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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柔美的耳语
2021-02-22  作者:金陵  来源:金陵作品集  点击:

  金遗龙喝了六坛酒,待申将军一走,忍不住推开窗门,张口便吐,哗啦啦连声,那窗下种植的奇花异草首先遭了灾。金遗龙醉脸火红,宛如刚从沸水里捞起来的虾子,吐完之后,心绪虽然较清,但是酒后虚萎却使他支持不住,一屁股跌在太师椅上。
  两个丫环好意扶他,口道:“老爷子想休息吗?”金遗龙迷迷糊糊一掌把两人推开,醉语道:“走开,走开,我……自己会去。”
  青衣丫环手足无措,兀自不敢得罪他,悄悄溜入内房去了。
  金遗龙喃喃自语道:“梅山神尼啊,你究竟是我的什么人呢……唉,你初次给我的印象,是那么的亲切,使我仿佛回到慈母身边……梅山神尼啊,您能告诉我吗?”
  忽有一只柔绵绵的手掌抚着他的额角,他睁不开眼睛,却感觉那只手掌温暖柔腻,被抚之处十分好受,竟不愿开口打扰。
  耳畔,一种柔美悦耳的嗓音道:“金伯父,你醉了呀,怎不回房休息,在这里会受凉的……”
  他心头突然一震,原来这柔美悦耳的语音是三小姐申姑娘的嗓子,他忽想起她的邀约,忙自推桌而起,晃晃摇摇向大庭走去。
  他感觉有人搀扶他,方想摔脱那人的手臂,耳畔已有人道:“金伯父休息吧,您身体贵重,不能如此……唉……”
  金遗龙被迎面寒风一吹,不禁抽冷子暗打个寒颤,酒意清醒了一半,他喃喃道:“天色不早了,侄女儿别管我,你睡觉去吧!”
  申姑娘幽幽说道:“我知您不大会喝酒,为什么一定要自戕身体呢?”她忽而改口道:“侄女儿见您喝酒的样子,便知您的酒量已大不如前了,何苦强与爹爹拼较酒量呢!您身体舒服么?要不要喝一杯热茶?”
  金遗龙亦温柔地道:“你对伯父真好,我……我想散步,我一向有这个习惯,你回房吧,至于犬子之事我立刻命人去……”
  申姑娘把他扶到庭园凉亭里,然后轻轻说道:“您的公子就是那疯汉么?咦,他的样子很不像你呀?”
  金遗龙道:“他……本来很像,后来因害了一场大病……所以……”
  申姑娘接口道:“所以连面目也改变了是么?金伯父。”
  金遗龙醉意昏昏,却也觉申微翠讽刺他,一张俊脸不禁更红了,他呐呐道:“嗯,你说得并不全对……”
  申姑娘轻轻一叹,方欲开口说话,金遗龙忽睁大醉眼,一把抓着她的手臂,问道:“你究竟知道了什么,快说!”
  申姑娘吓了一跳道:“金伯父,你怎么啦?”
  金遗龙松开她的手臂,把自己的肩膀倚在椅子背上,径自在心中暗语道:“哼,你一定从梅山神尼口里得知什么,否则以你任性的脾气,岂有去而复返的道理。”他暗中有了一丝怀疑:“为何你又故装不知之状,难道你有什么心思不成?……”
  申姑娘道:“金伯父您醉了,约会之事明日再办好了。”
  金遗龙方要说“不行!”身后已有人来,他回眸一瞧,来人好一副异像,只见他大耳方脸,颔下须髭浓密,形如乱草,最惊人者两眸开合间,紫光如箭,慑人心魄。
  申姑娘一见这人,脸上神情立刻黯淡下来,她很有风度地跟来者点点头,来人龙行虎步,走了过来拱手道:“姑娘请了。”
  话声哄亮,如击金钟,金遗龙抬起醉眼再三打量他一遍,转朝申微翠姑娘问道:“侄女儿认识他?”
  申姑娘道:“他是鲁藉长剑派人,专为爹爹聘请找寻青青的侠客。”她悠悠叹了一声,脸上满是伤愁之色,向长剑派人道:“这位是鼎鼎大名的铁府大将军金鸣飞伯父,也是我爹爹最要好的朋友。”
  长剑派人抱拳道:“久仰,久仰……”
  金遗龙暗想:“此人语声洪壮,中气充沛,一身内外武功必登峰造极。他自恃身份,仅微微点了两下头,道:“长剑派发源于战国末年的鲁国勾践,为早先剑术正宗,西汉时代长剑名气响亮,其后,宫廷中剑器舞者,多是长剑门人,曾经风靡一时,想不到千数年后吾仍有幸逢遇到长剑门人,请问贵姓大名?”
  长剑门人抱拳道:“敝人姓狄名青,不学无术,尚盼金将军大力提拔。”
  金遗龙道:“你来此多久了?”
  狄青洪声道:“连今朝在内一共三天。”他方正的脸膛上忽有惨痛之色,似乎这位山东长剑门人有着一段惨痛隐忧。新月渐升,大地如洗,狄青目注遥空,喃喃语道:“若非申老将军不弃收留,俺狄青不知要变成何种样子的人了。”
  狄青感激地望了申姑娘一眼,开口说道:“狄某生性愚蠢,近日才得长剑宗主允许下山行道,不料江湖险恶,狄某连遭大祸,几乎丧命,就在奄奄待毙之际,多亏申大恩人路途发现将俺救活。俺今日能安定生活有所成就,实是申大将军一手援助,自以愿将有生之年答谢将军一片恩情……”
  金遗龙哦了一声道:“原来我初次下山行道便遇着种种磨难!”他自己一生遭遇与他相仿,私下油然生出惺惺相惜之情,问道:“请问狄大侠,据闻长剑一派,剑技神奥无比,多能御剑退敌,一击成功,那些恶人既有本事伤害于你,必是大有来历的人物喽,你可把他们的姓名探明了没有?”
  狄青道:“江湖上的事俺知之不详,可是那魔徒的姓名都甚响亮,他就是鼎鼎大名的神鹰帮主玉面飞戟。”
  金遗龙闻言,心头一动,故意沉吟道:“奇怪,玉面飞戟与你无冤无仇,怎可下毒手伤害于你?”
  狄青回忆一下道:“事情是这样的,俺每日清早都要练剑。有一天当太阳未出之际,俺就舞剑高歌,却不想因此惊动了玉面飞戟那厮。那厮本来无意害我,只在暗处窥探,一见俺剑技奇诡,御剑生风,便动了阴谋之心,诡称见俺剑术高明,心生崇仰,愿交一异姓手足。淹不疑有他,见他一表人材,中气充沛,也是个难逢人物,便一口允诺。不想他却利用俺长剑神技,惹是生非,先打击三花帮绝情、绝色、绝缘三位帮主,复而怂恿俺叫阵鸠面老人,夺其龙角珍宝,俺越看越不像话了,料不到所结之友竟是匪徒,心下大生反感,就与他断绝来往……”
  他歇一下,愤然接道:“玉面飞戟那厮聪明绝顶,两日之后发觉俺有疏远他之心,表面有说有笑,其实已动毒计。”他哼一声道:“在饭饱酒足后,那厮口口声声说淹喝了他自制毒药,若不依附他,三日之内必死于非命。俺惊怒之余,半晌说不出话来,方要推桌撤剑,那厮已扣住臂端要穴,威逼利诱,要俺……”
  “要你怎样?”金遗龙听他说到半途,忽然止口不言,满面犹豫地打量着自己,心下大感诧异,忙紧接问道:“要你干什么事?说出来吧,吾不会耻笑你的,即使是机密吾也决对保守不泄。”
  狄青终于安心说道:“他……要俺用长剑之技消灭太湖帮一干人,那太湖帮帮主龙头俺已打听出来了,正是您铁府大将军金呜飞。那厮以毒药要挟,命俺击毙你后再向他讨了解药。”
  金遗龙毫不动气,仍然微笑如故,道:“不要自责,玉面飞戟那厮早有灭我之心,吾也曾经调查过,对其毒辣手段知之甚详,你被其制住要穴,情不得已,就算有冒犯的行动,吾也见谅了。”
  狄青点点头,续道:“不过,俺还沉得住气,没答应他。那厮震怒之下,不顾一切用重手法敲断俺右腕之脉,然后解开臂上要穴,冷眼瞅住俺,想见俺痛苦之状,满足其报复心理!”
  金遗龙闻言,不觉得他右腕望去,果见那手臂垂落,说话之时虚虚摇晃,似用不上丝毫力气。他忍不住长叹一声道:“练武之人,最忌腕脉被毁,想不到你出师不久,前程似锦,却遭此惨痛巨变,唉,玉面飞戟毒戕良材,势必引起公愤的!”他摇摇头,心中感到惋惜,一方面也激动侠情,誓以有生之年刈除这武林败类。他关怀地道:“忍耐吧,你虽不能再展豪图,但是你的仇恨,不久就会得到了报偿。”
  狄青目光在黑夜里的苍穹转了一周,那两道紫光忽然盛旺起来,宛如两点寒星,瞧得金遗龙愈发替他惋惜,暗想:“好一个内家高手,出道不久,即为武林败类断送一生前途,实在太可惜呀!”
  只听他洪声道:“那厮将此诡计揭穿之后,俺再忍耐不下去,一掌推开酒桌,拔剑而起,于是两人便去酒店门前大战起来!”
  “什么?”金遗龙听得心头大震,心想你这话岂不是矛盾?既被点断右臂经脉,如何能拔剑击敌,难道他练的是左手剑?他匆匆问道:“你练的是左手剑吗?否则右脉毁去,岂有复愈之理?”
  狄青豪笑道:“金大人说得正是,要知俺鲁东长剑一派剑术俱是由左手发挥,右手等于废物,可笑玉面飞戟那厮见识不多,做梦也没料到一个伤残的人仍然能够发剑攻击于他……”
  金遗龙点头一笑,借着七分醉意大声笑道:“哈哈,你长剑一派果然奇诡莫测,难怪千百年来只听传闻,不见其事。”
  狄青声道:“玉面飞戟仓猝之间来不及还手,被俺三招一点迫得节节后退,几乎被俺剑柄敲中!”
  金遗龙嘿然暗想:“长剑一派当真有点门道,听他如此说,竟连剑柄也能穿插其中,做攻击的妙招!”
  “玉面飞戟十分震惊长剑派剑术的神奥,二十招过后他才缓过气来,急忙拔出一对银戟舞起漫天戟影,银光把自己门面护住,看不出那厮一双银戟当真也有点能耐,数招过后就占一点便宜。”
  金遗龙暗想:“你这话太天真了,试想他外号为玉面飞戟,必然以一双银戟出名,怎可说他还有一点名堂呢!他亦觉得此鲁藉武夫,粗犷得令人喜爱,于是乎私下已存结交之心。
  狄青道:“玉面飞戟是武林大名鼎鼎的人物,据说还是白道第—高手的把持者。虽然也有人说金遗龙武功比他更高,然而姓金的俺没有见过,名份上玉面飞戟还是武林第一高手,他以毕身之力无法将俺击败,这一点可说是俺长剑派的光荣……”
  申姑娘轻轻一笑道:“金遗龙我却见过了,是一个年轻人!”她忽然眨动着长长的睫毛转向金遗龙道:“金伯父,您见过他吗?我说的对不对?”
  金遗龙点头道:“不错,侄女儿确是见过他。”
  狄青说得豪意逸飞,仅停歇了一下,便再继续说道:“转眼间两人便斗了四十余招,是时,四周全是围观的人,其中也有认识玉面飞戟的,他们的眼里都有着惊诧之色,俺略一打量便看出来了,故而豪情激荡,恨不得立刻击败玉面飞戟,一举成名!我最后用这一奇招!”
  他边说边忽旋了半周,左手一长,“呛”地撤出一柄长达五尺的宝剑,但听一片虎啸龙吟之声,满天剑气劲啸,朵朵光影在黑夜苍穹里闪烁着。金遗龙尚未看清他用什么手法振动剑尖,惹起尖锐呼啸,他收剑不发,豪声说道:“这一式名叫‘长剑招魂’,把玉面飞戟迫退三步,那厮被惊极了,流了一身冷汗……”
  金遗龙点头一笑道:“这式‘长剑招魂’果然神奇奥妙,光凭那御剑之声就足以撼动人心,吾想玉面飞戟一定气坏了!”;“是的,他气怒之余,也使了绝招!”狄青说到这里,脸色顿时阴暗下来,他闪烁着愤慨不服的眸子接道:“他厉喝一声,不退反进,扬手掷出手中双戟,那掷戟之法独树一帜,俺半生仅见,不禁慌了手脚……”
  金遗龙脱口道:“我想起来了,那掷戟的一式必就是他七鼎戟法中最厉害的绝招‘残金毁玉’对么?”狄青笃然反问道:“金将军,您……也跟他交过手?”
  金遗龙沉声道:“是的,那一手‘残金毁玉’神奥无比,我也几乎被他击中,幸亏临时应变,以一招‘自解金环’将它化解……”
  “啊!”狄青叫了一声,生动地道:“金大人,您真了不起,这一手十分惭愧我没躲过……被他利戟击在肩膀上!”他摸着右肩,痛苦地低下头道:“这巨大的创伤使俺几乎丧命,幸亏申大恩人见我躺在路边,无人照料,才命人把我抬回家并延请高明大夫……直到今日俺元气才稍稍恢复了一点。”
  申姑娘温柔地安慰道:“狄大侠别伤心,过往的事情就辻它过去吧,迎待着新的生命,才是最光明绚丽的前程!”
  狄青缓缓抬起头来,紫亮的眸子有一丝泪光,他道:“三小姐一家人待我亲切,这份恩情,俺有生之年势难报答于万一!”
  金遗龙用内功压制酒意,道:“狄大侠,只要你刻苦耐劳,勤练本门绝技,有一天玉面飞戟自会引颈就戮。”
  狄青左手倒提长剑,映着月光,眼角热泪抛洒而出,他深深吸了两口气,强抑胸中激动的情绪抱拳说道:“俺狄青粗野无能,却蒙申大恩人、金大将军热诚相待,此情此意,永铭五内,他日若有出头之日,再行报答了。”
  金遗龙斜视申姑娘一眼,忽地一个箭步行至狄青身侧,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问道:“玉面飞戟厮此刻住于何处你可知晓?”
  狄青睁了眼,叫道:“将军您……”金遗龙轻声道:“别多说话,快告诉我他的行踪!”
  狄青道:“我与他分手时他就在附近的临安酒店,此刻却不知他去向了。”
  “你跟鸠面老人见过面么?”
  狄青把长剑归鞘,摇头道:“只听传说,可是未曾见过。”
  金遗龙道:“你长剑派中是否有一种剑术能御气杀人,我的意思是能够不接近敌人而歼灭敌人么?”
  狄青浓眉一挑,脸上有一丝兴奋之色,道:“有的,它的名字叫‘隔林射凤’,是长剑派千古流传的绝学,可惜俺没拿它来对付玉面飞戟,否则那厮纵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敌过‘隔林射凤’的威力。”
  金遗龙笑道:“久闻山东长剑派为上古剑术正宗,今闻汝言,果然不差。哈哈,如此甚好,咱们立刻动身找鸠面老人算帐,此魔头阴鸷歹毒,盘踞死亡岭,荼毒生灵,若不除去,中原武林势无安宁之日。”
  他又道:“玉面飞戟一并算计在内,他的七鼎戟法神奇毒辣,当今世上只有少数之人能与之颉顽,将来必会出人头地。”
  狄青感动地道:“不错,您的大名,俺沿路都听人谈起,是个不折不扣的侠客,俺狄青能追随于您,真是三生有幸。”说着,他紫黑的面上充满雄心豪侠,仿佛这一霎那间内心已有了争雄武林的壮志。
  金遗龙道:“你快收拾一切,马上就动身。”
  狄青点点头,正待转回房,忽又回过头来,忧虑地道:“金将军,那四小姐失踪甚久,至今下落不明,俺已答应申大恩人将她寻回,怎可跟您离开呢?”言罢,双手互搓,大感为难。
  金遗龙酒气上涌,神气逐渐模糊,兴趣来到也顾不得许多了,用力拍了他肩膀一下,大声笑道:“你这人真浑直,试想你天天呆在申无畏家中如何能找回青青?这可怜的女孩也许已受尽折磨了,此行正好一方为公,一方为私,再不走再等待何时!”
  狄青暗中一想也是,如不跟他出去,久呆申将军家里,只有更多麻烦恩人,如何能找回小千金报答恩德?何不追随于他,一方面可以借着此行打听四小姐下落,一方面也可趁机磨练一下,说不定还可闯出一点名堂,荣耀师门……
  他主意一定便向申姑娘行礼道:“三小姐,烦请转达令尊大人一声,俺狄青受他老人家隆情厚恩,无时不想报答他老人家一片恩谊,现在将追随金将军行走江湖,把四小姐找回来,请您代俺向申老将军告罪,并望他老人家原谅俺不辞而别!”
  申姑娘道:“怎么?你们真的就要走了?”
  金遗龙道:“是的,立刻就要动身,烦你也向申老哥通告一声,吾他日再行拜访。”
  申姑娘忽压低声音向他道:“我……可以跟您谈一下么?”
  金遗龙道:“可以,你说吧!”
  申姑娘疑迟了一下,望了狄青一眼,还未说出话,狄青知趣,赶忙离开两人,退至远远的地方。申姑娘幽幽一叹,低下螓首,轻轻说道:“我……早知你的真面目,你也不用瞒我了!”
  金遗龙闻言,酒意全醒,怔道:“侄女儿你说什么?我真面目……我隐瞒你什么了呀?”
  申姑娘注视着他道:“你!真想瞒我么?”她明媚的大眼睛忽然滚落两颗清澈的泪珠,幽幽地道:“你这样瞒我!……昔日都是虚情假意,不然你能瞒我一辈子么?金遗龙,你对待我就是这样么?”
  金遗龙脸色一变,醉眼神光暴射:“你称我什么?”
  “金遗龙呀!”申姑娘短短地道,俏眼中不觉已流落一串泪珠:“你心肠真硬,明知不能再隐瞒下去,仍然矢口否认……”
  金遗龙忽然产生一片怒意,问道:“这些都是梅山神尼说的,是么?”他用力摇撼着她的手臂道:“梅山神尼还告诉你些什么?你快说出来吧,不然我……我亲上梅山去问她!”
  申姑娘凄然道:“她说你是她的独生儿子,她一直未尽养育之责,望你原谅她,亲上梅山认她……”
  “啊!”不敢想像的事情猝然间令他弹丸般地跳将起来,他目光如电,炯炯注视她问道:“这话都是真事,都是梅山神尼亲口说的吗?”
  申姑娘不敢抬头幽幽道:“她说你爹爹早死了,死因不详,她也模模糊糊,不明真相,是以独自一人蛰居梅山,为的是勤练武功,以便手杀仇人,为夫报仇。”
  金遗龙心头猛震,虎目之中眼泪不由自主洒落地上,他沙哑地叫道:“她既是我娘,为何不理我,为何到现在才认我?”
  申姑娘轻轻掏出手绢,拭去他颊上泪颗,深情地道:“她有苦衷……如果仇家得知你爹爹有子嗣,势必下手铲除,于是敌暗我明,她老家在四面楚歌的环境下,不得不忍痛将你掷弃山上,等长大或者查明仇人之后才动身找你回家。哪知你凭一身武功业已轰动武林,她老人家大感放心,见我与你很要好,就把这些详详细细的事告诉了我,她并托我看顾你,安慰你,因为她老人家怕你自幼失去父母之爱,会养成乖张暴戾的性格……”
  金遗龙哑声问道:“她……凭哪一点认我呢?”
  申姑娘惋然笑道:“你脸孔酷似金伯父,举动风度,莫不惟肖惟妙,你又姓金,自称茫茫世上举目无亲……再者亲生骨肉天生灵犀相通,见面之下就有一种预感,那奇妙的感觉非当事之人是无法体会到的……”
  她娓娓说话时,金遗龙也怦然心动,脑海里也浮起初见梅山神尼时那一种言语难以形容的至亲至切的感觉,尤其当那仁慈的目光凝注他时,一种幼子恋母的微妙心理油然而生,令他忍不住想扑至她怀里,想让她温暖的手拂去自己的空虚迷惘……
  申姑娘道:“遗龙哥哥,她老人家临走之时泪落满襟,是那么地期待你回到她身边,世上有谁比母子的感情更深呢?去吧,别让她伤心了,至于我……”她幽幽一叹,泪珠繁星似地洒落在金遗龙的臂上:“我知你假扮金伯父,纯粹为了婚姻的问题,你可……安心去做事,我……我不知应该怎样说……”
  她转过头去,一种深沉的悲哀压迫着她,除了黑夜里的苍穹能够了解外,谁知道她一片苦心呢!
  金遗龙钢牙一咬,猛下了决心道:“好的,我去见她老人家!”他忽然想起一事,内心猝然感觉惶乱不安,他道:“那疯汉想你也已清楚了……”
  申姑娘幽怨地望了他一眼,轻轻摇手,打断他的话,轻轻说道:“金伯父只有一个儿子,他会是谁?遗龙哥哥,我并不抱怨你,只希望你开诚相见,别在我面前再隐瞒什么了。”
  金遗龙感动地说道:“有你这样对我,我死也无憾了。”他温柔的目光在申姑娘的绝世芳容上转了一圈,一股发自内心深处的爱悄悄涌上心头,他轻轻揽住她的纤纤玉腰,轻柔地说道:“翠妹妹,男儿志在四方,我走后你自己保重了。”.申姑娘微吁一声道:“记住,天寒多添衣裳。”仅说完这一句话,便一溜烟地跑开了,浓密的枫林里失去了她的余音。金遗龙怔怔立在当场,心中回味着这短短的一句临别话,一阵儿女私情的温馨几乎消磨了胸中豪志。
  身后突有一群精壮的汉子,并排而立,待他身体一动,就异口同声地道:“小的探知龙头帮主回来,特地出来迎接。”
  金遗龙目光在众人结实的身体上停留了一会,道:“申将军对待你们好么?”
  众人满面感激之色地道:“申将军招待无微不至,小的们如同回到了自己的家。”
  金遗龙心中一宽,强自振作一下,笑道:“你们真有福气。”他命令道:“现在没事了,各人从速回帮,记得调换人马,分别守卫,勿为外来敌人偷袭。”
  众人同声唱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大步离开平蛮大将军府邸。
  狄青打从假山后走来,肩上背着一个小包袱,豪笑道:“他们俱是三小姐通报的,往日听说金将军虽是朝廷大员,却兼任太湖帮龙头。纪律严谨,治条有方,为江湖帮教中最具势力,最是仁慈的强大帮会,今见众人有条不紊,听命恭敬,便知江湖之言并非夸大其词了。”
  金遗龙微微地点头,酒意已消,也不怠慢,偕同狄青大步离府。沿途狄青目注遥空繁星,说道:“俺长剑一派历代皆有个规矩,五年遣一弟子行道江湖,发扬门派荣誉,这次俺荣获宗主许可,离门行道,但愿能以掌中一柄长剑为师门争光!”
  他说完话,忽然止步不动,呛然撤出长剑,舞起一团剑花,锵然唱道:“长铗起兮风变雷熄……独木苍云兮虎遁龙颤……俺舞铗傲笑兮天惊地寒……”
  五尺长剑在寒夜怆风中啸然有声,只见紫圈暴射,光华大放,一股排山倒海的威势足令敌人丧胆……
  金遗龙被他粗扩的豪情激起胸中壮志雄心,不禁长啸一声,啸声直冲云霄,引起四面八方嗡嗡回音,他振臂高歌道:“大风起兮……”蓦然一条疾影斜掠而至,突然打断了他的歌声,猝然间抬头打量,只见来人一身华服,头带儒巾,竟是武当掌门玄机道人的高徒那个俊美公子。
  金遗龙很早就当他是情敌了,一见他冒冒失失,却又气势汹汹地拦住去路,心中更感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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