好像她只受了点轻伤一样，可是，事实上她显然不只受了点轻伤，因为她觉那么痛苦地在抽搐，也那么怨毒地在咒骂……
披散的长发沾着雪屑，蓬乱地垂在莫玉的肩头与面孔前，她躺在那里，一声声不停地诅咒道：“紫千豪……你是个刽子手……畜生……野种……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星……鬼……”
“嗷——”又一声惨叫传来。却是另一个方向，形同猛虎出柙般的罕明，这时已斩倒了第五个灰袍人！
在这憨直忠勇的大汉肩头，亦已裂开了一道五寸长的血口子，但他恍如未觉，只是一个劲地闪着头狠拼狠干，染满血迹的大马刀上，每在他挥动之际，全有滴滴的血珠子抛起！
紫千豪神色冷沉，连正眼也不看软在雪地的莫玉一下，他移开目光，嗯，苟图昌那里，已经将屠松攻得团团打转了！
换下蓝扬善的房铁孤，与“哑天君”窦孙的拼斗却是剧烈的，两人身形奔跃，起落似光闪电掣，稍接即分，立触立追，尚战得胜负难分。不禁皱了皱眉，紫千豪心里也琢磨这窦孙的身份底细，他略一沉吟，突然喝道：“不要再拖时间了，我们速战速决！”
高应一声，苟图昌立时双手握住他的“牛角锥”，单足旋地，陀螺一样奋身旋转，屠松狂吼连连，“短蛇矛”伸缩吞吐，连串刺戳，然而，却每一次刺戳全稍差一丝地落了空！
双目突瞪如铃，苟图昌霹雳般叱喝，“牛角锥”猛抡力劈，在屠松匆忙闪退中，他蓦地贴地溜滚，不顾对方翻起长刺的“短蛇矛”，一下子将“牛角锥”插进了屠松的小腹，但是，屠松的“短蛇矛”也在血光涌溅下捅进了苟图昌的左肩胛！
两手大张，屠松“嗷”“嗷”地歪斜的嘴巴里吐着怪声，眼睛直愣愣地瞧向前方，一步一步向后退出，于是，当“牛角锥”的尖端从他小腹里掉出来的一刹，这位“黑流队”的头儿便狂吼一声，全身猛挺，面孔朝下地仆倒于地。
苟图昌翻身跃起，一把拔起了插在肩胛里的“短蛇矛”，鲜血泉涌里，他面不改色地叫道：“蓝胖子，有空么？”
几个箭步抢了过来，蓝扬善惊道：“天爷，你又怎么啦？只一刹便半身血糊糊的？”
紫千豪缓缓走近，问道：“伤得重么？图昌。”
豪迈地一笑，苟图昌朝地下挺了尸的“金钩眉”屠松努努嘴，道：“比起姓屠的来，老大，我这伤是太轻了……”
蓝扬善一边熟练迅速的给苟图昌上药裹伤，边道：“二爷，你先别充英雄，这一矛扎得相当深，恐怕伤筋动骨啦，回去后，你这条左臂至少也将有三个月以上不能动弹，而且会非常痛……”
哼了哼，苟图昌道：“你少唬我！”
蓝扬善咕哝道：“咱吃多了？唬你？到时候你就知道咱是不是唬你啦……”
微微一笑，紫千豪走了开去。旁侧只剩下五名的灰袍人正在步步后退，叫罕明独个儿杀得狼狈不堪，这一阵子，罕明似已忘记一切，只记得要拼命了，他肩头的伤口并没有太过影响他的战力，仿佛那受伤的部位不是在他身上一样！
很突兀的，瘫在那里的莫玉又尖叫起来，道：“黑流队，黑流队的弟兄们……你们的瓢把子已经叫‘孤竹帮’分了尸活剥啦，你们还不快快出来替他报仇？你们就眼睁睁的叫孤竹帮宰割么？快点冲杀出来吧，‘孤竹帮’已准备了火器毒物要攻杀进洞啦……”
大喝一声，紫千豪愤怒地道：“住口，莫玉！”
披头散发，形同厉鬼的莫玉非但不住口，反而更形凄怖地怪叫道：“天啊……怎么不打雷啊……‘孤竹帮’开始凌迟我们了……呢……嗷……我就是拼了一死也不会屈服……啊……血，多少血在流，我的眼睛……嗷……我的耳朵……天打雷劈啊……‘孤竹帮’的畜生……”
莫玉惨叫恐怖，其声悲，惊人毛发，那光景，就好像她真已在身受凌迟碎剐的酷刑似的！
紫千豪愤怒已被，他十分明了莫玉的用心，莫玉是不甘就此认栽，她不愿一个人受苦受难，她是想要更多的人前来陪葬——只要“黑流队”的残余一冲出来，不论他们与“孤竹帮”任何一边有人伤亡，就已圆了莫玉这种恶毒又变态的阴邪之计，她故意装成正在遭受酷刑时所发出的号叫，其目的不外乎激起“黑流队”那拨残兵的悲愤心里，诱使他们冲出来孤注一掷，这等用心之狠，可谓至极了！
一闪来到莫玉面前，紫千豪面容铁青地叱道：“你还不闭上你的嘴，莫玉，你把‘黑流队’的那拨残余激将出来，只不过徒使伤亡大增而已，于事实毫无补益，更扭转不回你方的颓势——而‘黑流队’的那批人原可以不必再遭杀戮的！”
惨厉地大笑起来，莫玉神情狰狞，目光疯狂地叫道：“紫千豪，我不会要你们好受的，只要我有一点办法，一点力量，只要有任何可以打击你们的机会，我会将毫不考虑地投注进来。不管那将能造成一个什么局面，不管于事实有无补益，能多流你们这些畜生一滴血，能多叫你们赔上一条命，也是我所祈求不已的……”
“四眩剑”的剑尖寒芒微晃，抵上了莫玉的咽喉，紫千豪冷厉地道：“马上警告那些‘黑流队’的残兵投降！莫玉，你不要再作孽，若非必要，我不愿再伤人命——包括你在内！”
白多黑少的眼瞳宛如有血光在闪射，莫玉死死盯着紫千豪，五官扭曲，口唾四溅地尖吼道：“你不要做梦，紫千豪，我业已被你挑断了四肢筋脉，成为废人一个，我早也不想活了，姓紫的，我们大家全豁出去吧！”
全身一挺，头一扬，她又以一种惊人毛发的可怖声音大喊道：“‘黑流队’的弟兄们……你们再不冲杀出来自救救人，便永远没有机会啦……天啊……‘孤竹帮’的大队人马已经全将火器备妥了……呃……呃……我不怕死……恨只恨死不瞑目，恨只恨你们没有勇气替我和屠松报仇……”
紫千豪的内脏抽动着，双眉高竖，他咬牙道：“最后警告你，莫玉，立即叫他们降伏，除了你们这些怙恶不悛的为首者，我不喜欢再将那些小角色也屠尽杀光！”
哗啦怪笑，莫玉邪恶地道：“紫千豪，你就等着我叫他们降服吧！”
紫千豪大怒道：“你不要命了？”
莫玉尚不及说话，“水晶帘”的洞口里，突然爆发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声，百多名“黑流队”的残兵，竟一窝蜂似的高声怒吼着扑了出来！
紫千豪恨得猛一喊牙，厉声叫道：“莫玉，他们的性命是丢在你手上的！”
一声泣血般的狂笑响起，莫玉一下子咬断了她自己的舌头，肉糜和着血水，“哺”的一口猛喷紫千豪。旋风般往旁电转，紫千豪恨极了，“四肢到”飞快横抹，“扑”的一响，莫玉的颈项已被切入一半，她甚至连哼也没有哼一声，脑袋软软一歪，血水泉涌中，这一代女枭便横了尸，断了命！
就在这时——
那一百多条“黑流队”的大汉业已手舞兵刃，冲过了白石桥道，但是，他们尚未及抵达坡下，埋伏在枯林中、斜坡两侧的孤竹所属们已暴起发难，只听一声冷叱，连珠钢矢、短刀、手斧，便有如狂风骤雨般由好几个不同的方向猛然罩射，顿时银光闪闪，锐风破空，就像一蓬铁雨落了下去！
于是，号嗥声，叱喝声，惨叫声，怒吼声便杂成了一片，殷红的鲜血四散喷溅，亮晃晃的兵刃抛掷弃置，人体在蹦跳，在翻滚，在抽搐，眨眼间，这一百多名黑流队的残余便倒下了七八十个！
就在尸倒血流的混乱场合里，一个狠辣的嗓门大叫出声，道：“孤竹弟兄，杀过去！”
和雪地混成一片的五十名孤竹儿郎，立即杀喊震天，有如一条条疯虎出笼，一鼓作气冲了上去！
比这五十名孤竹弟兄更迅速，“毒鲨”祁老六、“断流刀”伍侗、“一心四刀”苏家兄弟、“玉郎狠心”贝羽等几名大头领越空掠过，五个人兵刃齐挥，纵横冲杀，须臾间，已有十来个敌人血喷命丧！
这时，熊臂罕明也再次砍倒了另一个黑袍人！
突然间，与罕明教斗的仅存的四个“夺头会”人物，在那为首的周川一声暗号下，齐齐向四个不同的方向翻滚出去，而他们手中的“大镰铡”贴地飞旋，但是，目标却不是罕明。
竟攻向了正与“黑流队”残余混战中的孤竹弟兄！
蓝汪汪的光芒闪处，几乎不分先后，“刮”“刮”连响，四名孤竹儿郎的头颅已整个被斩飞了好几尺远！
事出仓促，罕明不禁一呆，一呆之后，他像踩着炸药一样跳了起来，一头冲向那为首的周川道：“好杂碎哩……老子和你拼了！”
周川就地连滚，“大镰铡”“呼”“呼”仰飞，紧接着，“嗷”的一声嗥号，又一名孤竹弟兄丢了脑袋！
吼得连嗓子都破了，罕明的大马刀猛斩狠攻，“嚓”“嚓”“嚓”削得积雪翻飞，印上一条接连一条的刀痕，而周川纵身向后，铡刀又“呼叱”舞起，在这一刹之间，斜刺里白影倏闪，一名孤竹弟兄连人带刀冲了过来！
快得几不容人们的视线追摄，锋利的铡刀“呼”声暴落，刚好将那名冲向周川的孤竹大汉拦腰斩断，可是，在那孤竹所属临死前的瞬息，借着一股最后冲劲，他的大马刀也“咔”的一声将周川插了个透心凉——这名孤竹儿郎的下半身倒在三尺之外，上半身便压在周川怀中，同时摔跌，血腥腥的肚肠，则拖扯了满地！
罕明只觉眼睛发花，血气翻涌，有一种亟待呕吐的反胃感觉，他这一刹，整个身体全软了！
另一名灰袍人的铡刀在此刻方才抖起，尚未及掷向孤竹所属那边，“毒鲨”祁老六已腾空弹至，双腿暴蹬，兜胸将那人踢出寻丈，那人还没落地，祁老六已如影随形地追上，左手“分水刺”猛地透进了敌人小腹，右手大马刀已“刮”的一记削落了此人头颅！
红着双眼的贝羽，也正追杀着一个“夺头会”的人物，那位仁兄凶猛地挥动铡刀抵挡，却拒制不了大马刀与短柄点钢枪交相急展的贝羽！
发着呆的罕明，尚未恢复过原状来，骤觉耳边风啸，眼角光辉连闪，天爷，原来那第三个灰袍人又已冲着他扑来了！
无比地悲愤与羞辱啃噬着罕明的心，他竟然毫不躲避，大吼一声，猛地迎上，手中大马刀凌空飞掷向敌！
当对方的“大镰铡”就差一线地便砍上了罕明的颈项之际，后面，一条人影没命地狂扑过来，不顾一切的以全身之力抱住罕明双腿朝下死力一掀！
变化的迅速无可言喻，也是突兀，罕明已被掀倒地下。饶是如此，他的右颊上也被敌人飞斩而过的镰刀横着刮开一条齐须长的血槽，但是，同一时间，他脱手掷出的大马刀也将对方穿胸钉死于地！
一边，凄厉的长号亦传了过来，那与贝羽拼斗的最后一名灰袍人，刚叫贝羽闪电般的一记出枪戳进了眉心当中！
现在，一切的争纷全平静了，“黑流队”的残兵，不死即伤，没有一个还能像个人似的站着！
罕明扒在地下，睁大了双眼，表情木然，一动也不动，他右颊上的伤口血流已止，皮肉朝两边翻卷着，有如一张血糊糊的大口。但他却似不觉得痛苦，像个死人一样连眼皮子也不眨一下。
方才，于危急中拼命扑倒罕明的人，不是别个，竟是“一心四刀”苏家兄弟里的老幺——苏言！
惊魂未定地爬了起来，苏言连忙上前探视罕明，一边急忙地叫道：“膘子，罕膘子，你怎么了？伤着没有？”
匆忙的，祁老六与苏恬也赶了过来，祁老六还没看清，紧张地喊道：“老幺，罕膘子怎么回事？”
苏言半跪下来，用力翻过罕明，罕明仰躺着，双目中竟含满了泪水！
先是一惊，跟着又是如释重负般的惊惧，苏言叫道：“没事，六哥，罕膘子就是脸上挨了一记！”
祁老六大骂道：“妈的，你在搞什么名堂嘛？吓得老子一颗心乱跳，还以为你挺了尸呢？”
苏恬也火道：“膘子，就脸上挨了一下也用不着扮出这付熊样来，你这张尊容本来也不堪承教，多加一条刀疤又有什么关系？”
突然——
罕明一骨碌坐起，号啕大哭道：“我该死，我混账，我窝囊……我对不起那些个横尸的弟兄啊，全是我的疏忽才害了他们……”
怔了怔，祁老六愕然道：“什么玩意？”
涕泪滂沱，罕明大哭道：“都怪我啊……那几个‘夺头会’的王八蛋一下子全分开滚了出去，我没有及时圈住他们……叫他们缓过了手，杀害了好几个弟兄……我无能啊……我一下子呆住了，不知道该先追哪个好……这一愣，天哦，好几个弟兄便惨死在他们的铡刀下……”
恍然大悟，祁老六道：“快别哭了，这怎么能怪你？杀伐战阵，情势瞬息万变，谁敢保证护得了谁？这并不算你的错……”
突然用力掴打自己的嘴巴，罕明边哭，边叫道：“我混蛋，我无能，我糊涂……打，打，打，打这罕明膘子……”
猛一上前抱着罕明，苏恬大吼道：“你疯了？一个大男人竟做出这种傻事？也不怕人家笑话？”
祁老六也咆哮道：“罕明，你是只呆鸟，便把过失往自己身上扯，这是什么地方？什么场合？容得你如此发晕？狗娘养的糊涂蛋！”
接着，他一瞪独眼道：“老二，你和老幺先把这膘子弄下去，叫他静下来，否则，叫大哥见了又要怪我们不好，照应他啦！”
这时，“熊臂”罕明站在一旁掠阵，手上的大马刀横胸平摆，光芒闪闪……
慢慢行走中的焦佑突然旋身暴起，手一挥，“哗叱”锐响：“大镰铡”有如虹电一抹，疾速飞斩向房铁孤脖颈！
猛一低头，当锋利的刃口贴着头顶三分掠过，房铁孤身形贴地射窜，左手金钹“呼”地扬削，右手钹却一颤之下快切向三尺之外的位置——黄光凝幻，刚好阻绝了敌人的退路！
手腕上的细牛皮索倏挫，“大镰铡”倒翻而回，焦佑一个弹跳，铡刀便斜偏着再次旋飞向敌！
于是，房铁孤立即展开了他一贯的搏敌之术——一连串的狠攻快斩，狂风般疾速地步步扑卷，而焦佑也咬牙不让，又猛又快地奋力抗拒。铡刀如弯月漫空穿织，金钹似的日翻腾交舞。眨眼间，他们已拼成一团！
紫千豪眨眨眼道：“莫玉，你死缠活赖地拖着焦佑下水，如今他已陷进来，又能发生多大的作用？”
莫玉双目中闪射着火红的毒芒，连面孔也有些泛了青，她咬着牙，以一种谁听了都知道其中含蕴着多少仇恨的语声道：“我会生啖了你——紫千豪，我会的！”
笑笑，紫千豪道：“来试试吧，莫玉！”
猝然扑前，莫玉的“血齿环”“呼”的一声罩向紫千豪头顶，来势之快，无可言喻！
大斜身，紫千豪双目冷沉不瞬，“四眩剑”离鞘而出，寒光暴映，“鸣”的震响，业已又准又稳地将“血齿环”磕开！
决不稍迟，剑随身进，紫千豪行动如电，一百一十三剑宛似一百一十三条流光来自虚无，从一百一十三个不同的方位霹雳也似交叉射戳莫玉！
慌忙退掠，莫玉气涌如山，脸孔赤红，她大叫着，“血齿环”腾飞旋舞，远扣近罩，拼命抵挡，而紫千豪剑式凌厉，光尾连着光尾，刃口接着刃口，一上手便是狂风骤雨似的猛攻，刹那间，莫玉已连连退出十步！
那边——
“二头陀”蓝扬善闲闲地一笑，龇牙咧嘴地朝着他对面站立的那位头大身小仁兄点点头，道：“伙计，咱们也别闲着啦！”
那位头大身小，前额突出，生相怪异丑恶的灰袍人物一言不发，左手倏扬，“呼”的一阵无形劲力当胸劈来，紧接着，右手一抡，雪亮的“大镰铡”拦腰侧斩。
怪叫一声，蓝扬善匆忙跳起，“金刚杖”急横，搂头盖顶便挥了过去，对方滴溜溜地一转，又是十九掌猛挥，“大镰铡”由下而上，疾快如风，“哗叱”挑到！
一下子叫对方制住了先机，蓝扬善不禁有些手忙脚乱了，他狂舞钢杖，竭力反攻，但却立时感到敌人的滔滔压力也相对地源源增长！
现在，蓝扬善才明白自己是看走眼了，在他以为，那其貌不扬、生相猥琐的仁兄，至多也不过是“夺头会”中的二三流头目之辈，登不得什么大雅之堂，以他的功力，大约是吃定了。哪知道一动上了手，方知大谬不然，全不是那么回事，人家非但造诣精深，本领高强，尤其那一股子泼悍的气势，更是压人头顶，说句不是味的话，他连自己能否敌得住人家也产生了怀疑，休再提“吃定”对方了！
当然，蓝扬善是不会知道他的对手是谁的，如果晓得，他也不会如此轻率了。这人，乃是“夺头会”的第二号人物，称为“哑天君”，名字叫窦孙！
论起窦孙的功夫，比诸他的首领，也不过仅差一线，而他的悍不畏死，几乎更胜过焦佑，蓝扬善虽说也是一条好汉，但与窦孙较量起来，使委实是差上一把火了！
斗场的情形，掠阵的罕明看得清楚，他大步向前，扬声道：“胖哥，我来助你！”
以周川为首的八名灰袍人，闻声之下立即往前一围，罕明大笑连声，横眉坚眼的，道：“干什么？你们是活腻味了？竟想挡你家罕大爷的路？”
尚未动手，一直与屠松僵持着的苟图昌启声道：“罕明，你还客气什么？谁挡路就搁下谁——”
一溜劲风，那么迅速的就在苟图昌说话分神的当口疾飞而来。苟图昌叱了一声，一扬头，一双“黑蛇箭”擦脸而过。他毫不迟疑，反手十七锥兜了上去。
屠松飞快旋跃，旋跃中，手里的一柄“短蛇矛”暴闪突刺，狂野地展开了攻击！
苟图昌瞋目大叫道：“好卑鄙的畜生！”
蛇矛纵横，屠松切齿吼道：“你也算不上什么光明正大，姓苟的！”
枯林边，罕明也泼风也似杀入九名灰袍大汉当中，他马刀如匹练绕回，白光灿跃，挥霍翻劈，人影晃掠里，顿时将他的九名敌人逼得团团乱转！
于是，双方就这么厮杀了起来，一时只见寒芒飞掠，劲气如山，哪一边也不退，哪一边也不让。全睁着血眸，俱含着怨气，大伙全豁上了命！
与莫玉较手的紫千豪，突然更形加紧了他的攻势，他的“四眩剑”早已看不出是什么形状来了，就仅有一道道、一溜溜的寒光在他的扑击中绕射流飞，好像他手上握着的不是一柄剑，而是一条有形无实的白虹一样！
莫玉喘息吁吁，汗下如雨，“血齿环”越舞越慢，逐渐助，她已经慢慢失去了抵挡的力量！
但是——
更惊奇的却是对付焦佑的房铁孤，因为，以焦佑的名声威望来说，他的技击之术，一定是异常精湛的，可是，房铁孤在与他经过这一段搏杀的时间后，却不得不纳闷了。原来，焦佑刚一动手之际果然动作凌厉，战法诡奇，但只有三十招不到的功夫下来，他竟已面红气喘，嘴张诞流，更甚者。招术也大见散乱，破绽百出，几乎就要落败了！
才战到三十招不到，一个真正的武林强者是不该有这种后力不继的现象的，房铁孤不禁怀疑，莫非是焦佑徒负虚名？否则——他曾经受了什么严重的，不为人知的暗伤？或者，有甚隐疾？
就在房铁孤正在猜疑不定之际，后面，“熊臂”罕明业已形同疯虎般连连砸翻了两名灰袍敌人！
那两声凄厉的惨叫甫始扬起，房铁孤已经腾身横滚，凌空猛进，焦佑的铡刀暴起快截，却一连七次全部落空，房铁孤骤然叱喝如雷，石破天惊下，他双钹飞挥，焦佑已嗷地狂喊出口，一只右手，连着那系结着细牛皮索的“大镰铡”，带着四溅的鲜血抛出老远！
“蹬蹬蹬！”往后直退，焦佑整个面孔全扭曲得变了形，他猛然坐倒，不及有所动作，房铁孤的金钹又如影随形般斩向他的头顶！
圈住莫玉的紫千豪看得明白，他脱口急叫道：“房兄住手！”
锋利的钹，已沾上了焦佑的毛发，房铁孤闻声之下，陡然以身体撞向自己的右手，于是，就那么千钧一线地险险收住了去势！
紫千豪挥剑快刺一百剑，大叫道：“房兄请替下蓝扬善！”
迷惑中的房铁孤不及多问，立即飞扑过去，双钹翻腾，替下了正已捉襟见肘的二头陀，边道：“蓝老弟，紫少兄大约有事吩咐你！”
气喘如牛的蓝扬善早跳到一边，恨恨地抹了把汗，答非所问地道：“他奶奶的，大掌门，这头大身子小，其貌不扬的仁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竟逼得咱家险些裁了觔斗？”
双钹电掠穿舞，房铁孤大笑道：“等一会，我们就可以抖搂出他的底细来了，现在你还是赶紧过去问问紫少兄有什么事吧？”
提起了又粗又重又长的“金刚杖”，蓝扬善一面走过去，一边不住摇头，自己朝自己嘀咕着道：“窝囊……真窝囊……奶奶的……不明不白就吃了这么个闷亏……”
更占优势中的紫千豪，一见蓝扬善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马上叫道：“蓝扬善，你就过去替那焦佑止血疗伤，要快！”
目光一转，蓝扬善瞧见了正坐在地下，喘得全身起伏，痛得一张马脸全歪向了一边的焦佑，焦佑的那只右手，被齐腕削落，飞跌在他左侧方七步之处，那只血糊糊的断手，业已变成了紫灰色，五指仍然紧握着连接在“大镰铡”之上的细牛皮索！
咽了口唾沫，蓝扬善道：“乖乖，‘夺头会’的大当家怎的却少了只手？”
焦佑这时全身痉挛，面色灰败，他的眼珠子不住往上翻，嘴巴大张，“呼噜噜”地吁喘着，唇角有白沫子诞液流淌，断手处，虽然因为天气严寒而流血凝固，但却仍有血液逐渐地渗透了凝血的范围！
在“四眩剑”弹射削刺中，紫千豪怒叱道：“你还在等什么？蓝扬善！”
一迭声地答应着，蓝扬善不敢再拖延，急忙奔了上去，好在急救药包乃随身携带，只要人一到，即可开始敷药扎伤了。
左支右绌，形态狼狈的莫玉，早已惊骇得几乎连兵器全握不稳了，她不停地闪避，仓皇地躲让，无比的愤怒加上至极的畏惧，她颤着声尖叫道：“赶尽杀绝啊，紫千豪……你们没有心肝，没有人性，你们是一群虎，一群狼……”
紫千豪熟练快捷，来势如飞般施展着他的“轮回十八式”剑法，刃口所指，俱是敌人要害，剑尖所对，全是敌人致命的部位，锋利闪亮的剑身带着条条流光般的曳尾纵横交织，四面穿射，宛如千百陨星在苍穹奔泻，又似虹光无限，电掣火舞，剑气涌起，就像隐冥中的冤魂在呻吟，在哀泣……
莫玉的“血齿环”似是一条老大不堪的懒蛇，摇摇晃晃的，笨重迟滞的，看上去那么艰辛地摆动着，而任谁也瞧得出来，这位亦是名噪一时的西疆黑枭，业已到达强弩之末的地步了。
猝然间——
挥闪中的“四眩剑”突而弹指向空，又洒出迷漫的光雨，剑身立即急颤，在每一颤抖下，便有一圈圈的光弧舞跳翻腾，便有一溜溜晶莹又明亮的毫光交织，那种明亮是炫目的，夺魂的，“四眩剑”宛似陡然幻成了千百剑影，从每一圈光弧、每一条毫芒中穿射而出，奇异的却是这些光弧，毫芒，与透过他们穿出的剑影，却全是在每一个时间，每一个动作里现露，但是，却分成了千千万万不同的角度！
是的，这是紫千豪登峰造极的剑术精华——“大魔刃”中的第二招“重重星月”！
于是——
精疲力竭，招架无方的莫玉便全被这迸溅绕回的冷电寒芒所包围，几乎无一处不在敌人剑刃的攻击下了！
一声声不似出自人口的尖嗥却出自莫玉口中，她在地下翻滚着，扑腾着，辗转着，就像一头疯狗——受伤的疯狗那样恐怖地叫喊不休！
一溜寒光猝弹又收，紫千豪已站在三步之外，地下，莫玉犹在那里不住地喘息，不住地呻吟，也不住地咒骂着，她并没有丧命，但是，她的两只手臂，两条长腿，却软软瘫在那里，而且，在双臂与双腿的肘弯处，也只有少量的血迹泌出，好像她只受了点轻伤一样，可是，事实上她显然不只受了点轻伤，因为她觉那么痛苦地在抽搐，也那么怨毒地在咒骂……
披散的长发沾着雪屑，蓬乱地垂在莫玉的肩头与面孔前，她躺在那里，一声声不停地诅咒道：“紫千豪……你是个刽子手……畜生……野种……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星……鬼……”
“嗷——”又一声惨叫传来。却是另一个方向，形同猛虎出柙般的罕明，这时已斩倒了第五个灰袍人！
在这憨直忠勇的大汉肩头，亦已裂开了一道五寸长的血口子，但他恍如未觉，只是一个劲地闪着头狠拼狠干，染满血迹的大马刀上，每在他挥动之际，全有滴滴的血珠子抛起！
紫千豪神色冷沉，连正眼也不看软在雪地的莫玉一下，他移开目光，嗯，苟图昌那里，已经将屠松攻得团团打转了！
换下蓝扬善的房铁孤，与“哑天君”窦孙的拼斗却是剧烈的，两人身形奔跃，起落似光闪电掣，稍接即分，立触立追，尚战得胜负难分。不禁皱了皱眉，紫千豪心里也琢磨这窦孙的身份底细，他略一沉吟，突然喝道：“不要再拖时间了，我们速战速决！”
高应一声，苟图昌立时双手握住他的“牛角锥”，单足旋地，陀螺一样奋身旋转，屠松狂吼连连，“短蛇矛”伸缩吞吐，连串刺戳，然而，却每一次刺戳全稍差一丝地落了空！
双目突瞪如铃，苟图昌霹雳般叱喝，“牛角锥”猛抡力劈，在屠松匆忙闪退中，他蓦地贴地溜滚，不顾对方翻起长刺的“短蛇矛”，一下子将“牛角锥”插进了屠松的小腹，但是，屠松的“短蛇矛”也在血光涌溅下捅进了苟图昌的左肩胛！
两手大张，屠松“嗷”“嗷”地歪斜的嘴巴里吐着怪声，眼睛直愣愣地瞧向前方，一步一步向后退出，于是，当“牛角锥”的尖端从他小腹里掉出来的一刹，这位“黑流队”的头儿便狂吼一声，全身猛挺，面孔朝下地仆倒于地。
苟图昌翻身跃起，一把拔起了插在肩胛里的“短蛇矛”，鲜血泉涌里，他面不改色地叫道：“蓝胖子，有空么？”
几个箭步抢了过来，蓝扬善惊道：“天爷，你又怎么啦？只一刹便半身血糊糊的？”
紫千豪缓缓走近，问道：“伤得重么？图昌。”
豪迈地一笑，苟图昌朝地下挺了尸的“金钩眉”屠松努努嘴，道：“比起姓屠的来，老大，我这伤是太轻了……”
蓝扬善一边熟练迅速的给苟图昌上药裹伤，边道：“二爷，你先别充英雄，这一矛扎得相当深，恐怕伤筋动骨啦，回去后，你这条左臂至少也将有三个月以上不能动弹，而且会非常痛……”
哼了哼，苟图昌道：“你少唬我！”
蓝扬善咕哝道：“咱吃多了？唬你？到时候你就知道咱是不是唬你啦……”
微微一笑，紫千豪走了开去。旁侧只剩下五名的灰袍人正在步步后退，叫罕明独个儿杀得狼狈不堪，这一阵子，罕明似已忘记一切，只记得要拼命了，他肩头的伤口并没有太过影响他的战力，仿佛那受伤的部位不是在他身上一样！
很突兀的，瘫在那里的莫玉又尖叫起来，道：“黑流队，黑流队的弟兄们……你们的瓢把子已经叫‘孤竹帮’分了尸活剥啦，你们还不快快出来替他报仇？你们就眼睁睁的叫孤竹帮宰割么？快点冲杀出来吧，‘孤竹帮’已准备了火器毒物要攻杀进洞啦……”
大喝一声，紫千豪愤怒地道：“住口，莫玉！”
披头散发，形同厉鬼的莫玉非但不住口，反而更形凄怖地怪叫道：“天啊……怎么不打雷啊……‘孤竹帮’开始凌迟我们了……呢……嗷……我就是拼了一死也不会屈服……啊……血，多少血在流，我的眼睛……嗷……我的耳朵……天打雷劈啊……‘孤竹帮’的畜生……”
莫玉惨叫恐怖，其声悲，惊人毛发，那光景，就好像她真已在身受凌迟碎剐的酷刑似的！
紫千豪愤怒已被，他十分明了莫玉的用心，莫玉是不甘就此认栽，她不愿一个人受苦受难，她是想要更多的人前来陪葬——只要“黑流队”的残余一冲出来，不论他们与“孤竹帮”任何一边有人伤亡，就已圆了莫玉这种恶毒又变态的阴邪之计，她故意装成正在遭受酷刑时所发出的号叫，其目的不外乎激起“黑流队”那拨残兵的悲愤心里，诱使他们冲出来孤注一掷，这等用心之狠，可谓至极了！
一闪来到莫玉面前，紫千豪面容铁青地叱道：“你还不闭上你的嘴，莫玉，你把‘黑流队’的那拨残余激将出来，只不过徒使伤亡大增而已，于事实毫无补益，更扭转不回你方的颓势——而‘黑流队’的那批人原可以不必再遭杀戮的！”
惨厉地大笑起来，莫玉神情狰狞，目光疯狂地叫道：“紫千豪，我不会要你们好受的，只要我有一点办法，一点力量，只要有任何可以打击你们的机会，我会将毫不考虑地投注进来。不管那将能造成一个什么局面，不管于事实有无补益，能多流你们这些畜生一滴血，能多叫你们赔上一条命，也是我所祈求不已的……”
“四眩剑”的剑尖寒芒微晃，抵上了莫玉的咽喉，紫千豪冷厉地道：“马上警告那些‘黑流队’的残兵投降！莫玉，你不要再作孽，若非必要，我不愿再伤人命——包括你在内！”
白多黑少的眼瞳宛如有血光在闪射，莫玉死死盯着紫千豪，五官扭曲，口唾四溅地尖吼道：“你不要做梦，紫千豪，我业已被你挑断了四肢筋脉，成为废人一个，我早也不想活了，姓紫的，我们大家全豁出去吧！”
全身一挺，头一扬，她又以一种惊人毛发的可怖声音大喊道：“‘黑流队’的弟兄们……你们再不冲杀出来自救救人，便永远没有机会啦……天啊……‘孤竹帮’的大队人马已经全将火器备妥了……呃……呃……我不怕死……恨只恨死不瞑目，恨只恨你们没有勇气替我和屠松报仇……”
紫千豪的内脏抽动着，双眉高竖，他咬牙道：“最后警告你，莫玉，立即叫他们降伏，除了你们这些怙恶不悛的为首者，我不喜欢再将那些小角色也屠尽杀光！”
哗啦怪笑，莫玉邪恶地道：“紫千豪，你就等着我叫他们降服吧！”
紫千豪大怒道：“你不要命了？”
莫玉尚不及说话，“水晶帘”的洞口里，突然爆发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声，百多名“黑流队”的残兵，竟一窝蜂似的高声怒吼着扑了出来！
紫千豪恨得猛一喊牙，厉声叫道：“莫玉，他们的性命是丢在你手上的！”
一声泣血般的狂笑响起，莫玉一下子咬断了她自己的舌头，肉糜和着血水，“哺”的一口猛喷紫千豪。旋风般往旁电转，紫千豪恨极了，“四肢到”飞快横抹，“扑”的一响，莫玉的颈项已被切入一半，她甚至连哼也没有哼一声，脑袋软软一歪，血水泉涌中，这一代女枭便横了尸，断了命！
就在这时——
那一百多条“黑流队”的大汉业已手舞兵刃，冲过了白石桥道，但是，他们尚未及抵达坡下，埋伏在枯林中、斜坡两侧的孤竹所属们已暴起发难，只听一声冷叱，连珠钢矢、短刀、手斧，便有如狂风骤雨般由好几个不同的方向猛然罩射，顿时银光闪闪，锐风破空，就像一蓬铁雨落了下去！
于是，号嗥声，叱喝声，惨叫声，怒吼声便杂成了一片，殷红的鲜血四散喷溅，亮晃晃的兵刃抛掷弃置，人体在蹦跳，在翻滚，在抽搐，眨眼间，这一百多名黑流队的残余便倒下了七八十个！
就在尸倒血流的混乱场合里，一个狠辣的嗓门大叫出声，道：“孤竹弟兄，杀过去！”
和雪地混成一片的五十名孤竹儿郎，立即杀喊震天，有如一条条疯虎出笼，一鼓作气冲了上去！
比这五十名孤竹弟兄更迅速，“毒鲨”祁老六、“断流刀”伍侗、“一心四刀”苏家兄弟、“玉郎狠心”贝羽等几名大头领越空掠过，五个人兵刃齐挥，纵横冲杀，须臾间，已有十来个敌人血喷命丧！
这时，熊臂罕明也再次砍倒了另一个黑袍人！
突然间，与罕明教斗的仅存的四个“夺头会”人物，在那为首的周川一声暗号下，齐齐向四个不同的方向翻滚出去，而他们手中的“大镰铡”贴地飞旋，但是，目标却不是罕明。
竟攻向了正与“黑流队”残余混战中的孤竹弟兄！
蓝汪汪的光芒闪处，几乎不分先后，“刮”“刮”连响，四名孤竹儿郎的头颅已整个被斩飞了好几尺远！
事出仓促，罕明不禁一呆，一呆之后，他像踩着炸药一样跳了起来，一头冲向那为首的周川道：“好杂碎哩……老子和你拼了！”
周川就地连滚，“大镰铡”“呼”“呼”仰飞，紧接着，“嗷”的一声嗥号，又一名孤竹弟兄丢了脑袋！
吼得连嗓子都破了，罕明的大马刀猛斩狠攻，“嚓”“嚓”“嚓”削得积雪翻飞，印上一条接连一条的刀痕，而周川纵身向后，铡刀又“呼叱”舞起，在这一刹之间，斜刺里白影倏闪，一名孤竹弟兄连人带刀冲了过来！
快得几不容人们的视线追摄，锋利的铡刀“呼”声暴落，刚好将那名冲向周川的孤竹大汉拦腰斩断，可是，在那孤竹所属临死前的瞬息，借着一股最后冲劲，他的大马刀也“咔”的一声将周川插了个透心凉——这名孤竹儿郎的下半身倒在三尺之外，上半身便压在周川怀中，同时摔跌，血腥腥的肚肠，则拖扯了满地！
罕明只觉眼睛发花，血气翻涌，有一种亟待呕吐的反胃感觉，他这一刹，整个身体全软了！
另一名灰袍人的铡刀在此刻方才抖起，尚未及掷向孤竹所属那边，“毒鲨”祁老六已腾空弹至，双腿暴蹬，兜胸将那人踢出寻丈，那人还没落地，祁老六已如影随形地追上，左手“分水刺”猛地透进了敌人小腹，右手大马刀已“刮”的一记削落了此人头颅！
红着双眼的贝羽，也正追杀着一个“夺头会”的人物，那位仁兄凶猛地挥动铡刀抵挡，却拒制不了大马刀与短柄点钢枪交相急展的贝羽！
发着呆的罕明，尚未恢复过原状来，骤觉耳边风啸，眼角光辉连闪，天爷，原来那第三个灰袍人又已冲着他扑来了！
无比地悲愤与羞辱啃噬着罕明的心，他竟然毫不躲避，大吼一声，猛地迎上，手中大马刀凌空飞掷向敌！
当对方的“大镰铡”就差一线地便砍上了罕明的颈项之际，后面，一条人影没命地狂扑过来，不顾一切的以全身之力抱住罕明双腿朝下死力一掀！
变化的迅速无可言喻，也是突兀，罕明已被掀倒地下。饶是如此，他的右颊上也被敌人飞斩而过的镰刀横着刮开一条齐须长的血槽，但是，同一时间，他脱手掷出的大马刀也将对方穿胸钉死于地！
一边，凄厉的长号亦传了过来，那与贝羽拼斗的最后一名灰袍人，刚叫贝羽闪电般的一记出枪戳进了眉心当中！
现在，一切的争纷全平静了，“黑流队”的残兵，不死即伤，没有一个还能像个人似的站着！
罕明扒在地下，睁大了双眼，表情木然，一动也不动，他右颊上的伤口血流已止，皮肉朝两边翻卷着，有如一张血糊糊的大口。但他却似不觉得痛苦，像个死人一样连眼皮子也不眨一下。
方才，于危急中拼命扑倒罕明的人，不是别个，竟是“一心四刀”苏家兄弟里的老幺——苏言！
惊魂未定地爬了起来，苏言连忙上前探视罕明，一边急忙地叫道：“膘子，罕膘子，你怎么了？伤着没有？”
匆忙的，祁老六与苏恬也赶了过来，祁老六还没看清，紧张地喊道：“老幺，罕膘子怎么回事？”
苏言半跪下来，用力翻过罕明，罕明仰躺着，双目中竟含满了泪水！
先是一惊，跟着又是如释重负般的惊惧，苏言叫道：“没事，六哥，罕膘子就是脸上挨了一记！”
祁老六大骂道：“妈的，你在搞什么名堂嘛？吓得老子一颗心乱跳，还以为你挺了尸呢？”
苏恬也火道：“膘子，就脸上挨了一下也用不着扮出这付熊样来，你这张尊容本来也不堪承教，多加一条刀疤又有什么关系？”
突然——
罕明一骨碌坐起，号啕大哭道：“我该死，我混账，我窝囊……我对不起那些个横尸的弟兄啊，全是我的疏忽才害了他们……”
怔了怔，祁老六愕然道：“什么玩意？”
涕泪滂沱，罕明大哭道：“都怪我啊……那几个‘夺头会’的王八蛋一下子全分开滚了出去，我没有及时圈住他们……叫他们缓过了手，杀害了好几个弟兄……我无能啊……我一下子呆住了，不知道该先追哪个好……这一愣，天哦，好几个弟兄便惨死在他们的铡刀下……”
恍然大悟，祁老六道：“快别哭了，这怎么能怪你？杀伐战阵，情势瞬息万变，谁敢保证护得了谁？这并不算你的错……”
突然用力掴打自己的嘴巴，罕明边哭，边叫道：“我混蛋，我无能，我糊涂……打，打，打，打这罕明膘子……”
猛一上前抱着罕明，苏恬大吼道：“你疯了？一个大男人竟做出这种傻事？也不怕人家笑话？”
祁老六也咆哮道：“罕明，你是只呆鸟，便把过失往自己身上扯，这是什么地方？什么场合？容得你如此发晕？狗娘养的糊涂蛋！”
接着，他一瞪独眼道：“老二，你和老幺先把这膘子弄下去，叫他静下来，否则，叫大哥见了又要怪我们不好，照应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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