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鸣鼓兴戎 众仙奋斗蛮人祖 腾光护法 七矮欣逢枯竹仙
2022-10-16  作者:还珠楼主  来源:还珠楼主作品集  点击:

  原来癞姑奉命下山时,除道书仙示与易、李二人同观外,另还有一封密柬。在依还岭静琼谷三人同居炼法时,因易、李二人同说:“无论柬帖上示甚仙机,反正决不违背,定遵师命行事,先看何妨?”癞姑不便不允,只得取出同看。哪知本来外面标明了开读日期,竟变成了一道白柬,四外只字皆无。三人知是不到日期,擅自开阅所致,好生悔惧,只得同向峨眉通诚求恕,重将柬帖封好。癞姑性喜滑稽,表面游戏三昧,对于师长却极虔敬。这次迫于情面,擅自开阅,事后想起不应违背师命,悔恨之余,每日均背人默祝一回,字迹终未再现。

  癞姑认定柬帖关系极为重大,早晚总要现出字来,始终如一,迄未懈怠。及至二次去往红木岭神宫窥探虚实,觑便盗取紫郢剑,心想:“此剑乃师祖留传镇山之宝,竟会失去,敌我强弱相差,事机已迫。”重又遥向师父通诚求告,乞示仙机。祝罢取柬一看,果然字迹复现,并还附有一道灵符。大意是说:“南疆之行,应有多人遭劫,虽在众弟子领命时先行嘱咐,令其到时度德量力,不可轻往,但定数所限,也只一些功力太差,本不在劫之人不往;在劫者仍是不免于难,不过命不该死,均有救星。英琼一时疏忽,虽然紫郢剑失去,但是神物通灵,敌人不能长久把握,终必飞回,无庸往盗。倒是五云桃花瘴厉害,弟子中将有六人中毒,非敌人千年蘘荷所炼的灵药,不能解救。只要一个对时过去,中毒不救,便无生理。即使日后敌人被迫悔祸,也难挽救。此事实系重要。恰好红发老祖去年收一门人,乃昔日绿袍老祖门下妖徒随引,自为金蝉所救,亟思改邪归正。因前孽太重,恐各正教不肯收容,知道红发老祖与白、朱二老交好,欲借以为进身之阶,恰巧红发老祖被洪长豹窃去的两件法宝,虽为金蚕恶蛊所毁,残余之物被他收去,于是前往南疆,献宝求进。事前又有两个与他交好的妖人为之先容,因得收录。近见红发师徒因易、李、周三人无知冒犯细故,以致成仇,认作要步以前妖师前辙,心中大不为然。此人在绿袍老祖门下多年,精通邪法,仅比辛辰子、唐石稍次。易、李二人入阵经过他的阵地,便吃警觉,故和同党闲谈泄机。他一心畏祸,向往本门,恐与红发老祖师徒同尽。那藏灵药的所在,他便知晓。现在阵中第四十九峰坎宫上把守,可隐形往见,径与明言,他必乐为相助。红发老祖法力颇高,不可轻敌。又值新挫之后,戒备尤严。如若遇上,务要远避,不可自恃隐身神妙,擅自近前。红发老祖想将紫郢剑攫为己有,起了贪心,全神贯注剑上。但盗药一层,也极艰难,得手以后,速急出阵。这时妙相峦谷外众弟子,有的无心巧遇,有的受一异人指点,正与众妖人所约的一干妖邪异派斗法大胜,连伤多人。红发老祖闻警出援,紫郢剑也自飞回,激忿之下,必放五云桃花瘴伤人,乘他元神尚未飞落以前,速用佛光护身,手持六甲分光轮,冲破黑煞妖网入内。一面向众弟子等警告,并将灵符展动,发生妙用,先将敌人惊退;一面抢护中毒诸人,冲出阵外。此符妙用威力只一刹那间,敌人事后必然看破,加紧追来。如若回身应敌,或被追上,救星到来相隔尚远,伤人必多,务要速逃。可令易鼎、易震用神梭开路,从地下遁走。尔与易静等精通地遁之人相助,前后呼应,便可无事。当机贵速,并且前去盗药,阻碍横生,又忌和人动武。须俟敌人倾巢出战时方能得手,稍微延误,便致偾事。务须忍耐,丝毫大意不得。以后到了危急之际,仍用法牌求救,自有人来相助。此事前因后果,早在开府后三日,与玄真子大师伯默运玄机推算。众弟子法力虽非红发老祖之敌,但比他门下妖人和各派妖邪却强得多。又各持有至宝仙剑之类,只要应敌谨慎,多可无虑。在劫诸弟子虽有六人之多,终能化险复原。到时,当另有人来指示。”末了,柬上又说三人前者不应违命,擅阅此柬,姑念初犯,知悔诚求,再犯重责不贷等语。

  癞姑看完惊喜,拜谢师恩之后,立即依言行事。自从先前由天狗坪阵地逃脱以后,敌人知道来人精通地遁之术,便将全地面另加禁制,也恐难阻来人闯入,故除戒备加严外,到处罗网密布,远非昔比,人一出土,立有警兆。纵使法力高不被擒住,敌人师徒也必全数惊动,下手不得。全阵地方圆二三百里,大小石峰何止千数。那坎宫四十九峰,不知从何数起,随引又未见过,事机更须慎秘。癞姑好容易费了好些时候心力,才由地底把坎宫四十九峰辨明,峰上把守的却有两个妖人。虽看出内有一断臂妖人,相貌神情与众妖人嚣张凶野大不相同,料是随引无疑,但那同守妖人不走,也无法上去。只得手持宝镜,隔着地面向上观看。心正不耐,那妖人忽然走去。心想:“别处所见更不相似,只此一人还差不多,坎宫阵位又对。反正是撞,且上去试试。”

  事有凑巧,念头才动,敌人又在演习妖阵,风雷四起,立即乘机裂土而出。先还恐观察不真,引动仇敌,特意避开峰后无人之处,一面上升,一面行法复原,以备万一看错,容易遮掩。好在身形已隐,或者无害。不料才一出土,迎面微风过处,现出所料那人,朝那刚复原的地穴低语道:“来者如是峨眉诸位上仙,此时最好回去。否则,也请与我答话,幸勿见疑,免致涉险。”癞姑见他目光四注,似在观察来人所在,知未看出自己一面,暗中戒备,低声问道:“道友何人?如蒙见告,便当明言。”那人喜答道:“我名随引,峨眉教祖之子金蝉上仙是我恩主。上仙可是昨日来过,为了那口紫郢剑来的么?暂时是无望了。”癞姑便把来意说知。随引闻言,好似喜出望外。先飞身峰上,四顾无人,重又下来,跪地默祷了一阵,起来答道:“孽道久欲改邪归正,日夜悔过虔求,想不到教祖宏恩,许我立功赎罪,真乃万幸,百死不辞!不过此阵埋伏重重,又有从赤身教借来的几件异宝,外人休想通地入内。神宫四外,防备更严。上仙如在那里出土,早被发觉了。如要深入,必须紧随我后五步以内,方可从容通行。那药藏处,我也知道。一则我奉命镇守,不能离开;二则藏处深居后洞丹室以内,须由中洞正门入内。师父正在那间室内行法制剑,前后均有禁法。不论隐身与否,人一走过,立时警觉发难。上仙又说得如此紧迫,此时必须到手。为今之计,只好冒一点险,等那同伴领命回来,假说有话向师父禀告,陪同上山,直入神宫,假作请命,同进门去。我再立远一些,能骗得师父许我入内最好;否则再相机行事,设计将他调开,上仙照我所说,前往丹室,将药盗到了手,然后遁去好了。”

  癞姑见他其意甚诚,虽与柬上不与红发老祖对面之言少违,但是此外更无善策,已然半日光阴耗过,事不宜迟,便即允了。先料同伴妖人少停即至,谁知候有个把时辰,终未见来,二人俱都愁急。随引刚把心一横,待要拼着相随同逃,弃了阵地前往盗取,忽听铜鼓之声。随引急道:“谷外已有不少敌人到来,那厮想已随出应援,就此去吧。”癞姑闻言更为忧急,忙令随引前导,许以事若发觉,不能存身,必为设法引进到正教门下;如若无事,仍须暂留,以作内应。随引原也想她吐口,闻言喜之不胜,立即趋前引导。一会儿直入妖宫,路上遇到好几拨告急妖人,随引只作闻得鼓声传警,见师请命出战。众妖人有的忙出,有的忙进,无一理会。等赶到宫内,告急的人已是七次。随引甚是机智,进门遇见秦玠,知他奸狡,对自己却极降心结交,故意告以阵中空虚可虑,来向师父请求派人镇守,勿令全出。秦玠笑答:“无妨,师父一出,立可转败为胜,现已将行。”正说之间,忽闻哧的一声,一道紫虹破空飞去。癞姑见紫郢剑飞回,好生欢喜。随引知乃师必追,假作回阵,往侧一闪。等红发老祖负伤追出,秦玠紧随在后,随引和癞姑打一手势,乘机掩了进去,并嘱癞姑依着前说途径入内,为防妖童侍卫看破,也把身形隐起。才到里面,红发老祖师徒便已飞回,匆匆入内取药行法,并医手伤。二人暗中尾随在后,红发老祖直入后洞,二人等他取药出来,方始掩进。刚同现形,由随引指点,把两种灵药取到,传授用法,红发老祖已然将伤治愈,忿怒出战。二人一同隐身走出,到了洞外僻处,癞姑方始作别,仍由地下遁走。

  至于先和妖邪苦斗的诸同门,除后来庄易、林寒、严人英三人,是路遇百禽道人公冶黄,说听一老友说起此事,令来为众弟子接应外,只金蝉、石生、甄艮、甄兑、易鼎、易震六人是受异人指点,特为此事而来。余如司徒平、秦寒萼、杨鲤、李文衎、向芳淑五人,原为两起,在云南各县行道,不期而遇。忽然发现两个妖人,意欲暗算,吃五人看破。那妖人本是雷抓子的好友,斗法不胜,便往妙相峦遁走。五人恨他为恶,穷追到此,遇见谷外埋伏的妖人妖人,双方打了起来,金、石等六人便赶来助战。陆蓉波、廉红药、郑八姑一起,奉命先寻洞府栖身,蓉波想起昔年随父云游,路过边山,发现好些胜地,而郑八姑说江西也有两处极好山水,于是议定分头寻访,寻到后再从众议。陆、廉二女曾共患难,又以自身法力功行各有所短,便做了一路,辗转寻来。行近当地,望见许多同门在和妖人相持,也上前相助。跟着又是余英男为首,算计易、李、癞姑三人南疆之行将到,独自约了申若兰前来接应,就便和英琼说那将来同求师长,令与英琼一起,同在幻波池修炼之事。路上又遇见何玫、崔绮、黑孩儿尉迟火、铁沙弥悟修、灵和居士徐祥鹅等几个同门,于是相约同来,以致人多势盛。

  对方那些异派妖人,如金眼狒狒左清虚、追魂童子萧泰、无发仙吕元子,以及被玉清大师打中子午火云针、又被斩断一臂的明珠禅师,还有孔露子曹飞等二十余人,多一半是慈云寺、戴家场两地漏网的余孽。还有五台、华山派暗中派来勾引妖人的几个妖妇淫娃,法力更是有限。只一个万妙仙姑许飞娘本领最高,偏又未来。这伙妖孽见对方俱是少年男女,又都个个生得仙风道骨,十九英姿飒爽,容华美秀,有的以前还曾交过手,还当易与,暗幸峨眉诸老无一在场,正好下手。谁知撞着了丧门,这班敌人均有异宝、仙剑随身,简直无一好惹,才一照面,便被飞剑杀了三个妖妇、两个妖党,这才看出不可轻侮。内中又有几个法力较高的妖人,再纷纷出来助战,死亡越多。终盼红发老祖出场,转败为胜,报复前仇,相持不去。哪知红发老祖也无用处,终于惨败。峨眉诸同门虽有六人受伤,却可救转。计算敌人伤亡,连各异派的妖邪和门下妖人,不下四十余人之多。众人奉命下山,初次出马,所遇还是劲敌,居然大获全胜,自是佳兆,互相谈说,高兴非常。

  癞姑因师父柬帖上有异人相助之言,金、石等六矮弟兄又说是有异人指点,却未明言何人,就向金蝉问道:“那指点你们六个小淘气的异人,怎不说出?还有在铜椰岛跟你们走的小和尚呢,往哪里去了?”石生对金蝉道:“癞师姊骂我们小淘气,蝉哥哥莫对她说。”癞姑笑道:“你敢!当着你娘,我不叫你哭出来才怪。”石生把嘴一撇,舌头一伸道:“啊哟哟,谁不知我们有这一位癞姑娘呢。蝉哥哥,我们怄定了她,偏不说,看她把我怎样?”癞姑闻言佯怒,伸手要抓。金蝉拦道:“不许再闹,听我来说这奇事。那位道长本叫我不说,见了你们偏又忍不住。我想那位道长也许知道我口不稳所以话只说了半截。如今小和尚还在那里,等他一来,就知道他是何许人了。”癞姑笑道:“人家白把你们六位尊神指点了半天,却连人家姓名来历都不知道,可见人家也当你们小娃儿呢。”石生道:“你知道什么?只当你有本事么?要和人家比,连提鞋都不要。你想我们六弟兄是服人的么?似他那么高法力,便当小娃儿也不丢人,只怕你还没这种福气见人家呢。”癞姑笑道:“这么一说,你们都得了人家的好处了。”石生方要还言,金蝉把两只俊眼一瞪道:“你再吵,我不说了。”癞姑道:“好,你说你的,我听听,到底是什么奇事?”众人也附和催促。

  金蝉道:“事是真奇,我至今还猜测不透这位仙长是什么门道。我们固然功力不济,可是自从大破慈云寺起,直到开府、铜椰岛之行,正邪各派中的异人以及各位前辈仙尊也见过不少,法力高强的甚多,就没看见像他那样奇怪的。我们本该七人一起,因有一同门转劫未来,先想拉商风子凑成七矮之数,他偏要守定周云从,陪他在左元洞苦修,不肯一人随我们同走。后在铜椰岛走时,因小神僧阿童和我们很好,也一人行道,正嫌孤寂,初次下山,又没准地方去,正好把他暂补缺。大家分手以后,偶然谈起师姊们南疆之行。这位小和尚虽没甚经历,白眉禅师怜他自小相从,不等道成,师徒便要分手,以后全仗他自己苦练修为,险阻艰难甚多,每当无事之时,便把正邪各派中的主要人物来历一一示知。所以这里情形,晓得好些。鼎、震二弟听教祖口气,三位师姊此行必动干戈,怂恿我们来此,相机行事。本打算来相助,因师父所赐仙示命我们自觅仙府,日期地点虽未限定,总想先把安身之地找到,再作计较。又因紫云宫、幻波池两处洞天福地在前,我们纵难比美,也应稍微像点样子。心想三位姊姊还得些日子才能起身,有的是时间。每日急急忙忙,四处乱跑。海外归来,先回仙府,想见母亲请问几句话,没有赐见。由此起身,顺江而下,先去湘江、楚泽,继历衡岳、泰山,复往黄山、北岳,重访儿时故居。在黄山文笔峰遇到朱文师姊,谈起秦岭深山中有一胜境。重又遄飞嵩洛,西入咸阳,横越太白高岭,道出秦川。

  “似这样东西转折,南北飞驰,把所经有名山水之区全都就便绕越,留心寻访。其中虽也有不少胜境灵区,不是已有主人,便有别的缺陷,无一适合。朱师姊所说的秦岭双松峡,虽还大致不差,终嫌附近景物荒寒,不能衬托,胜地无多,美中不足。这多日来,除却夜间必做的功课外,每日都在穷搜涧谷,选胜登临,连飞行了好几万里,经过的山水何止百数,结果白费了两个多月的光阴,一处差强人意的也未寻到。起初细详仙示,好似我七人将来所居不在西南边省,所以未往云贵两省寻找。这日正为居处发愁,石生弟忽想起三位师姊快来南疆,也说师父仙示上附有我们将来事迹。虽都应在三湘七泽之间,没有滇黔字样,但也没有指明边省不宜建立别府。仙书又有一页空白,焉知不是天机不宜泄露,关乎重要的便难预示呢?现在三位师姊行期已近,反正哪里都是一样寻找,师父本令自己选择,如果穷边非宜,必有阻碍。照小和尚说,边山中颇多灵境,仙机微妙,只凭悬揣,怎能作准?现已多日,别府尚未建立,我们本来要往南疆,借与妖人斗法,以试近日功力,何不姑且就便寻访,许能无心发现也不一定。我虽答应,因想红发老怪近已知道邪正之分,又当重劫将临之际,修道多年,人非至愚,不过受了妖徒蛊惑,自觉面子难堪,虽然怀忿,未必不知利害轻重。师父如此委曲求全,已命门人登门谢罪,给他面子。便下山时,师父所说,也并非释嫌绝望,事属两可。我们本非无理可言,易师姊又擅辞令,也许有两分挽回之望。万一因三位师姊一去,复归于好,不特白跑一趟,他那门下妖人十九可恶,遇上必生枝节。如因我们坏了和局受责,岂不冤枉?

  “师父命我居长,将来还要开山收徒,不能再似以前任性胡闹,叫大姊说我。尽管大家喜事,总觉试寻洞府,原可来此。应援须俟接到法牌信火告急之后,免致偾事。大家商量好,便即起身。预定是由秦岭起身,以前去过和已有主人的地方,俱都不去。于是先往哀牢山中寻找洞府,一路细心查访,就便往边山行进。不问寻到与否,这一路耽延,百日之期已到。也不是轻看三位师姊,以老怪的法力声势,实强得多,只要翻脸成仇,便难善罢,非由法牌告急不可。否则便是事解言和,也就无须来了。昨日一算,已是九十九日,法牌全无朕兆。心想师父只命炼法四十九日,三位师姊必在前数日起身,决不会挨到了期限才去,事情多半过去。同时又在哀牢山中寻到一两处差强人意所在,只是附近住有生蛮野人。方想把全山踏遍,如无更佳之景,便择一处将就安居,日后再打主意。

  “我们照例寻到天晚,如是夜色清明,或高峰顶上,或疏林平野,寻到一处,便席地用功,四外设下禁制阻隔,以防妖邪暗算。我们连洞穴也不用,日久已成惯例,从来无事发生。谁知那日晚间正在用功入定之际,忽然同时心动,警觉一看,面前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美少年,手上拿着一枝新折下的竹枝,笑嘻嘻望着我们。请想本门禁制何等神奇,外人怎能走进?再说外观只是一片幻景,也看不出有人在内;他却从容走进,而禁法仍在,并未破去,法力高深,可想而知。我们因看出他不像有恶意,方同起立,待要请教,他却先开口唤我们小友,俨然以尊长自居。这次开府,所有父师挚友,前辈尊长,以及彼此交情厚薄,俱已知悉。就有一些素无交往,未下请柬,或是请而因故未来的,这些人的名姓和道法深浅,均曾问明。旁门左道,容有遗漏,而有交情有大法力的散仙哪有此人?试一请问他姓名来历,又不肯说。大家自是不服。震弟更嫌他道出祖父名讳,妄自尊大;又自称他无事不能前知,现在海内外散仙,十九是他后辈;此次寻找我们,乃是好意相助,彼此有益之事,此事并还非他不可,口气狂傲。心想就他所说的话,暗用法宝,给他一点苦吃,然后问他:既有这么高法力,有人暗算,为何不知?艮、兑二弟也因他刚见面,先把各人名字道出,又说他以前的事,心中不快,俱想开个玩笑。

  “震弟与艮、兑二弟心念才动,他只笑说了句:‘孺子无知,如何班门弄斧?幸遇见我,如换那冤孽,就看齐道友情面,不十分计较,对于尊长如此无礼,小苦头也吃定了。’说时,三人已同时施展。哪知法术无效,法宝也未飞出。忙手探宝囊,三人所有法宝连同九天十地辟魔神梭也不知怎的,都会失去。因知被盗,一时情急,又认作是对头,急口喝骂,叫大家留意。一面飞剑迎敌,一面运用法力想将失宝收回,身剑合一。刚刚飞起,吃他用竹枝向空一指,人剑全被定住,悬于空中,所失法宝,自然更收不回。我和石、鼎弟正在惊惶,小和尚恐他盗宝遁走,自恃法力,放出佛光,将他围住。本意佛光全仗本身道力,多厉害的敌人也夺不去,也没法破。因见对方厉害,特以本身元灵运用,心与光合,意欲逼他还了三人法宝,问明来历,如与诸尊长稍有一面之缘,便可放走。没想到佛光倒是将那少年圈住,可是自己真灵也被吸住,一样不能脱身。那少年笑道:‘佛门法力,果是不凡。只惜你功候还没到家,如何制得住我,我因此身脆弱,须与你们合力,不料你们年幼无知,不识好歹。不过你们师长俱未提到过我。开府盛会,仙侣如云,有名之士十九在场,偏没有我。我此时行径,本也难怪你们多心。现我得此小沙弥代护法身,省事多了,可为我屈留一二日吧。’我和艮弟不动手不好,动手又非其敌。他说那些话,急切间又不易解透。双方发动太快,又不及拦阻。方想如何说法得体,还是小师弟心灵,上前向他施了一礼,说道:‘我弟兄七人,好好在此入定,老前辈忽然走来,问名姓又不肯说,自尊自大,平日从未听说,心中自然不无疑虑,你也知道难怪我们。你如果真是师执前辈,想也不会和后生小辈一般见识。如用着我们,何妨放下人来好说,只要不令我们违背教规,无不从命。否则,不是仇敌,也是受了妖人之愚,故意寻事。休看我们法力不济,也还敢于一拼。现在别的不说,只请说出果真是我们尊长,我们便可向你赔罪。否则,宁死不辱。何况还有三人未动,知是谁胜谁败呢?’

  “那少年已然盘膝坐在山石上面,闻言笑指我二人道:‘两个年纪最轻,根骨缘福最厚,行事也有分寸,实是难得。他四人自己冒失,我岂有心为难?’随说,手上现出甄、易三人所失法宝,说声:‘拿去,下次不可如此轻举妄动。’三人立即飞落,将宝收回,我们才知他果有来历,所说不虚,一面赔话,并请去了小和尚的禁制。他笑道:‘我不说请他以佛力为我护法,稍留一二日,事完再走么?我与他无嫌无怨,只想结一忘年之交,本人早已心愿,你们何必担心呢?’阿童自将佛光放出,身便不能转动,跟着面现笑容,似无所苦。少年话才说完,没等我问,便接口道:‘这位道友与我有缘,我此时已然省悟,适才他并以心灵传意,说了大概,我决计留此,事完再寻你们去吧。’我知小和尚得有佛门妙谛,功力颇高,道心坚定,极难受制动摇,竟会如此听话。妙在是双方不落言诠,便即领会,这比收去我们的法宝还要高明,自然惊服万分。他这才说起,三位姊姊已与老怪师徒成仇,只因恐有同门遭劫重伤,不肯用法牌告急求救,实则反而不妙,也是定数,故而如此。这事与他有关,不容袖手,早由远道赶来当地隐居,只等我们到后,寻到护法的人,立即前往。道路却是不同,各走各的。令我们速来妙相峦,谷外伏有妖邪,正与几个同门相持,可上前助战,只忌入谷陷阵。敌人虽然厉害,却奈何我六人不得,只管放心。那少年对于小师弟好似格外喜爱,别时,执手殷殷,期勉甚多,并说我六人别府不在此山,不久便有遇合,景物灵奇,不在依环岭、幻波池以下。等我们新居觅到,他把事情办完,必还抽暇来访。

  “我说他那坐处太敞,既然须人护法,还恐人知,似此佛光远照,如有仇敌,岂不跟踪寻来,怎不重换一僻静之处?他说:‘这地方早已择定。你们由前半夜起便入了幻境,仔细看看,可还是你们入定时的境地么?’我们闻言,见有青光一闪,定睛一看,哪是甚山顶高林,这地方竟是一个大石洞,四面钟乳四垂,晶辉耀影,宛如缨络宝盖,天花飞舞,泛彩流光,奇丽非常。他独坐在一块天生的水晶石上,小和尚正坐在他的身前,手指着一圈佛光,将二人一同围住。大家打坐之处,就在他对面不远石钟乳下,原来便和我们一起。法力如此神妙,不可思议,怎不令人惊服呢!我们随即告别起身,到了妙相峦前,果遇妖人倚众行凶,诸位同门也相继赶到。原来小和尚并不限定两天,只等他事一办完,立可赶来。既有会心,必能知他底细。今已差不多一日,只等小和尚一来,就可问出他到底是哪一位老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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