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妓楼风波

2021-09-28  作者：江上鸥  来源：江上鸥作品集  点击：

　　由于新收了德康弘二和平武津山二人，寻亲队伍便变得大了，徐玉郎考虑到有三个会讲日本话的，如果再找上两个通译，那么可以兵分两路或者三路，这样也好加快寻找的速度。
　　日本国国有三津，都是通海之江，是商船货物的集散地。
　　西海道有坊津（今鹿儿岛伊佐郡）属萨摩国，有江通海；花旭塔津，筑前州所属；有江通海。
　　洞津，属伊势国，也有江通海。
　　三津乃人烟辐辏之地，三津以坊津为主，通中土、通朝鲜，客船、货船往返都必经此港，且路程近。花旭塔为中津，洞津为末津，地理位置远一些，不过离山城近，同样是紧要的货物集散地。既是港口就有了解“赤虎丸”的人，这几个地方一个也不能放过。于是他决定分头前往。
　　考虑到男女有别，他将尚芳子同“无影鹄”分在一组，由机敏的“千手佛”孙三山陪同照应。就近在四国岛上查找，重点是坊津和花塔津，他自己和德康弘二为一组向本州岛进发，前往伊势的洞津，其余人等随平武津山，向北海道进发。他叮嘱大家，如今是在日本国度，比不得自己家园，凡事都要有个克制。能忍让则要忍让，要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句古训。
　　约定每月初一派出信使回九州岛上，一方面报告所在位置，报告寻找结果，二方面进行补给，约定三月为期，到时候找到找不到都要回到这船上来相聚。
　　“黑鼋龙”护住船只，当个大本营，同时负责在九州岛上打听。
　　“无影鹄”本来不愿意和尚芳子在一起，不过想到从此她可以不去缠师弟，也就变得释然了。
　　三路人马各自带足了川资便上了路。
　　秃笔一支，话分几头。
　　徐玉郎跟随德康弘二沿东海岸北上，坐船渡过海峡，到达洞津。
　　这洞津在日本最大的岛屿本州岛上，属伊势国，日本国君天皇就居住在离此地不远的山城寿安镇，他以这里为首府统治各地领主。所以山城十分繁荣。
　　一行人在洞津的秽多坊找了一家客栈落脚，这秽多坊附近有一家妓院。
　　徐玉郎不知秽多坊其名有什么含义，但不过听了这个名字心中颇有些腻歪，加上白天出入其巷时，周围住家的人都对这里的住客，瞟之以白眼。
　　徐玉郎要通译对德康弘二道，“咱们是不是可以换个客栈歇脚？”
　　德康弘二道：“主人是不是觉得这个名不好听？”
　　徐玉郎道：“岂止是名，你没有看见人家的白眼么？”
　　通译将话翻过去，德康弘二笑笑说：“是的！这个地方名难听，人们也瞧不起在这里落脚的人，都视之为异种，这条街上虽然也有很多有钱的人，却也有不少地痞流氓，更有不少在妓院里掷尽了金子，输空了口袋在这里落难的人，但越是这样的地方，越是会有奇遇，妓院里人来客往的眼杂，那些海盗，钱来得易，想俏娘也想得紧，免不了会上这里一掷千金。也许‘赤虎丸’的船主来过这里，也未必可知呢！”
　　德康弘二笑笑又说：“在下在这里有个红粉知己，当年在下落难，贫病交加，是祗园的首信救了我一命，别看是个青楼女子，却侠义得很，公子的事，只要我求她，她不会不答应……”
　　祗园是那家妓院的雅号，首信是德康弘二曾经相好过的青楼女子。
　　徐玉郎听德康弘二这样讲，自然不会再生去意，倒是对未见面的首信产生了几分敬意。他们就这样在秽多坊住了下来，白天上酒楼茶肆去打听，夜晚则到祇园找首信姑娘了解线索。
　　首信虽说不上是国色天香，却也颇有几分姿色。她穿着蛋青竹花和服，领子是雪青色的，上面绣有繁星。她不像一般艺妓披发，而是用帕头束着高高的发髻，簪叉不像中土女子那样精雕细镂，不是金子就是银子，首信戴的是骨簪木叉，又长又大，似乎可以从这边的发际穿对到那面。
　　首信脸上敷着厚厚的官粉，乌黑的头发似乎用什么水洗过的一般，油光水滑，齐齐地贴在鬓边，娥眉淡扫，粉颈玉琢。一看见德康弘二便惊喜得怪叫不迭，眼中流转的是喜悦的泪光。
　　首信将他们领到了一间绣房门口，德康弘二一边跟首信咭咭格格说话，一边脱鞋进门上了榻榻米。
　　徐玉郎却在门边止步，他想情人见面，理应让他们诉诉衷肠，于是带着通译悄悄下了楼，让通译对鸨母交待了几句，便出门上了大街。不料迎面遇上了一群豪强。他们闪身在一边，任他们呼啸而过。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徐玉郎对通译讲。
　　不过通译嘴里答应，脚步却不肯移动。“主人！你看，这群人是冲祗园去的，德康弘二先生会不会有事？”
　　徐玉郎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这是一群地痞。
　　为首的叫伊势雄。断发科头，黥面文身，身穿方袖彩羽长大敞衣，这是与贫民大不一样的地方，此外还有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他腰上有一条用四层缎绢缝连的条带，阔约四寸，长约丈余，此带名曰“和皮”（日本话，中土唤做带，在中世纪之日本是身价的象征）。庶人的衣服、装饰与此大致相同，不过不是缎绢，而是普通布衣，腰带是用颜色线结成，阔只寸许，长约丈二，拴之亦叫“和皮”，这种腰带之所以时尚，主要是方便带刀。
　　伊势雄家境优裕，祖上做过幕府的副将军，算得上是个将门之子，也许是家境尚武的原因，伊势雄从小不肯习文，只肯练武，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生得力大无比，粗犷凶悍又十分无赖。据说从小受神人指点，学得一手好剑道，虽然剑道到家，却无有剑德，于是，便仗着剑术等身，横行坊间，胡作非为。每天带着他家的家丁，和他开门收授的十几个徒弟，不是扬威酒肆，就是游乐妓院，一个个穿着黑羽二层的衣服，（黑羽二层的衣服是有身份的人才能穿的，换言之，这同样是身份的一种表示）带着用金子装饰过的两把日本剑，同一般日本武士不同，别人是左右斜插在腰间，他是垂直插在两胁，剑柄在头的两边晃得耀人眼。真是耀武扬威。
　　老鸨吉屋枝子知道这些人是无赖，一来就要胡闹，但由于他们不少给钱，所以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妓院做的是皮肉生意，同其他所有的生意买卖一样，只要有钱，老鸨就什么样的客都接，哪管妓女们受得了受不了。
　　伊势雄带着人一进祗园，就嚷嚷着要选全院最美的姑娘陪酒，祗园的生意好，姑娘们开门就有客来，或包或召，大都已经拥着客人陪笑卖春了。就是老鸨答应，姑娘们答应，客人也不会答应。老鸨想让伊势雄选一个，这样不至于影响整个生意。
　　伊势雄哪里肯依，吩咐手下人把妓女们一个一个叫到楼下来，叫不动就拖，拖不动就打……
　　祗园一下子就变热闹了。叫的、骂的、哭的、喊的……乱成了一片。
　　伊势雄盘腿坐在榻榻米上，面前的小桌上放满了美酒佳肴。他一面自斟自酌，一面用狼一样的目光斜睨着。妓女们一个接一个从他面前走过，他一次接一次地摇头。妓女们怕他撒野动蛮，一个个送上才收的钱币。
　　有几个嫖客会几手拳脚，吃不下这窝脖，进来想挥拳相向讨还公道。这一下可就捅了马蜂窝了，伊势雄一声号令，他手下的打手一拥而上，拳脚交加，直把人打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眼看着要出人命案子这才罢手。
　　伊势雄在妓院里大打出手，十分专横嚣张，院里的哭声、叫声惊动了楼上的德康弘二，他正和首信叙旧，刚刚说起为中国来的师父寻找儿子，门就被擂得山响，粗野的吆喝声，扫了他的清兴，自然不能这样窝憋。他把门敞开，故意把首信拥在怀中问：“哪个的裤裆破了跑出这么个粗野的东西？”
　　伊势雄的徒儿自打跟伊势雄以来，就没有人敢跟他们大声说话，更没有人敢骂他们一言半语的，如今有人敢连讽带刺地骂他，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又是什么。他把刀一抽，立楞起三角眼吼道：“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德康弘二虽不是徐玉郎的对手，可对付这样的毛毛小贼却是轻松得很，他出手快捷，三拳两脚就把那走卒打趴在地，直唤：“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德康弘二一脚把那走卒踢到了门外。
　　这一下不打紧，伊势雄可就大发了雷霆，他骂骂咧咧地往楼上赶，他吼道：“哪个杂种敢打狗欺主？”
　　德康弘二迎出门去，“哈哈！像条野狗，没东西吃，吃野屎，所以一打哈欠也是臭哄哄的。”
　　“你是谁？”
　　“德康弘二！”
　　“无名小卒！”
　　“是的！比不上你这有名无赖！”
　　“你想死？”
　　“是的！”
　　“那我成全你！”伊势雄两手在腰间一拍，一声清越的龙吟，剑就从鞘中飞了出来。
　　德康弘二不敢怠慢，操刀在手，呛啷连声，刀剑相交，迸出无数火星。
　　伊势雄不愧是经名师指点过的高手，双剑齐挥，还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就已经将德康弘二脑上的“羊尾巴”似的头发给削了去。
　　德康弘二怒道：“欺人太甚！爷爷跟你拼了！”
　　伊势雄哈哈大笑道：“井中之蛙叫呱呱！真是不自量力！”一挽剑花，两柄剑一似游龙，一似银蛇，直取德康弘二上下两盘。德康弘二心急慌忙，乱了阵脚，防了上防不了下，真是左右支绌。伊势雄越打越冲，两把剑舞得呼呼生风，诡异快捷地封向德康弘二，嘴角含着一丝讥讽的微笑。两眼却暴射着狠厉的杀气。一套不知名为何式的剑术，使得淋漓尽致，叫德康弘二气喘吁吁，疲于应付。
　　“小子！阴司值日等得不耐烦了。”伊势雄不忘调侃。
　　危急之中，德康弘二想起了师父教导的气定之法，暴退三步，一吸真气，稳住心神，然后将刀法稳稳使出，随着身形变幻，刀茫一片洒向伊势雄的剑幕。这一招封得恰到好处，而且使伊势雄不及暇思。不仅如此，还顺手一拖，一招开光献佛，暗含凌厉的九转刀，连划带拖，瞬如激星，诡异莫测地砍向伊势雄右肩，伊势雄万万没想到对手竟会作如许顽强的反扑，忙收敛了狂傲之态，不由得不认真对待。
　　他清叱一声身形拔起三尺，左手剑如毒蛇吐信一般下刺，漾起的森森剑芒直刺德康弘二肩井穴。德康弘二大吃一惊，因为伊势雄的手竟然会暴长，明明够不着，也会变得够得着，只见人影一闪刀尖已经到了肩井。忙不迭一吸气，身子横飘五尺。不料伊势雄右手剑却如灵蛇横窜，趁势从旁闪电般又攻出一剑，刺向他的腰际。
　　德康弘二刀往下一斫，呛一声脆响，格住了这一剑。借着格挡的力量一浮身子，左脚疾出，直踢向伊势雄即将落地的身子，足尖正好对准了他的会阴。
　　伊势雄见势不好，以先落地的右脚为轴旋动身子变成了个陀罗，这可是用两把剑作成的足以绞碎一切的陀罗。
　　德康弘二自然知道厉害，一沉丹田之气，整个人如吹足气的猪尿泡似地随风飘去，在空中打了个滚，险险地躲过了伊势雄的陀罗身法。
　　伊势雄见对手居然躲过了自己的绝招，更不敢小觑德康弘二，使出浑身解数来对付他。但见他使出八面来风的招数，双剑飘飘摇摇直取德康弘二中盘，此招看似平常，其实神速无比，虚实莫测，而且暗含诡异三式，奥妙绝伦。
　　德康弘二突见对方剑招一变，竟是满天繁星耀目，简直难以睁眼，匆忙之中变招不及，收身不往，眼看就要变成剑下冤魂……说时迟，那时快。德康弘二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刀一横，用尽全力去挡，硬是接下了伊势雄的这一击。
　　不过虎口一阵发麻，钢刀几乎震脱手。
　　伊势雄同样觉得巨大震力，不过他趁此机会飘身飞出丈外，随之右手剑归左手，腾出右手来，一甩袖，袖中飞出一支亮森森的短匕，犹如流星激射德康弘二的下腹……
　　德康弘二本已只有招架之功，全无了还手之力，而且应招对击，使尽了全力，对这突如其来的暗器完全失去应变力，仿佛呆了似的，眼睁睁看着亮森森的匕首飞向自己，竟不知如何去拨去挡。
　　眼见得德康弘二要中暗器，一命呜呼，那首信吓得藏在墙角大喊救命！
　　德康弘二突然觉得身子被风吹起，向左荡了一步，等他惊醒过来，只见那把疾如流星的短匕没有扎中自己的胸膛，却被紧紧地夹在一只大手中，抬头再看，却原来是自己新拜的师父徐玉郎。刚要大声喝彩，徐玉郎两指向前一送，那短匕劲射，以比原先快几倍的速度飞回到了伊势雄的跟前。
　　伊势雄万万没有想到竟还会有这样的能人，能将他打出的飞匕回敬回来。更没有想到会半中腰杀出个人来，坏了自己的事。
　　这一招打得他措手不及，那飞匕毫不留情穿过他的发髻，正好他的身子紧靠着拉门，那飞匕的刀尖紧紧地顶在了门板上，匕首把也就带住了伊势雄的发髻。
　　伊势雄气得哇哇乱叫。
　　徐玉郎要通译对伊势雄说，认个错，便放你走。
　　伊势雄心中不服，手不能动，嘴却能讲，骂骂咧咧道：“暗器伤人，算什么本事！有种跟大爷比比剑术！”
　　徐玉郎和颜悦色地说道：“我们从大明来不是寻衅来的，而是寻找一条名叫‘赤虎丸’的商船而来的。不是阁下在这里蛮横闹事，要取我徒儿性命，也不会插手。事情总有个是非曲直，不认个错，不好讨还公道，不好说服受侮的人。”
　　伊势雄听完把头一别，仍不甘屈服。
　　徐玉郎笑笑道：“那好！我们还有事，还要去打听‘赤虎丸’的下落，你就在这里休息吧！”说完带着德康弘二要走。
　　伊势雄又哇哇大叫，硬是挣掉了一大撮头发，然后扑上来同徐玉郎拼命，徐玉郎见他不领受教训，嚣张不已，便站住步，不动声色看他如何动作。
　　日本人和中土人士在打斗时是不同风格，日本武士讲究的是突然袭击，一开始就使足全身力气，恨不能一下子就把对方打翻在地，初战告捷以后，后劲就不足了。中土武林中人讲究后发制人，挨打了，跌倒了，也还是要爬起来顽强地战斗，直到对方体力消耗得差不多时这才奋力一击。这最后一击往往是致命的一击。
　　伊势雄离不了这种打法，他果真拉开了拼命的架式，然而，狗熊撞树般狠命一击，那剑不但没有伤到徐玉郎半根毫毛，而且像是撞在了气团上一般，软软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再看徐玉郎气定神闲，正笑微微地看着他。
　　伊势雄奋力再度展剑，徐玉郎随之舞动一双空手，那是“九成宫”心法，他以内气贯之于臂，以臂代剑，见招拆招，见式化式。生缠，软磨，大有戏弄之势。伊势雄哪里能忍受，哇哇大叫，也就乱了心法。他自知不是徐玉郎的对手，借拆招对招的机会，飘身而射，趁德康弘二不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利剑直取德康弘二。
　　德康弘二不曾防备有这一手，发觉对方意图时，剑尖已经割破胸衣，绝无办法躲闪，眼看着利剑要扎进自己的心窝，死活也只有受了。他闭目引颈待诛，然而，伊势雄那利剑半天也没有下得来，睁眼一看，只见伊势雄举剑的手僵在半空落不下也举不起。师父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德康弘二知道是师父用了隔空打穴之法，点了伊势雄的要穴。
　　徐玉郎不想结冤，他对伊势雄道：“咱们是井水和海水，最好两不相扰。我这一下不过是告诉你，不要太张狂！放心，点得并不重，过一个时辰被封的穴道自开。”他转身又对德康弘二和通译道：“这里是个是非之地，咱们快走吧！”
　　离了祗园，他们在外兜了一个圈子，才回住处，为的是防备伊势雄的人尾随而来，探知了地址，再来寻衅闹事。
　　回到寓所，他们又轮流值守，以防叵测。还好，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一早，他们正要起身洗漱，忽听门外人声鼎沸。
　　徐玉郎急急披衣出门一看，只见门上不知何时已经贴上了一副对联。上联写的是“拳打东海五龙忍者”，下联写的是“脚踢北洋白虎八极”，上面还有横楣“扬威东瀛”。
　　看了这副对联，徐玉郎暗暗叫苦。这显然不是颂扬之作，更不是中国武功有什么崇拜者，而是别有用心之人栽赃陷害之术。
　　他不知道那“东海五龙忍者”是什么意思，也许是武功高强的五个侠士，“白虎八极”也许是另外的一些武林高手。这副对联肯定是为他们招仇的。一下子将他们推到了无数日本武士的对立面。因为白纸黑字，无可辩驳，而且已有那么多人看过无疑都是人证。
　　人言虽然无翅，无异胜过飞鸟，能高飞能远扬，要想消除影响是万难的了。


　　徐玉郎从湘西黑枞垴上下来，在解晶儿坟前，望着意中人的墓碑，想到她已经化作了一杯黄土，悲从中来，哭倒在坟头，朦胧中，有一个道人来到跟前，点化他道：“舜曰：吾身非吾有，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形也！”
　　他醒后想了很久很久……山河大地在大千世界中不过是星星点点，何况是尘土中的微尘呢，血肉之躯，红颜玉肌，最后免不了化为黄土白骨，归为泡影。除了留在熟悉的人的心中的影子外，什么也没有了。这一切是禅机。人生从虚幻处看，不要说什么显贵爵位，盖世勋业，就连自己七尺昂藏之躯，也得还给旷野。不要说妻子儿女情人了，就是万事万物最后同自己也是浑为一体的。
　　道人是要他看破红尘，识得真理，这才可以超脱世俗羁绊。
　　他毕竟还不能看破红尘，当接到崆峒岛传来的消息时，他还是记起了做父亲的责任，赶来东瀛。
　　他毕竟已经悟到了一点，所以为人处事性情大变。一改过去那种谐谑活泼，变得恬淡沉静、居仁虔诚。俗话说交友要有三分侠气，做人要有一点素心。这正是他悟道大变以后的心性。
　　降魔先降自心，心不乱群邪才能退听。
　　徐玉郎不动形色，方寸不乱，晏然自若。朝大家拱拱手道：“列位！这不知是哪位的游戏之作。放在此店门上实为不雅，有碍观瞻。来人！把它揭下。”
　　德康弘二听了通译的译转，明白了徐玉郎的意思，上前去揭联，不料人群中有人高喝一声：“等等！”
　　人群分开，走过来一个矮小的汉子，身高不过三尺，要在中土准是阳谷县的“三寸丁谷皮”。那人个子虽然矮小，气势倒不小，晃着膀子走到跟前，仿佛鼻子、眼睛都是朝上长的，那目空一切的架式，好像天老爷是老大，他是老二。
　　徐玉郎拱手问道：“阁下尊姓大名，有何见教？”
　　那人根本不予理睬，指指对联喝道：“既然口出狂言，就不该当缩头乌龟！”
　　德康弘二怒道：“休得口喷脏水！”
　　那矮子拍拍腰间，那里别着一封书信，他道：“老子是受年寄的差遣，特请过府，我们年寄大人要和你们一较高下，看看你们是怎样拳打脚踢的！”
　　通译告诉徐玉郎，年寄乃是大名最高的僚属，又称宿老、家老。
　　徐玉郎闻听直摇头，他想到会惹麻烦，没想到麻烦会来得这么快，没想到连大名的最高僚属都惊动了，这是无论如何躲不开的了。
　　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解释已经是无济于事的了，只有去赴约，也许不急不躁，不露锋芒，不引人注目，会消弥这种误会的，急切孟浪，或许只会使对方更加固执、劣顽。他决定登门说明原委，去逢凶化吉作苦谏。
　　徐玉郎点头表示应邀。
　　然而，谁也无法预料，此去是吉还是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