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折同侪 古鉴识先机 遇异人 飞刀歼丑类
2024-07-27  作者:还珠楼主  来源:还珠楼主作品集  点击:

  原先虎王把黑虎让给妇孺们乘骑,一会儿跑向前去与白猿同行,一会儿又跑回来和吕伟说笑。双猱紧随身侧,跳前跳后。这一人二兽,总是在前时多,中间是黑虎驮着王守常妻子。虎王本欲令灵姑一同骑虎,灵姑自恃有玉匣飞刀,决意随父暗保张鸿,让给张远乘坐。张远先是不肯,午后再走,双侠见他毕竟年幼,不胜跋涉,力逼他骑了上去。由王守常、双侠、灵姑四人断后同行。

  这一走到石径窄处,改作单行,吕、王二人见沿途平安,荒山野径,仗有虎王同行,不疑生变,也就大意过去。又正赶虎王前面招手相唤,双猱追向前去,一行分成三四段,拉长老远。只剩灵姑一人,紧随张鸿身后,吃白猿赶回一看一叫,灵姑心方一动,猛觉内急。一看老父、王守常都在前面与虎王立谈,相隔不到百尺远近,张鸿一会儿便赶上,恰好来路石壁突出,可以隐身,忙向张鸿道:“叔父先走一走,侄女去去就来。”说完遂往后跑去。

  灵姑刚刚解罢起身,忽听前面叭的一声爆响,接着叭叭之声四起,密如贯珠。心疑有变,连忙纵出石后,往前面一看,见山对面污泥泽里,泥浆似开了花一般,涌出许多五颜六色的东西。虎王、吕、王等人纷纷前蹿,张鸿业已倒在山脚底。知道不妙,方欲纵上前去相救,只见凭空一条白影如银丸飞坠,落到张鸿面前,正是白猿,一手持着虎王那面古玉符,就地上抱起张鸿,朝着灵姑单手连摇,意似叫她速往来路退避,不要走过去。长叫一声,往前飞去。

  这时泥泽中彩雾飘浮,映着斜阳,灿若云锦。泥浆四外飞洒,宛若雨雹,腥风秽气,闻之欲呕。彩烟笼罩之下,泥中之物也都逐渐现出全身。那东西似蛇非蛇,头似蛤蟆,紫额黄斑,碧眼血吻,口里无牙,白舌尺许,吞吐不休,不时喷出五彩烟气,凝聚不散。后半身与鱼相似,通体作暗绿色,间以彩斑。长者十尺过外,大小不一。初出土甚是欢跃,嗷嗷乱叫,翻腾转折于淤泥之中,往来如飞,两爪扬处,便有泥雨飞出。最大的一条,出土处陷了一个两丈大小的深坑,逼近山脚,相隔张鸿甚近。张鸿想是中毒晕倒。怪物中有好几条望见灵姑,滑驶而至,张口乱喷,爪中污泥发如骤雨,已然打近身前。

  灵姑哪知厉害,因见张鸿受伤,心中大怒,方欲指挥飞刀诛戮,忽听头上有个老人声音高喝道:“那小姑娘还不赶快上来,要等死么?”一言甫毕,便有一根山藤自山崖上垂下,正落在灵姑面前。山径逼狭,泥中怪物何止千百。灵姑立处正在中间,前后都有怪物爬行上来,路被阻断。灵姑虽然不怕,但那奇腥之味令人头晕脑涨,实是难闻,不由伸手抓藤。耳旁又听一声:“抓稳莫放。”身便凌空扯起。才一离地,怪物也追逐上来,脚下臭污泥已落了一满地,侥幸没被打中身上。百忙中灵姑飞刀已是发出,追着怪物只一绕,立成两段。等人缒到山上,怪物已死了百十条,余下的吓得纷纷往泥中钻去,刀光仍是飞跃不已。

  灵姑立定一看,那用山藤救自己的,乃是一个红脸长须的瘦小道人。未及说话,另一同样道人已从去路山崖之下,领了虎王、老父等一行,抱着张鸿赶上山来,灵姑不顾和人问答,忙赶上去一看,张鸿业已面如墨绿,毒发待死。张远号哭不止,众人个个愁容泪眼。

  一问,才知白猿看见张鸿面上晦色愈甚,知将祸发,忙赶前去告知虎王,想不出致祸之由。虎王和吕、王二人商议,刚想起将那面古玉符借他佩带些日,等过几天,再命白猿追来索取,便望见张鸿正走之间,脚旁泥泽中一个泥泡涌起爆开,现出一个怪物,污泥乱飞,毒烟四溢,人即中毒晕倒。幸而灵姑因内急事先离开,否则仓促中一样难免,众人见状大惊,方要赶救,白猿忙令虎王禁止,中毒必死,不可近前。自持玉符赶去,将人救回。吕伟虽不放心灵姑,也是无法,仗有玉匣飞刀,或可无害,只得随众奔逃。刚转过山脚,忽从山上纵落下一个道人,看了猿、虎、双猱一眼,先给张鸿口里塞了一块黑药,随令众人上山避祸,免为毒气所侵,看他诛戮怪物。知是异人,一同走上来路,山崖陡峭,转角这一带却不难走。道人领路,行走甚速,彼此尚未通名请教呢。

  灵姑见两道人已会在一起,各用手指着下面,似有悔恨叹惜之容。猛想起飞刀还未收转,忙赶到崖边一看,沼泽中的大怪物死有二百多只,余者全部钻下泥底。剩下一两条小的逃遁仓皇,上半身已然钻下,外露半条鱼尾,动作甚快,眼看全身尽陷,吃飞刀赶上一绕,将尾削断,血泥飞溅,上半身仍被它逃去。

  那山崖上下相隔颇高,风并不顺,但那股子奇腥极秽之气仍是浓厚触鼻。毒氛恶雾依旧如烟如雾,还是凝聚不散,灵姑知这毒气厉害,忙指挥飞刀往来扫荡,意欲将它驱散。白猿也赶来相助,手舞仙剑,直指下面,四外乱搅。搅得那些毒气如零云断雾突遇狂风,化为片片轻烟,随风高举,四外飘去,映着斜阳夕照,直似无数透明花瓣,雪舞烟飘,煞是好看。

  一人一猿指挥刀剑正驰逐得起劲,忽听身后喝道:“这样使不得,快将刀剑收回,否则贻祸无穷了。”白猿知旨,首先将剑光掣回,收入匣内。灵姑见发话的是那道人,刚把飞刀收回,便见两道人同时走近。

  灵姑留神细看,道人都生得身躯矮小,骨瘦如柴,红脸黄睛,黑须黑髯,连髯盈腮,长迄腹下。黑髻不冠,又光又亮,横插一根尺许长的大铁簪,形如无把之剑,上面满布五色锈斑,篆文隐隐,仿佛暗光。身穿玄色葛布道袍,长仅及膝,腰束一根细草织成的带子,绕身数匝,两头各有一个茶杯大小的草球,自腰下垂。内穿玄色葛布短裤。赤足如玉,蹬着一双深黄色的麻鞋,手足纤长柔白。各持着一根长竹钓竿,腰插长竹剑和一个玄色麻袋、一个葫芦。两人竟似一人化身为二,不特衣服、佩带之物一样,容貌身材也都是一而二,分毫不差,分不出谁长谁幼。端的骨相清奇,装束古野,迥非寻常黄冠火居道士之比。

  这时两道人已走到前面,将手中长竹竿插在地上,匆匆各取腰间葫芦、竹剑分持手内,又从囊内取出一个令牌。先将葫芦拔盖,放在崖口,并令众人速往后退。然后一前一后,雁行斜立,前一个站在两葫芦的旁边,后一人正当葫芦之后。立定以后,朝那浮腾泥泽上空的毒气细看了看,似有作难之色。互相一点首,后一人便踽步站好,闭目合睛,身上乱抖,好似浑身都在用力。倏地身子蹲了一下,瞠目撮口,对着前面用力往里猛吸。同时前一人也运用真力相待。

  空中毒气自剑光刀光收回,本是载沉载浮,随风欲去,经道人这一吸,渐渐往回飘来,齐向中间聚拢。一会儿工夫,纤云碎雾,聚成数亩大小一团彩霞,浮悬空中。无奈山风正大,眼看飘近山前,忽又被风吹退。道人这口气始终未换,时久无功,不觉焦躁,用手中竹剑朝令牌上猛力一击,朝前一甩,便有一溜火光射出,飞入彩雾之中,毒气见火,立即燃烧起来,势更迅速,恍如纸投红炉,晃眼烧尽。可是火过处,毒气全烧成了黑烟,随风飘荡。值有数十飞鸟自上飞过,相隔还有数十丈,不知怎的,竟会为奇毒所中,纷纷垂翅,翻折下落,坠入泥泽而死。

  众人见毒气这等厉害,方在骇然,道人也勃然大怒,口中喝了一声,二次运用真力往里一吸。这次却是快极,黑烟受了真力牵引,竟似流水一般往山前射来。眼看将到,前一道人早在旁运足真气相待,先用力往外一喷,喷出一团白气,出口分布,恰将黑烟来势抵住。跟着一手举令牌护住面目,一手持竹剑连挥几挥,往下一指。那白气立将黑烟带裹带压包住,只底下留一茶杯大小空隙,与面前葫芦口紧紧相对,距离也由高而低,渐渐合拢。

  后一道人见已成功,忙赶向前,同样用竹剑一指。白气团底下又现一孔,与另一葫芦口相对,白气中的黑烟便往两葫芦中投去,不消半盏茶时,黑烟收尽。前一道人举剑一挥,白气分而为两,也向葫芦中投入。二道人忙用盖盖好,分佩腰间,吁了一声,如释重负。插剑身旁,各自拾起地上大小石子泥块,折些树枝,口中喃喃诵咒,同向泥泽中投去,落地便有一道青烟冒起。似这样有半个时辰,几乎把近山一带泥泽来路全都掷遍。

  众人都担心张鸿生死安危,急于求道人救治。虎王尤其不耐,正要上前询问,二道人已然住手,各将竹剑拔出,连击了三下令牌,便有无数火星向下飞落。火星闪过,那一大片泥泽盆地连同来路,忽然失踪,凭高下望,只是一条极宽大的幽壑,黑暗暗一眼看不到底。二道人这才回身,指着张鸿,对众说道:“这人吃了我的解毒药,命虽保住,要想复原,却不是一年半年的光阴,还得费好些手脚,谁有这闲心神服侍他?我真爱这白猴子和这小姑娘,我又真恨他累我晚死好些年,还不知到时怎样?”

  正说之间,忽有两只形如鸾凤的彩禽,一递一声叫着飞来,在道人头上盘旋翔舞,飞鸣不已,其声锵锵,若转笙簧,甚是娱耳,叫了一阵,倏地侧翼一掠,往来路飞去。两道人互看一眼,齐声说道:“这里刚在棘手,师父便要赐示,定是早已前知。莫非这人真该我救他么?”

  众人先听他只赠前药,意似不欲终始其事,方要恳求,二鸟便自飞来。两道人住口谛听,若通鸟语。二道人不但面容如一,而且说话同发同收,一字不差,动作也如影随形,除有时独自言动外,更是不爽毫厘。众人虽在忧烦之中,也几乎忍不住想笑。二道人各自说了两句,同对众道:“适才青鸾报信,说家师飞书到来,或者这人与我有缘。说来话长,且到我家中相叙如何?只是你们扶抱病人,仍是不可用手沾他皮肉。”众人自是欣慰,齐声称谢应了。

  当下二道人在前领路,叫妇孺下来,吕伟抱着张鸿骑虎,同了众人由山后绕下。时近黄昏,暝色欲敛。遥望前面,炊烟袅袅,上出林薄,苗人墟落隐约在望。明明有好走的野路,道人却带了众人由素无人迹的林莽中穿行。野草纵横,灌木杂沓,浮泥沙窝所在都是,更有荆棘刺草之属碍路牵衣,上面都生毒刺,人中立肿,比来路所经还要艰险得多。山月未升,天又逐渐昏黑下来。如非道人带路,又有白猿、金猱左右将护,就本山苗民也通不过去。道人领着众人,在这暗林昏莽之中左绕右转,曲折穿行,走到天黑,还没将那片林莽走完。虽只一会儿工夫,众人都觉不耐。灵姑、虎王心急,几番想用飞刀、飞剑向前开路。吕伟持重,恐道人有心相试,连忙止住。

  又走出四五里,忽走入一片森林里去。沿途俱是原生古木,参天矗立,密如排柱。上面虬枝交错,繁荫密结,宛如重幕,看不见丝毫星月之光。底下空地又尽是些荆棘野草,藤蔓纠缠。林木最密之处,人都单行,虎须强力跻身而过。两旁老树受了震动,树头枝干相擦,离柯密叶上面常年积存的残叶沙土,纷纷散落如雨,扑面生腥。不时还有些带毛小虫在内,落到人头颈里,刺痒非常。前后人的呼吸之声都可听见。老树梢上,蛇虫松鼠之类见人惊窜,嘘嘘乱叫,衬得暗林景物越发幽险,阴森怖人。尚幸众人目力敏锐,身怀绝技;如换常人,休说通行,吓也吓死。二道人只从容前行,若无其事,好像走熟了似的,从未回头张望一次。

  前后走有半个时辰,草莽渐少,林木行列也渐稀疏。可是地下残枝落叶厚积尺许,多半年久,朽腐糟烂,一不小心,脚便踏陷在内,霉臭之味甚是难闻。众人只得施展踏雪无痕的轻身本领,提气前行。正在烦恶,前面忽现光明。跟着道人过去一看,身已出林,走上石地。可是对面石壁削立千丈,山月已出,正照上面,仿佛披了一层白霜,雄丽无比。走不几步,便到壁下,无路可通。众人多半猜道人是神仙一流,以为他要喝壁开路。

  沿壁走了十来丈,壁间现出一小洞,上下石块参差,形若巨齿,大仅容身。洞口离地三尺,尚须纵跃而入,望去黑洞洞的。二道人已相继跃入,只得随了进去。里面奇黑,由明入暗,几不能辨。灵姑方奇怪二道人乃有道之士,怎住在这等险恶幽暗、毫无生趣之所?眼前骤亮,二道人各把双手扬起,发出一片红光,照路前进。洞顶甚是高大,洞途石笋怒生,钟乳四垂,多半通体明澈,晶莹耀目。吃红光一映,晶屏翠盖,玉栋珠缨,缤纷幻彩,顿成奇观。只是钟乳太多,奇石碍路,弯环曲折,窄处仅一人多宽。虽光怪离奇,景物瑰丽,终觉只可供探幽之兴,不是居人所宜。

  虎王首先忍不住问道:“二位道长就住在这洞里么?”二道人同声答道:“这里哪有空地方住人?不过向洞主借路罢了。”众人一听不能住人,却另有一个洞主,方觉道人说话矛盾,忽见前面晶辉莹流,垂乳长约数十丈,恍若天绅自洞顶下悬,红光照处,芒彩四射,耀眼生辉。灵姑眼尖,一眼望见上面似趴着一个怪东西,长约丈许,头有几点蓝色晶光,闪闪下射,先还以为钟乳受光凝成的幻影。康、连二猱发现更早,长啸一声,便要跃起。吃白猿一爪一个夹颈皮抓住,叫了一声,双猱才停了势,只睁眼望着上面。啸声才住,那怪物也跟着蠕蠕蠢动。二道人顿现惊慌之状,同声大喝道:“他们都是远客,生人新来,要到我家去,不比土著,休得见怪。他们明早仍由此洞出去,如有什么事,明晚寻我便了。”说罢,怪物又怒啸一声,才停了动转。声如洪钟,震得全洞皆起回音,嗡嗡绕耳,半晌方息。

  众人抬头仰视,见那怪物头如蟾蜍,生着四只蓝眼,血盆大口直缘到颈间,赤舌如扇,吞吐不休。自腰以下,形如蜈蚣,后面一条鳄鱼长尾,腹下两排短足,通体长约一丈四五,宽约三尺。壁虎般趴伏乳屏后面,面向来人,距地甚高。背后两片黑影闪动,仿佛生有双翼,正瞪怪眼向下怒视。乳屏透明若晶,全身毕现,俱甚骇然。

  道人喝罢,各拔竹剑,取出令牌,分了一人回来督队,一前一后护住众人,由屏侧石笋林中绕过。过后又改作回望倒行,意似怕那怪物翻脸伤人,防备万一,态甚严重。怪物也不再见动作。吕伟严戒众人不令回顾。

  再行半里,石乳阻隔,早望不见怪物影子。虎王问那怪物是什么东西。二道人说:“此乃本洞主人。出洞不远,就是我家了。”虎王知他顾忌,吕伟又摇手示意,便不再问。前途钟乳渐稀,奇石磊砢,又走了一段极难走的路,方到尽头。由一个小洞隙中俯身钻进,二次又见月光。走出洞外一看,天地忽然开朗,月光之下,只见平原芜芜,浅草如茵。左侧群峰秀耸,林壑幽奇。数十百株古松,轮囷盘擎,各俱异态,势欲飞舞。

  尽前面一片危崖,宛若排嶂,崖隙间一道飞瀑,宽约丈许,恍若玉龙飞下,匹练悬空,直落百十丈。下面为林木所遮,烟霏雾涌,看不见落处,只听泉声殷如轰雷。崖右一条白光,如银蛇走地,蜿蜒迂回而来,与右侧清溪相会,林石掩映,似断还连,奔泉为地势所扼,再吃沿途溪中奇石一阻隔,激起一二十处的水花,珠雪群飞,发出怒鸣,与源头瀑声相应,琮铮轰隆,汇为雅奏。上面是碧空高净,云朗星辉;下面是杂花媚目,松荫匝地。端的红尘不到,景绝人间。久行险阻晦塞之境,不意得此,俱都称赞不置。

  道人领了一行人、兽,傍山背水,行抵左侧峰下,忽见竹楼三五,隐现峰腰,到了峰脚,却又不见。方以为仙人多好楼居,延客必在竹楼以内,道人却不往上走。峰回路转,又现出十数亩平地,七八间竹屋背峰而建。两旁辟土数亩,左边菜畦,右边花圃。对面是一个大池塘,作蚪虬形,尾端向外,想也是瀑布余流。方塘若镜,匀不生波,天光上下,凝青沉沉。偶尔风来,水面上便生微皱,丝纹万缕,耀若金鳞,旋复静止。到此群喧顿息,泉瀑之声为高峰危崖所阻,已不复入耳,比初出洞时又是一番境界。

  道人引众到了门前,一个先走进去,将明灯点起,一个便揖客入内。吕伟仍抱了张鸿,与众人随同走进。道人命将张鸿放置竹榻之上,又给口中塞了一块黑药。这时张鸿已能睁眼视物,只是周身麻木,不能张口。张远情切老父,眼都哭肿,等乃父躺卧,便向二道人跪下,哭求施救。二道人道:“你父中毒已深,不是即日可好。既遇见我,你又具有至性异禀,异日转祸为福都说不定。你们都未进饮食,我这里只有野蔬粗饭。好在你们自带食物,屋后灶具齐全,可随我一同收拾,吃了饭再细说吧。”说完,便当先往后屋走去。众人虽急于疗治张鸿,并听这双生异人来历,因看出道人性情古怪,不便违拗。除张远侍父,虎、猱未进门外,各取路菜、干粮,随同走至后面。

  这些屋宇间间都是纸窗素壁,洁净无尘。每间屋顶各吊着一个透明晶盏,大小形式不一,里面贮的不知是什么油质,望如清水,各有几根小指粗细、用山棉搓成的灯芯搭在盏边。每点必双,点时道人只用手指一弹,各发出一点极细的火星飞向盏边,立有两个灯头燃着。灯光奇亮,满室通明。清香微妙,不见一丝油烟。厨房设在最后一间,最为高大宽广。当中一座大炉灶,安着一口形式古拙的大锅,锅底油光,仿佛常用。两旁另有两个小炉灶,锅具却甚素净。

  吕伟看那大锅边款,隐有宋初年号,分明古时行军之物,至少也可供得百人食量。道人只兄弟两个,荒山隐居,怎会时常使用?情知有异,不由多看了几眼。虎王正和白猿抱了食粮走进,见锅脱口惊问道:“好一口大锅!这是二位道长煮饭吃的么?”道人愀然道答:“人哪有此大量?这是没法子事。今晚你那金猱闯祸,虽有胜算,还无把握,少时再细说吧。”众人听他前后话一样,便不再问。

  道人又去屋侧剪了些肥韭山蔬,王守常夫妻连忙接过洗净。问明道人并不茹素,取此随带的腊肉,一同连饭煮熟。用原有瓦钵和随带用具盛了,端至外面。分别饮食。道人连赞腌腊、路菜之美,同声笑道:“自受家师之教,伏居此山,不尝此味已有多年了。”吕伟为讨他欢心,说:“来时朋友赠此甚多,道长既嗜此味,敬当转赠。”道人方在谦谢,虎王道:“诸位无须如此,建业村内每值秋后起腌,交春始止,此物多如山积。明早回去,我着猿、虎送来好了。”道人惊道:“你不与他们同行的么?归路已断,怎好回去?”虎王便把虎、猿灵异之处说出。

  道人大喜道:“我真眼浅。初见你们带着猿、虎、双猱,这小姑娘又有一样至宝,虽觉异样,但你们俱是常人,并非道术之士,不过资质甚好罢了,想不到有这些来历。师父常说我就在这两年脱困,还我金丹。昨日又算出今日除害,主有阴人作梗,但是先难后易。果然我除害时下手稍慢,被小姑娘飞刀所误,害没除尽,以后是更为难。照此说来,除这两害,定有一个应在你们身上了。”说完,二道人互相把臂,同声庆幸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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