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血雨腥风迷雾谷

2024-05-07  作者：凌霄子  来源：凌霄子作品集  点击：

　　当他们抵达涪江、嘉陵江和渠江三水合流的北碚城，准备渡过长江而上华莹山时，鲲派的队伍中，陆续又增添了一些武林中的激义之流，欲投效鲲派，反清复明。
　　这是很有意思的事。他们中从前反抗明朝的英雄，现在又都自愿加入明遗的行列。
　　世态多变，天道无常。
　　奇怪的是，他们这一路上竟没有受到任何骚扰。休整已毕，他们渡过了长江。
　　滔滔的长扛，不知又要冲洗多少鲜血，卷走多少死尸！
　　突然，一条火红的身影拦在马前！
　　“火德星君”柳浩跳下马来。他的神情中有了一种特殊的成分，叫人捉摸不透。
　　未及金燕给众人引见，他已高声叫道：
　　“十姑在不在？”
　　“柳掌门没有找见她？”金燕问。
　　“嗨，咱现在倒了霉，算甚掌门那！那小妮子不听我的话，到处乱跑，这回糟了！糟透了！”
　　“柳大侠，十姑她出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倒霉！你们要去哪里？”
　　“华莹山。”
　　“找那鬼王吗？好极了，她已被鬼王擒去，这回你们可以去跟她殉葬了！”
　　“贼匹夫！胡说！”龙王飞身扑至，朝他急攻三掌！
　　柳浩接了三掌！这两位当世绝顶高手的三掌，直吓得群雄发呆！一个龙爪神威无比，一个掌心火舌欲喷！
　　“好！”群雄不约而同喝采。
　　“别胡闹！”金燕叱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自家相争不休！”
　　龙王受训，乖乖退下。
　　“鲤鱼怪，咱俩打个赌好不好？”
　　“赌什么？”
　　“如果你能打败一个人，咱柳浩认输于你，以后乖乖听你号令就是！你若打不过，以后就别跟我耍威风！”
　　龙王听他有轻蔑之意，气得暴跳如雷！
　　“那人是谁？”
　　“他叫霍超，是咱圣火门的弟子。”
　　呵？龙王差点儿把鼻子气歪了。他一身鳞甲抖寒，龙目喷火！
　　“玩火小儿，你竟敢如此羞辱本驾！可恼！”
　　“你先别吹牛，自以为是！那霍超小子身负神功绝掌，火焰掌已达九成火候，远在老夫之上哩！”
　　众人闻言一愕。柳浩显是极为狂妄自负之人，他的武功与龙王正是相生相克，旗鼓相当的，何必如此推许一个江湖上根本没名的小辈？难道是为夸耀本派的神功？功力达柳浩者，武林罕见，他圣火门下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徒儿，功力岂能胜过他？他这岂非是让弟子送死？
　　众人不明就里，乱猜无绪，都不知他究竟是什么含义。
　　“柳大侠，你怎能拿门下弟子的性命开玩笑呢？”金燕和声而问。
　　“瞎！说来惭愧！那小子背叛师门，目无尊长，阴险狠毒，杀人越货，老夫已将他革除圣火门！”
　　众人见他如此坦白无忌，不惜亮白本派的内丑，都觉得他襟怀坦荡可爱。
　　“柳大侠为何不自己清理门户？”
　　“唉，这小子跑了，再说他的功夫已略胜于老夫。也罢，如果你龙王不敢，这是本派之事，也不必非叫你赔上性命了！”
　　“霍超何在？”龙王咆哮。
　　“嘘！小声点！那厮听说天下有个什么鲤鱼精，早要找你来较量的，到时见到他，你就赶快跑，钻进你那水车中藏起来吧！”
　　“畦呀呀——！”龙王气得暴吼如雷。
　　原来，柳浩与霍超在钟祥与大拱山之间的双桥集之官道上，一场大战，霍超拿出掌门信物“三昧圣火玉剑”叫他听令。武林中门规派律极严，见掌门信物即如见掌门本人，必须唯令是听，否则必遭天下人唾弃和本派的追杀革除。但霍超没料到，他的对手是柳浩！
　　普天之下，柳浩从前唯对师傅金钟唯命是听，现在又加上个魏十姑，除此二人，他是任你皇帝老子也不放在眼里！
　　虽然他知道霍超的功夫已高于自己，但他是非见师傅本人绝不听信于霍超！
　　“哼！小子，就算你是师傅的传人，但谁知道你的掌门令剑不是从师傅处偷来的？”
　　柳浩虽外表勇葬，其实却很难对付。
　　“胡说！你竟敢无视掌门令剑！”
　　“师傅他老人家在哪里？除非我亲自见到师傅，否则，哼！”
　　霍超脸色剧变！无论如何，他是不能让柳浩见到师傅的——他是金钟的封门弟子，深得师傅三昧圣火神功的精传，非但在精阳谷灵阴洞中得天独厚地修习圣火神功，而且恶贼天助，竟得以在精阳谷的温泉潭中探得一条卧潭小火蛇。唯因此蛇，潭水才常年温热。他活吞此灵蛇之后，功力陡增数倍，平添四十年以上的元阳内力，与师傅已不相上下。遂生恶念，婉言哄到师傅的圣火玉剑，乘恩师不备，将其一剑刺落悬崖，跌尸于那温泉深潭之中，而他则离谷入京，投效清廷，得封特敕一品龙虎护卫！
　　此刻，他见柳浩不服他的权威，杀念顿浓。有此人之在，势必影响自己以圣火神功独步天下的打算！所以，他疾运三昧真气，逼入玉剑中，然后玉剑一挥，红光耀目，短剑之尖竟吐射三尺来长的直喷的火舌，朝柳浩击去！
　　柳浩岂能不知此宝物的厉害，更不恋战，拨马就逃！
　　回想及此，柳浩兀自心有余悸！


　　华莹山脉连绵百里，气势雄伟，如一条青龙头南尾北卧于蜀地的东南。主峰华莹山巍峨险峻，高耸云天。
　　“丰都二使”许青许茂已在著名的困龙谷谷口迎接他们。他们都戴着青巾面具。
　　“这是困龙谷，大王想在此盛宴招待各位。”许青盯住龙王，目光中的含义很深：“但如果各位嫌此各名字不吉利，也可以随你们另行挑选一处。”
　　这种公平的说法其实却是激将之意。
　　“客随主便！随你们的臭鬼王在哪里接战都行！”龙王寻常开口，便吼声震耳。
　　金燕却透过他们面具的眼洞而发现了他目光中的异色，于是笑问：
　　“我想请教阁下二个问题，不知能否见告。”
　　“凡是能回答的，我们遵命回答。”
　　“第一，东方大侠和魏十姑女侠是否在此谷之中？”
　　两个蒙面人低下头去：“恕难奉告。这种机密要事我等也不知道。”
　　“哦，难为二位了！不过依我看，二位似也是正派的武林豪侠，堂堂男儿，何以甘为那毒枭恶首卖命？”金燕又道。
　　“非关本次战事，我等皆难奉告。”
　　话音甫落，四个白森森的巨躯骷髅鬼出现在谷口，齐声嗥叫：
　　“天有四时，地有四方，无边宇宙，唯我鬼王！”吼毕，又嗥：“地藏天子御临困龙谷，请各位进谷！”
　　鲲派的一般高手见此阵势，不免有点心惊胆战！
　　“公主千岁，鬼王阴险残忍，狡诈枭毒，此谷之中，必有各种机关妖术，危险极大。依贫道之见，不如凤驾留守在此，我等进谷一探，如何？”
　　群雄齐声赞同。
　　“谢谢道长，谢谢各位！蒙各位为武林公义和复明大计，冒死追随，甘涉险境，义举勇为撼动天地！金燕如何能独企苟安，畏惧不前？今日这里便是真正的阴间地狱，金燕也定要与各位杀进他的阎罗殿，救出朋友，剿尽群恶！”
　　争执良久，无奈金燕其意已决，群雄只好依她。这样一来，一个明朝公主以巾帼女流的身份尚且如此果敢威勇，须眉群雄如何不大受激励！
　　“带好干粮饮水，看好水车。我们虽有解药，又有无极子道长这位解毒圣手，但那鬼王擅使奇毒，沿途之上，不可触物，不可饮谷中之水！”
　　分派已毕，他们先服食了防毒解药，便随“丰都二使”和四个骷髅鬼朝谷中进发。
　　一路走去，直行了三四个时辰，此谷似不见尽头！而令群雄吃惊的是，此谷两边全是高达十数丈的危崖峭壁，谷中既没有任何草木，也没有任何涧溪水流！
　　困龙谷空荡而死寂，那么枯燥而漫长。
　　一些人的心在下沉，一些人的心在敲鼓！
　　谷底时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巨石，都雕成厉妖恶鬼之形，看了叫人害怕。
　　路越来越难走，谷势越来越曲折凶险。
　　拐过第五个弯儿以后，金燕对无极子说道：
　　“道长，我看这谷中的巨石有点古怪，好象是什么阵法！”
　　无极子拧眉思索：“殿下所言有理，好象与五行八卦有关！”
　　蓦地，他们听到四周响起一片惨绝人寰的哀号声！群雄不觉尽皆心惊！
　　哀号声倏然停止，又响起一阵凄厉刺耳的乐音！这乐声初听凄厉，越听越觉引人，群雄中定力差的，已感心脉凝滞，神思恍惚！
　　“摄魂曲！”金燕惊叫。她听南海神尼讲过此乐，故而高声提醒。
　　“到了！”红蜈蚣刘伟低声说。他去豫皖一带探寻程刚的下落，现已返回。
　　穿过怪石阵，他们已来到一方绝大的谷中空地前！他们正面所对的，是一座极大的巨石凿成的仅有一门的石窟，石门两侧刻有寸深阴文：“转世轮回德千古，济生超渡法无边”。
　　他们的两侧，是峭壁上开出的方形石穴。左侧石穴中是一群十几个头戴斗笠的劲装疾服壮议，右侧石穴中则是大江南北几十位武林高手！相形之下，鲲派的六、七十人则有点人单势弱。
　　“鬼王，你这兔羔子捣什么鬼！还不跪见本驾！”龙王引颈长啸，声震空谷。左右两厢巨穴中的人听了，无不心中大惊。这一声吼，真如群龙袭空、万虎出山！
　　“哈哈哈哈！火德星君在此，快快放人受死！”柳浩的怪啸，其声威不亚于龙王！
　　左厢巨穴中一位戴斗笠的人霍然而起，但旋即坐下。而仅此一个动作，已使柳浩忽感心惊：“不好，这杂种也来了！”他走到龙王近前，一指左侧：“那边有个小子就是我说的霍超，你若能擒住他，我保证以后听你的！"
　　“好！你等着瞧吧！”
　　右侧巨穴中的江湖高手们，大都是新近臣服于鬼王的，他们中有人识得这龙王和柳浩，暗中心颤。
　　然而，鬼王那边，却仍是一片死寂！
　　引路的四鬼二人，也已不知去向！


　　蓦地，一声阴森森的喝令响起：“奏乐！”一时间，怪乐大起，直如鬼哭狼嗥，叫人心惊肉跳！右侧巨穴中的许多人，还是头一次听见这种怪乐，乐声如从地下升起，使人毛骨悚然！
　　但鲲派的人，为金燕凤驾亲征之故，来的都是卓越之流，均堪称一等高手，所以并不怎样惊惧，静观待变。
　　乐声未息，又响起一声阴森喝令：“护驾！”
　　此语未毕，蓦见石窟前后突起一片硝烟云雾。云雾散后，人们面前已出现一个可怕的场面！
　　最前面离队稍远的，是“丰都二使”！他们身后是四个寒白森森的骷髅巨鬼，全都身高丈二；其后是六个黑衣力士，全都呲牙裂嘴，面目狰狞！其后是八个身披重甲硬铠的健汉，各戴鬼怪面具，其形可怖！然后是人们一看装束俱都熟悉的“十殿阎罗”，十个形象各异的分坛主！接着是“阴曹十八力士”！这些人乍一现形，齐声吼嗥：“天有四时，地有四方，无边宇宙，唯我鬼王！”
　　“想不到他们还真有点把戏！”金燕笑道。
　　“这鬼王气派不小！寻常之人定会吓昏！”
　　话音未落，又一声喊喝传来：“地藏天子圣驾到！”
　　前面的鬼卒阵势忽然从中一裂为二，一抬四人肩扛的无篷大轿已出现，轿上坐着的正是威名赫赫的地藏天子！他的驾下，前面是相貌凶恶的“活无常”，身着花袍；左右各是牛头马面，一红一黑——这个牛头阿旁已不是翔云庄中被打死的那个了。鬼王的人死后，也得去真正的阴府黄泉！
　　近轿的，是一黑一白的善恶二判。轿后，是黑压压的一排鬼卒！
　　这阵势，吓得左右二穴和鲲派的人，都心惊肉跳！毕竟，这鬼王是一代恶魁枭首！
　　“鬼王！你还有脸出来？你装神弄鬼，为害江湖！乱杀无辜，图霸武林！恶事已叫你做尽了！今天便是你的死期！”金燕娇叱。
　　所有人，除了鬼王，见了她这倾国艳容，都不免吃惊，心中暗赞！
　　鬼王通体罩着黑纱，端坐如塔而无语。
　　善判官阴阳怪气地说话了。
　　“金燕公主，你们明朝欺骗天下，背天庭行，致使黎民失所，苍生涂炭，饿殍遍野，白骨如山！多少英雄豪杰死在你们朱家手中！你们的恶事做得还少吗？不然何以流民造反，匪患不宁，江山易主？而你却似以色惑众，图谋颠覆，又阴谋使伤心断脉剑客杀伐武林，造成千古血劫奇冤！你又何面目以谢罪天下？”
　　“放屁！”龙王抢身欲攻，但被金燕喝止：“龙弟！不可莽撞造次！我们宜相机行事，速战速决！”说罢，她转向鬼王。
　　“你不必胡言乱语，颠倒是非。我金燕虽为大明之后，但我所做的却只是为赶走挞虏，恢复中华汉人天下。你不必把旧账算在我们头上！群雄心明如镜，又焉能受人蛊惑！你们使用残酷手段，阴毒伎俩，压服天下群雄，以毒计掳获义薄云天的东方一锋大侠，天下谁人不知？我们此来，就是为救出东方大侠，并除掉你们这班恶鬼？伤心断脉剑客那恶魔，连杀我们的周平老侠与河南六英，你竟不顾事实，乱朱成碧，泯淆视听，是何狼子居心？”
　　群雄听罢，心中暗自感佩。右侧巨穴中的许多人，已在心中嘀咕，是否要和鲲派动手。他们与鲲派素无仇隙，乃迫于鬼王的压力并受其蛊惑，才列阵欲战的。
　　“嘿嘿！饶你说得天花乱坠，只怕今日你们这区区小丑，也难逃此劫！天下各路英雄听真！今日有地藏天子作主，你们有仇报仇，有冤伸冤！谁擒住这个金燕公主，她就归谁！“
　　恶判官叫道。这厮心计真毒！他分明是想叫别人替她们打头阵。
　　静默良久，右侧石穴中跃下一人。
　　金燕悄声吩咐：“龙弟！不可伤了那边的群雄！你专门对付鬼王的人！王敏，这一阵由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