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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绝技引祸
2025-09-17  作者:幻龙  来源:幻龙作品集  点击:

  姚丽昭闻言,眉毛随之一扬,手按剑柄,第一个黄衣僧合什道:“咱们也不敢留着女施主的兵刃,女施主一到山下,咱们立即将宝剑送上,这是少林寺的规矩,还请女施主包涵。”
  姚丽昭听他言语,彬彬有礼,心下倒是颇为踌躇,暗道:“倘若不留兵刃,势必有一场争斗,自己孤身一人,如何是全寺僧众的敌手,何况这些人只不过是寺中三四流脚色而已,但若是将长剑留下,将来怎能再在江湖武林闯荡?”其实,这是她固执的天性,少林寺向来就不许武林高手佩带兵刃进寺,这又何能损及行走江湖的体面,姚丽昭一时沉吟未决,蓦地里,眼前黄影一晃,一个声音喝道:“到少林寺来,既带剑又伤人,世上焉有是理?”
  跟着,劲风飒然,已有五只手指,往剑鞘上抓了下来。这僧人若不贸然出手,姚丽昭一番迟疑之后,也许便会将长剑留下。
  但那僧人突然恃强,伸手夺剑,不禁激起她的怒火,那会眼睁睁的让他将剑夺去?这僧人的擒拿手法,既狠且巧,一抓住剑鞘,心想姚丽昭定会向里回夺,一个和尚跟一个年轻女子拉拉扯扯,实在不大雅观,当下运劲向左斜推,跟着抓而向右。
  姚丽昭被他这么一推一抓,果然已拿不牢剑鞘,危急中握住剑柄,往外一抽刷的一声,寒光出匣。那僧人右手将剑鞘夺了过去,左手的五根手指却被长剑一齐割断,剧痛之下,举剑鞘往姚丽昭脸上便点。
  姚丽昭斜剑一切,当的一响,将剑鞘斩为两截。那僧人这时也已支持不住,脸色苍白,往旁退开。
  众僧人见同门身受重伤,无不惊怒,挥杖舞棍,一齐攻来。姚丽昭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今日已不能善罢。”
  当下,她使出凌厉的剑法,便往山下冲去,众僧人排成三列,迎头挡住。但是青光激荡,剑花点点,便似落英缤纷,四散而下,霎时间僧人中又有两人受伤。姚丽昭虽然略占上风,背后的僧人却又抢到,居高临下的夹攻。
  只见边门中僧人一个又一个的涌出,愈战愈多。互斗之间,只见一个身材高瘦,像似一条竹竿般的老年僧人缓步走近,双手笼在袖中,微笑着旁观众人相斗,不时有两个僧人走到他的身前,低声禀告几句。
  姚丽昭这时,已无法抵住一直涌出来的僧众,被逼得剑法微见凌乱,而她又不敢施展辣手,因为她知道今日一施辣手,自己或许能侥幸逃离少林,但却害了那位幻孤小和尚及智性大师。姚丽昭突然大声喝道:“说什么天下武学之源,原来是几十个大和尚一拥而上,以多为胜。”
  站在旁边观战的正是少林寺罗汉堂首座天相禅师,他突然说道:“各位住手!”众僧人一听,立时撤招跳开。
  天相禅师道:“姑娘贵姓,令尊和尊师是谁?光临少林寺,不知有何贵干?”姚丽昭目睹此老僧,已知是少林寺相当有地位的老和尚,可能是上代掌门的师兄弟,她沉吟了一会,道:“我的姓名恕无法奉告,我不过见山上风景优美,来游览一番,那里知道,少林寺比皇宫内院还要厉害,稍为和一个小和尚谈话,动不动便要扣留人家兵刃。请问大师,我走进了少林寺的山门没有?
  “当日达摩祖师传下武艺,想也不过教众僧强身健体,有助于精进修为,想不到少林寺的名头越来越大,武功越来越高,倚众逞强的名头也是越来越响,好,你们要扣我兵刃,这便留下,除非你们将我杀了,否则今日之事,江湖上不会无人知晓。“姚丽昭本来便是伶牙俐齿之人,这件事也并非全是她的过错,一席话,只将天相禅师说得哑口无言。
  哼的一声,姚丽昭将长剑往地下一掷,举步便行。突然僧众中有人说道:“她是九绝神君派来的,不要放她走。”
  天相禅师闻言,脸色微动,斜步上前,袍袖一拂,已将长剑卷起,只见地下血迹斑斑,有数人在长剑之下受伤,但剑锋上却无半点血迹,于是,双手托起剑身,说道:“姑娘既不愿见示宗门师承,这口宝剑还请收回,老衲恭送下山。”姚丽昭嫣然一笑,道:“什么十绝、九绝,我和他们从无瓜葛,还是老和尚通情达理,这才是名家的风范呢。”
  她以为既占到便宜,乃随口赞了天相一句,当下伸手拿剑,一提之下,不禁吃了一惊!原来天相禅师掌心生出一股吸力,姚丽昭虽然抓住剑柄,却不能提起剑身,她心中大骇,想不到这老僧内功如此深厚,连连运劲之下,始终无法取过长剑。
  突然间,她左手斜掸,轻轻一拂,拂向天相左颈的“大鼎”,“巨滑”两穴。天相禅师心下一凛,斜身闪避,气劲一松,姚丽昭应手提起长剑。
  天相禅师长眉微皱,双眸精光暴射,沉声道:“姑娘,你再不说出身份,老衲可要无礼了。”天相禅师一听旁人说她是九绝神君一起的人,内心已自激动,暗中想试她露出武功,看是何门派、但是姚丽昭一出手,招法奇诡怪异,甚至内含一股阴劲,所以他认为姚丽昭定是九绝神君一起的人。
  原来在七日之前,少林寺罗汉堂上降龙罗汉佛像手中,发现一张诗笺,笺上墨潘淋漓,写着两行字迹道:“武林双剑至尊,谁与星月争峰,孤天一出,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七天后午后时分,九绝神君亲赴少林寺,领教武林绝学,拜望星影。”
  这九绝神君,在当今天下江湖武林并未闻其名,留书笔势苍劲挺拔,真力贯注,要知少林寺名望之大,从没人敢投战书,没想到此九绝神君口气如此托大,这倒不打紧,尤其是书上的字句,着实令全寺长老面目色变,‘拜望星影’一句,更使少林寺众僧迷糊不解。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罗汉堂的降龙罗汉佛像双手,离地高有三丈,而来人却留书上面,单是那份轻功,已经使寺中的二流人物望尘莫及了。
  于是,少林寺大是震惊,寺中,外表上一如平常,不动声色,但暗中却防范得极是严谨,并传下师谕,在百里以内的僧俗弟子,一律归寺听调。姚丽昭目睹天相禅师声色疾严相询,心中怒火又起,冷声笑道:“老禅师,你这等颜色对待一个女子,是少林寺僧众本份所为吗?”
  天相禅师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道:“女施主,你不告诉来历,请恕老衲得罪了。”他语音甫毕,左手袍袖一拂,疾若闪电,向姚丽昭点劈过去!
  姚丽昭冷哼一声,长剑画弧回转,自下而上倒刺,天相禅师拂出的左手,原势不变,手腕微翻,精奥曼妙的拿手扣住姚丽昭握剑的右腕脉门。姚丽昭心中大骇,暗赞这和尚如此了得,忙运劲,但是刚运劲的刹那,半身一麻,“铮!”地一声,长剑已经落地。
  但在此时,蓝衫人影一闪,一只如灵蛇似的手臂,却疾速的搭上了天相禅师的左手脉门。这人出手疾逾闪电,周遭的僧众,也没看到他何时入场,天相禅师的武功,已经到了深奥之境,来人手指一搭上的刹那间,他的左肘一弯,猛地往对方的右臂弯“委中”穴撞去。
  此招来得奇突,天相心想:“非逼得他撤掌或受轻伤不可。”
  但是,蓝衫人武功,也可说怪异至极,只见他原搭住天相脉门的手掌,突然一滑,迅速已极的改扣天相的左脉“曲尺”穴。一声朗朗的狂笑声响起,蓝衫人左脚微挑,姚丽昭落地的长剑,立刻飞入蓝衫人的左手中,青光闪动,随即向后劈出,喝道:“九绝神君今日独上少林,领教绝学,原来却是群斗、偷袭两大绝学,哈哈,这倒要笑煞天下武林了。”
  “哀哟!”两声嗥叫,血光喷溅,两个偷袭的黄衣僧人手臂,皆被劈刺得鲜血淋淋。天相禅师左肘被扣,劲力顿失,握住姚丽昭的手腕,倏然一松,她跃退三步,张目望去——只见这九绝神君,是一位英俊书生,长得风度潇洒,剑眉凤目,面如冷玉,头戴儒巾,年纪大约二十三四岁,身着蓝色长衫,背插长剑,他那双俊目,精光内蕴,显示内外功已皆至炉火纯青之境,但其外表却像似手无缚鸡之力。天相禅师是少林寺掌门方丈的师叔,罗汉堂的首座,这样被九绝神君握住手肘,羞愧已极,他赶忙运出博大的分筋闭脉心法,右掌运劲,疾佛而出!
  九绝神君哈哈一阵轻狂长笑,身躯微幌,松了握他的手肘,飘退三尺,右手倒捏长剑,递给姚丽昭,并轻笑道:“姑娘何时冒了区区之名,而遭致这些三四流脚色群斗,在下真是过意不去,特地奉还长剑,表示谢意。”他的语言,有些讥讽、藐视姚丽昭之意。
  姚丽昭未接过剑柄,呸声道:“哼!你自认几手三脚猫功夫,便可吓倒人了,真是夜郎自大,恬不自耻。”九绝神君那张轻狂的冷玉脸容微变,但瞬息即逝,微笑道:“姑娘,你是说我的武功无法压服少林群僧。”
  姚丽昭冷笑道:“少林寺是天下武功的发源地,卧虎藏龙,你虽然武功已有小成,但狂言压倒全寺僧众,那可还差得远呢?”九绝神君剑眉轻皱,沉吟一会,才道:“区区之来少林,是欲拜望星影及传达一些话,其实并非争强图胜而来,现在听你这样一说,在下倒要真的领教领教少林绝学了。”
  姚丽昭听得心中一怔,问道:“你说什么,拜望星影?”九绝神君冷冷道:“那些光头已经走得一个不剩,你若要看热闹,不妨一起入寺。”
  原来这时少林寺的僧众,已经走得一个不留,连那幻孤年青小和尚也不知去了那里,姚丽昭此来少林寺是欲探梦子孤的行踪,他倒愿意趁这时入寺,看看俗家弟子之中,有无梦子孤,其实,她和梦子孤离别将近十四年,纵然凑巧相遇,她根本也无法认得出来。姚丽昭皱着眉头,道:“少林寺和尚规矩大得紧,不许女人进寺。”
  九绝神君道:“哼!什么臭规矩!咱们偏偏要闯进去,难道还能把人杀了?”姚丽昭娇笑道:“好吧!我跟你进去,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九绝神君冷然道:“何必道!”姚丽昭怒道:“多么神气,谁愿意知道你的臭名。”
  九绝神君何必道,道:“怎么?你生我的气干吗?何必道是我的真名呢!”原来姚丽昭误以为他不愿说出真名,现在听他解说,这是他的名字,不禁格格一声银铃娇笑,道:“真妙!真妙!何必道这个名字,的是怪绝。”
  九绝神君何必道听了她的娇笑声,不禁微然一呆,出声问道:“姑娘,你的笑声怎么如此美妙?”姚丽昭听了,内心不禁一阵凄怆,叹声道:“何必道,我的脸容可是很难看?”
  九绝神君何必道怔了一怔,暗道:“难道她以为自己很美!”“嗯!你长得极丑。”
  九绝神君何必道,漫声的答着。要知一个丑女子,是最忌人家说丑的,但是姚丽昭听了,却凄凉地道:“现在我还不算丑,以后会更丑,丑得人家不敢看。”
  九绝神君何必道真不知她的语意,呆愕了一下,道:“我们走吧!以后我再和你深谈。”当下两人缓步下山,一直走到寺门外,竟连一个人影也未见到,九绝神君突然朗声道:“九绝神君何必道,造访少林寺,有话奉告智性大师。”
  这句话刚刚说完,只听得寺内十余座巨钟一齐鸣了起来,当当之声,只震得群山齐应。突见寺门大开,分左右走出两排身穿灰袍僧人,左边五十四人,右边五十四人,一共是一百零八人,那是罗汉堂的弟子,合一百零八名罗汉之数。
  其后,跟着出来十八名僧人,灰袍上罩着淡黄袈裟,年岁均较罗汉堂弟子为大,都是高了一辈的达摩堂弟子。稍隔片停,出来七位身穿大块格子僧袍的僧人,这七位僧人,皱纹满面,年纪轻的也已七十余岁,老的已达九十高龄,乃是少林静心禅堂的七老,这七老辈份甚高,有的身怀绝技,有的却是全然不会武功,只是佛学精湛,少林寺中,连方丈也对他们十分尊敬。
  最后,是当代掌门元空禅师,只见他缓步而出,左是达摩堂首座天鸣禅师,右是罗汉堂首座天相禅师,后面左右两人,是戒律堂的天色禅师,及藏经阁首座——元通禅师。然后,则是七八十名俗家弟子。
  少林寺这等隆重的迎接来客,可说是极为罕有,由此可知,他们对待九绝神君何必道之重视了。掌门元空禅师,自接到何必道的留书后,即和全寺有地位的长老磋商,他们愈谈愈是惊骇,心知少林寺已面临荣辱盛衰的紧要关头,天下武学之源,这数百年来的名誉,决不能在自已手中毁掉,他是天字辈的次辈弟子,刚才天相师叔和何必道交手,此狂生只一出手,天相禅师已居劣势。
  所以,元空掌门才不得不请出静心禅院的七老来押阵,但静心禅院七老的功夫到底深到了何等地步,谁也不知,是否真能在紧急关头出手制得住这九绝神君,这也是胡乱猜测罢了。元空掌门缓步走到离何必道二丈外停步,合什说道:“这位一想是号称九绝神君的何居士了,老衲未能远迎,还乞恕罪。”
  九绝神君躬身行礼,说道:“晚生滋扰宝刹,已是不安,惊动众位高僧出寺相迎,更是何以敢当?”元空掌门心里想道:“这狂生说的话倒不狂啊。瞧他不过是二十三四岁的年纪,怎能有如此深厚的内功委实令人费解!”
  元空合什又道:“何居士不用客气,请进奉茶,这位女居士嘛……”言下颇有为难之色。
  九绝神君何必道一听他言中之意,是要拒绝姚丽昭进寺,狂生之态,又陡然显露,仰天大笑,说道:“掌门大师,晚生到宝刹来,本是受人之托,来传一句言语,顺便拜望星影……”他说到此处,那些较老的僧众,脸上立刻泛起惊愕之色,何必道继续接道:“……但宝刹重男轻女,莫名其妙的清规戒律未免太多,晚生颇有点看不过眼,须知佛法无边,众生如一,妄分男女,心障重重。”
  元空禅师虽然是扬中众僧第三辈子弟,但因他年青老成,虽年刚五十,便居掌门方丈之职,着实他也有超人之处,那就是心地深澈,聪慧过人,一听何必道之言,微笑道:“多谢居士指点,我少林寺强分男女,倒显小气了,如此请这位姑娘一并光降奉
  丽昭向何必道一笑,心想:“你这张嘴倒会说话,居然片言折服掌门和尚。”只见元空禅师向旁一让,伸手肃客,正要举步进寺,忽见元空掌门左首一个干枯精瘦的老僧,踏上一步,说道:“单凭何居士一言,便欲我少林寺舍弃规矩,虽无不可,却要瞧说话之人,是否真有本事,还是浪得虚名,何居士请留一手,让众僧侣开开眼界,也好令本寺心服,知道本寺所行之规矩,是由谁而毁。”
  这人正是达摩院首座天鸣禅师,他是上代掌门天见禅师的二师弟,武功造诣,昔年不过仅次于上代掌门师兄而已,说话声音洪亮,听得各人耳鼓中嗡嗡作响。九绝神君何必道,冷冷一笑道:“这位老师父何必性急,如要比试武功,在下自当奉陪,区区号称九绝神君,六艺,刀枪剑戟、拳掌气功、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六艺三射,无一不是凌驾古今,冠绝当代。
  “现在,我请问贵寺有位智性禅师,未知是那一位?在下受人之托,有句话要转告于他,敬请引见。”
  元空掌门低声道:“智性禅师?”
  原来智性在寺中地位低下,虽然他的年龄在当今少林上代掌门天字辈之上,但数十年来隐身藏经阁中,埋头读书,默默无闻,从来没人在他法名之下加上禅师两字,是以元空一时竟没想到。他呆了一呆,戒律堂的首座天色禅师,才道:“是排列经书失职的智性。”
  元空掌门轻啊一声,转头向一名传事弟子道:“叫智性来见客。”那弟子领命,匆匆而去。
  达摩堂首座天鸣禅师,又说道:“何居士号称九绝神君、六艺三射,样样皆精,想这‘绝’字,岂是常人所敢居?日前留书敝寺,说欲显示武功,今日既已光降,可否不吝赐教,让咱们瞻仰绝技?”九绝神君何必道,呵呵一阵轻笑道:“老师父,你未免也是太性急了,刚才说过,要比等下慢慢来。”
  鸣天禅师怒气勃发,心想:“你留书于先,事到临头,却又推托,千年以来,有谁敢对少林寺如此无礼?四师弟天相败在你的手下,江湖上传言出去,说是少林派一流高手输给你,那么我们少林如何再领袖武林。看来一般弟子也不是他的对手,非自己亲自出马不可,当下,他踏上两步,说道:“比武较量,何必等待时间,我们先比一场好了。”语毕,回头向达摩堂的弟子喝道:“取剑来,咱们领教九绝神君的剑招,到底绝到何等地步?”
  寺中各种兵刃,早已备妥,只是列队仰客之际,不便取将出来,以免徒嫌小气,那弟子听天鸣禅师吩咐,一转身,便取下七八柄长剑来。双手横托,送到九绝神君身前,说道:“何居士是使自携的宝剑?还是借用敝寺的寻常兵刃?”九绝神君何必道,不知卖弄什么玄虚,不接长剑,而只是俯身拾起了一块石子,突然在寺前的青石板上纵一道,横一道的划了起来。
  顷刻之间,画成了纵横一十九道的一张大棋盘。经纬界线笔直,犹如用界尺量着画成一般,每道线都是深入石板一寸有奇。
  这石板乃是少室山的青石铺成,坚硬如铁,数百年来人来人往,从未磨损半点,他随手用一块石子挥画,竟然深陷盈寸,这份内功,少林寺看来无人能及,只听他笑道:“比剑太嫌霸道,而且,见面礼也不该如此费劲,若是琴音一绝,贵寺中人更无法比拼,大和尚既然高兴,咱们便来下一棋局如何?”姚丽昭目睹何必道画起棋盘,突然想到松谷的幻孤年青和尚,她暗道:“若是幻孤和尚到来,何必道这个狂生,可有个对手了。”
  这一手裂石为局的惊人绝技一露,少林寺众僧及那静心禅院七老,无不面面相觑,心下骇然。元空掌门禅师知道此人雄浑内力,场中众师叔及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静心禅院七老是否能有如此修为,那可无从知道,看来,少林寺今日真要栽在这后生小子的手里了,自己恩师天见,十年前便闭关不见外客,不然,以自己恩师之力,定可使他望尘莫及,铩羽而遁……若是到最后关头,无人能敌住他,自己也只好以绿玉佛杖,请家师出关了。
  他正在打算对付之策,忽听得铁练拖地之声,叮当而来,只见智性挑着一对大铁桶,后面跟着他的弟子幻孤,走到元空跟前。智性行礼说道:“谨奉方丈呼召。”
  元空掌门道:“这位何居士要见你,有话跟你说。”智性回过身来,一看何必道,并不相识,说道:“老僧便是智性,居士有何吩咐?”
  九绝神君何必道,抬头望了望智性,冷冷道:“嗯!你就是智性?很好,等下我慢慢和你谈,要一件东西。现在,有那一位大和尚,先跟在下对弈一局。”
  智性连声道:“好说!好说!原来何居士要下棋,贫却不通此道。”幻孤任后目睹棋盘,突然向智性走来,嘴巴未张,智性已挑着那担大铁桶,吸一口气,将毕生所练的劲力都下沉双腿,在那棋局的界线上,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只见他脚上铁练拖过之处,石板上竟被他拖了一条五寸来宽的痕迹,何必道所划的界线,登时随抹随灭。众僧一见,忍不住大声喝起采来。
  天鸣、天相、天色等人,更是惊喜交集,那曾想到这个痴痴的老僧,竟身负这等深厚的内功,自己和他同居一寺数十年,却没瞧出半点端倪。
  九绝神君何必道,脸色骤变,不待他抹完纵横,共三十八道的界线,大声喝道:“大和尚,你好深的内功,在下可不及你!”
  智性此时,丹田中真气愈来愈盛,但听他这么一喝,当即止步,微笑吟道:“一坪袖平将置之,何暇为渠分黑白?”
  九绝神君何必道,朗声语道:“不错!不错,这局棋不用下了,我已是输了,当今少林寺只有你才是我的对手,我下一着领教你的剑法,再次是琴绝。”
  说着,刷的一响,他从肩后抽出一柄长剑,剑尖指向自己胸口,剑柄斜斜向外,这一招起手式,实是怪异至极,竟似回剑自戕一股,天下剑法之中,决无如此不通的一招。
  智性闻言及见他剑势,心头猛地一震,但却丝毫不露形色,语道:“不行!不行!老僧只知念经打坐,晒书扫地,武功一道,可是一窍不通。”
  九绝神君何必道,嘿嘿一声冷笑,道:“大师!明人眼里不揉沙子,你尽力施为吧,不然……”
  他语音未完,纵身近前,那长剑陡然间,弯弯弹出,剑出直刺智性胸口,出招之快,为任何凌厉剑法所不及。
  原来这一招不是直刺,而是先聚内力,然后蓄劲弹出。
  倘若换做寻常人,何必道只须一招,便可一击而中,但智性的内功,实已到了随心所欲,收发自如的境界。
  而且深知这九绝神君何必道是什么来历,来少林寺意欲何为?智性也知道今日是自己的生死关头。
  何必道出剑虽快,智性的心念动得更快,意到手到,身意合一,他右手一收,遍担上的大铁桶登时荡了过去,挡在身前,当的一声,那剑尖竟刺在铁桶之上。
  剑身柔软,弯成了个弧形。
  九绝神君何必道,急收长剑,随手挥出,智性左肩的铁桶横过,又挡开了。
  何必道心想:“你武功再高,这对铁桶总是笨重的东西,焉能挡得往我的快攻?倘若你空手对招,我倒有三分忌惮。”
  只见他手指在剑身上一弹,长剑声若龙吟,叫道:“智性,你可要小心了,休得太自高。”
  长剑颤处,前后左右,瞬息之间,攻出了四四一十六招。
  “但听得当当”,一共十六下响过,何必道这十六式精奥诡异,迅猛凌厉的剑招,竟是尽刺在铁桶之上。
  旁观众人见智性手忙脚乱,果然像是不会半点武功,显得狼狈已极。
  但说也奇怪,九绝神君这十六式神妙无方的剑招,竟是连智性的衣角也碰不到半点,全都给他胡里胡涂,以极笨拙,极为可笑的方法,用铁桶挡了开去。
  若说这是幸运,那简直是欺人之谈,要知武功已登绝境,并非呆板的古老招式,才可以施展制敌。
  智性的敛藏,巧妙逼真,连天色、天鸣、天相等高僧,也被蒙在鼓里,反为替他担心,齐声叫道:“何居士剑下留情!”
  姚丽昭也道:“姓何的,休下杀手。”
  九绝神君何必道,今日上少林寺是负着极大的使命而来,他要找的便是智性,目睹快击无功,陡然大喝一声,剑挑寒光,一剑向智性小腹上直刺过去。
  智性叫声:“啊哟!”
  生像似百忙中双手一合,“当”的一声巨响,两只大铁桶,产将一柄长剑硬生生夹住。
  何必道使劲一夺,那里动得分毫,他应变奇快,右手撤剑,双掌齐推,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掌力,直扑智性的面门。
  幻孤在旁一面观战,脑际却又陷入了痛苦的深渊,他突然心中叫道:“梦子孤呀!梦子孤!你要拯救师父的机会到了……”
  蓦然,他一眼看到智性双手提着铁桶,夹住了对方长剑,那里分得出手去抵挡掌力,正当危急的时候,师徒情深,纵身扑上,一掌斜击,拍向何必道的肩头。
  便在此时,智性突然运内劲,注入铁桶之中,两道水柱从桶中飞出,也扑向何必道的面门。
  掌力和那二道水柱一撞,水花四溅,泼得两人满身是水,何必道双掌的气劲,便就此被消去。
  何必道正自全万和智性比拼,顾不得再抵挡梦子孤这一击,噗的一下,肩头中了一掌。
  岂知梦子孤掌式的奇诡,内力又是深厚至极,何必道被击中一掌,只觉心血波动,立足不定,向左斜退三步。
  智性叫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何居士饶了老僧罢!这几剑直刺得我心惊肉跳。”
  说着,伸袖抹去脸上水珠,急忙走向一边。
  九绝神君何必道心中大怒,喝道:“智性,你教出这样一个好徒弟,若是他能够接得我十招,在下立刻回去。”
  元空等均知幻孤只是藏经阁中一个打杂的小厮,从未练过武功,刚才不知如何阴错阳差的推了他一掌,如说当真动武,别说十招,只怕一招便会丧生在何必道掌下。
  达摩院首座,天鸣禅师昂然道:“何居士此言差矣!你号称九绝神君,武学修为震古烁今,如何能和这烹茶扫地的小厮动手?若不嫌弃,便由老僧接你十招。”
  九绝神君何必道,摇头道:“这一掌之辱,岂能便此罢休?小子,看招。”
  梦子孤冷哼一声,道:“我是小子,那你是什么子?哼!十招为定,看你岂奈我何?”
  九绝神君何必道,怒发冲冠,呼的一拳,便向梦子孤胸口打去。
  这一拳来势奇快,只见梦子孤两足足根不动,走尖左磨,身子随之右转,成右弓左箭步,轻巧巧的卸开了他这一拳。
  跟着左掌握指,变拳护腰,右掌切击而出。这招正是少林伏魔罗汉手的一招“单掌伏魔”的精奥博大奇招。
  这一招气凝如山,掌势一出,有若长江大河,深奥精妙,委实是一位武功极深的名家风范、那里是一个少年人的身手?
  九绝神君何必道,自肩上中了他一掌之后,已知此少年内力之深厚,并不弱于自己,现在目睹此奇招,心中微凛,知道今日真遇上了劲敌。
  场中众僧,见梦子孤施展出少林不传之绝技“伏魔罗汉手”,不禁心中大骇,最先,他们都以为这可能是他胡乱施展出来,无意出成那招“单掌伏魔”。
  但是,事实不然,只见梦子孤第二招“东海搏龙”,却是极为玄奥的少林擒龙手中的招,第三招的“平横西狱”,也是伏虎堂的绝招,第四招的“百步穿杨”,却是百步神拳的起手式,第五招“铁臂金腹”,竟是罗汉拳法中的三绝招之一。
  上至静心禅院七老,元空掌门、达摩、罗汉、戒律堂首座等众僧,心中无不相顾骇然,律堂首座天色禅师惊道:“少林绝技被偷学也罢了,这等内劲……”
  说话之际,九绝神君何必道已出至第六招,他突然滴溜溜转个身子,一招“天山雪飘”,掌影飞舞,霎时之间,将梦子孤四面八方裹住。
  梦子孤目睹这招奇幻百端,变化莫测的上乘掌法,心中微凛,危急之中,他身腰左转成寒鸡势,双掌举过额角,左手虎口与右手虎口遥遥相对,却是少林拳中的一招“双圈手”。
  这一招,在梦子孤施展开来,凝重如山,敌招不解自破,不论何必道从那一个方位进袭,全是在他的“双圈手”笼罩之下。
  猛听达摩堂、罗汉堂众弟子,轰雷也似的喝一声采,真是对梦子孤这一招衷心钦服,赞他竟然以少林拳中最是平淡无奇的拳招,化解了最繁复奥妙的敌招,这双圈手若不是今日由梦子孤施展出来,众人绝对无法知晓此招有此奥妙的功用。
  场中有地位的老僧,个个脸色沉凝,神情激动,在他们的脑智中,像似已经在判断一件极大的问题似的。
  喝采声中,九绝神君何必道一声清啸,呼的一掌,向梦子孤当胸击去,这一掌竟然也是自巧转拙,劲力非凡。
  梦子孤眉头微皱,双掌怪异无伦的推切而出,拳掌相交,只听得砰的一声,何必道身子一晃,梦子孤却向后连退了三步。
  九绝神君何必道,气得厉声狂笑,双手齐扬,疾戳急劈,又连续击出两招,梦子孤被他凌厉的阴劲,激撞的连退七八步,身形摇幌,像似站立不稳。
  九绝神君何必道,冷玉般的脸容,倏然泛起一股杀机,喝道:“只剩下一招,你用全力接我一下。”
  他踏上两步,坐稳马步,一拳缓缓击出。这时,少林寺中数百人声息全无,人人皆知九绝神君这一拳,实是他一生英名之所系,自是竭尽了平生之力。
  梦子孤双掌也缓缓推出,但是两股劲气刚触,梦子孤的身子倏然微微向后倒仰了下去,蓦然他虎目暴起一片精芒,身子随之一挺。
  九绝神君何必道“嘿!”的一声,向后退了一步,一口热血涌到心头,想要强自忍住,但眼前一黑,终于还是喷出来一口鲜血。
  达摩堂首座天鸣惊咦一声,道:“难道那是少林失落的‘归元天阳真经’中的神功真气……”
  梦子孤不知适才这一下竟会使他身受重伤,心下歉疚无已,“啊哟!”一声,奔上前去,便要扶他。
  九绝神君何必道右手一挥,苦笑道:“今日挫败之辱,是我自己取得,改日兄弟再领教!”
  他说着,身子一挺,脚尖一点,已飘身在数丈之外,突然,他停下脚,回头对智性说道:“智性大师,那人叫我转告几句话:武林双剑至尊,谁与星月争锋?孤天一出,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话声甫歇,但见他足尖连点数下,已经隐身一列古柏之后,身法之快,武林中实是罕见。
  姚丽昭幽幽凄凉轻叹一声,她也绝望的招来青驴走了,原来她在那些俗家弟子中,找不到梦子孤。
  场中众僧,这时一片沉默,周遭静寂的可怕,各人的心思都不相同。
  突然,静心禅院七老中,一个精瘦枯骨的老僧,冷入骨髓的语音,说道:“这个弟子的武功是谁所授?”
  他说话声音极是尖锐,有若寒夜枭鸣,各人听在耳里,都不自禁的打个寒噤。
  天鸣、天相、天色、元通等有地位的众僧,双眸皆暴出一股霜刃似的冷电,凝视着梦子孤,他目睹众僧神色有异,不禁呆愕当地。
  元空掌门道:“智性内功虽精,但未学武技,这幻孤的绝艺是何人所授?”
  达摩堂和罗汉堂众弟子均想,万料不到今日本寺遭逢危难,竟是由这个小厮出头,赶走强敌,方丈等定有大大的赏赐,面授他内功武技的师父,也自必盛受荣宠。
  那静心禅院的老僧,见梦子孤呆立不语,陡然间双眉竖起,满脸杀气,厉声喝道:“我是问你,你的武技是谁教的?”
  梦子孤呐呐道:“弟子只在藏经阁中扫地烹茶,服侍智性师父,本寺没有那一位师父传过弟子武功,想是弟子招式使得不对,还请老师父指点。”
  那老僧踏上一步,“哼!”了一声,目光中满含怨恚,如欲喷出火来,狠狠的盯着梦子孤,良久良久,声音突然放低,道:“你再明明白白的说一遍,你的武技并非本寺那一位师傅所授,乃是自己学的。”
  他语音虽低,但话中威吓之意又增加了数倍,那是人人都听得出来的。
  智性知道这位静心禅院的老僧辈份甚高,乃是当代掌门再高上二辈的师叔祖——慧果老禅师,只见他眼色之中充满了怨毒。
  蓦然,二十七年前少林一段残酷的血腥惨变,映入智性的脑际,他脸色骤变,知道事情已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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