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身诱敌　刃旋杖舞

2023-01-31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点击：

　　目注蓝扬善胖大的身影去到“水晶帘”那条白石桥之前，紫千豪不禁有些担心地低语道：“希望我们这位二头陀不要出纰漏才好！”
　　房铁孤轻声道：“不会的，蓝老弟是貌拙心灵。”
　　厚重的脚步踏在那条通过洼地的高筑白石桥道上，踩得石面结成的薄冰，响起一连串清脆的裂碎声，蓝扬善手执粗长的“金刚杖”，威风凛凛的在桥道一半的地方站了下来。
　　“水晶帘”外，果然垂挂着参差不齐的冰柱，透明瑶亮，有如玉藕银帘，悦目极了，也奇妙极了，在这片垂挂自壁沿的冰柱往后面，便是一个大略形成四方的洞口，洞里黑黝黝的，人站在外头，却看不清晰里面的情景。四周全然寂静，寂静得几乎可以听见隐伏者的心跳声，洞外的洼地里也冻成一片扁凹的冰面，就宛如一具硕大的琉璃碗，而这时，似乎凛冽的寒风也平息多了……
　　眼珠子一转，蓝扬善匀了匀呼吸，清了清嗓门，猛的石破天惊地大吼一声，霹雳大叫道：“‘白眼婆’莫玉、‘金钩眉’屠松，你们搭了一笔血债，还往哪儿去躲？如今就是你们还账的时辰了！”
　　声如裂帛，激荡回绕，蓝扬善更不迟疑，挥杖猛击白石桥边，只听得“咔嚓”一记暴响，恁般坚牢的白石面上业已被他那纯钢的仗头砸碎了好一大片！
　　反应是迅速至极的，就在蓝扬善的“金刚杖”砸地传声的一刹，洞口中，突然有十几条灰色人影飞掠而出！
　　这十来个人影一现身，立即分向洞口两侧一站，只有两个人迎了过来，仅此一手，便能以证明对方经验之老到了——因为山石桥道并不太宽，人多了，一拥而上的话，则根本施展不开，反不如一两个人来得灵活利落！但就这个小小的道理，便有很多乌合之众的江湖组织悟它不透呢。
　　那十来个大汉全部身着灰袍，个个狰狞冷厉，但是，若仔细瞧去，这些人的狰狞冷厉神色中，却显然流露着掩隐不住的苍老与长久留积下来的倦惫的懒散。另外，尚有那么一股子说不出、道不破的厌烦味儿……
　　目光定定地瞧着迎上前来的两个灰袍大汉，蓝扬善大吼道：“兀那两个狗熊，还不快快进洞去将莫玉与屠松给咱们找出来受死？”
　　站下来，左边那个浓眉细眼的大汉上下打量了蓝扬善一阵，语声冷沙沙地道：“你是谁？”
　　蓝扬善叫道：“甭管咱老子是谁！这里没有你两个的事，去将莫玉和屠松叫出来，咱与他两个有过一段血海深仇，咱好不容易历尽辛苦才找到了这个地方，岂能便宜放过？咱非要与他俩索清这笔旧账不可！”
　　对方冷硬地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蓝扬善口沫横飞地咆哮道：“咱老子人是一个，命是一条，还管他什么地方？刀山剑林，龙潭虎穴咱全敢去，水里火里也照样闯得，这是什么地方？莫不成还是阎罗殿？”
　　没有表情地咧咧嘴，这人目光朝四周探视，慢慢地道：“就你一个人来的？”
　　蓝扬善一捶胸道：“老子起南落北，走三江五湖，哪时不是一个人？”
　　站在另一边那个尖头大汉也目光尖锐的往四处探视，这时，他阴沉沉地道：“伙计，好像没有什么岔眼之处，周围全很平静，未现异象，他可能是独个儿来的。”
　　浓眉细眼的大汉沉沉地道：“我却觉得总有些不对……”
　　他的同伴道：“找咱们这堂口很不容易，如今又是冰天雪地、寒透人心的时分，谁会闯到这里来？何况，咱会这里也不是个叫人愿来的地方？”
　　浓眉大汉板着面孔道：“还是小心点好，当家的早有交代，不是为了我们自己，为的是当家的收留的那些高朋贵友！”
　　蓝扬善又急吼吼地叫道：“喂，你们是进不过去找那两个老王八出来！”
　　浓眉大汉硬邦邦地道：“我告诉你，这里是‘夺头会’的堂口，我们与你素无瓜葛牵连，没有这闲功夫替你去叫人——”
　　蓝扬善一舞“金刚杖”，大喊道：“那就休怪咱家杀将进去了！”
　　浓眉大汉冷笑一声，伸手道：“请，要找什么人，你自己去找吧！”
　　眉头一皱，蓝扬善计上心来，他一拖手中杖返身就走，边嚷道：“老子才不进那鸟洞呢，乌曲妈黑的别上了当，中了埋伏，老子就守在外头等，看这一双老王八可出来！”
　　踏上一步，浓眉大汉叫道：“站住！”
　　半转过脸来，蓝扬善眯着眼道：“干什么？”
　　对方酷烈地一笑，道：“你不过去了？”
　　蓝扬善怒道：“老子在外头等，不成么？”
　　浓眉一掀，那人冷硬地道：“老小子，你的形迹可疑，来路不明，糊里糊涂地冒将出来在这里大吵大闹，却又故作疯癫之态，这一套，瞒得了别人却唬不住我们，如今有两条路给你走，是你自家乖乖过去，还是留下你的狗头？”
　　蓝扬善“嗤”了一声，不屑地道：“放你奶奶的屁，老子凭什么话像只呆鸟般自己走进去找死？留下头？行，老子自家舍不得割，有本事的，你们就来取！”
　　浓眉大汉阴凄凄地道：“你以为我们取不下来？”
　　肥脸通红，蓝扬善吼道：“有种的就试试！”
　　一边的尖头大汉不怀好意地笑了，道：“这老匹夫还真不上道呢。”
　　浓眉大汉狞声道：“我们也不用问他的来历万儿了，割下他的脑袋拿回去复命吧！”
　　呵呵大笑，尖头大汉猝然翻转，右手暴挥。“哗叱”一声锐啸，一只又宽又重、锋利无比的大镰刀形兵器竟旋飞而来，弯月形的刀柄部位，竟然还联结着一条细细的皮索呢，可真是一样适合远攻近取的险恶利器！
　　“金刚杖”猛斜骤挥，“哆”的一响将飞来的“大镰刀”磕开，这时，寒光又闪，浓眉大汉的同式兵刃亦已旋斩蓝扬善的双足！
　　尖吼着，蓝扬善一个觔斗弹翻，出杖如风，呼呼轰轰地扫攻而上，在两柄飞舞的“大铡刀”当中冲突扑击！
　　现在，四周仍是一片平静，没有任何变化。
　　粗长的“金刚杖”矫若游龙翩翔，力量威猛，招狠式沉，挥展扫攻之间，风声呼呼，蓝扬善一待全力贯注，就越发凌厉无比，十五招之后，业已将他的两个对手逼得步步后退！
　　突然间，浓眉大汉扯索旋刀，做着圆形的绕飞，边撮唇出声，发出一连串的呼哨，于是，分列洞口两侧的十来名灰衣大汉，立时齐一动作，纷纷自两边扑了上来！
　　蓝扬善精神抖擞，豪气如山地大吼道：“好呀，你们有多少个狗头不妨一齐上，看看咱家能不能通通砸翻了你们！”
　　灰衣大汉一共是十五个人，他们一围上来却全分成两边，将蓝扬善围在中间，十五个人每次出动一边两名，双管齐下，此进彼退，轮番攻击！
　　在狭窄的白石桥道上，蓝扬善旋回攻拒，跃腾如飞，“金刚杖”有如毒蟒舒卷，又似长虹掠闪，动作快速，出手暴烈，一时之间，与那十五名显然是“夺头会”的人物鏖战得难分难解。
　　此刻，在枯林积雪之中隐伏着的紫千豪目光凝聚，密切注视眼前的持斗情形，他旁边，房铁孤小声道：“可要助蓝老弟一臂？”
　　微微点头，紫千豪道：“当然，否则要打到什么时候？”
　　房铁孤笑道：“你来是我来？”
　　紫千豪道：“我先来，但要注意一点，一定要造成像蓝扬善自己奏功得手的模样，别让对方发觉是我们暗里相助，否则，一叫他们看破，莫玉和屠松等人可能就不会出来了！”
　　笑了笑，房铁孤道：“好。”
　　缓缓的，紫千豪将“雪装”的前襟扣子解开，在里面的青绸大氅掩隐下，露出腰间的一条镶着金丝边的皮鞘，两边各有二十个环扣，环扣中，赫然并排插着四十把牛角把子的弯刃短刀！
　　目光一瞥，房铁孤低笑道：“好家伙，四十只要命的玩意！”
　　抿抿唇，紫千豪注视了前面一会，连眼皮子也不眨一下，突然间，他双手齐挥，其快加电，就在双手挥出的刹那，对面白石桥边上，业已猛地传来两声惨叫，巧妙的是，那中刀的两人却几乎不分先后的被蓝扬善飞舞中的“金刚杖”砸起了老高——贸然一见，委实分不出是那两人在中刀以后才挨的杖击，当然，只有那两个挨刀的人自己心里有数，问题是，他们却永远说不出口了！
　　大概蓝扬善本人也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但甫一得手，却更加激发了他的斗志，身形暴进斜旋，钢杖狂掀，猛一下子又将一名敌人捣得飞跃七步，一头栽进了洼地里！
　　看在眼中的房铁孤不由轻笑道：“紫少兄，我们二头陀自己也缀上一个啦！”
　　笑笑，紫千豪道：“可谓‘连中三元’‘锦上添花’。”
　　房铁孤小声道：“看我献丑！”
　　说着，他小心地折下一截枯枝，觑准了空隙，陡然掷出，当那截枯枝上的积雪洒落，业已撞上了正在挥动“大镰铡”狠攻蓝扬善的尖头大汉后腰，尖头大汉骤觉腰眼猝麻，挥出的铡刀便突地泄了劲，飞扬一半便掉落地下，他面色大变，一个踉跄中惊怒地大叫道：“不好！有——”
　　“有”什么尚未不及吐出，蓝扬善业已抢步扑前，“金刚杖”蓦而倒翻。坚硬的杖尾“扑哧”一声已将尖头大汉打得下颌尽碎，满口鲜血和齿屑狂喷，头下脚上地摔进了洼地之中！
　　于是，当另一柄大铡刀旋空而来，蓝扬善大吼如雷，身随杖进，铡刀的锋刃贴着他的光脑袋油皮掠过，他已“腾”的一声将这名灰袍人捣得胸骨全折，四仰八叉地倒跌出去！
　　就在这时——
　　一个粗粝的声音已猛地传来道：“住手！”
　　十名扑击的灰袍大汉闻声之下，立即纷纷收刀退后，蓝扬善“呼”地斜举“金刚杖”，目光一横，乖乖，乖乖，那可不是“夺头会”的大当家，“血手”焦佑出现了！
　　焦佑的脸色阴沉冷寒，他定定地注视着高举钢杖的蓝扬善，好半晌，才语声狠辣地道：“你是谁？”
　　蓝扬善微微喘着气，大剌剌地道：“别管咱是谁，叫莫玉和屠松出来答话！”
　　马脸一视，焦佑道：“你凭什么认定他们在我这里？”
　　冷冷一笑，蓝扬善道：“不用赖，咱若没有把握也不会来这里！”
　　焦佑暴烈地道：“你看见了？”
　　蓝扬善用力点头道：“亲眼目睹！”
　　双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焦佑道：“那么，恐怕你就来得去不得了！”
　　眼睛一瞪，蓝扬善吼道：“只怕不会称你的心，咱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没有点把握，咱还敢找上你的么？”
　　在焦佑身后，一个身材高大，长发披肩的女人走了出来，满脸怨毒之色地狠盯着蓝扬善，嗯，是“白眼婆”莫玉现身了，莫玉旁边，则紧跟着那形容丑恶，眉做金钩之形的屠松，另外，还有一个头大身子小，生得猥琐的灰衣人物！
　　一见莫玉出现，蓝扬善立即大叫：“好哇，白眼婆子，金钩眉毛，你两个老不死的可出来了，咱们多年来的血债可要清结一下啦！”
　　冷凄凄地瞅着对方，莫玉问焦佑道：“焦大哥，就只这肥头一人？”
　　微微颔首，焦佑道：“没见他有帮手。”
　　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四处探视，莫玉精细地道：“还是叫大伙注意点的！”
　　焦佑木然道：“等下我再派人四面去搜一遍！”
　　于是，莫玉面对蓝扬善，打量了他好一阵子，因为蓝扬善进入“孤竹帮”较晚，所以莫玉并不认识，后来的几场冲突蓝扬善也没有参加过，是而他的这副尊容，莫玉尚是陌生。
　　蓝扬善火辣辣地道：“看什么？不认得咱家么？”
　　莫玉冷森森地道：“肥头，你是死定了，到这里来撒野，算你自己找坑跳！”
　　重重一哼，蓝扬善道：“少他奶奶在那里吹大气，有种的跟咱找个施展得开的地方拼个你死我活！”
　　白多黑少的眼珠子一翻，莫玉凶恶地道：“肥头，祖师娘我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不过，就是头畜生也顶了个貌像，你是哪一类的？”
　　蓝扬善怒道：“老子不屑告诉你？咱们少说废话，家伙下见真章。”
　　嘿嘿冷笑，莫玉道：“你倒说说看，我和你有过什么深化大恨来，你这副尊容我十分陌生，而就凭你这块料，恐怕还不配与我交手！”
　　气得脸红脖子粗，蓝扬善叫：“姓莫的，老妖婆，你不用在那里耍嘴皮子，咱懒得和你呀呼，咱们之间有什么仇恨，你到了阎王爷那里一问就知，眼前，却是怎生设个法送你去到那里才是正经！”
　　莫玉身边的屠松忍不住大骂道：“好个不开眼的混账东西，竟敢对莫大姐如此出言不敬？来，我姓屠的就陪着你先耍耍！”
　　一伸手拦住了屠松，莫玉疑惑地道：“不要鲁莽，屠兄弟，这人与我们素不相识，又坚持不肯吐露名号出身，我看，其中恐怕大有文章，一个寻仇者的态度不是这样的！”
　　屠松愤怒地道：“管他有什么花巧，莫大姐，他只有一个人，再横也横不上天，我们先将他拾掇下来再说！”
　　迟疑着，莫玉的眼光又投注向幽寂的四周，再度查看了一遍之后，她侧首向焦佑道：“焦大哥，从这肥头出现的时候起，是否便一直没有异状？”
　　焦佑道：“没有——周川！”
　　那浓眉细眼的汉子应声趋前，焦佑道：“你们看清了只有这家伙一个！”
　　叫周川的这名浓眉大汉躬身道：“回当家的，一直只有这老小子一个人，我们业已查视过几遍，未曾发现他尚有同党随来！”
　　“嗯”了一声，焦佑道：“莫玉，你听见了？”
　　又考虑了一会，莫玉道：“大哥你的意思是？——”
　　焦佑靠过去一些，低声道：“非除掉这家伙不可，他可能是为人来探虚实的，也可能误打误接摸到了这里，但不论如何，一定得干掉他，否则，只要他将你们匿藏此处的秘密一宣扬出去，你们的那个大仇家就会找上门了！”
　　莫玉忧心忡忡地道：“不错，但此人武功不弱，我们猝下杀手，是否宰得了他——？”
　　估量了一下地形，焦佑轻轻地道：“眼前的石桥道上地方太窄，难以施展，这家伙本来相当够辣，又怕一个圈不住他吃他跑了，我们不如将计就计，便随他到前面的斜坡下，正好围住他栽他个死的！”
　　阴毒地笑了，莫玉道：“好，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