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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2019-12-03  作者:金锋  来源:金锋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话来说完,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响,石雄远扭头看时,果然不出所料,只见大路上黄尘卷起,飞也似的跑来一匹马,这匹马是纯黑色的,马上坐着一个身材短小,眉目精悍的汉子,这汉子穿着一套密扣衫裤,肋佩皮囊,头上戴了一顶山东草帽,策马飞跑,由远而近,一溜烟跑到石雄远的面前,哈哈笑道:“石老师果然没有失信,真个应约到来今日正好讨教讨教!”
  他说着一个飞身,跳落马下,向石雄远面前一落,喝道:“姓石的,我今天缺乏盘缠,你如果识相的话,快把箱中红货留下来,放你过去,如果有半个不字,事到临头,悔之晚矣!”
  万仕雄勃然大怒,就要上前和那矮汉动手,石雄远霍地拔出剑来,弹了一弹刮刃哈哈两声冷笑道:“朋友,你要截留我的红货吗?很好,银钱是身外物,如果拿来交了朋友,也没有甚么不值,可是朋友你要先把名儿亮出来,还有你的本领,也要露两手给我看看,等老夫打发你!”
  矮汉子冷笑道:“你问太爷的姓名吗?大爷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毛名泰,有个外号叫做八臂人熊,还是头一次到关东来,因为缺乏盘缠旅费,想请关东武林朋友帮忙,姓石的你要看看我的本领,就亮出兵刃吧!”
  八臂人熊口说着话,手并不闲,铮铮两声,由腰间拉下一件银晃晃晶晶的兵刃来,原来是一件奇形的宝刀,这宝刀足有四尺多长,薄锋薄刃,刀身却像纸片般薄,富有弹性不用时可以围在腰间,一拨出来,拉得笔也似直,石雄远看见毛泰这支兵刃不禁吓了一跳,原来这兵刃叫红毛宝刀,是用缅甸精钢所制,制时很要费上一番功夫,千锤百炼,方才打成纸样的薄片,可以吹毛过铁,锋利异常,不过使用这种缅刀的人,非要内家气劲有相当造诣不可,如果没有内劲,绝不能够使用这种绵软宝刀呢!
  八臂人熊居然能使用这兵刃,分明是劲敌了!
  石老镖师的想头还未了,八臂人熊巳经将身一耸,跳起七八尺高,刀光一闪,冷电如虹使个“长河刺蛟”的招式,猛向石雄远天灵盖迎头砍到!
  石雄远喝声来得好,把手中剑一招,用个“火把烧天”之势,向着红毛宝刀刀口一挡,铮铮两声,喷出一喷火星,石雄远猛觉自己剑身上,发出一片虎啸龙吟似的响声来,不由吓了一跳,急忙用个“移宫换步”,抽身向后一跳,他低头看自己手中宝剑时,只见近剑身处,现出米粒大小一个缺口,可见对方缅刀锋利的程度,好在自己这柄剑也是九炼纯钢铸成的,不然的话,恐怕要被缅刀砍成两截,不过兵刃损伤,正是武家大忌!
  石雄远正在吃惊痛悔,毛泰红毛宝刀一晃,又用了个“横扫千钧”方式,拦腰砍来。
  石雄远这回不敢用宝剑硬挡,“犀牛望月”,身躯往后一仰“蜉游戏水”,脚尖一点地皮,便自左向右,直闪开去,毛泰看见自己一连走了两个空招,觉得石老镖头剑法很快,倏地一声虎吼,把一套八卦刀法施展开来,八卦刀共分八八六十四卦,即是六十四路,连环运用,变化无穷,急迫风驰,疾若电闪,刹那之间,变了一座刀山,又像—个满身芒刺的刀球,贴地滚进,石老镖师也把自己生平精心苦练的“达摩剑”法施展开来。
  “达摩剑”是七十二路,恰好和八卦刀相生相克,两个这一次动手,就是四十多个回合,双方本领都是半斤八两,不分胜负!
  本来石雄远的本领,比起八臂人熊毛泰来,略略高出一筹,可是毛泰缅刀太过锋利,不由他不存了顾忌的心理,心中一有顾忌,这摩剑里许多精妙招数便不能够施展出来,这一来武功大打折扣,变成两不相下之势。
  四十回合以后,毛泰缅刀越展越疾,一片刀光,把石老镖师紧紧的裹住了,万仕雄在旁边看了不禁大惊,他想要把自己兵刃豹尾三截棍上前助阵,可是看见八臂人熊刀光霍霍,宝刀纵横,一团精光冷电,迫人肌肤,知道敌人用的是斩金切玉的宝刀,自己三截棍一递进去就要折断,所以他想了又想,不敢上前。
  这时候八臂人熊已经和石雄远斗了六十多个回合,石雄远渐渐只有招架的份儿。
  万仕雄看见师父情形危殆,正想不顾一切,扑前相助,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白光一闪,两条人影正在交错,倏地一声狂吼,其中一个人影突然一跳,拔起八尺多高来,吧达,仰面朝天跌倒在地。
  万仕雄不由吓了一跳,他连忙定睛看时,跌倒的不是别人,正是八臂人熊毛泰,面色如铁,左手掩住肋下,右手还紧紧的握着缅刀,自己的师父石雄远,站在一丈以外,神色自若,万仕雄不禁又惊又喜,心头一块千斤大石放下来了!
  原来石雄远和八臂人熊斗到四十多合,觉得敌人宝刀锋利,挥霜纵横,自己如果和他缠战下去,恐怕失利,决定用柔斗的方法,出奇制胜,所以石雄远便把剑法一变,单纯采取守势。
  石老镖头这次展开柔功斗法,一柄剑龙飞凤舞,轻封软拆,斗了十数回合,八臂人熊看见石雄远只守不攻,以为对方年老力弱,不耐久战,心中暗里欢喜,他把刀法一换,变过一套龙虎追魂刀法,疾如狂风骤雨,直劈直砍,战到难分之际,毛泰刀光一闪,先用个“迎风铁扇”的战法,直削石老镖师面门,石雄远把头一侧,八臂人熊随招变化,刀锋翻处,“拦舆递简”,把刀抖直起来,宛似白虹一道,猛向老英雄胸口华盖穴砍去。
  石雄远手中剑兀立起来“苍鹰展翅”,自左向右一封,运用抽撤之力,要他的缅刀直弹开去,哪知八臂人熊这下也是虚着,刀剑还未交撞,他倏地拔身一耸,跳起两丈多高来,连人带刀凌空一舞,用个“白虹射日”招式,自上而下,猛刺下去,这是龙虎追魂刀的绝着,别看他飞身直刺下来,其实还有几个变化,石雄远见他凌空飞刺,如鹰隼下击,心里不由冷笑:“好个狂妄狗贼,你如果不贪攻,还可以多耗一会!”
  老英雄装作手足无措的样子,等到八臂人熊的刀,离顶只够一尺,方才闪电也似弯腰向地,把身一转,八臂人熊出其不意,一刀刺了个空,用力太猛,急切收不回来,嗤的一响,刀锋入泥盈尺,他刚要把身一转,用个“霸王扛鼎”手法,将缅刀抽出泥土,石老英雄身手疾似猿猴,左掌横伸过来,抵住他的腰背,向外一推,右手宝剑用个“金针引线”,照贼人肋下一插,剑锋贯肤直入,深约二寸,八臂人熊一声惨叫,全身离地飞起,抛起八尺多高,跌出一丈以外。
  还算石雄远手下留情,未施绝着,而且事先打了他一掌,身子直飞出去,不然的话,这一剑如果直刺软肋,深入内腑,八臂人熊毛泰,就要一命呜呼,丧在石老拳师剑下!
  不过毛泰也是一个性情暴戾的硬汉子,虽然中丁一剑,受伤不浅,可是他仍旧忍着痛,一个翻身由地上跳起来,咬牙切齿的说道:“姓石的,今日二太爷一时疏忽,误中诡计,败在你的手里,不过二太爷输了,还不心服,多则三年,少则两载,必要报这一剑之仇,现在少陪,再见!”
  他说着一耸身跳上黑马,万仕雄看见八臂人熊落败之后,仍要口出不逊,不禁勃然大怒,就要上前拦阻,石老镖师把他衣服一拉,叫道:“徒弟,他已经受伤了,做人不可太绝,由他去吧!”
  万仕雄窒了一窒,八臂人熊已经在马上一声狂笑,纵开坐骑,踢起—道滚滚烟龙,跑得无影无踪!
  这一次大凌柯边之战,石老镖头虽然得到胜仗,可是十分凶险,而且带点侥幸,事后回想起来,捏了一把汗。
  他渡过大凌河,把参茸红货护送入关,直到北京皇城,交割了参茸货物,便返回盛京。
  不过自己这次最后保镖,和八臂人熊结了一剑之怨,迟早都是祸根,因此一来,石老镖头急流勇退的意志,更加坚决,过了三个多月,他果然结束了保镖生涯,仗着手上一点资财,带了妻室王氏,儿子金郎,和徒弟万仕雄一行四人,雇了一辆车子,静悄悄的离开盛京,一直来到四平街北面的彭家屯村庄里,方才卜居下来。
  在石老镖头的意思看来,以为自己住到这个僻静地方,而且又是洗手退隐,即使八臂人熊不忘旧怨,也没有方法找上门呢。
  哪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刹时祸福,世间上的事情,往往出乎意料之外,石老镖头归隐在彭家屯之后,日来无事,便教自己儿子石金郎的武艺,这时候石金郎的年纪,不过十岁,年纪虽然很小天资十分聪颖,对于武功十分喜爱,石老英雄指点他的功夫,一学便会。
  可是石雄远的妻子王氏,对于自己丈夫教儿子学本领,却是不大赞成,她说世俗人的眼光,多数重文轻武,一个人即使练得上好武艺,除了给人保镖护院之外,试问有甚么出处?自己只得一个儿子,反不如叫他读几年书,去考科举,谋个正当出身,不胜似向刀枪林里讨饭吃吗?
  经过这样一来,石雄远一颗教儿子练武的心,便开始冷却下来,不像从前热烈了,光阴迅速,过了两年,一向隐居村中,风平浪静的石雄远居然遇了飞来横祸!
  原来这一年的八月中秋晚上,万里无云,月如明画,关东三省人情风俗,也和关内一般无二,每户人家到了中秋晚上,杀鸡置酒,饼果拜月,关外物价低廉,出产丰富,绝少一贫如洗的人过得去的人家,遇着良辰佳节,没有一个不大杯酒、大块肉的吃喝,石雄远的家里也不能够例外。
  这天晌午,石老镖头已派万仕雄到八面城市镇去,买备酒肉回来,王氏在后庭院里,摆开果饼,到了初更起后,依循俗例拜月,石雄远和王氏金郎万仕雄师徒父子夫妇四人,便在后园紫藤花架下面,放着酒菜小酌。
  正在把酒闲话桑麻,说些家常琐事时候,忽然听见紫藤花架顶上,一声冷笑说道:“姓石的,大概今天晚上,是你全家人在阳世最后一顿酒饭,吃完了这次中秋月饼,就要到阎王殿上报到哩!”
  石雄远一听这几句话,不禁勃然大怒,霍地站起身来,就要向花架顶上扑去,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嗤的一声,一道白光由花棚外穿了进来,不偏不歪,射中王氏咽喉,王氏哎呀一声,便自跌倒在地。
  跟住花棚外面又是嗤嗤两声,飞入两点白光,一点直射向石老拳师的爱子石金郎,一点向万仕雄太阳穴袭到,他两个是练过武的人,不比王氏无拳无勇,一见白光射入,立即把身向桌子下面一缩,只听咯噔咯瞪两声,原来是两支纯铜瓦面镖,钉在花棚柱上,深嵌入木,接着内宅熊的一声,冒出一团团的黑烟来,火光熊熊焚着。
  原来他们全家在后园畅饮赏月之时,屋里空虚无人,给人家乘虚混了进来,做了手脚,杀人放火,一齐动手,刹那之间,石雄远的内宅,陷入一片混乱状态!
  石老镖头做梦也估不到人月团圆,中秋佳节的晚上,仇人居然摸上门来,仓猝间来不及去取兵刃,便自空着双拳,一个飞身,跳到紫藤花架棚上,他刚才一上棚,冷不防嗤的一响,迎面飞来一点寒星。
  石老镖头知道是暗器,他手中虽无兵刃,不能格架,只好用听风接箭法,伸手一扬,把那暗器接在手里,原来是一支三棱金镖,石老镖头心头发火,喝了一声:“该死鼠辈!”把接在手的镖,往回一掷,只听哎呀呀一声,一个夜行人由短墙上面,中镖跌了下来,翻落地上!
  老英雄正要窜过去把那中镖的夜行人由地上提起,拷问一切,又是说时迟,那时快!背后呼的一响,一股金风破脑袭到。
  石雄远虽然年老,却是手疾眼快,侧身一闪,用个“怪蟒翻身”,向着横边一窜,一柄银虹也似的缅刀,抹着头顶过去,石老镖头扭头向后一看,只见袭击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八臂人熊毛泰。
  石雄远正所谓仇人见面,份外眼红,他知道八臂人熊,是今晚纠党到来杀人放火的魁首,不禁心头火发,可是敌人缅刀太过锋利,自己手无寸铁,不能够不存几分顾忌。
  八臂人熊展开缅刀,挥挥霍霍直卷过来,石雄远只好用白猿掌和他对拆,跳高窜矮,一连斗了十七八合,这边万仕雄已经把石金郎背出屋外,找地方把石金郎藏了起来,自己提一根豹尾三节棍,跳回后园里面,他看见自己师父吃八臂人熊缅刀迫住,形势危殆,他立即飞身过去,把三节棍向石老镖头一递,高声叫道:“师父,接兵刃哩!”
  石雄远看见徒弟把兵刃递来,不禁精神大振,他刚才把三节棍接在手里,八臂人熊已经用了个“独劈华山”招数,一刀砍来。
  石雄远匆忙之中,用个“横架金梁”,把手中棍向上一档,劈拍,枣木身的三节棍,居然被刀锋砍成两段,如果换了别一个人,必定手忙脚乱,可是石老镖头究竟是个老江湖经验的武师,三节棍一折断,他立即把两节断棍身当作判官笔用,身子一挫,运棍如风,拍撞点打,猛向八臂人熊要害点去。
  八臂人熊估不到石老拳师还有这一手本领,真是吃惊不少!他急忙用缅刀遮拦招架,两下斗了二十多合,彭家屯的乡勇团练已经赶来了!
  原来关东三省一带的村庄屯子,差不多都具有自卫武力,不是乡勇,就是团练,八臂人熊这次到彭家屯去寻仇,一共带了两个本领高强的心腹党羽,八臂人熊出身本来是关内大盗,向来在陕北三晋一带活动,因为犯案累累,官府缉捕太紧,站不住脚,便窜到关东来,他本来想打算在江西劫石雄远镖头的暗镖,哪知道技差一着,吃了大亏!
  八臂人熊落败之后,躲入辽西北镇县附近的医巫闾山内,休养伤势,苦练武艺,直到两年之后,方才再次登门寻仇。
  他那两个心腹党羽,一个叫小夜叉郎飞,一个叫黑面虎薛洪,郎、薛二人先前是山西一带有名的巨盗,不但轻功高强而且打得一手极好暗器,他们在盛京城里经过几个月的勘察,方才知道石雄远隐居在彭家屯,八臂人熊报仇心切,带了郎薛二人赶到八面城附近,他赶到彭家屯那一天,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节,趁着石老镖头全家在后花园饮酒赏月,混入前宅,杀人放火,一起发动,和石雄远展开混战,他以这次出其不意,运用迅雷不及掩耳手法偷袭,必定得手。
  哪知道石雄远本领高强,他们只杀了石老镖头的妻子王氏,可是发镖杀死王氏的小夜又郎飞,也被石雄远运用反手镖穿毙,正在恶战之间,彭家屯的乡勇团练已经望见石家起火,纷纷敲响铜锣,到来灌救!
  八臂人熊看见乡勇团练到来,以他本领而论,本来不把几名乡勇放在眼内,不过他究竟是个上门寻仇的人,俗语说得好,邪不胜正,八臂人熊做贼心虚,看见人声嘈杂,知道今天晚上寻仇不成了,他只好咬了咬牙关,把缅刀卖个破绽,飞身一耸,跳出圈外,飞也似的逃跑。
  石雄远回头看自己家里的火势,巳经燎原,两间瓦屋已经卷没在一片烈焰里,他知道自己即使救火也来不及了,石老镖头喝了一声:“鼠辈别走!”一轮两根断了截的三节短棍,直追下来。
  八臂人熊看见石老镖头居然追赶自己,不禁勃然大怒!
  他暗地里取出一支毒药钢梭来,这钢梭长约六寸,通体纯钢打造,每只足有八两多重,梭尖用毒药浸过,一甩手打出来,可以射出三丈以外,八臂人熊取梭在手,故意放慢脚步,等石雄远追到三丈以内,突然圈转身躯,左臂向外一扬,嗤嗤,毒药梭化一点银星,破空飞出。
  毛泰这一枚十分歹毒,不打头面,直取石老镖头的下三路,如果换了平日,这一梭必定打石老镖头不中,可是今天晚上情形又不同了,石雄远因盗毁家,怒火遮眼,他一时估不到八臂人熊除了武功之外,还有这样厉害的毒药暗器,耳听嗤的一声,银星飞来,不偏不歪,穿在石雄远右边大腿根上,石雄远出其不意,中了一梭,哎哟一声,推金山倒玉柱也似,一跤跌倒在地!
  石老镖头这一跌倒,八臂人熊哈哈两笑,一耸身躯,连人带刀窜了过来,缅刀寒光一冈,就要向他天盖顶劈落。
  说时迟,那时快!毛泰正要挥刀去砍石雄远的脑袋,冷不防背后一股急风,直袭过来,八臂人熊出其不意,急不迭忙向横里一跳,他扭头向后看看,原来袭自己的并不是人,是石老拳师平日乘坐的风雷豹宝马,它不知怎的由马厮里跑出来,看见主人危急,飞跑过来,张口向八臂人熊背后便咬,毛泰以为是人,侧身一闪,石老镖头乘机向外一滚,翻出七八步外,全靠这样一来,方才逃丁性命!
  八臂人熊看见一匹畜生居然也来搭救主人,不禁勃然大怒,他把缅刀一起,猛向风雷豹马砍去。
  风雷豹马十分机警,托地向外一跳,让过刀锋,却把后膀一拱,双蹄齐起,猛向八臂人熊前胸踢去,毛泰险些吃它踢着,霍地后退两步,八臂人熊心头火起,回身探刀向风雷豹追逐,风雷豹马正要他这样,放蹄飞跑,却不远去,八臂人熊一连追了两个圈,乃始恍然觉悟中了畜生诡计,又要折回来杀石老镖头。
  哪知道石雄远趁这空隙站起身来,把身边藏着的亮梭取了出来,连取三支在手,猛向前面一抖,三梭齐发,八臂人熊出其不意,左臂中了一梭,疼得他唉呀一叫,急忙掩住手臂,飞也似的落荒逃走,眨眼之间,走得没影无踪!
  石雄远正要追赶仇人,可是才一移动,猛觉腹部以下,剧痛难当,原来他腹部近大腿根部分,中了一毒药棱,先前报仇心盛,还不觉得怎样疼痛,现在仇人跑掉,所以便觉得剧痛起来,不止剧痛,全身也起了栗战!
  石老镖头知道自己中了毒药暗器,不禁长叹一声,坐在地下,风雷豹马似乎知道主人受伤,立即跑近石雄远的身边,用口咬住了石老镖头的衣领,把他直拢起来,石雄远方才勉强起立,扶着马鞍,就着踏脚上了马背,风雷豹马方才慢慢的向彭家屯跑过去,它跑到屯子外,正遇着万仕雄带领乡勇出来,找寻师父下落,石老拳师一见了万仕雄,立即问道:“仕雄,咱们的房屋怎么样了?”
  万仕雄回答道:“禀告师父老人家,我们住的房子,已经被贼人放火烧成一堆焦炭,连师母的尸首也埋葬在火坑里面,不知道烧成怎样呢!”
  石雄远听说自己家业全给贼人毁了,气愤一声大叫,扑通,由马背上翻了下来,当场昏倒地上!
  万仕雄看见师父晕倒,不禁大惊,石金郎也由人丛里出来,连声哭喊爹爹,万仕雄给他解开衣服,推揉胸背,隔了两盏茶的时候,石老拳师方才悠悠醒转过来,叫道:“八臂人熊,我跟你有甚么过不去的冤仇,为甚么弄到我家散人亡,我生不能报仇,死后也要变为厉鬼,活勾你的魂魄!”
  万仕雄解劝道:“师父,你老人家不用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有甚么话说?老师还是看开一点吧!”
  其他村勇也纷纷解劝,石老拳师悲怀方才稍减,大家知道他受了伤,便把石雄远扶到里正(即是村长)的家里,一面派人飞马到八面城,请大夫给石老英雄治疗伤口,一面清理火场,收拾东西,挖出王氏尸首,替她入殓。
  石老镖头中的一梭,本来不是要害,可是八臂人熊这只钢梭是用毒药制炼过的,其中最厉害的一种毒药,名叫“勾吻”,这是一种野生毒草,生在苗疆瘴毒丛杂的沼泽地带,毒性很重,它根部的汁液,能够令人皮骨腐烂,好在石老英雄内功精纯,在中暗器时候,拼命运气堵塞穴道,不令毒气随着血液上窜,攻进心房,方才保全性命,可是他的两腿因此完全瘫了,只能够躺在床上,做一个只能吃饭,不能做事的废人。
  石老镖头心灰巳极,几次要寻短见,却被万仕雄苦苦劝住,他说一个人好死不如恶活,何况爱子金郎年纪尚幼,并未成长,何不苟延活命下去,等爱子长大成人呢?
  石老镖头听了徒弟的话,方才中止了自杀的打算,不过他一间房屋被贼人放火烧了,重新盖过一间,需要许多金钱,石老拳师只好卖了自己一半田地,重新盖两间简陋的瓦屋,至于剩下一半田地,批给别人耕种,收租养命,可是关东一带,田亩价值很贱,收不了多少田租,石雄远一个残废了的人,不能生产,石金郎又是一个无知孩童,哪里能够维持生计,还是万仕雄有主意,他想老师身边,一切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了,只有一匹风雷豹马,可以卖钱,现在师父巳经残废,别说坐马,连起立行动也不能够,这匹马又留来有甚么用呢?他便向石雄远面前献议,卖了这匹宝马,把宝马所得的银子,拿去做一点小生意,或是买入几部大车租给别人,弥补生计。
  石雄远起先不答应,他说风雷豹是自己生平最疼爱的宝贝,救过本人几次性命,尤其是八臂人熊登门寻仇那一次,如果不是它舍命救护,自己早就身首异处,连半条残命也没有了!这样心灵性慧的宝马,应该将来留给自己儿子,哪里肯把它贩卖呢?
  老英雄执拗不允,可是万仕雄却向师父再三苦劝,他说现在自己父子师徒三人,连日常生活也不能维持,长年挨饿,眼前还顾不了,哪有甚么将来?而且风雷豹马这几个月来,没有好的马料,越养越瘦,差不多变了一匹病马。如果饿坏了它,又从何而称宝马呢?与其把它饿死,不如另找新主人。
  石雄远经过徒弟再三劝说,知是实情,方才不再坚持,只好长长的叹一口气,任由万仕雄把马牵到市镇去贩卖了,当万仕雄要牵它到马市的时候,风雷豹明白主人的章思,倔强不肯,连声叫嘶,万仕雄向它说道:“风雷豹呀!我不是舍得卖你,不过师父老人家变了残废,小主人又不曾长大成人,我们又没有钱买马料供给你,日子一久,必定把你饿坏,与其人马同归于尽,何不放你出去求生呢!你你还是……”
  他忍不住心酸泪落,再也不能够说下去,说也奇怪,风雷豹听了万仕雄这一番话,似乎明白过来,知道主人出卖自己,委实有说不出的苦楚,只好没精打采的跟万仕雄到马市去,万仕雄变了当年落难的秦叔宝,所不同的,就是他替师父卖马罢了。
  万仕雄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落魄卖东西,当然觉得十分难以为情,客人还未走到他的跟前,已经面红耳赤,哪里还有勇气开可叫卖,而且那匹风雷豹马食料不足,饿得又黄又瘦,骨头嶙峋,活像一匹病马,真个人羞面嫩,马瘦毛长,试问有哪一个肯买这匹马呢?
  所以万仕雄一连卖了三天,别说把马卖不去,连人也没有一个过来问呢!
  到第四天,方才遇着葛雷和虞家姊妹,葛雷跟了龙江钓叟几年,却是饶有眼力,他看出风雷豹是千里名驹,便用四百两银子的代价,给他买下,这就是石雄远师徒出身和卖马的经过。
  石雄远倚在病榻上,话了前尘,葛雷和虞家姊妹觉得十分感慨!
  葛雷听见石老拳师说了前事之后,便肃然起敬道:“原来阁下是十年以前,大名鼎鼎的暗镖镖头石老前辈,晚生倒失敬了!此马既然怀念故主,晚生不便掠人之美,就把它交回老英雄,那几百两银子算是送给你老人家,大家相交一场吧!”
  石雄远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俗语有说,无功不受禄,而且宝剑应赠烈士,红粉应赠佳人,老夫朽矣,况且变了残废,留下此马又有什么用呢,还是送给你们吧!”
  万仕雄旁边插嘴说道:“师父,风雷豹马恋着我们,即使它跟了葛兄去,不久仍要跑回,这又怎么办呢?”
  石雄远沉吟了一阵,向儿子道:“金郎过来,你把我背出门外去,等我跟风雷豹说几句话!”
  葛雷慌忙阻止道:“老英雄不用费事了,你老人家腿脚不便,又是带病之躯,我看……”
  石雄远咬牙切齿道:“不行,我决不能够白白要你的银子,我把这匹马交给你,自有我的用意,金郎过来背我!”
  那眉清目秀的童子就是石老拳师的爱子石金郎了,他立即走过来,向着床前一背,万仕雄用手扶起师父,石雄远一个硕大的身躯,压在金郎背上,金郎背负老父,毫不吃力的直向门外走去。
  葛雷看见石金郎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的气力,心里暗中说道:“真是虎父无犬子,这小哥儿如果有名师指导他,也可以成材呢!”
  石金郎把石老拳师背出大门,那匹风雷豹正在地上吃草,看见主人出来,连声欢嘶,葛雷也跟着走出门。
  石老拳师向风雷豹说道:“大胆畜生,我因为养你不起,所以把你卖给人,你却跑回来,给人家追上门,你叫我怎样办呢!”
  风雷豹仿佛听懂人话,很悲哀的嘶叫几声,石老拳师手指葛雷和虞家姊妹说道:“我昨天已经把你卖给他们了,他们是你的新主人,你跑回来也没有用,我以后也养不起你,你还是跟着新主人回去吧!”
  风雷豹听了这几句话,很悲哀的咆哮起来,石雄远看见宝马舍不得自己,不禁流下老泪,他向风雷豹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已经残废了,即使我不贫穷,你跟我们也没有用处,而且我的仇人八臂人熊,当年中了我一梭后,受伤未死,我还希望这几位侠士带了金郎去,给我报仇,你认识仇人的面目,将来金郎要报父仇,还要靠你,知道没有?”
  说也奇怪,石雄远说了这几句话,风雷豹马倔强之态,方才收去,葛雷走到它的面前,用手牵它,风雷豹马也不挣扎抗拒!
  石雄远看见风雷豹马肯听自己的话,不禁大喜,便吩咐石金郎把自己背回屋里。
  他向葛雷说道:“今日我石某人虽然穷途落魄,半身残废,可是一颗心还不曾死去,这颗是什么心呢?就是报仇的心,我虽然被八臂人熊毁了家业,可是这几年来,我不断向武林朋友打听仇人的下落,知道八臂人熊毛泰,自从当年寻仇失败之后,已经逃到黑龙江以北的地方去,什么地方不大清楚,听说落在呼伦贝尔,我石雄远今生今世虽然不能杀这恶贼,报复前仇,也希望我儿子继承我的志向,手刃仇人,我死了方才瞑目,犬子虽有武艺,可惜年纪太小,又是一个无知小童,哪里能够一个人杀父仇呢?所以还请各位携带他一下,不知道各位可否念在武林同道份上,答允老朽这一个不情之请吗?”
  葛雷不假思索,慨然答道:“石老英雄放心,这个我们可以帮忙,像八臂人熊这类杀人放火,穷凶极恶的狗强盗,凡是武林正义之士,可以得而诛之,这件事可以放在我们身上,至于令郎本是练武上乘之材,如果加上名师指点,必定可成大器,我葛雷虽然年青学浅,不足以为人师,还可以把他带到黑龙江三姓寨,拜在家师龙江钓叟门下!”
  石老镖头听说葛雷的师父是龙江钓叟,不禁大喜,说道:“原来令师是龙江钓叟盛老前辈,那好极了,犬子他日如果能够成材,都是出于各位之赐,老朽在这里先谢!”
  他说着向各人拱手道谢,葛雷答道:“老英雄不用客气,凡是武林中人,理应守望相助,患难相济,石老师安心在这静养,小世兄跟我们动程便了!”
  石雄远便吩咐金郎收拾行李起程,他又把八臂人熊的武功造诣,年貌兵刃口音,详细说了一遍。
  葛雷和虞家姊妹牢牢记在心上,这天晚上,葛雷等三人就在石雄远的家里住了一晚,到第二天早上,方才起程出发,石雄远因为爱子第一次离家远行,吩咐了金郎许多话,又叫徒弟万仕雄送出村口,一直送出彭家屯外,方才挥手道别。
  再说葛雷等一行四人回到四平县城之中,返入客店之内,取了行李,继续向北动程,一路上有话便长,没话便短,大概走了五天左右,便到达宽城子,(宽城子即是今日的长春市)这里是辽北与松南之间最大的城镇,城池频近着伊通河,由这里向北行,便可以到达长白山,也即是长自三彪安营立寨的所在了!
  长白山又名白头山,因为山势高峻,拔出雪线之上,山岭终年积雪,远远望去,好像白头老翁,所以得到长白山这个名字,长白山的面积很广,绵亘一千多里,东起中韩国境交界尖端的图们江,经过延吉、临江、双子城、海伦、海龙东、洮甫、桦甸、蛟河九台等县,横跨过松花江流域,直到宽城子北面的德惠,农安两县,方才折向北行,这就是属于内兴安岭山脉了。
  长白山不但土地肥沃,资源丰富,而且是爱新觉罗王族的发祥地。
  长白山顶还有一口“天池”,清廷把长白山当作本朝的“圣地”,不准任何汉人移殖。
  葛雷到了宽城子,就在当地找寻客店居住下来,打听进入长白山的路径,他首先向店伙打听,店伙听说他们要进入长白山,不禁吃惊说道:“哦!客人要进入长白山吗?长白山是一道亘古无人的荒岭,长林丰草,部径纷歧,很容易迷失道路,蛇兽又多,还有强人出头,除了采参客人以外,从来没有人敢混入的哩!”
  葛雷笑道:“我们正是采参客呢,是盛京参茸庄口派我们来的,打算采三两支五百年以上的野山人参,卖给官府做贡品哩!”
  店伙听说葛雷是采参客人不禁用怀疑的眼光望了他们几眼,因为葛雷和石金郎年纪太小,虽然举止精悍,不像入山人客,至于虞秀琼姊妹呢?虽然扮了男装,究竟易钗而弁的人,缺乏七尺昂藏的气概,总而言之,看他们四个人的行藏举止,绝对不像采参人客。
  那店伙期期艾艾的说道:“各位是采参客人吗?凡是入长白山找野山人参的,至少也有三四十人,没有三四个人的哩”!
  葛雷笑道:“我们四人是第一批,至于我们的伙计还有好几十人,大约一两天之后,便可以到达宽城子了!”
  店伙听了这几句话,方才有些相信,便向葛雷说道:“由宽城子到长白山,不外有两条路,一条路由这里向东北行,渡饮马河,便可以到达长白山下的贺兰域,进入中长白山区域,还有一条路就是由这里向北出发,经过农安,便可以直达小长白山山脚,这是另一条路,历来的采参客人,都是行走这一条路的居多呢!”
  葛雷点了点头,又和店伙搭讪一阵,方才作罢,到第二天早上,葛雷一行四人离开客店,出了宽城子的东门,直向东北进发,当日晌午时候,已经渡过了饮马河,积雪皑皑的长白山,已经浮现在自己眼前了。
  虞家姊妹到了长白山下,忽然想起长白三彪来,虞秀琼还不觉得怎样,虞秀雯却觉得心神荡漾,面红耳热,原来她自从在盛京城里,和玉面彪罗君玉见过一面之后,虞秀雯一颗芳心里,已经深深种下了罗君玉的影子,换句话说,也即是开始陷入了情网了,凡是初入情场的少男少女,心头上往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虞秀雯虽然是个女中巾帼,如何能够例外呢?
  葛雷和金郎,二人一到了山野内,立即现出孩子气来,不住奔跑,把虞家两姊妹抛在背后半里多路,他们入山十多里路,只见各处茂林丰草,静悄悄的,始终没有和长白三彪的手下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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