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子《鲲鹏英雄》

第13章 绝情剑魔

作者:凌霄子  来源:凌霄子全集  点击: 

  第十三章 绝情剑魔

  1

  周珊珊急忙四下里寻找,但那位救她的英俊书生却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珊蛆,他是谁呀?”
  “人家哪里知道呵!”
  珊珊不高兴地噘起小嘴。她心里颇怪十姑此时的突然出现。她也暗恨那书生侠客太不近人情。这种恨,当然是由于爱的缘故。她已稍逾出阁之龄,虽不算大,但却早到了找婆家的年龄。只是她太挑剔,要找个人品出众、文武双全的奇男子,谈何容易!闺心早开,情愫洽融之际,巧遇这样一位人品好、武功高深不可测的侠义玉郎,教她如何不一见钟情!
  珊珊姑娘就把家中的突变说给了十姑与柳浩听,并简单地讲了一遍刚才“来其祥”酒店中的遭遇。
  湘西“九爪神蛟”许铁龙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儿!以后得小心他报复!珊姐,我们刚刚从你家赶来找你,老英雄的不幸我们都知道了。可你不知道,五更天时我们飞马赶到你家,那时……”
  快到周府时,柳浩不耐烦身后的盯稍者,拨马又追那几个人——那几个人就是“崤山七煞”,半路截他们一回,打不过柳浩,撒马奔跑,谁知却并不罢手,一路尾随,好不恼人!
  十姑则一个人单骑奔周府。
  周家已经乱了套!
  十姑惊睹眼前之变,痛惜亡父老友的惨死。然而,尚未等她向卓伍问明详细经过,蓦地一一
  那位白衣蒙面人突然又现身!
  “尊驾可是来给周老前辈吊唁的?”
  十姑心知来者不善,却一脸挑衅的笑容,盯住蒙面人间。
  蒙面人干脆没有理她,却向“八臂灵猿”卓伍问道:
  “你知道绣花枕头的秘密?”
  卓伍一下子明白了。
  “尊驾何人?”他深知在这个绝情剑魔找到头上时,除了背水一拼别无他途!是故他冷冷而问。
  “回答我的问题!”蒙面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说道。
  卓伍心头一震。
  “不知道。”
  “周平换过枕头吗?谁动过那只枕头?”
  “八臂灵猿”摇摇头。
  “还有谁知道这件秘密?”
  “我!”十姑挺身上前。
  蒙面人默默地盯住她,面具后透出的目光十分森人,但狠辣中却另有别种成分。
  “你?”他终于以不屑的口吻说道:“你知道什么?这不是女人逞能的地方!”
  “哼!女人怎么啦?我偏知道!是孟凡超把那只宝贝绣花枕头送给了倒霉的周老英雄,嘱咐他千万不能拆看,要原封不动地送给他的侄子孟启……”
  “谁是孟启?”蒙面人略带急切地问道。
  “孟启就是孟启呗!”十姑笑道。她在拖延时间,等柳浩赶来。
  “当我心烦时,我就杀人!”蒙面人用充满威胁的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哼!你杀吧!这么多人,足够使你双手染满鲜血的!”十姑恨恨变色。
  “我杀人从来不见血!”
  卓伍一下子确信此人就是绝情剑魔“伤心断脉剑客”!毫无疑问!剑为兵中最锋锐之器,自古以来以剑杀人必见血,但这一代剑魔却从来杀人不见血!
  “我敢以生命担保周平绝对没打开过那只绣花枕头,他根本不知其中有什么东西。你错杀好人,乱屠无辜!”卓伍说。
  “哼!错杀好人?他根本就不是为那只绣花枕头而死!何况,你以生命担保,你的生命值几文钱!快说,有谁动过那只枕头!”这冷酷已极的声音简直如同魔鬼的咒语,虽然声音不高,但却冷酷已极,残忍已极,使人闻而股栗!
  “我知道!”十姑又插言了。
  “我从没杀过女人!”蒙面人说。那意思是他今夜可能要开戒。
  “你永远也不必杀女人!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嘛,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十姑道。
  卓伍不由得暗暗钦佩十姑的胆量惊人。自从这绝情剑魔现身江湖,谁敢跟他讲条件呢!
  “什么条件?”
  “此事与卓老前辈无关,他根本不知其情。我告诉你,但你不能为难于他。”
  蒙面人略一沉吟:“好,我答应你,为那只绣花枕头,可以不杀他。”
  卓伍情知此人话中有话。他杀周平既然并非为那只绣花枕头,那么也可以用别的借口杀我。但他自己如何好意思开口点破,那岂非胆小怕死?
  “都说你伤心断脉剑客是个极难对付的杀人如麻的大魔头,但我看你倒蛮爽快的!你并非那种不讲理的人嘛。好,你听着,绣花枕头嘛,我倒没动过,但我却知道它的秘密!”
  蒙面客冷冷地注视她。然后转过身来,对卓伍说道:“你可以向我先攻三招!”
  这不能说不公平,但又实在欺人太甚!
  “嗳!你这人怎么真的不讲信义?我已告诉你了,你为什么还要为难他?”
  “我并非为那只绣花枕头杀他!”
  “老夫与你何冤何仇?”卓伍音调已变。
  “哼!你现在的名字可叫八臂灵猿卓伍?四十年前,万历四十七年时,你曾任苏州府的总兵参将,你也曾到过一家平民沈姓家中,抢走了他家的女儿送进神宗朝中并打伤了那女子的未婚夫?你那时,可叫郑勇?”
  廿六年前的冤孽追魂索命!
  “你究竟是谁?”
  “浮生一吊客,天涯断肠人!”
  蒙面客又道:“你早该把脸上的那块红痣除掉才是!既已验明正身,你动手吧!”
  卓伍知道在劫难逃。彼时受命行事,虽觉不仁,但身不由己,如之奈何?他心中深惧这位绝情剑魔,心胆欲裂,狂吼一声,拍掌进攻!
  一掌!两掌!第三掌他忽然旋身变招,双臂错振,周身上下暗器疾射如雨如蝗!
  但他眼前出现的却是一柄吐出二尺余长血芒的金红色长剑!
  魏十贴惊呆了!
  这人根本就没有闪避,但八臂灵猿所射出的那些暗器却未沾他的分毫!那些暗器全被他身上的无俦真气震得四散零落!
  而他的剑!
  她听师傅南海神尼说过,世上有十一种宝剑,而属于其中上乘四种的上古奇兵中,有一柄叫做“屠龙血芒剑”,乃最古的开创中国之初的轩辕黄帝战蚩尤斩毒龙的奇剑!据说此剑能杀人于百步之外!
  “八臂灵猿”卓伍见势不妙,急忙施展“猿猱轻功”,如猿攀跃,如猱飞云,拔身朝天箭射去!
  然而使十姑怵目惊心的却是——
  卓伍从半空中倒栽而下,呯然一声震起尘埃后,再也寂然不动!
  没有血!根本就没流一滴血!卓伍已心脉震断而死!
  十姑拔剑在手,一言不发,朝这位绝情剑魔分心便刺!
  但她的剑却被这剑魔伸手挟住!
  “女人应该谨守妇道,学那三从四德才是!”说罢,他轻轻一弹,十姑腕脉受震,长剑落地,寸寸断折!
  十姑惊骇失色!
  此魔的内功简直深不可测,匪夷所思!
  “好!你杀我吧!”十姑挺起芳胸。
  “如果女人能对她所看到的一切守口如瓶,那么你不必做我的第一个例外!”
  蒙面客说罢,纵起“游龙追电”的神行轻功,一闪不见!
  十姑也拔身而起,朝他逝去的方向喊道:“你并非绝情剑魔!”
  旷夜中,只回荡她喊声的回音:
  “你——并非——绝情——剑魔一一!”
  地上,又多了一具死尸!
  十姑对珊姑娘讲罢,可令她蚩蚩发呆。
  “那么说,我追错了?凶手根本就没来这里,而是重返我家杀人后,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她潸然泪下。
  她已猜到那白衣杀手是为了什么廿六年前的旧债找爹寻仇,可是,爹的亏心事实在并非出于己愿呵!
  无论如何,他既能找爹报仇,我也要找他报仇血恨!可是,那杀手的武功如此高强,自己又焉能是他的对手?
  嗳!有了一一
  她强忍悲苦,以袖拭泪。
  “魏小妹,你看清了他使的兵器是上古神兵屠龙血芒剑?那剑是金红色的,带有血芒?那么,我不必找那蒙面人了,我只要找剑就行!”
  “傻姐姐,十个姐姐再加上十个小妹也不是他的对手呵……”
  “他不是说,他不杀女人吗?他大概并不认得我,这不就有办法了?”
  珊珊泪痕未干的芳颜上露出一丝笑容。
  “好姐姐!这不是闹着玩的!你还是和我去见金燕公主吧!这个仇,我们帮你报!”
  “不行!这是我家的私仇,怎好连累你们?我不杀了他,誓不为人!’
  珊姑娘说罢,绝决而去。
  十姑叹了口气。这个任性的阿姐,主意打定,是死不回头的。

  2

  从那座古庙赶往钟祥的双龙堡,路上往返四天足够,算上办事两天,那么依七日之约返回古庙还是绰绰有余的,但她二人在第七日却未能如期而归。
  这不能不使金燕公主非常焦急!
  十姑心中也很焦急,但她焦急的却是珊姐的安危,伤心断脉剑客之谜和绣花枕头的秘密。
  不管那绝情剑魔如何神秘,十姑却已知道他的如下秘密:
  他使的是上古奇兵轩辕黄帝的“屠龙血芒神剑!”
  他杀人不见血!
  他不杀女人!
  他为万历四十七年苏州沈姓美女被抢入宫而找周、卓二人索仇,他必与那沈姑娘有极深的关系,或者竟是她那未婚的情郎哥!
  那么,他至少应该有五十岁!
  所以,溯本追源,就该从调查与沈姑娘有关的人入手。
  如果说伤心断脉剑客死而复活,那么被武林中人掘墓鞭尸的那个死者是谁?伤心断脉剑为什么要立假墓以惑武林?他这十几年何在?
  另外,那只绣花枕头里究竟藏有什么秘密?与这绝情剑魔有何关系?听他的话,似乎枕中的秘密已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如何知道枕头在周平手中的,枕中的秘密又是何人所窃?周平吗?不可能!卓伍吗?也不是。余下只有“河南六英”、“神剑手”和麦有道经手此事!
  枕头是麦有道从室内取出的。他的嫌疑最大!
  找到麦有道!
  她从金燕公主那里知道麦有道是东北小国渤海国的国王特使,不是中原武林中人,所以这人大可怀疑。
  另外,她与柳浩在周平家中的八仙桌上发现了焦糊的掌印,这使他们都吃惊非小,尤其柳浩!他自负除师傅而外,天下唯他一人会火焰掌神功,他的“火龙十子”中,除火虬龙已死外,火蟠龙、火螭龙、火蛟龙等余下九龙,都才修圣火神功不过几年,尚不能练成火焰神掌,所以那人不可能是他的“火龙九子”中的任何一个,除非他吃了火精石与阴山灵蛇之血,并有冰精奇石的帮助!当他听说那人是个青年并叫霍超时,他确曾怀疑是自己弟子的化名,但卓伍跟十姑所描绘的那人,显然又不是。
  难道师傅真的仍健在,又收了一位徒弟?
  听十姑转述卓伍的描绘,那人的功力绝不在自己之下!
  这使柳浩的心中,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他决意要找到那个叫霍超的青年!
  那么,谁去给金燕送信呢?
  最后,柳浩屈服了,他答应先回古庙,向金燕公主讲明这一切后,再去找那个神秘的霍超,又一位身负圣火神功的人!
  魏十姑于是独自拔马朝东南而去,去找麦有道。
  她并非特别感兴趣于绣花枕头的秘密,但通过那只枕头却可以追索出伤心断脉剑客的秘密!
  她策马驰出钟祥城,顺着官道朝前奔去。前面,道路转弯处,是一片秋黄的林丛,间杂着一些残绿。
  官道上很寂寥。
  “雪里站”疾驰带起的劲风中,翻卷着一些早衰的枯叶。
  蓦地一一
  道路两旁的林丛中,飞扑起几条黑影,朝她如电袭到!
  江湖训云“逢林莫入”,十姑是早加了小心的。
  所以她即刻施招迎敌,逼退了半空中落向坐骑的黑衣人,又猛力挡开另一掌!
  这几位劲装黑衣蒙面汉子一见她的身手,不由都吃一惊!
  据说她不会武功呵!
  “你们连真面都不敢露,算什么男子汉?为什么挡本姑娘的路?”
  “你跟我们走吧!”一位黑衣人说。
  “嘻嘻!让我跟你们去哪里呵?”十姑媚笑道。
  这几位蒙面人反而呆了一呆。内中一人跨上一步:“请魏姑娘跟我们走一趟!”
  “去什么地方?”
  “到了就知道了!”
  十姑装出沉思的样子,然后摇头道:
  “不行,我怕你们不是好人。”
  “在下保证我们不会为难姑娘。”
  “你是谁呀?”十姑的笑极富魅力。
  “在下孙……。”蒙面人忽觉失口,即刻打住。
  “谁让你们来找我的?”
  “恕难奉告!”
  “这么说,你们不是请我,而是强迫我吃鸿门宴喽?”十姑语音幽婉,带出女性那种沾忧带怕的味道。
  五个蒙面人没有回答。
  “好吧,我一个女儿家,逃也逃不掉,打又不是你们五人的对手,只好认命。来,你搀我下马吧!”
  她朝马前答话的那个蒙面人招手。
  那人略一犹豫,起步上前。
  十姑柔伸左手,马上倾身,以一种极媚人的神态和动作,作出下马的姿式。
  那蒙面人已至近前。坐骑忽然朝前冲了一步,十姑从马上跌仰而落!那蒙面人伸手去接!
  “噗!”地一声微响,那黑衣汉子摇晃一下,朝后仰去!
  其余四人大惊失色!眨眼之际,头领已死,竟不知死于何种原因!
  十姑的马已向前冲去!
  但这四个汉子毕竟身手非凡,见状即拔身而起,衣袂飘风。一掠三五丈,又把十姑拦住!
  呼呼呼呼!
  四个人从四个方向朝十姑各推出一掌!
  四股巨力均能开碑裂石,合在一起,犹如排山倒海般,击向十姑!
  这一下,十姑不落马也得吐血!
  但见十姑不慌不忙,双臂翼张,柳腰扭转,双掌圈划,四掌巨力竟被她巧妙地牵引反击,张三的掌力便打到李四身上,而李四的掌力则打到王五身上……
  四个蒙面人受震暴退一步!
  他们正自吃惊非小的时候,十姑已柔缓地举起一双玉掌,粉白如藕的手臂忽然开始变红,由臂至腕及掌,由浅入深,掌心最红,如赤玫盛开,嫣红夺目!
  “好一双观音赤玉手!”
  随着一声兽吼野喝,两个衣着古怪,形象吓人的家伙已飞临马前!
  一个面目狰狞、鲜衣斑斓,一个头戴尖顶高帽,项挂一串纸锭、手执算盘的账房先生样儿,满脸慈悲。
  正是鬼王驾前的“活无常”和“死有份”!
  一对形影不离的老搭档!
  “死有份”的声音悲天悯人:
  “有幸能睹姑娘的观音赤玉手,真是福分不浅哪!姑娘适才借力转打的‘旋转乾坤’,也是观音赤玉手中的绝招,使得不错嘛!”
  十姑心中一惊!
  此魔开口便点破自己师承南海神尼的秘传神功“观音赤玉手”,而且知晓其中招法的名称,显然比前面五位蒙面人高出许多!
  南海神尼的“观音赤玉手”不知震服过多少武林雄杰!
  但师傅平生授徒仅其三人,且神尼早退出江湖二十年有余,此怪却深识此功,正不知如何来历!
  “哈哈!姑娘我正感到寂寞呢,却来了你们两个活宝,真解闷,喂,死幌子,你倒挺博学呵,怎么认得我的武功?”
  “死有份”闻言长叹一声,神情更加悲戚一一表情之逼真,使人难识真假!
  “唉一一!旧事就不必提了吧!”
  他顿了一顿,又叹一声:
  “可惜姑娘为学浮躁,功力仅达十之二三!倘若你能潜心修炼,二十年之后,当能成就玉颜永驻的金刚不坏之躯,你应在功成以后再行走江湖呵!”
  这份悲心善意!这哪里象生死之敌,倒象一个老者对晚辈的淳淳劝谕!
  而十姑则闻言心头大震!
  观音赤玉手乃武功中的上乘绝学,为女子专修,一旦功成,则运功之时,通体赤碧如血,刀枪不能坏,玉颜永不老!
  自己确实才炼到二、三层的火候,却不知此怪如何识得个中奥秘!
  十姑惊犹未了,那死有份又开口说道:
  “但可惜你天香国色,玉质佳丽,旷世美人,竟也修炼此功!你会与你师傅一样,耽误大好青春年华哪!”
  十姑闻听,更是惊诧不定!
  这种神功须处子之身方能炼成,倘若功成之前行男女阴阳之乐,破身出红,则不能成矣!但此怪怎么对这一秘传绝学知道得如此清楚呢!
  任她如何细看,这个项挂纸锭,手执铁算盘的“死有份”,也是叫她莫名其妙,毫不认得!
  “喂,死……”她想说死幌子,但中途改口:“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在这里乱说?”
  “难怪姑娘不认得!”死有份的语气中大含深意:“我和他活无常,都是阴间的勾魂使者呵!”
  “我没问你这个!你从前……”
  “少罗嗦!快下马跟我们走!”活无常脾气暴躁,早不耐烦了!说着话,他已欺身一步逼近!
  十姑从前装作不会武功,笑结江湖,但她心中却冷傲非常,有几个人能真正放在她的眼里?但此际,她却着实有点心中发慌!对方既知她的武功路数,晓得观音赤玉手的厉害,却敢动手,必有克制之法!
  她环目四顾,旷野无人,只有这六个怪物围住了她!
  乖乖地知趣投降?
  哼!
  “鬼物,你张狂什么呀!你还敢把姑娘我怎么样吗?不要说我师傅不会饶了你们,你们那臭鬼王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姑娘我宁死不从,你能怎么样?呵?”
  她仍然挑衅地媚笑!
  先来的四个蒙面人闻言都是一怔。是呵,亏得勾魂使者驾到,否则她宁死不从,我们又不敢伤她,她的武功又如此了得,我们阴曹十八力士岂非大倒其霉!
  活无常则怒道:“丫头!休得逞强!”
  死有份忙悲声喝道:“且慢动手!姑娘,待老夫问你几句话,你要据实而答!”
  “人鬼不同语,阴阳不同世!” 十姑道。
  “这可关系列你的身家性命呵!”死有份哀戚戚地说:“我来问你,你虽然姓魏,但并非‘梅花满天’魏中元的女儿,对吗?你的师傅可是与你一同下山?”
  如果十姑不任性,当然听明白他的话后,就照他暗示的意思回答,可是,她一掌震死一位,又仅出一招就震退了四位蒙面人,心想此怪即使知道我观音手的特点,他们也不可能会此神功,而且也未必能抵得住!怕他作甚!
  “不对!你恰恰说错了!我正是魏中元的女儿!我的师傅南海神尼老人家来没来,我并不知道!你们敢怎么样!”
  ‘哇呀着打!”活无常推出一掌。一股巨大的阴煞掌力轰然而至!
  十姑举起赤玫玉掌望下拍落!
  那四个蒙面力士恐怕难接她这观音手中的狠辣阴劲的杀招“拯孽皈佛掌”。倘若她功成圣果,那么这一掌便有穿心灭髓、杀人无形的神威!
  然而,她仅有三成火候!
  所以她的“拯孽皈佛掌”所发出的力道,便被活无常的掌力反震而散。她在鞍轿之上差点儿栽落!
  死有份一见,也欺身而上,对活无常说道:“大王有令,不得伤她!且看愚兄的法术!”说罢,他一振手中的铁算盘:“姑娘,你莫怪老夫太狠,勾魂无情呵!”
  悲言戚语甫毕,他一拍算盘的府脊,突见十几粒算盘珠朝十姑轻盈柔缓地飞去,竟似漫舞在她的周围。这使十姑吃惊非小。若这些珠子疾射而来,那么她倒不惧,自信躲得过去,可是……
  她芳惊未已,那些围她头顶而转舞的珠子忽然哧哧作响,一团团的烟雾从珠子中逸出,把她笼罩雾中!
  她尚不及闭气催马,忽觉双目发黑,天旋地转,而心里却说不山的舒坦!迷怔之时,就要栽落马下!
  蓦地一一
  一声雄喝破空入耳,直震得人心田乱荡,八脉贲张,亚赛千龙暮吼,万虎晨啸,一条黑影划天而降,一把掠走十姑的同时,手中一把飞吐血芒的长剑已抖了几抖!
  活无常和死有份正自惊讶,欲迎强敌,那蓝色身影却已如腾云御雾,一闪而去。掠出十几丈远后,稍一落地借力,又飞腾出二三十丈远,隐入林中不见!
  两个勾魂使者正惊叹对方轻功卓绝压顶,却见那四个蒙面“阴曹力士”己一齐望后仆倒!身无滴血,竟气绝而亡!

  3

  当十姑被死有份的“天珠迷雾”所制,险些落马时,突然天外飞来一人,把她救走,并出手无形地杀死了四个“阴曹力士”!
  等她悠悠醒转时,只觉通体慵倦,而耳中却灌入一阵凄凉哀肃的音乐之声!
  是谁在弹筝呢?
  弹艺不错,曲子也不错,是《秋怨词》谱成的古筝曲:
  “天道无哀心!
  芳华逝,落红泣,一诺何曾值千金!
  情海孤棹今何归。”
  她挣扎起身,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闪目一看,自己身处的高坡之下,一位穿蓝灰色儒生袍的青年正俯头弹拨……
  十姑起身,走下土坡,来到他的身边。
  青年书生抬起头。
  “姑娘醒了!”
  “是你救的我?谢谢你了!”
  十姑拢了拢鬓间碧丝青云,幽幽说道。
  “不,姑娘错了!不是在下救的你。我是携筝赏秋,路过此地,见姑娘睡在这里,怕有野兽出没,没敢离开,坐守于斯的。”
  说着,书生把古筝装进一个大布袋中,起身要走。
  “哦?”十姑狐疑地望着他:“我中了死有份的毒雾,是谁救的我呢?”
  “死有份?那不是鬼卒么?”书生脸上现出惊恐的表情,竟口吃起来:“你,姑娘你,你不是人吗?”
  “我怎么不是人?”十姑盯住他的眼睛:“那死有份是人间之鬼。”
  “真奇怪!人间怎么会有鬼?”书生一副十足的迂腐相儿。
  “你真的不懂?”
  “在下一介书生,闭门寒窗十年,不谙世事,哪里知道阳间也有鬼呵!”
  书生的表情很诚恳,眼神透出的是惶惑不解。
  “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孔布真。”
  “贵府何处?”
  “就在离此不远的村子里。”书生顺手一指。
  “我中毒之后,身体疲乏,想到贵宅上歇一歇,不知阁下能否侠心见容?”
  如果他撒谎,这回便要露馅儿!
  书生皱眉沉吟。
  “按理说,在下理当领姑娘到敝宅一歇,以养天芳,这也是在下千载难逢的荣幸。但是,家父管教严厉,家规森然,你我男女有别,又非相识,有碍名正言顺之道,这个,这个可使不得!只好请姑娘见谅!”
  “敢问令尊大人的名讳?”
  “家父孔达。”书生答毕,略一拱手:“姑娘既已无碍,恕在下告辞了!”
  “请留步!”十姑伸手拦住书生。
  “姑娘有何见教?”书生惊讶地问。
  “虽然不是你救的我,但你一片侠义之心,为我守安,我也得谢谢你呀!”
  十姑的语气中别有含义。
  书生淡淡说道:“这点小事,也是读书人应做的一点德行,何劳挂齿。比起那位救你的侠士,姑娘之谢,岂不是羞折在下?”
  “你见到救我的人啦?”
  书生摇摇头。
  “哦,我忘了,令尊叫什么名字?”
  “家父名讳孔达。”书生随问而答。
  十姑心中有点失望,她猜那书生若是说谎,随口胡诌编了名字骗她,她突然一问,书生势必会慌张,甚至答错。但书生对答如流,毫无破绽。
  “在下告辞了。”书生说罢转身。
  “慢着!”十姑一声娇喝,起掌朝书生肩头拍去!
  书生竟似不会闪避,被她拍个结实,痛得书生一咬牙,脸现峻然之色。
  “敢问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很面熟!”十姑盯住他的眼腈,面现怀疑的笑容。那是一种刺人的冷笑。
  “敢情姑娘大概仍然毒性未除吧?在下却并没有曾睹芳颜的荣幸!”
  书生眼睛中没有惊慌,却是一种讽刺的目光。十姑抱歉地一笑。
  “请原谅,我认错人啦!”
  书生悻悻地瞪了十姑一眼,转身走了。
  但十姑仍不死心。她越想越觉得这人可疑一一并非疑心他是坏人,而是疑心他就是救自己的那个人。看这人的背影,很象早晨在钟祥城中与珊姐并肩而行的那位青年儒生。以珊姐所说的那人的武功,当然也能救出自己。只是服装颜色稍有不同。
  他眉宇间郁满英气,目蕴精光,难道真是个姓孔的乡村儒生?
  如果不是他,是谁救出自己的呢?既然救出自己,又何必隐而不见呢?难道那救人者竟会放心地把自己一个女子放诸荒野而不管?
  十姑心念电转之际,那书生已走出三四丈远。
  十姑疾运真气,翔身而起,悄无声息地朝书生飞扑而至,掌击书生的头顶!
  如果他会武功,他必然会习惯性地对这背后的突袭有所反应,或闪避或格架,只要他一露身手就必有破绽一一谎称儒生的破绽!
  但那书生浑若末觉,依旧微仰脸孔看面前的秋林黄叶,朗声诵出两句宋人的诗: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吟诵之声甫落,身后的十姑已追风袭到,一声“接招”的娇叱,掌击书生的头顶!
  倘是武林高手,对这脑后可能致命的一击必然会不假思索地闪避和出招,但这书生竟笨得回头去看!
  十姑只得一按他的肩头,燕翻而过,落在他的面前!
  书生一脸惊诧不解的表情!
  “姑娘,你如此戏弄在下,却是何意?姑娘身手好俊俏,想必是会武功吧?不知在下何处得罪了姑娘,请明以教我!”
  嘿!十姑心说自己聪明过人,今天竟走了眼,栽了?
  “江南浪荡子,塞北穷书生!”十姑想起珊珊今天早上的讲述,记得那侠客这样报名,所以说出,看他的反应。
  那书生一副愕然的傻相。
  “姑娘会作诗?”

  4

  斜阳,山道。
  翻过这条漫岭山道,便可见到前面的青羊镇。青羊镇不大不小,背倚雄秀的群山,前拥九曲十八湾的青羊河。河宽不足二丈,河面上架着一座旧木桥。
  魏十姑从桥上匆匆闪过,直入青羊镇中。此时,暮色已浓。
  麦有道在古庙与众人分手后,曾说到青羊镇造访一代武林英豪“神腿镇南天”赵三乐。赵三乐乃周平旧友,彼此交情甚厚,也已从武林退隐多年。
  赵老英雄平生有三大雅趣:练武一乐,交友一乐,饮酒一乐。麦有道果然在他的府上,被他盛情款待。
  “十姑,什么风把你这丫头吹来的?”
  赵三乐与魏中元也是老朋友,是十姑的叔叔辈。十姑给他见礼完毕,瞟向麦有道。
  “我有急事找麦义士。”
  “呵呵,算你来得巧!麦老弟正劝我往他们渤海国走一趟呢。你再晚来一日,我们可能启程了!”
  “赵大叔,出了不幸的事!‘双枪太岁’周伯伯在家中遇害了!”
  “哦?!”这消息使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谁害了他?”赵三乐急问,
  “这……还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凶手是伤心断脉剑客!赵大叔可了解此魔的一二?”
  “是这个绝情剑魔!我不了解他!十三年前他屠戮武林,中原南北失色!我与周平商议,主首联名请出华山的‘神剑傲四海’王一平老英雄老隐侠,据说两人曾整整激战一天,不知是在什么地方怎么打的,但神剑隐侠见到我们时说,此魔答应退出中原,不再残虐武林,但神剑隐侠的表情却非常沉重难堪,显见是胜之不易!后来听说他离开中原前,被人用药毒成重伤,内功尽失,死在苏州城外小孤山的伤心岭上。一些武林中人余怒不息。掘墓鞭尸。可老夫怀疑那墓中死者并非绝情剑魔,果真,他没死!”
  赵三乐仿佛仍心有余悸!
  “这些武林中人也真不光彩!除了下三滥的投毒之外,竟能做出掘墓鞭尸的丑剧来!”
  赵三乐脸上凛然变色。
  “十姑,你这样说就不对了!那绝情剑魔在武林中实在公愤极大,杀人如麻。我的四弟就死在他的剑下!”
  “他为什么杀赵四叔?”
  “为什么?那剑魔杀人根本就不问为什么,他就是杀人!”
  “麦义士,我所以匆匆赶来找你,是想问你一件事。周老伯之死,与此有关。”
  麦有道面现惊诧。
  “什么话,小姐但问无妨。”
  十姑开口前,先深深地瞟了他一眼。然后,她简短地说了四个字:
  “绣花枕头!”
  “绣花枕头?”麦有道惊问:“绣花枕头怎么啦?”
  “你动过那绣花枕头吗?请你原谅我不得不问得直接些,你是否从枕头中拿走过什么?”
  麦有道脸一红:“我确实动过绣花枕头,但那里面什么也没有,我绝对没从里面拿走过任何东西!”
  “真的吗?那就奇怪了!”
  “十姑,究竟是怎么回事?”
  “伤心断脉剑客杀害周前辈,似乎另有原因。”为尊者讳,她不便说出真实原因。“那剑魔也抢走了绣花枕头,但他后来去而复返,说枕中之物不见了。”
  “十姑,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那剑魔去而复返,恰巧被我赶上,他逼‘八臂灵猿’卓前辈说出下落。”十姑神色暗淡下来:“卓前辈也被害了!”
  赵三乐腾地离座而起!
  “什么?他把卓伍也杀了?看来,老夫得重出江湖,再结群雄,杀了那狗杂种,为我的结义兄弟报仇!”
  “十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看不清楚。只知道他武功奇高。”
  “什么奇高!只怪那次‘百毒怪叟’的破药儿不灵!”
  一句冷冷的插话冲进大厅:
  “百毒怪叟已罪有应得!”
  一位戴黑面具的白衣人已悄然而入。十姑与赵三乐一见他的这副模样,同声惊叫:
  “伤心断脉剑!”
  “不错!亏你还识得老夫!”
  赵三乐冷汗顿时渗出。
  “绝情剑魔,你怎么潜入这里?”十姑怒问。此魔神出鬼没,简直骇人一死!
  “来索十三年前的投毒之仇!”
  赵三乐惊恐已极,麦有道瞠目结舌!
  “魔头,你已杀害了赵前辈的四弟,又来行凶作甚?”十姑欺身喝问。
  那剑魔发出一串苍老而激愤的狂笑!
  “赵四喜淫荡成性,强污民女,死有余辜!可你赵三乐明为武林豪杰,暗则是一代奸雄!在我答应退出中原之后,竟伙同百毒怪叟和神刀吊客等人,投毒害我,作出下三滥的无耻勾当,并参与掘墓鞭尸的下流懦夫行径!你,是否该杀?”
  “你,你杀人无算,乱屠无辜,神人共诛!”赵三乐见他所知昔年隐秘甚详,情知不免一死,强出豪言。
  “哈哈哈……!乱屠无辜?我这有一本武林恶行谱,你要不要临死前看一看?”
  赵三乐面色死青。
  “不对!你不是绝情剑魔,十三年前他非但身中剧毒,功力散尽,而且被神刀吊客砍过一刀,伤在致命,如何能活?”
  “哈!算你说得不错,但老夫在阴间功德圆满,已脱轮回之劫,重返人间!”
  “你究竟是什么人冒充……?”
  “浮生一吊客,天涯断肠人。这句话你总该记得吧?”蒙面人顿了一顿:“我先让你五腿,好叫你死得别太委屈!”
  “神褪镇南天”武功之高,名头之响,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此剑魔却开口便让他神腿绝技五招,真是目无余子,狂妄过甚!
  十姑则已运功亮掌,要施“观音赤玉手”与之一搏,但绝情剑魔却森然冷笑。
  “可惜你的观音手还刚只三成火候,现丑何益?”
  但十姑仍是一招“慈航苦渡”击出!
  剑魔伸臂一格,十姑反震而出,跌倒壁下,芳颜惨白!
  赵三乐恰在他格架十姑之掌时,从背后倏起神腿,“连环扫六合”使出,周遭腿影足花!一招不中,又一招“四面楚歌”扫出!
  咔嚓一声巨响!第五腿被剑魔躲过,却蹋在石柱之上,石柱断塌倒下,正砸向倒地未起的十姑!麦有道隔桌援手不及,十姑堪堪玉体成泥!
  岂料那绝情剑魔突出左臂,托住了坍倒的巨柱!
  麦有道与十姑都很惊讶!
  赵三乐却把心一横,如不趁机除之,我命休矣!所以他猛然阴山双腿,起身飞袭,这乃是他的杀手绝招“天马行空”!
  但他却被一股极大的内力反震而出,一头撞在砖壁上,竟然破壁而出!昏头胀脑之际,拔身而起,腾上半空。
  但绝情剑魔的血芒金剑已望遥指一划!
  一一赵三乐轰然坠地,冉也不动!
  没有一滴血流出,他已心脉震断而死!
  一代“神腿震南天”!
  一代“伤心断脉剑”!
  十姑爬起。
  麦有道愣怔。
  绝情剑魔返身!
  他盯住麦有道,良久乃问:“你动过绣花枕头?”
  “没有!我确实设有……”
  大多数武林豪侠,他们的豪侠胆气都有个极限,此刻的麦有道,便到了极限的边缘!
  “交出来!”绝情剑魔一把抓住麦有道的手腕,麦有道想闪避,哪里能成!
  麦有道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被绝情剑魔施以分筋错骨的狠毒手法,痛不可当!
  “说不说?”一字一顿的逼问!
  ”我不知道呀!”麦有道脸相扭曲,音韵大变!
  “还有谁知道绣花枕头?”
  “你不能说!”十姑阻止。
  “河南六英!……呀!……”麦有道哪里抗受得住!
  绝情剑魔把掌贴在他的百汇穴上。一股真力透穴而入,麦有道最后惨哼一声,气绝而死!
  “你!你竟这般残忍!”十姑也吓得玉颜失色,颤声而骂。
  “这等贪生惜痛、出卖朋友的人,留得何用!”这是一种多么动听而又多么不讲逻辑的借口!
  “是你酷刑逼他的!”
  “要是我也逼你呢?姑娘能明鉴是非,指责背信投毒的无耻行径,令老夫钦佩!我与你本属仇家,但你却能在赵三乐面前守口如瓶,未汫我的事,义压须眉!所以,麦有道这样的男人就不必留他了!”
  说罢,他施展“游龙追电神行轻功”,闪入暮色之中!
  “绝情剑魔!绝情剑魔一一!”
  十姑疯狂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