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龙女招亲
2019-11-12 作者：金陵 来源：金陵作品集 点击：
“龙凤庄主”忽的走上一步，向“龙女”说道：“嫔儿，你下去吧！这里的事情，你是无法解决的……”
“龙女”走到朱比南身前，嗫嚅了半晌，忽道：“你这个人，怎么说话老是呑呑吐吐的……听你说来，好像和先父有什么仇恨是吗？那该找我算账呵，这和我叔父有何关系？”
朱比南蓦一抬头，狠狠的望她一眼，道：“你说对了，我该找你算账！”
“龙女”微微一笑，反手从背上拔出长剑，说道：“那么，我就陪你动手好了，如果你败了，你自己说，先父与你的仇恨是否一笔勾销？”
朱比南冷笑一声道：“在下如果败在姑娘手下，甘愿自裁以谢先父在天之灵！”
“龙女”金秀嫔似乎想不到有此严重，闻言不由笑容微变，心中疾快的忖思了一会，忽笑道：“好吧！你亮出兵刃动手好了！”
她心中有了主意，面色又恢复了美艳娇婉，在夕阳之下，她的神情有说不出的纯洁美丽。
朱比南心中微震，冷笑道：“在下出师之时，除了这副钢套之外，师父并未另赐兵刃，是以只好空手与姑娘过招了！”
说着，走上一步，目光望定她纤弱娇怯的身形，就待动手。
“龙凤庄主”忽的一个闪身拦在二人中间，向“龙女”说道：“嫔儿，你太胡闹了，赶快给我下去，你不是他的对手！”
说着，掉头向朱比南道：“朱兄既然是‘碎尸人’的后裔，为父复仇，乃是正理，老夫不愿多劝，只望朱兄得让人时且让人，老夫落败身死之后，请朱兄万勿加害此女……”
说到这里，“龙凤庄主”苍老的面上浮起了一片灰黯悲哀之色，仿佛对某种不可知的命运，产生了恐惧与震懔。
“龙女”金秀嫔一怔，她从未见“龙凤庄主”如此颓丧过，未动手前已先气馁，闻言急道：“叔叔，您怎么了？……”
“龙凤庄主”目光凝定在朱比南面上，那神情，是落漠的，没有希望的，但却有种热切的哀恳意味，使人为之心动。
朱比南望他一眼，微低下头，说道：“我有几句话要问你，你不得有一丝隐瞒！”
“龙凤庄主”见他问得如此强硬，以他目前的身份是绝对不会屈服的，但他却迅速的点了点头，道：“你问吧！”
朱比南沉吟了一会，忽道：“‘北海神君’与你是亲兄弟，他的事情，你该知道得不少吧？”
“龙凤庄主”道：“这个自然。”
朱比南又道：“那么，他参与‘十里浮沙’谋杀先父‘碎尸人’之事，你也知道其中经过了！”
“龙凤庄主”闻言，摇摇头道：“先兄一生行事，我无有不知者，但只有这一件事情，他却对我守口如瓶，只略略提了几句，便再不提及。”
朱比南道：“请就你所知，将你令兄提及之事告诉我。”
这话说来纯是命令式的，但“龙凤庄主”自“龙女”金秀嫔到场之后，似乎已将所有雄心壮志，消失殆尽，闻言也不以为意，答道：“先兄提及当年之事，只道是参与了一场‘煑酒大会’，会中出了一点意外，将名列‘塞外三尊’之一的‘碎尸人’击落浮沙而死，此后，在与众人取道回中原途中，不知如何迷路困在沙漠之中，说到此处，便住口不再提及，此后也未再提。”
朱比南微一皱眉，道：“就是这些吗？”
“龙凤庄主”叹息一声，道：“没有别的了，朱兄信与不信，全在你自己了。”
朱比南怅然抬起头来，心内掠过一道无比失望的滋味，千里跋涉，只换来了这区区数语……
他沉吟着，目光再度向“龙女”金秀嫔望去……
突的他震住了，他看见她晶莹如玉的秀目之中，闪动着一丝泪光！
她的神情，如此的悽楚，悲伤，她望着远处，面上是一片惆怅的怀念神色。
朱比南心中突的闪过一道温柔的情意，他感觉着，她这时的神情，是多么的与众不同，又多么的令人悯惜，那使他想起自己酒醉的当儿，曾经幻想过这种销魂的景象，而付出多少的默想与忧郁……
现在，他不知如何自处，他忽的感觉到大地是一片翠绿，到处是鸟语花香，人的渺小，在这一刻显得更加渺小！
是什么使他竟觉得自己如此渺茫卑微呢？难道是她目中的泪珠，感染了他冷酷薄幸的心田么？
他凝神望着她，忽的开口说道：“金姑娘，你怎么了？”
“龙女”金秀嫔倏然醒觉，面上微微的羞红起来，低头道：“你们谈起先父，使我情不自己，这有什么不对吗？”
“龙凤庄主”走到她身边，悯爱的抚着她的香肩，道：“嫔儿，你还是退下吧，这里没有你的事情……”
他望了望朱比南，淡然一笑道：“朱兄，还有别的话吗？”
朱比南别过头去，道：“没有了！”
“龙凤庄主”期切的望定他，道：“那么，你可愿意答应老夫，决不伤害此女？……”
朱比南烦恼的回过身来，冷冷道：“你凭什么这样要求？”
“龙凤庄主”长叹一声，道：“老夫一生惟爱此女，是以情愿代她一死，如朱兄答应不伤害她，则老夫将毫不抵抗，任由朱兄致老夫于死地，绝不后悔！”
“龙女”金秀嫔大吃一惊，忽的身形闪处，长剑化成一道长虹，向朱比南飞卷过来，人未到先是一声娇叱道：“看剑！”
朱比南冷笑一声，待“龙女”金秀嫔扑近身前，忽一伸手，将那柄长剑挟在手中，微一用力，“龙女”金秀嫔娇喊一声，长剑已被朱比南平空夺了过去。
“龙女”退后两步，面色极度惊诧的望着朱比南，她这才明白，自己的武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不由又急又怒，竟怔在当地，作声不得。
“龙凤庄主”也微微一惊，朱比南这一手空手夺剑的身法，还在他原先的估量之上，这一来，不由完全死了心，心中惟一的一丝侥幸之念，也消失了。
他走上两步，向朱比南道：“老夫自朱兄道出姓名之后，已知不是敌手，现在已经证实，更无用老夫动手了，朱兄，你就看在老夫这把年纪份上，饶过了老夫侄女吧！”
朱比南将看长剑掷到一边，心中翻滚着海浪一样的情绪……
良久，他垂下头来，自语了一句：“师父……徒儿不得不背叛你了，为了什么，徒儿自己也难明白……”
他痛苦的望着那轮落日，再次喃喃的道：“但徒儿却愿对你发誓，此生之中，惟此一次……”
他叹了一口气，目中的冷漠神色消失了，一道暖暖的热流，进入了他的心。
他对“龙凤庄主”说道：“你们都可以不死，但却有一个条件……”
“龙凤庄主”目中蓦的神光迸射，急道：“什么条件？”
朱比南望着“龙女”金秀嫔，唇角升上了一丝难测的笑意。
他低微的说道：“让她跟我走！”
“龙凤庄主”倏的面色大变，但一瞬之后，又恢复了正常神色。他冷静的笑了笑，向“龙女”一招手道：“嫔儿，你过来！”
“超女”金秀嫔依言走了过来，恨恨的望了朱比南一眼。
“龙凤庄主”说道：“嫔儿！你先向这位公子跪下来，拜谢不杀之恩！”
“龙女”金秀嫔面色红了一红说道：“叔叔！我不愿意！”
“龙凤庄主”怒喝一声，道：“嫔儿，你敢不听话吗？”
“龙女’金秀嫔无限委屈的垂下头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朱比南脚前，极不情愿的说了句：“多谢公子……”
朱比南伸出一手，正待拉她起来，忽闻“龙凤庄主”肃然说道：“朱兄，老夫这侄女平日娇纵已惯，眼高过顶，行走江湖，一定容易招惹事端，尚祈朱兄多多照应，同时她娇弱羞怯，不曾见过世面，这点还得朱兄设法顾到，免得老夫心悬不安。”
朱比南道：“你放心好了，在下携她同行，自会随时照应。”
“龙凤庄主”一笑，向“龙女”说道：“嫔儿，朱兄武学深厚，你能随他而去，乃是你的造化，还不赶快行拜师礼！”
朱比南心头猛的一震，“龙女”金秀嫔却已会意，连忙叩道：“师父在上，徒儿金秀嫔素质愚钝，万请师父收录门下！”
朱比南这才恍然明白“龙凤庄主”的用意，乃是不放心自己之意，闻言不由扬声大笑，声音之中，似有说不出的嘲讽轻蔑……
他一把将“龙女”金秀嫔拉了起来，冷笑道：“拜我为师，这是你自愿的？”
“龙女”秀眉微皱，道：“是的。”
朱比南点点头，冷笑道：“好极了！我答应了——”
“龙凤庄主”这才放了心，他依恋的凝视着“龙女”金秀嫔，半晌，微颤着声音说道：“嫔儿，你随着师父，一切要自己当心……”
“龙女”金秀嫔冰雪聪明，那里听不出她叔父言中的深意，秀丽的眉毛一聚，那晶莹的泪珠，早已滚到颊边。
“龙凤庄主”凄然别过头去，半晌，忽一招手唤来一名家丁，吩咐道：“速摆宴席，请住在庄中的三位公子，前来就席！”
家丁应声去了，“龙凤庄主”向朱比南道：“老夫侄女幸得明师，值得一庆，略陈水酒，也是为你们送行之意，朱兄如不嫌弃，就请赏光，稍作停留，不知可否俯允？”
朱比南道：“庄主不必客气了。”
说着，三人一齐向正厅走去，进到大厅，酒菜已经陈列桌上，“龙凤庄主”就座之后，向旁边三个年少公子一点头，面带歉意的道：“三位公子，老夫此次招亲大会，举行至今，已有三日，三位全是初选入围者，但老夫此刻，却要向三位公子道一声歉——”
在座三位公子，正是入围的“玉剑”齐东平，“南湖少年”上官季，与“青衣秀士”三人一闻此言，同时对望了一眼，默然听着。
“龙凤庄主”望了望朱比南，继续道：“老夫现为各位介绍，坐在老夫身旁之人，并不是外人，乃是舍侄女金秀嫔拜的师父！姓朱……”
三少年一闻此言，同时心中一震，疾忖道：“此人如此年少，怎会是‘龙女’金秀嫔的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龙凤庄主”微笑道：“为此缘故，舍侄女须即刻随师父离此回山，因此老夫不得不向各位公子，深致歉意……”
“青衣秀士”听到这里，忽站起来道：“庄主之意，是要我等三人，就此回去，这招亲之事，到此作罢不成？”
“龙凤庄主”道：“此中自有苦衷，尚祈各位海涵……”
“玉剑”齐东平缓缓站了起来，向“龙凤庄主”道：“既然庄主有此意思，我等亦无话可说，自当遵命就是，但此事太过突兀，这位朱师父，不知是何来历，又为何要令庄主侄女随之离去，此中似乎另有内情，不知庄主可肯告知，以释我等心中疑惑？”
“龙凤庄主”尚未及回答，朱比南已经站了起来，冷冷答道：“这位朋友所问之事，由在下答覆便是。‘龙女’金秀嫔乃在下先父仇人之女，在下赦她不死，故她自愿拜在我门下为徒，在下决定携她出门，一为历练江湖，二为考察品性，一旦发现她有不忠不信背叛师父之事，仍将处死，如此答覆，各位可满意了吧？”
一番话，说得三少年纷纷色变，“南湖少年”霍的站了起来，道：“朱师父如此用心，委实使人难测到底居心何在！既能成为‘龙女’师父，想必负有惊人艺业，在下不才，愿向朱师父领教几招，不知可否答应？”
“南湖少年”这话，正合其他二人心意，朱比南冷笑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南湖少年”见他如此询问，不由愠怒答道：“在下上官季，号称‘南湖少年’，行走江湖时日虽尚短促，但却未闻有朱师父这号人物。”
朱比南冷冷道：“你乃井底之蛙，所见有限，自然未有听闻！”
“南湖少年”闻言，勃然色变，怒喝道：“你是何方小子，胆敢轻视少爷？……少爷如不看在庄主份上，定将你劈倒当场，现眼出丑！”
朱比南冷笑一声，道：“你出言辱我，罪当废去一臂！”
这话一出，“玉剑”齐东平却也忍耐不住，站起身来，说道：“徒逞口舌之能，算不了什么英雄人物，朱师父如果有兴致，何妨出来指教几招，也好使在下等心服口服！”
“青衣秀士”也站了起来，阴阴道：“朱师父如不留下几招绝学，大概也休想走出这‘龙凤山庄’的大门了！”
“龙凤庄主”见众人愈说愈火，心知不妙，但又无法相劝，只好默然独坐，他想到“龙女”金秀嫔随此人出门之后，不知流落何方，心中忧虑，也就无心顾及别的了……
朱比南缓缓站起身来，望了金秀嫔一眼，见她正襟危坐，面色茫然，似乎在想些什么……
他冷笑一声，向三少年说道：“你们不是我的敌手，知趣的，立刻走吧！上官季，你出言辱我，自废一臂后也回去吧！”
他说来淡漠冷酷，上官季听了，不由心中大震，“青衣秀士”欺上一步，一掌向朱比南击来。
这一掌，纯是相试性质，是以只用了五成功力。
朱比南目光一闪，落在“青衣秀士”身上，冷冷道：“你大概叫‘青衣秀士’吧！你那拜兄叫什么‘九尾蜂’的，适才因为动手辱我，被我碎尸而死，你想蹈他的覆辙吗？”
“青衣秀士”大吃一惊，那一掌落在他的身上，竟似石沉大海，毫无反应，这才知道有些不好，又闻他说到“九尾蜂”被他碎尸而死，心中大震，怒喝一声，运足十成功力，闪电般向朱比南疾推而到。
“青衣秀士”发动的同时，“玉剑”齐东平与“南湖少年”上官季，也同时抢步上前，一攻朱比南身上三大穴，一取他下盘……
这一合手，快逾闪电，“龙女”金秀嫔看到这里，不由芳心一动，恨不得三少年立刻得手，将那奇怪的少年制住！
初见面的一缕奇异情丝，早已随风而逝，余下的，只有对这个陌生冷削少年的恐惧与愤恨……
世界上的事情，转变也只在一瞬之间啊！
她轻轻的将身子倚在“龙凤庄主”的身上，内心之中，充满了对这龙凤山庄的不舍，以及对自己前途茫茫的忧虑……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要带自己到那里去？
尤其使她回肠百折想着的问题是：“他会怎样对待自己？”
她怯怯的望着朱比南的身影，面上浮上了一片悲哀幽怨的神色，他，这个不明来历的人，掌握了自己的命运，更重要的事，他也掌握了叔父“龙凤庄主”的生死命运。
为了叔父，她不得不屈服。
她叹息了一声，低下头弄着自己的衣带，浪有勇气再看下去，她明白，他们三个人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就在这一瞬间，大厅之上突的静下来了！
“龙女”金秀嫔急快的抬起头来，一幕惊心动魄的景象，映入她的眼帘！
那边，三个人一排站着，仿佛木雕泥塑一般。
他们每人都失去了一只手臂，鲜血，从折断的地方滴流下来！
他们面色似乎有极度的痛苦，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喊叫出声，也没有一个人发出痛楚的呻吟……
金秀嫔看到这里，不由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突的，她把面孔埋到“龙凤庄主”的怀中，这副血淋淋的惨状，委实不是她这样一个心性温柔，娇弱羞怯的姑娘所能忍受得了的。
他太惨酷了，太没有人性了！……她想着。
这个人的生性残毒，她第一次得到了证实……
而这个人，自己已经拜他为师，此后更多的日子里，她还得跟他在一起。
想到这里，心性善良怯弱的金秀嫔，忍不住从秀目之中，滚出两串愤怨悲哀的泪水，染湿了“龙凤庄主”的上衣。
朱比南蓦的扬声狂笑起来，一伸手，拍活了三人的穴道。
三个人这才同时发出一声厉吼，挣扎着动了一动，终于支持不住的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石板。
“龙凤庄主”推开了金秀嫔，颤声向朱比南说道：“朱兄，他三人如不救治，势必失血而死，‘玉剑’齐东平与‘南湖少年’上官季是‘终南剑圣’之徒，‘青衣秀士’是‘崆峒’火阳真人之子，这个责任，老夫担代不起……”
朱比南冷笑一声，道：“在下只知伤人，不知如何救人，他们失血而死，也是报应！”
“龙女”金秀嫔再也忍耐不住，她纤弱的身子一掠而至朱比南身前，满面愤怨的说道：“师父，你太－－”
说到这里，倏的惊觉，连忙住口不语。
朱比南目光冷如寒潭之水，闪电般在她面上一扫而过，半晌，忽笑道：“好吧！你去替他们止血吧！”
“龙女”金秀嫔不待他说完，早已一个掠身，纵至三人卧倒之处，玉手颤抖着急点了三人“七坎”“期门”“曲池”三穴，将断臂流血止住。
朱比南默默望着她的动作，面上不自觉的浮起了一丝微笑……
那是春天的笑容，朱比南一生之中，也许会肇出更大的悲剧，但此刻的微笑却是发自内心深处，毫无虚假的！
他轻轻走到金秀嫔的身后，静立了一会，低声喊了句：“秀嫔！”
“龙女”闻声，连忙转过身来，道：“师父，你叫我吗？”
朱比南点点头，看见她动人的眸子之中，仍然闪动着泪光，面颊之上，也剩余着未干的泪痕……
她此刻的身形姿势是软弱的，楚楚可悯的，也许，女人在悲哀的时候，都会给人这种感受。
朱比南像是这一生之中从未见过似的，讶然凝视着她，半晌，说道：“你把手弄脏了……”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温和，冷酷怨毒的双目竟也变得宽恕善良，他不经意的望了望她手上的血迹，又道：“把血迹擦去，我们立刻就要离开了！”
“龙女”急将手上的血迹拭掉了，她走到“龙凤庄主”身边，一阵茫然浮上心头，竟忍不住又掉下了一串泪珠。
“龙凤庄主”这一刻间，也是黯然神伤，忽的长眉一扬，向朱比南道：“朱兄，舍侄女就交给你了，望你善加照顾，妥予安——”说到这里，心中忽觉苍凉万分，倏的住口不语。
朱比南双目电般在他面上一扫而过，笑着说道：“生离死别，最是难堪，庄主请回吧！”
“龙凤庄主”深深的注视了“龙女”一眼，终于转过身去，向后堂走回。
“龙女”强抑着一腔泪水，到此再也忍禁不住，娇喊一声，泪如泉涌一般倾泻而出……
“龙凤庄主”停下身来，回头望她一眼，欲言又止，半晌，再次提起脚步，向后堂走去。
朱比南走到她身旁，柔声说道：“秀嫔，不许再哭了！”
“龙女”金秀嫔蓦的抬起头来，恨恨地道：“师父，我问你一句话！”
朱比南一怔，随即道：“你要问什么话？”
“龙女”金秀嫔一拂面上的乱发，正色说道：“师父，你要带我到那里去？”
朱比南面色一沉，冷笑道：“秀嫔，你问这些干什么？”
“龙女”轻蔑给望他一眼，不屑的说道：“难道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吗？”
朱比南面色一变，冷笑道：“就凭你这句不尊敬的话，就该责罚！”说着，一把将“龙女”拉近身边，但闻“拍”的一声，她娇艳的面孔之上挨了一记耳光。
“龙女”金秀嫔自幼骄纵，那曾受人如此责打过，一愣之下，立刻羞红满面，无限委曲的垂下头来。
朱比南冷笑一声，道：“再若出言不敬，休怪我翻面无情！”
“龙女”金秀嫔忽的抬起满含恨意的眼睛，说道：“师父！我恨你！”
她的声音是轻微的，仿佛呢喃的乳燕，又仿佛春日的流水，说得如此的平静，温和，不由使人产生一种恰恰相反的感觉……
朱比南望了她一眼，轻笑道：“很好，从明天起，我开始传你武功，一直到你我完全相等时为止，那时，你就可以向我报仇雪恨了……”
“龙女”金秀嫔默默望着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惊恐，半晌，她忍不住走上一步，向朱比南说道：“可是师父，天下没有徒弟敢弑杀师父的，你——”说到这里，忙停口不语，心中一阵狂跳，那美丽的面上浮现了一片迷惑……
朱比南抬头望着天际的彩霞，悠悠说道：“秀嫔，传授全部武功给你，是我自愿的，与你并没有干系，你也用不着感激我，你恨我，那是你的事情，你用从我这里得去的武功，来报复我对你的折磨，也是人之常情，我也不怪你……”
“龙女”金秀嫔听到这里，不禁心中一阵震动，忙插口道：“师父，你说你要折磨我，这话是当真吗？”
朱比南微笑着，半晌，答道：“我从不说假话！”
“龙女”心神大震，秀丽的眉毛立刻紧锁起来，茫然道：“师父，这是为什么呢？”
朱比南不语，他收回遥望天际的目光，瞥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三人，半晌，向“龙女”说道：“有一天，到我已经对你毫无怜惜之时，我会将你处死，这样，你就永远无法向我报仇，如果你在我厌倦你以前，得到了我全部传授，你可以向我下手，我一定不会抵抗……这样便可使我背叛师父的滔天大罪，得因一死而免除，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龙女”金秀嫔似懂非懂的听着，忽道：“所以你要折磨我，叫我恨你，对吗？”
朱比南望她一眼，微笑道：“你说对了！”
“龙女”金秀嫔低下头来，心头仍是一片茫然，她不明白朱比南的话中之意，她心里暗想：“这个人，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朱比南抬头望着别处，心中矛盾的自语着：“没有将她杀死，是开头就失败了，从此刻起，必须挽回过来，她并不是十全十美的人，一定也有使自己厌烦的一日，那时将她处死，仍可保持对师父的忠实与誓言，否则的话，此身只有一死以谢师父二十年来苦心栽培训诲于万一……”
他迷乱的低下头来，几乎不敢去望“龙女”那双惊心动魄的眼睛。
“龙女”金秀嫔怯怯的向他走近一步，欲言又止……
良久，朱比南微喟一声，向“龙女”道：“秀嫔，你父亲当真已经故世了吗？”
“龙女”金秀嫔闻言不由一怔，道：“这还有假的吗？”
朱比南阴沉的望她一眼，冷冷道：“是你亲眼看见的？他是怎样死的？”
“龙女”走到朱比南身前，嗫嚅了半晌，忽道：“你这个人，怎么说话老是呑呑吐吐的……听你说来，好像和先父有什么仇恨是吗？那该找我算账呵，这和我叔父有何关系？”
朱比南蓦一抬头，狠狠的望她一眼，道：“你说对了，我该找你算账！”
“龙女”微微一笑，反手从背上拔出长剑，说道：“那么，我就陪你动手好了，如果你败了，你自己说，先父与你的仇恨是否一笔勾销？”
朱比南冷笑一声道：“在下如果败在姑娘手下，甘愿自裁以谢先父在天之灵！”
“龙女”金秀嫔似乎想不到有此严重，闻言不由笑容微变，心中疾快的忖思了一会，忽笑道：“好吧！你亮出兵刃动手好了！”
她心中有了主意，面色又恢复了美艳娇婉，在夕阳之下，她的神情有说不出的纯洁美丽。
朱比南心中微震，冷笑道：“在下出师之时，除了这副钢套之外，师父并未另赐兵刃，是以只好空手与姑娘过招了！”
说着，走上一步，目光望定她纤弱娇怯的身形，就待动手。
“龙凤庄主”忽的一个闪身拦在二人中间，向“龙女”说道：“嫔儿，你太胡闹了，赶快给我下去，你不是他的对手！”
说着，掉头向朱比南道：“朱兄既然是‘碎尸人’的后裔，为父复仇，乃是正理，老夫不愿多劝，只望朱兄得让人时且让人，老夫落败身死之后，请朱兄万勿加害此女……”
说到这里，“龙凤庄主”苍老的面上浮起了一片灰黯悲哀之色，仿佛对某种不可知的命运，产生了恐惧与震懔。
“龙女”金秀嫔一怔，她从未见“龙凤庄主”如此颓丧过，未动手前已先气馁，闻言急道：“叔叔，您怎么了？……”
“龙凤庄主”目光凝定在朱比南面上，那神情，是落漠的，没有希望的，但却有种热切的哀恳意味，使人为之心动。
朱比南望他一眼，微低下头，说道：“我有几句话要问你，你不得有一丝隐瞒！”
“龙凤庄主”见他问得如此强硬，以他目前的身份是绝对不会屈服的，但他却迅速的点了点头，道：“你问吧！”
朱比南沉吟了一会，忽道：“‘北海神君’与你是亲兄弟，他的事情，你该知道得不少吧？”
“龙凤庄主”道：“这个自然。”
朱比南又道：“那么，他参与‘十里浮沙’谋杀先父‘碎尸人’之事，你也知道其中经过了！”
“龙凤庄主”闻言，摇摇头道：“先兄一生行事，我无有不知者，但只有这一件事情，他却对我守口如瓶，只略略提了几句，便再不提及。”
朱比南道：“请就你所知，将你令兄提及之事告诉我。”
这话说来纯是命令式的，但“龙凤庄主”自“龙女”金秀嫔到场之后，似乎已将所有雄心壮志，消失殆尽，闻言也不以为意，答道：“先兄提及当年之事，只道是参与了一场‘煑酒大会’，会中出了一点意外，将名列‘塞外三尊’之一的‘碎尸人’击落浮沙而死，此后，在与众人取道回中原途中，不知如何迷路困在沙漠之中，说到此处，便住口不再提及，此后也未再提。”
朱比南微一皱眉，道：“就是这些吗？”
“龙凤庄主”叹息一声，道：“没有别的了，朱兄信与不信，全在你自己了。”
朱比南怅然抬起头来，心内掠过一道无比失望的滋味，千里跋涉，只换来了这区区数语……
他沉吟着，目光再度向“龙女”金秀嫔望去……
突的他震住了，他看见她晶莹如玉的秀目之中，闪动着一丝泪光！
她的神情，如此的悽楚，悲伤，她望着远处，面上是一片惆怅的怀念神色。
朱比南心中突的闪过一道温柔的情意，他感觉着，她这时的神情，是多么的与众不同，又多么的令人悯惜，那使他想起自己酒醉的当儿，曾经幻想过这种销魂的景象，而付出多少的默想与忧郁……
现在，他不知如何自处，他忽的感觉到大地是一片翠绿，到处是鸟语花香，人的渺小，在这一刻显得更加渺小！
是什么使他竟觉得自己如此渺茫卑微呢？难道是她目中的泪珠，感染了他冷酷薄幸的心田么？
他凝神望着她，忽的开口说道：“金姑娘，你怎么了？”
“龙女”金秀嫔倏然醒觉，面上微微的羞红起来，低头道：“你们谈起先父，使我情不自己，这有什么不对吗？”
“龙凤庄主”走到她身边，悯爱的抚着她的香肩，道：“嫔儿，你还是退下吧，这里没有你的事情……”
他望了望朱比南，淡然一笑道：“朱兄，还有别的话吗？”
朱比南别过头去，道：“没有了！”
“龙凤庄主”期切的望定他，道：“那么，你可愿意答应老夫，决不伤害此女？……”
朱比南烦恼的回过身来，冷冷道：“你凭什么这样要求？”
“龙凤庄主”长叹一声，道：“老夫一生惟爱此女，是以情愿代她一死，如朱兄答应不伤害她，则老夫将毫不抵抗，任由朱兄致老夫于死地，绝不后悔！”
“龙女”金秀嫔大吃一惊，忽的身形闪处，长剑化成一道长虹，向朱比南飞卷过来，人未到先是一声娇叱道：“看剑！”
朱比南冷笑一声，待“龙女”金秀嫔扑近身前，忽一伸手，将那柄长剑挟在手中，微一用力，“龙女”金秀嫔娇喊一声，长剑已被朱比南平空夺了过去。
“龙女”退后两步，面色极度惊诧的望着朱比南，她这才明白，自己的武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不由又急又怒，竟怔在当地，作声不得。
“龙凤庄主”也微微一惊，朱比南这一手空手夺剑的身法，还在他原先的估量之上，这一来，不由完全死了心，心中惟一的一丝侥幸之念，也消失了。
他走上两步，向朱比南道：“老夫自朱兄道出姓名之后，已知不是敌手，现在已经证实，更无用老夫动手了，朱兄，你就看在老夫这把年纪份上，饶过了老夫侄女吧！”
朱比南将看长剑掷到一边，心中翻滚着海浪一样的情绪……
良久，他垂下头来，自语了一句：“师父……徒儿不得不背叛你了，为了什么，徒儿自己也难明白……”
他痛苦的望着那轮落日，再次喃喃的道：“但徒儿却愿对你发誓，此生之中，惟此一次……”
他叹了一口气，目中的冷漠神色消失了，一道暖暖的热流，进入了他的心。
他对“龙凤庄主”说道：“你们都可以不死，但却有一个条件……”
“龙凤庄主”目中蓦的神光迸射，急道：“什么条件？”
朱比南望着“龙女”金秀嫔，唇角升上了一丝难测的笑意。
他低微的说道：“让她跟我走！”
“龙凤庄主”倏的面色大变，但一瞬之后，又恢复了正常神色。他冷静的笑了笑，向“龙女”一招手道：“嫔儿，你过来！”
“超女”金秀嫔依言走了过来，恨恨的望了朱比南一眼。
“龙凤庄主”说道：“嫔儿！你先向这位公子跪下来，拜谢不杀之恩！”
“龙女”金秀嫔面色红了一红说道：“叔叔！我不愿意！”
“龙凤庄主”怒喝一声，道：“嫔儿，你敢不听话吗？”
“龙女’金秀嫔无限委屈的垂下头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朱比南脚前，极不情愿的说了句：“多谢公子……”
朱比南伸出一手，正待拉她起来，忽闻“龙凤庄主”肃然说道：“朱兄，老夫这侄女平日娇纵已惯，眼高过顶，行走江湖，一定容易招惹事端，尚祈朱兄多多照应，同时她娇弱羞怯，不曾见过世面，这点还得朱兄设法顾到，免得老夫心悬不安。”
朱比南道：“你放心好了，在下携她同行，自会随时照应。”
“龙凤庄主”一笑，向“龙女”说道：“嫔儿，朱兄武学深厚，你能随他而去，乃是你的造化，还不赶快行拜师礼！”
朱比南心头猛的一震，“龙女”金秀嫔却已会意，连忙叩道：“师父在上，徒儿金秀嫔素质愚钝，万请师父收录门下！”
朱比南这才恍然明白“龙凤庄主”的用意，乃是不放心自己之意，闻言不由扬声大笑，声音之中，似有说不出的嘲讽轻蔑……
他一把将“龙女”金秀嫔拉了起来，冷笑道：“拜我为师，这是你自愿的？”
“龙女”秀眉微皱，道：“是的。”
朱比南点点头，冷笑道：“好极了！我答应了——”
“龙凤庄主”这才放了心，他依恋的凝视着“龙女”金秀嫔，半晌，微颤着声音说道：“嫔儿，你随着师父，一切要自己当心……”
“龙女”金秀嫔冰雪聪明，那里听不出她叔父言中的深意，秀丽的眉毛一聚，那晶莹的泪珠，早已滚到颊边。
“龙凤庄主”凄然别过头去，半晌，忽一招手唤来一名家丁，吩咐道：“速摆宴席，请住在庄中的三位公子，前来就席！”
家丁应声去了，“龙凤庄主”向朱比南道：“老夫侄女幸得明师，值得一庆，略陈水酒，也是为你们送行之意，朱兄如不嫌弃，就请赏光，稍作停留，不知可否俯允？”
朱比南道：“庄主不必客气了。”
说着，三人一齐向正厅走去，进到大厅，酒菜已经陈列桌上，“龙凤庄主”就座之后，向旁边三个年少公子一点头，面带歉意的道：“三位公子，老夫此次招亲大会，举行至今，已有三日，三位全是初选入围者，但老夫此刻，却要向三位公子道一声歉——”
在座三位公子，正是入围的“玉剑”齐东平，“南湖少年”上官季，与“青衣秀士”三人一闻此言，同时对望了一眼，默然听着。
“龙凤庄主”望了望朱比南，继续道：“老夫现为各位介绍，坐在老夫身旁之人，并不是外人，乃是舍侄女金秀嫔拜的师父！姓朱……”
三少年一闻此言，同时心中一震，疾忖道：“此人如此年少，怎会是‘龙女’金秀嫔的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龙凤庄主”微笑道：“为此缘故，舍侄女须即刻随师父离此回山，因此老夫不得不向各位公子，深致歉意……”
“青衣秀士”听到这里，忽站起来道：“庄主之意，是要我等三人，就此回去，这招亲之事，到此作罢不成？”
“龙凤庄主”道：“此中自有苦衷，尚祈各位海涵……”
“玉剑”齐东平缓缓站了起来，向“龙凤庄主”道：“既然庄主有此意思，我等亦无话可说，自当遵命就是，但此事太过突兀，这位朱师父，不知是何来历，又为何要令庄主侄女随之离去，此中似乎另有内情，不知庄主可肯告知，以释我等心中疑惑？”
“龙凤庄主”尚未及回答，朱比南已经站了起来，冷冷答道：“这位朋友所问之事，由在下答覆便是。‘龙女’金秀嫔乃在下先父仇人之女，在下赦她不死，故她自愿拜在我门下为徒，在下决定携她出门，一为历练江湖，二为考察品性，一旦发现她有不忠不信背叛师父之事，仍将处死，如此答覆，各位可满意了吧？”
一番话，说得三少年纷纷色变，“南湖少年”霍的站了起来，道：“朱师父如此用心，委实使人难测到底居心何在！既能成为‘龙女’师父，想必负有惊人艺业，在下不才，愿向朱师父领教几招，不知可否答应？”
“南湖少年”这话，正合其他二人心意，朱比南冷笑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南湖少年”见他如此询问，不由愠怒答道：“在下上官季，号称‘南湖少年’，行走江湖时日虽尚短促，但却未闻有朱师父这号人物。”
朱比南冷冷道：“你乃井底之蛙，所见有限，自然未有听闻！”
“南湖少年”闻言，勃然色变，怒喝道：“你是何方小子，胆敢轻视少爷？……少爷如不看在庄主份上，定将你劈倒当场，现眼出丑！”
朱比南冷笑一声，道：“你出言辱我，罪当废去一臂！”
这话一出，“玉剑”齐东平却也忍耐不住，站起身来，说道：“徒逞口舌之能，算不了什么英雄人物，朱师父如果有兴致，何妨出来指教几招，也好使在下等心服口服！”
“青衣秀士”也站了起来，阴阴道：“朱师父如不留下几招绝学，大概也休想走出这‘龙凤山庄’的大门了！”
“龙凤庄主”见众人愈说愈火，心知不妙，但又无法相劝，只好默然独坐，他想到“龙女”金秀嫔随此人出门之后，不知流落何方，心中忧虑，也就无心顾及别的了……
朱比南缓缓站起身来，望了金秀嫔一眼，见她正襟危坐，面色茫然，似乎在想些什么……
他冷笑一声，向三少年说道：“你们不是我的敌手，知趣的，立刻走吧！上官季，你出言辱我，自废一臂后也回去吧！”
他说来淡漠冷酷，上官季听了，不由心中大震，“青衣秀士”欺上一步，一掌向朱比南击来。
这一掌，纯是相试性质，是以只用了五成功力。
朱比南目光一闪，落在“青衣秀士”身上，冷冷道：“你大概叫‘青衣秀士’吧！你那拜兄叫什么‘九尾蜂’的，适才因为动手辱我，被我碎尸而死，你想蹈他的覆辙吗？”
“青衣秀士”大吃一惊，那一掌落在他的身上，竟似石沉大海，毫无反应，这才知道有些不好，又闻他说到“九尾蜂”被他碎尸而死，心中大震，怒喝一声，运足十成功力，闪电般向朱比南疾推而到。
“青衣秀士”发动的同时，“玉剑”齐东平与“南湖少年”上官季，也同时抢步上前，一攻朱比南身上三大穴，一取他下盘……
这一合手，快逾闪电，“龙女”金秀嫔看到这里，不由芳心一动，恨不得三少年立刻得手，将那奇怪的少年制住！
初见面的一缕奇异情丝，早已随风而逝，余下的，只有对这个陌生冷削少年的恐惧与愤恨……
世界上的事情，转变也只在一瞬之间啊！
她轻轻的将身子倚在“龙凤庄主”的身上，内心之中，充满了对这龙凤山庄的不舍，以及对自己前途茫茫的忧虑……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要带自己到那里去？
尤其使她回肠百折想着的问题是：“他会怎样对待自己？”
她怯怯的望着朱比南的身影，面上浮上了一片悲哀幽怨的神色，他，这个不明来历的人，掌握了自己的命运，更重要的事，他也掌握了叔父“龙凤庄主”的生死命运。
为了叔父，她不得不屈服。
她叹息了一声，低下头弄着自己的衣带，浪有勇气再看下去，她明白，他们三个人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就在这一瞬间，大厅之上突的静下来了！
“龙女”金秀嫔急快的抬起头来，一幕惊心动魄的景象，映入她的眼帘！
那边，三个人一排站着，仿佛木雕泥塑一般。
他们每人都失去了一只手臂，鲜血，从折断的地方滴流下来！
他们面色似乎有极度的痛苦，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喊叫出声，也没有一个人发出痛楚的呻吟……
金秀嫔看到这里，不由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突的，她把面孔埋到“龙凤庄主”的怀中，这副血淋淋的惨状，委实不是她这样一个心性温柔，娇弱羞怯的姑娘所能忍受得了的。
他太惨酷了，太没有人性了！……她想着。
这个人的生性残毒，她第一次得到了证实……
而这个人，自己已经拜他为师，此后更多的日子里，她还得跟他在一起。
想到这里，心性善良怯弱的金秀嫔，忍不住从秀目之中，滚出两串愤怨悲哀的泪水，染湿了“龙凤庄主”的上衣。
朱比南蓦的扬声狂笑起来，一伸手，拍活了三人的穴道。
三个人这才同时发出一声厉吼，挣扎着动了一动，终于支持不住的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石板。
“龙凤庄主”推开了金秀嫔，颤声向朱比南说道：“朱兄，他三人如不救治，势必失血而死，‘玉剑’齐东平与‘南湖少年’上官季是‘终南剑圣’之徒，‘青衣秀士’是‘崆峒’火阳真人之子，这个责任，老夫担代不起……”
朱比南冷笑一声，道：“在下只知伤人，不知如何救人，他们失血而死，也是报应！”
“龙女”金秀嫔再也忍耐不住，她纤弱的身子一掠而至朱比南身前，满面愤怨的说道：“师父，你太－－”
说到这里，倏的惊觉，连忙住口不语。
朱比南目光冷如寒潭之水，闪电般在她面上一扫而过，半晌，忽笑道：“好吧！你去替他们止血吧！”
“龙女”金秀嫔不待他说完，早已一个掠身，纵至三人卧倒之处，玉手颤抖着急点了三人“七坎”“期门”“曲池”三穴，将断臂流血止住。
朱比南默默望着她的动作，面上不自觉的浮起了一丝微笑……
那是春天的笑容，朱比南一生之中，也许会肇出更大的悲剧，但此刻的微笑却是发自内心深处，毫无虚假的！
他轻轻走到金秀嫔的身后，静立了一会，低声喊了句：“秀嫔！”
“龙女”闻声，连忙转过身来，道：“师父，你叫我吗？”
朱比南点点头，看见她动人的眸子之中，仍然闪动着泪光，面颊之上，也剩余着未干的泪痕……
她此刻的身形姿势是软弱的，楚楚可悯的，也许，女人在悲哀的时候，都会给人这种感受。
朱比南像是这一生之中从未见过似的，讶然凝视着她，半晌，说道：“你把手弄脏了……”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温和，冷酷怨毒的双目竟也变得宽恕善良，他不经意的望了望她手上的血迹，又道：“把血迹擦去，我们立刻就要离开了！”
“龙女”急将手上的血迹拭掉了，她走到“龙凤庄主”身边，一阵茫然浮上心头，竟忍不住又掉下了一串泪珠。
“龙凤庄主”这一刻间，也是黯然神伤，忽的长眉一扬，向朱比南道：“朱兄，舍侄女就交给你了，望你善加照顾，妥予安——”说到这里，心中忽觉苍凉万分，倏的住口不语。
朱比南双目电般在他面上一扫而过，笑着说道：“生离死别，最是难堪，庄主请回吧！”
“龙凤庄主”深深的注视了“龙女”一眼，终于转过身去，向后堂走回。
“龙女”强抑着一腔泪水，到此再也忍禁不住，娇喊一声，泪如泉涌一般倾泻而出……
“龙凤庄主”停下身来，回头望她一眼，欲言又止，半晌，再次提起脚步，向后堂走去。
朱比南走到她身旁，柔声说道：“秀嫔，不许再哭了！”
“龙女”金秀嫔蓦的抬起头来，恨恨地道：“师父，我问你一句话！”
朱比南一怔，随即道：“你要问什么话？”
“龙女”金秀嫔一拂面上的乱发，正色说道：“师父，你要带我到那里去？”
朱比南面色一沉，冷笑道：“秀嫔，你问这些干什么？”
“龙女”轻蔑给望他一眼，不屑的说道：“难道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吗？”
朱比南面色一变，冷笑道：“就凭你这句不尊敬的话，就该责罚！”说着，一把将“龙女”拉近身边，但闻“拍”的一声，她娇艳的面孔之上挨了一记耳光。
“龙女”金秀嫔自幼骄纵，那曾受人如此责打过，一愣之下，立刻羞红满面，无限委曲的垂下头来。
朱比南冷笑一声，道：“再若出言不敬，休怪我翻面无情！”
“龙女”金秀嫔忽的抬起满含恨意的眼睛，说道：“师父！我恨你！”
她的声音是轻微的，仿佛呢喃的乳燕，又仿佛春日的流水，说得如此的平静，温和，不由使人产生一种恰恰相反的感觉……
朱比南望了她一眼，轻笑道：“很好，从明天起，我开始传你武功，一直到你我完全相等时为止，那时，你就可以向我报仇雪恨了……”
“龙女”金秀嫔默默望着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惊恐，半晌，她忍不住走上一步，向朱比南说道：“可是师父，天下没有徒弟敢弑杀师父的，你——”说到这里，忙停口不语，心中一阵狂跳，那美丽的面上浮现了一片迷惑……
朱比南抬头望着天际的彩霞，悠悠说道：“秀嫔，传授全部武功给你，是我自愿的，与你并没有干系，你也用不着感激我，你恨我，那是你的事情，你用从我这里得去的武功，来报复我对你的折磨，也是人之常情，我也不怪你……”
“龙女”金秀嫔听到这里，不禁心中一阵震动，忙插口道：“师父，你说你要折磨我，这话是当真吗？”
朱比南微笑着，半晌，答道：“我从不说假话！”
“龙女”心神大震，秀丽的眉毛立刻紧锁起来，茫然道：“师父，这是为什么呢？”
朱比南不语，他收回遥望天际的目光，瞥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三人，半晌，向“龙女”说道：“有一天，到我已经对你毫无怜惜之时，我会将你处死，这样，你就永远无法向我报仇，如果你在我厌倦你以前，得到了我全部传授，你可以向我下手，我一定不会抵抗……这样便可使我背叛师父的滔天大罪，得因一死而免除，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龙女”金秀嫔似懂非懂的听着，忽道：“所以你要折磨我，叫我恨你，对吗？”
朱比南望她一眼，微笑道：“你说对了！”
“龙女”金秀嫔低下头来，心头仍是一片茫然，她不明白朱比南的话中之意，她心里暗想：“这个人，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朱比南抬头望着别处，心中矛盾的自语着：“没有将她杀死，是开头就失败了，从此刻起，必须挽回过来，她并不是十全十美的人，一定也有使自己厌烦的一日，那时将她处死，仍可保持对师父的忠实与誓言，否则的话，此身只有一死以谢师父二十年来苦心栽培训诲于万一……”
他迷乱的低下头来，几乎不敢去望“龙女”那双惊心动魄的眼睛。
“龙女”金秀嫔怯怯的向他走近一步，欲言又止……
良久，朱比南微喟一声，向“龙女”道：“秀嫔，你父亲当真已经故世了吗？”
“龙女”金秀嫔闻言不由一怔，道：“这还有假的吗？”
朱比南阴沉的望她一眼，冷冷道：“是你亲眼看见的？他是怎样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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