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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杀虎头牌
2024-07-18  作者:高峰  来源:高峰作品集  点击:

  七杀威严令肃 豪杰舍身存义

  萧索的深秋,满林枫树,叶红如血,映在夕阳之下,越发红得令人恐怖,但是,更恐怖的却是刽子手混世魔王樊瑞。
  他赤了上身,肌肉棱棱的两臂,高高举起那个状如巨盾的虎头牌。牌上嵌镶着七七四十九口尖刀,对着跪在地上的史前明,兜头准备拍下,口中却说:“奉帮主童贯精命令,用七杀虎头牌将你活活的打死。”
  可是史前明虽然被捆绑着,动弹不得,但在此生死关头,他还利用一张嘴,高声大叫道:“牌下留人,我有话要禀告帮主。”
  这一叫,本来已拍下的虎头牌,戛然一声顿住,混世魔王樊瑞本能地回头一望,因为帮主童贯精和内外三堂香主俱在广场之上,他需要再等候帮主的示下,所以两手举着沉重的虎头牌停在半空。
  那边厢的童贯精,虬须如戟,板着脸孔说:“把他带过来。”
  混世魔王樊瑞答应了一声,便将史前明押到广场上去。
  此时此际,不但内外三堂香主瞪大眼睛看着史前明,侍立两旁的帮众,也目光灼灼的瞪视着他,看他有什么禀告,能否说服帮主,在死亡边缘逃出生天。
  混世魔王樊瑞高声说道:“报告帮主,史前明带到。”
  帮主童贯精微微点了点头,两道寒芒电闪的眼睛直视史前明,喝了一声说:“你还有什么话说?”
  史前明诚惶诚恐的道:“晚辈没有什么话说,只是侮辱李小荷之事,并非我本意,实由于思念爱妻石英英之故,因为她相貌酷肖英英,所以我才起歹心,如果她的相貌不像英英,我决不会胡作胡为的,事证实明,我在虎头帮工作,五载以来,一向敦品励行。”
  他说出歹心的原因,颇能博得帮众同情,因为他之妻子石英英,五年前忽然失踪,他伤心欲绝,好几次拔刀自刎,都给人救回性命,从此一念成痴,终日书空咄咄,所以内堂香主萧秉成便对帮主童贯精道:“禀帮主,史前明罪无可恕,但思妻心切,情有可原,请帮主饶他一命。”
  帮主童贯精勃然怒道:“胡说,七杀不赦帮规,是开山帮主马如龙立下的规矩,制造七杀虎头牌,不忠职守者杀、不孝父母者杀、奸淫妇女者杀、妄取别人财物者杀、对朋友不义者杀、背信弃盟者杀、卑鄙无耻者杀,现在史前明犯下了第三条帮规,业经查明属实,焉能留他一命,羞辱虎头牌的威名!”说到这里,大喝一声说道:“樊瑞,把他活活打死,悬尸树上,以儆效尤!”
  自古道:天子三召恩如海,将军一令重如山。
  帮会的帮主,帮规比军令更严厉,童贯精这一喝,站在两旁观看行刑的人,俱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混世魔王樊瑞答应一声,长臂一舒,便将史前明提到枫树之下,举牌便打。
  此时众人俱看得心惊胆战,不用说,史前明更吓得掉了三魂。
  谁知道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间,突地里,枫树林中劲风陡起,窜出一个瘦皮猴似的武士,他力大如牛,双臂一伸,左腕往上一抬,喀一声招架了樊瑞的虎头牌,右手却快如电光石火,一把将史前明抓住,飞也似的向枫林奔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但出乎混世魔王樊瑞意料之外,帮主童贯精也为之愕然,但他一愕之后,勃然变色,大喝一声道:“刑堂香主赵玉成何在?”
  人丛中立刻窜出一个脸如锅底、血盆大口的黑汉子,雷响似的轰然答道:“小弟在此,听候帮主吩咐。”
  童贯精一指枫林说道:“咱们虎头牌执行家法,从来不容许外人干预,你和樊瑞去将这家伙捉回来,活活打死他。”
  帮主的权威大得很,一声令下,赵玉成便和樊瑞双双上骑并发,
  豁喇喇的向枫树林追去,两骑人马,快如风驰电掣,逃在前面的史前明,吓得心胆俱裂,连声招呼道:“好汉,你还是放下我吧,你不能救我。”
  但是这个瘦皮猴的武士却镇定得很,泰然的道:“管他娘,你不要动,我自然有办法救你出生天。”
  他边说边跑,脚程甚快,力大无穷,腋下挟着史前明,并不影响他奔跑的速度,仍然状如脱兔似的向枫林深处跑。
  史前明在他腋下,只见一棵棵的枫林一瞥而逝,着实佩服他的脚底下功夫快捷。
  可是,刑堂香主赵玉成、混世魔王樊瑞,骑术了得,两匹马快如流星赶月般,尽管密林如麻,纵横交错,两骑马,却能拐拐弯弯的穿林越树而驰。
  渐渐的就要赶上了对方,却不料就在三岔路口上,一辆篷车,飞驰而来,戛然一声向赵玉成右侧冲到,险些儿将赵玉成撞落马下,紧随在后的刽子手混世魔王樊瑞,也收缰不及,马失前蹄,登时堕下了马来。
  好矫捷的瘦皮猴武士,他挟着史前明,腾身一跃,便落在樊瑞的马背上,一提缰绳,将马儿往上一扯,跃马窜出一丈开外,斜刺里,打从右侧的开岔路疾驰而去。
  要知道赵玉成是虎头帮的刑堂香主,是专管帮中刑事的头头,樊瑞更不用说,他是行刑的刽子手,如今犯人被这一辆篷车救了去,勃然大怒,一晃手中七杀虎头牌,厉声喝道:“呔!你是何人?胆敢串同这个瘦皮猴,抢去了我虎头帮的要犯?”
  车中冒出一个高头大汉,嘿嘿冷笑,道:“什么瘦皮猴,胖皮猴,我不晓得,也不串同任何人,识相的快给我让路,太岁爷的车辆,从来不许人拦阻的。”
  明明白白,这辆篷车是有意猛撞过来的,樊瑞那忍耐得住,喀一声,虎头牌直向篷车打去,哗喇喇的将车辕击碎,木屑横飞,但驾车的胖汉也不示弱,呼的一声,长鞭一挥,兜头迎脑的向樊瑞挥下,鞭挟锐风之势,力重千钧,饶是如此,樊瑞仗着手中虎头牌是钢铁铸成,坚硬无匹,一招红云捧日,把虎头牌往上一挡,铮然一声,火星迸射,这才知道胖子这条黑黝黝的长鞭,竟然是纯钢制成的武器,并不是普通赶马车的长鞭。
  刑堂香主赵玉成看得分明,刷的一声拔刀出鞘,纵马上前,斜刺里一刀向胖子砍去。
  可是,车厢中的高头汉子倏地刺出一管六沉枪,枪尖去势如电,竟然点中了赵玉成的八环大砍刀,一股强大的劲力把大砍刀也震得战抖,仅仅交锋一招,赵玉成便发觉来人武艺厉害,不是平凡之辈,立刻收招喝道:“你是何人?”
  高头大汉笑答道:“除了我谢坚之外,还有谁使得这么巧的六沉枪呢?”
  赵玉成哼了一声道:“那末胖子准是长蛟鞭龙通了。”
  谢坚仰脸大笑道:“算你眼尖耳利,知道我常山二鬼的威名,哈哈!”
  谢坚旁若无人的嘻哈大笑,这一边厢的龙通,手中一根长蛟鞭,使得神出鬼没,呼呼风响,缠住了混世魔王樊瑞,杀得难分难解。
  要知道刑堂香主赵玉成是奉命追捕逃犯史前明,和捉拿那个抢劫犯人的瘦皮猴武士,如今给谢坚、龙通二人截住厮杀,眼看着史前明给瘦皮猴挟在腋下,马匹如飞,此时追赶也恐怕来不及了。
  这时焉能再耽搁时候,于是八环大砍刀一引,腕底用劲,震动刀背上的八个金环叮当交击,刀锋压着六沉枪,凭这一压之力,跃登篷车,呛啷的一阵乱响,八环大砍刀已连进三招,把谢坚逼得枪尖掉不过来,因为六沉枪太长,彼此贴近,施展困难,但是驾车这个胖子,眼捷手快,一见这般情形,丢开了
  樊瑞,长蛟鞭虚打了一招。
  拨转马头,驱车朝右边大路疾驰,车轮辘辘,去势甚疾,樊瑞双脚站在地上,压根儿就赶不上,待他跨上了赵玉成这匹马时,篷车已驰出四五十丈远了。
  一车一马,前逃后追,不理途人死活,车辆疾驰,登时撞到了好几个路人。
  说也奇怪,这个胖子龙通,只顾驾车疾走,并不照顾在车厢中的谢坚。
  谢坚敌不住赵玉成的大砍刀也不抵抗,樊瑞看在眼中,心里一愕,莫测因由。
  其实谢坚、龙通二人,全是受了朋友重托,端的是为了拯救史前明而来,所以不顾一切的将篷车驱赶,与史前明逃走的方向,正好背道而驰。
  这么一来,篷车越走越远,史前明就越安全。
  当樊瑞追赶了十多里时,已是赶上了篷车,但车中人却双双倒毙,赵玉成正呆坐在车中发愁。
  樊瑞那里知道个中原因,看见胖子和大汉都浴血死了,愤然说道:赵香主,你武功真要得,竟然将常山二鬼都杀了,童帮主一定重重有赏。
  赵玉成摇了摇头道:“樊老弟,你还不知道我们中了他们的诡计,空自欢喜。”
  樊瑞愕然问故,赵玉成便解释的告诉他道:“我们只顾斗这两个家伙,史前明给瘦皮猴救了去,看,现在天已晚,如何能够追捕史前明?”
  樊瑞这时才恍然大悟,啊哟一声说道:“那么,我们怎能向童帮主交代呢?”
  赵玉成没精打采的道:“事已至此,不能交代也得回去交代,只好认栽,三十岁老娘给孩子倒绷了。”
  二人一车一马,载着两具血淋淋的尸体回到卧虎沟,参见童帮主,将始末详情,细说一遍。
  童贯精一看常山二鬼的尸体,一个是被大砍刀拦腰而斩的,一个是自己点了死穴,双睛暴突,舌头伸出而死,不禁怒吼如雷道:“赵香主,你随我闯荡江湖已十多年,好不容易才得到刑堂香主这个职位,怎么这么脓包,给常山二鬼骗倒,嘿!可恶之极,我看其中必有人跟我们虎头帮捣蛋,否则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是刑堂香主,执法掌刑的,如今犯人在你手上逃掉,你得负责,还要把这个瘦皮猴武士活捉回来,我得亲自审讯他,究竟是那个斗胆家伙,开我们虎头帮的玩笑!”
  他说完之后,朱签向外一撒,掷在地上。
  内堂香主萧秉成看得呆了,原来横七竖八撒在地上的,一共有十二支朱签,这是虎头帮主调动十二路英雄的令签,换句话说,童贯精一怒之下,动员整个虎头帮的人马,命令水陆十二路英雄,缉拿史前明归案,这比天罗地网更严密,南北东西十八省,史前明都难躲藏了。
  萧秉成实在是同情史前明的,看见这十二支朱签,呆了一呆之后,便做好做歹的说:“帮主,我以为犯不着这般小题大作吧,史前明不过是本帮一个后辈,竟然动用到水陆十二路英雄,外人不察,还以为这小子本领大得很啦。”
  童贯精一想也是,这样处置,史前明是天涯海角也逃不了,但却无形中成就了他在江湖上的威名,于是说道:“这样吧,萧香主,我跟你会同赵香主及樊瑞,继续追捕史前明和那瘦皮猴武士,十二支朱签就给你带在身上,授权你随时调动水陆十二路英雄,可是,五日之内,如果不把他们二人捉拿回来,你们将头颅给我,以抵偿你们办事不力之罪。”
  萧秉成不听尤可,一听之下,冷汗直流,后悔不该多言惹祸。
  但事已至此,不能不接受命令,再也不能同情史前明,因为帮主号令森严,自己顾存性命要紧,于是拾起地上十二支朱签,偕同赵玉成、樊瑞二人,回到自己的住处,皱着眉头问道:“你两位打算怎么样?这一回咱们同受命令,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赵玉成说道:“常山二鬼两个家伙,当真鬼头鬼脑,谢坚才给我一刀砍死,龙通便自闭穴道而死,所以无法查问主使之人是谁,变了无头公案。此刻距离已两三个时辰,史前明至少也逃出了五六十里了,要追捕他可不容易了。”
  混世魔王樊瑞道:“就是距离了一百里路也得要追,咱们三人头上这颗吃饭家伙,是不能白丢的,依我主意,立刻以流星快马传递朱签,使十二路水陆英雄都到焦城古道这边来,四下里截击,反正史前明这个小子,帮中人个个都认识他的,乔装打扮也难逃。”
  萧秉成在没办法中,只好采用这个百密而无一疏的办法,立刻派出十二骑流星快马,以二百里紧急接传方法,知会十二路英雄,而他也就星夜偕同樊瑞两人出发了。
  二百里紧急接传,这是当时帮会中最迅速的传递消息方法,比官府二百里紧急文书更快捷,因为虎头帮每隔二百里路,设有站头,流星快马到了站头,便将朱签交给站头上的帮中人,再往前递送,这么一来不消五七日,命令便可以颁发到南北各地的水陆两路英雄手上。
  这传令方法,史前明是稔知的,所以当他被救,逃到黑风屯时,这个瘦皮猴武士正沾沾自喜,他却皱着眉头道:“仁兄,你救我性命,照理,我是应该向你道谢的,但在我虎头帮看来,却是多此一举,因为你我二人,都没有几天性命,因为咱们虎头帮,传达命令的方法,比官府马驿更快,不消几天,你也得要陪上一条性命了。”
  瘦皮猴却哈哈大笑道:“史前明,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华风大侠黎行恕早就告诉我了,七杀虎头牌有两种赦免,第一种是按照你们七杀不赦的帮规。第二种赦免是被杀不死七次之人,便可免除一切刑罚,这是你们开山帮主马如龙制定的七杀虎头牌规条。”
  史前明道:“是呀!但我怎么能够七次被杀而不死呢?咱们虎头帮内外三堂香主,还有水陆十二路英雄,分布各地,严密如天罗地网,从来没有人能逃得过七次被杀而不死的。”
  瘦皮候大笑道:“今天你就逃过一次被杀不死啦,只消再逃过六次就行了。”
  他说得这么乐观,也自有他的道理,因为他实在身手不凡。
  史前明愕了愕道:“仁兄,我和你素昧生平,从未会过面,究竟你是那一路的英雄,乞道其详?
  瘦皮候又是一阵的哈哈大笑道:我是阴山力士邬文化,照理根本就不会管你死活的,但我受人所托
  史前明是个聪明绝顶的武林后起之秀,听到这里,恍然大悟道:“那么你是受了华风大侠黎行恕所托,所以卖命还交情,可是,我和华风大侠压根儿没有来往的,他老人家如何托你仁兄救我性命?这就奇了。”
  邬文化摇头道:“不!真真正正托人救你性命的,不是华风大侠,华风大侠也是受人所托的,只是他老人家不肯说出受谁所托而已。三日前,他曾对我说过,他这条老命也得赔在你身上,因为他要卖交情。”
  这一句话,史前明惊得如同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
  要知华风大侠,是当代的武林老前辈,谁有这么大的面子,使他赔上了老命卖交情,而这么大面子的人,为什么要救自己性命?
  史前明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他自己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自己亲人父执之中,有这么大面子的人物。
  但是,邬文化却夷然的说道:“史前明,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有时结得很出奇的,比方我和你素昧平生,远在阴山,干么要冒生命之险前来救你呢?当今之世,江湖上谁也知道没有哪一路的人物,能够跟虎头帮作对的,包括我在内,但事实上,今天常山二鬼,事前我也不知道他二人是为你而来白送性命的,也许因为要凑够你七次被杀不死之故,他二人为你做替死鬼啦。”
  史前明越听越觉出奇,奇在常山二鬼居然为自己做了替死鬼,更奇的是拜托这么多江湖豪杰救自己性命之人,却是个无法猜测的神秘人物,因此,他神思惘惘,人也呆了,
  倒是邬文化干脆利落,泰然的说道:“史前明,趁现在没有人来杀你,我给你松绑吧,时候不早啦,到前面去投店歇宿,吃喝一顿,好好睡一觉再说,明天的事,明天应付。”
  天下间竟有阴山力士邬文化这样的人,在随时随地可能被杀的危险中,泰然自若的缓步而行到客店去,出钱出力的招待史前明。
  但是,这一晚,史前明哪能睡得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寐。
  就在五更鸡鸣的时候,突闻呼的一声响,声如落叶,接着有人吁了一口气道:“原来这小子还在这里,我还以为找不着他哩。”
  史前明认得这是刑堂香主赵玉成的声音,这一惊非同小可,本能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打算逃走,可是眼前毫光一闪,一股凉气直落项下,而八个金铃叮当直响。不用猜,这当然是刑堂香主赵玉成的八环大砍刀,史前明直吓得灵魂出窍,刀未切到脖子间,他已吓到半昏迷了,可是,耳畔突闻一声轰然巨响,史前明张眼一看,啊,不知那里来的救星,眼前出现一个黑布袋子蒙头的黑衣汉子,黑布袋子罩到肩膊,蒙头盖睑,压根儿就看不见他的相貌。
  这黑衣蒙面人本领很大,在黑布袋蒙着头脸之时,手中大铁锤却十分准确,一锤击落,正好击在赵玉成的八环大砍刀上,登时火星四射,刀背上八只金铃全被震落。
  史前明看到此处,心中暗叫:“险极了!”
  他意识到,这是第二次被杀不死的遭遇了。
  黑衣怪客一锤击中赵玉成的大砍刀,未及进招,萧秉成、樊瑞二人双双抢了进来,一面七杀虎头牌、一口雁翎刀同时击出。
  前者雷霆万钓,迎面砸袭史前明,后者快如闪电,疾刺黑衣怪客的笑腰穴。
  此时史前明没空观看黑衣怪客,赶忙施展燕青十八跃的矫捷身法,侧身一跃,跃出六七尺外
  虽然如此,后面上已给虎头牌的尖刀刮破了七道口子,鲜血直流。
  史前明顾不得疼痛,猛地一脚将房门踢开,身形如箭般窜了出甬道,混世魔王樊瑞并不放过他,一步追出,冷不防,短剑如电,嗤的一声扎到腰下,樊瑞哎哟一声,大叫:“瘦皮猴在此。”
  他这一叫是招呼刑堂香主赵玉成,内堂香主萧秉成、因为瘦皮猴是劫去史前明的强盗,是帮主童贯精要捉拿的人物,所以樊瑞虽然受伤,仍然高声呼叫,同时拚命的缠住瘦皮猴厮杀,可是这个瘦皮猴邬文化不但力大无穷,他的武功更是出神入化,短剑在他挥动之下,竟然能够招架状如巨盾的七杀虎头牌,而且剑牌相碰,金铁交鸣声,震天价响。
  混世魔王樊瑞,是虎头帮的刽子手,每次奉命行刑杀人,均是要用七杀虎头牌的,所以获得帮主童贯精嫡传七十二手八方风雨盾法,这一面长四尺,宽二尺的虎头牌,给他舞得呼呼风响、牌风所及,甬道上的土墙板壁,悉被击塌,但是邬文化身灵步巧,剑法精妙绝伦,剑尖舞出万夺银花,着着招架着七杀虎头牌,樊瑞不但不能接近他,想一招袭击史前明也是不可能。
  时至五更之后,曙色朦胧,店中人都被这一场恶斗惊醒,不用说,秩序大乱,店小二和住客,见这几个江湖好汉,舍死忘生的大战,那敢上前一步,豕突狼弃的从窗户逃奔。
  樊瑞已经中了一剑,腰下受伤,越使劲挥动手中七杀虎头牌,鲜血越发流得多,身子摇摇欲堕,连声呼叫求援,但刑堂香主赵玉成、内堂香主萧秉成,虽然近在咫尺,给黑衣怪客拼命缠住,无法扑出援救,不消一盏茶工夫,樊瑞便被邬文化一剑挡住虎头牌,骈指如戟,点中了脊心穴,立即倒毙地上。史前明虽是虎头帮后起之秀,武功不弱,但目睹这样狠命的拼搏,触目惊心,而邬文化却泰然自若,才刺死了樊瑞,便招呼他道:“史前明,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说着横伸一臂,便将史前明挟在腋下,向马厩奔去。
  史前明说:“邬兄,这个黑衣汉怎办,难道我们就这样丢下他么?”
  邬文化大笑道:“他是受人所托,为朋友交情而卖命,管他则甚,要照顾他便逃不了了。
  说完之后,在马厩中取了两匹马,匆匆而去,临走出客店时,犹闻金铁交鸣之声,但黑衣怪客已哎呦连声了,看光景,他准是受伤了,史前明心中不忍,邬文化却催促他赶快逃命,并警告他说:“若不争取时间,黑衣人死了,你就逃不出萧、赵二人追杀的范围。”
  果然不出所料,史前明走了两里地,天际才吐出鱼肚白,十丈外还看不见人,但是后面的蹄声急剧,隐约听出八只马蹄上下之声,想当然是赵玉成、萧秉成二人了。
  史前明这一惊不小,邬文化却十分镇定,低声说道:“这回该是我做替死鬼了。史前明,你得听我说,继续朝西面走,不管登山也好,涉水也好,必须依着这个方向,走歪了,你便性命难保。”他说完之后,掣出短剑,就在马儿奔到大树下之际,他一剑向马屁股刺去。
  这匹坐骑负痛狂奔,他却一纵身跃上大树上,枝叶一动,他已隐蔽在万绿丛中了。
  史前明眼见他这般身手敏捷,着实佩服他的武艺超群,更想知道他这一次搏斗死生胜负,于是策马隐匿在山坡之下,遥遥察视着。
  说时迟,那时快,不一会,萧秉成、赵玉成两骑人马,风驰电掣一般赶到来。
  赵玉成拉疆勒马,诧异道:“刚才还听闻前面有马蹄声,怎么现在人马俱不见了,莫非是……”
  话未说完,冷不提防,邬文化从树上一跃而下,俨如飞将军从天而降,刷的一声,便落在赵玉成马背之上。
  人到剑到,锋利雪白的长剑猛刺过去,赵玉成不虞有此,左胁上中了一剑,血如泉涌,但他不愧是虎头帮的第一流高手,虽然吃了一剑,身子一转,手中大砍刀已照头劈下。
  邬文化何等敏捷,一手持剑抵挡,一手拦腰抱去,便想将赵玉成摔在地上,可是内堂香主萧秉成手快,两枚金钱镖已射出,口中喝道:看镖!
  快如电光石火,邬文化避过了,萧秉成策马奔至,雁翎刀当胸便击。
  萧秉成这两招功夫,快速之极,邬文化也捷若猿猴,翻身落在地上,呲牙咧嘴,嘿嘿冷笑。有种的下来跟我交战,拼个死活。
  同伴受了伤,萧秉成就跳下马来,雁翎刀分心便刺。
  三个人品字形厮杀,赵玉成虽然受伤不轻,仍使劲升提丹田罡气,集毕生功力于一击,刀快如电,刀风飒然有声,这显然是鼓其余勇,他凶猛之极,只攻不守,拼命搏杀,邬文化吃他的亏不少,因为他只求取胜,不顾自身安危,正合了谚语一句,舍命陪君子。
  自然,这个陪君子是拼命之意,不是礼貌上之奉陪。
  由于赵玉成拼命搏杀,缠得紧,斗得凶,邬文化给他纠缠着,萧秉成便有机可乘了,刷刷刷,一连三刀,直上直下,把邬文化杀得汗流浃背。
  江湖上就有这样卖命的交情,邬文化受了华风大侠黎行恕之托,临危不苟,大声呼叫道:“史前明,我不能保护你,前途珍重,万事当心才好。”
  萧秉成厉声喝道:“贼子,你是何人?快把姓名报上,本香主刀下不斩无名鼠辈。”
  邬文化嘿嘿笑道:“我才不是无名鼠辈啦,告诉你吧,阴山力士邬文化就是我,你敢对我卖狂?”
  阴山力士确实不是鼠辈,所以邬文化道出万儿,萧秉成便吃惊地问道:“邬文化,咱们虎头帮和你阴山派,素无梁子,也没过节,我看你准是受人所托,否则是不会跟我们作对的,如果你肯将所托之人说出,我们会另眼相看,饶你一命。”
  却不料邬文化纵声大笑道:“哈哈,萧秉成,我得告诉你,到底是谁所托,你一辈子也休想知道,废话少说,拼个你死我活就是。邬某人是个硬汉子,不接受敌人饶命的。”
  他手中短剑一紧,招式立变,快如急风骤雨,但不向萧秉成攻击,却朝赵玉成袭去。
  原来邬文化是有计划的,他高声呼叫,是警惕史前明,现在不攻萧秉成,疾袭赵玉成,是取易不取难,因为赵玉成已受了伤,再加重他的伤势,那么,萧秉成纵然发觉史前明,为了照顾同伴,也没空追赶,所以剑快如电,猛攻疾袭,果然给他一剑成功,戳进赵玉成的胸膛,登时倒卧血泊之中。
  萧秉成这一惊非同小可,大叫道:“姓邬的,你好狠心,欺负伤者,一点江湖道义也没有。”
  邬文化哈哈大笑起来道:“你不用急,我打发了他之后,掉过来自然要服侍你归天的。”
  说罢,翻身一剑,寒芒电闪的向萧秉成刺去。
  萧秉成是内堂香主,他武功之高,仅次于帮主童贯精而已,邬文化自知硬拼不过他,所次早就知道自己今天要做替死鬼了,只求能达到掩护史前明之目的,便于愿足已,现在他如愿以偿,将赵玉成重伤之后,便丢开一切心事,抖擞精神,尽将他生平所学施展出来,和萧秉成展开激斗,用的全是险招杀着。萧秉成武功何等精湛,尽管邬文化迭出险招,他仍然沉着不乱,二十回合之后,觑准对方之破绽,这才一刀扎去,杀邬文化一个措手不及,穿胸洞背而死。
  萧秉成沉着应付了二十个回合之久,心中焦急已极,因为赵玉成两处伤口血流如注,脸色苍白极了,所以他一刀杀死了邬文化之后,赶快的走上前去施救。
  隐在山坡之下的史前明,目睹邬文化惨死,心中一酸,眼泪也淌了下来,因为邬文化先后救他于危,而且处处把他看作兄弟般的照顾,怎能不悲怆流涕,忍不住的放声痛哭。
  赵玉成在重伤之下,仍然耳聪目明,听闻哭声,一手推开萧秉成,大叫道:“萧香主,不要顾我死活,姓史的小子就在这附近,看光景,他准是哀悼邬文化,你去把他抓回来,咱们就完成了任务。”
  确实萧秉成也听闻史前明痛哭之声,不过他急于为赵玉成治疗,免致赵玉成失血过多死亡而已。
  当下便道:“不忙,邬文化已死,我为你止了血,然后捉他不迟,他逃不掉的。”
  他二人一说一答,说话之声随风飘送,刚好这一股风,吹向山坡那边,史前明听得清楚,心头一凛,猛地想起邬文化临死前吩咐之言,拨转马头,朝西走去,一口气奔跑数百十丈,蹄声的的。
  赵玉成立刻又催促萧秉成去追赶,但萧秉成泰然的道:“让他再走一里地,我也能后发先到赶上他,为你治伤要紧。”
  事实上,此时此际,萧秉成正忙于治伤工作,为赵玉成裹扎伤口,迨事情告一段落时,史前明已跑了一大段路。
  虽然如此,萧秉成骑术高明,赶了五里路,在麦田的边缘,渐渐赶上了,史前明吓得脸青唇白,为了逃避萧秉成之追逐,弃马而走,进入麦田去。
  他这急中生智,果然发挥了逃避一时的作用,因为这一大片麦田,在麦熟的时候,深绿如海,野风吹来,麦穗起伏,如同浪潮一般,史前明躲在麦丛中,蛰伏不动,萧秉成很难看见他。
  但是,这片一望无际的麦田,却不是朝西的方向,在日影之下,史前明突然发觉自己走错了方向,想越过麦田,往西逃走,又怕冤家路窄,碰着萧秉成,因此,趔趄不前,却不料竟出了大岔子。
  原来萧秉成纵马闯进麦田,横冲直撞,虽踏翻了许多麦杆,但依然找不着史前明,他便放出两枝响镖,冲天而起。
  这是虎头帮呼唤帮徒的讯号,响铃镖在使劲扔出之后,镖末的金铃叮叮当当乱响,铃声随风飘送,百数十丈可闻。
  他连接的抛掷响铃镖,镖声叮当,紧扣史前明的心弦,因为史前明是虎头帮人,知道响铃镖的作用,凡是抛出响铃镖讯号的,附近必有虎头帮的人,否则不会白扔的。
  麦田虽广大,一望无际,但萧秉成如果召来帮众,越来越多之时,那便终会被搜获的。
  因此,史前明便急急忙忙的在麦日里窜,窜向西边方向。
  他不走动犹可,一走动便抖震了麦穗,无形中暴露了自己之踪迹。萧秉成见了,厉声喝道:“史前明,你还往那里跑,本香主在此,你敢不俯首就擒!”
  他这几句话,是用传音入密的内劲吐出,一字一句,不但十分清楚,也传送得很远,在麦田上逃走中的史前明听得分明,那还敢走动暴露自己之所在,连忙站立不动。
  过了两盏茶时候,不动也不行了,因为远处已传来急剧的马蹄声了,不用猜,这准是虎头帮之人赶来了,此刻此际,史前明认为蛰伏不是办法,只好冒险疾走,一颠一拐的慌不择路,只顾朝西,当他跑出这一片麦田时,已是午牌时分,路程已迂回了十多里地,幸亏没有虎头帮之人拦截,也不见萧秉成,他吁了一口气,颓然的坐在路旁,两条腿也跑得疲软了。
  咦!奇怪得很,一辆华丽的双马车,去而复来,来而复去的在大路上徘徊,车厢中一个女子探头外望,脸色很烦燥,看光景,她准是驾车来此赴约,否则,决不会徘徊在路上,走来走去的,史前明看在眼里,虽然这个女子出落得明丽如仙,肌肤似雪,端的是花容月貌的美丽姑娘,他却无心观看,歇息了一会,便站起来赶路,车中这个女子,自然也看见了他,但只是瞟了一眼便算了,并不询问。
  史前明满身泥泞,也自惭形秽,不敢上前请求附载,因为这一辆华丽马车是富家小姐游乐的车子。
  但是,当史前明朝西而行,车中的女子便渐渐的注意他了,缓缓的驾车跟在他背后。
  由于这一片麦田,广大无际之故,萧秉成以及虎头帮人,一时还未知道史前明已逃出,这样史前明才能逍遥自在的在路上走了七八里仍然没有人追赶前来。
  但是,这一辆华丽客车,老是跟在后面,史前明渐渐觉得她可疑,好几次想逃开她的跟缀,但是,他越想逃避,这女子越跟得紧。
  在夕阳西下之际,正好前面有一条小河,本来史前明可以从拱型的石桥上跨过去,但他想摆脱这个女子的跟踪,故意不打从桥上走,迂回了一大段路,到了河边,回头一望,这女子停车在路上,距离了三十多丈远。
  史前明便噗通一声,跳下河去,游过对岸,满以为这样可以摆脱这女子的跟缀了。
  谁知就在他游过对岸时,继续向西面行,这女子又驱车策马跨过拱桥而来,车行的方向,正朝着史前明之后。
  他二人一个步行,一个驾车,前前后后的走了三十多里路,此时史前明已看出那女子,并不是驾车赴约之类的富家小姐,却是一个可疑的江湖人物,可不是,她没来由这样跟缀这么远的,但史前明脑海里,将虎头帮中人,包括十二路水陆英雄在内,压根儿没有这么样的女子,从这一点推测,这女子不会是虎头帮中人,但不是虎头帮中人,为什么老是跟缀,彼此并不相识的呀。
  为了想知道为什么,史前明好几次想询问她,但还是提不起勇气来。
  他一路上对这女子思疑,冷不防前面窜出两个骑马的人,霎时左右一齐拦住去路,桀桀大笑道:“史前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勾结外人,逃避本帮七杀不赦之大罪,嘿嘿,这一回,我看你怎么样逃出我的掌握。”
  史前明抬头一看,却是虎头帮第七、第八两路英雄,立马在左边的是劈天旱雷焦公赞,右边的是霹雳掌江怡清。
  史前明自知抵挡不过,只好拱手分辩道:“焦英雄、江英雄,你两位千万不要误会,晚辈并没有勾结外人,也没企图避免帮法惩处,实在是别人救我性命而已,事前我根本是不知道的。”
  霹雳掌江怡清哈哈大笑道:“好狡猾的家伙,你把我看作三岁小孩子么?如果不是你勾结外人,那么外人怎会甘冒不韪,和我们虎头帮作对,拯救了你这个犯了七杀不赦大罪的小子,哈哈,你这些话,不能哄骗我的。”
  劈天旱雷焦公赞也连声冷笑道:江英雄,还跟这小子多嘴干吗?干脆把他活捉过来,送往总舵就是啦,你我都奉了内堂香主萧秉成朱签的命令,军令如山,不能放过。
  劈天旱雷焦公赞性子暴燥,一迭连声要捉史前明,史前明那敢怠慢,身形一晃,便想在两匹马的中间溜过去,可是霹雳掌江怡清何等矫捷,一步窜下马来,落在史前明身前,双掌一摆,左右分张,厉声喝道:“姓史的,你要逃过这一关不难,如果你有本领接我一招霹雳掌,我就让你逃走便是。”
  江怡清的霹雳掌,在江湖上是出名的,史前明那能招架得住,只好哀求道:“江英雄,我怎能接你老人家的霹雳掌呢?干脆你把我杀了吧。”
  但是,跟随在后面的女子却娇声呖呖的道:“接一招有什么了不起,如果许我代替他,我不皱眉。”
  话至此,驱车上前。
  劈天旱雷焦公赞横睐一眼,便对江怡清道:“现在你我都看见啦,这小子不但勾结外人,而且外人还替他卖命,老江,你就让她代替吧,看看她有多大的道行。”
  江怡清比较沉着一点,当下便问道:“你这雌儿是谁?口出大言,先告诉我姓名,才跟你过招。”
  可是这女子微微一笑道:“本姑娘是水上飘宋绿薇,不过我也得跟你说个明白,然后才接招。我知道你们七杀虎头牌,有一个规矩,被刑罚之人,如果能够七次被杀不死,就可以免去死罪。”
  江怡清点点头道:“是呀,但是从来没有人能够被杀七次而不死的。”
  宋绿薇嫣然的说道:“我如果和史前明一起,接你霹雳掌一招,可算得被杀不死吗?”
  这一问江怡清不敢回答,但焦公赞却悍然说道:“好,老江,你就答应她吧,看她有多大的本事能耐,如果你不能把她打死,还有我。”
  江怡清一想也是,当下便道:“宋绿薇,我答应你便是。”
  宋绿薇再不打话,跳下车来,径奔史前明身旁,坦然的道:“我们试试运气吧。
  史前明稔知江怡清的霹雳掌厉害,力能开碑碎石,自知无论如何是抵挡不住,于是便对宋绿薇道:“宋姑娘,我虽然不知道你有多少能耐,但我却受不了他的霹雳掌劲道,而且我和你素昧生平,为什么你会替我冒生命之险呢?”
  这不但史前明想知道,江怡清也极想知道,所以愕然的听她回答,
  却不料宋绿薇梨涡浅笑地道:“这有什么稀奇,有人想活一百岁,也有人活得不耐烦,我就是活得不耐烦的一类人,不用多问,你运气行功吧。”
  说着一掌附在史前明背后的大椎穴上,史前明突觉一股热流,从她掌心直传过来,这才知道宋绿薇是个江湖中的奇女子,武林中的英雌,于是放心的站在她身旁。
  宋绿薇之武功本领,史前明经她之丹田罡气贯输而知道她卓越不凡,江恰清那里知道,高声问道:“你们准备好了吗?”
  宋绿薇盈盈一笑道:“早已等候你过招啦。”
  江怡清更不打话,猛运真气一掌推出,好厉害的霹雳掌,风从掌起,劲道奇大,彷佛隐有风雷之声。说也奇怪,史前明得到宋绿薇之丹田罡气贯输之后,竟能桩步坚稳,身体气劲充盈,霹雳掌打过来,他居然能抵抗得住,不伤毫丝,斜睨宋绿薇一眼,嘿!凌厉的掌风,竟然动不得她分毫,除了衣裙被掀动之外,她兀立如山。
  接过了这一掌之后不但江怡清呆了,旁观的劈天旱雷焦公赞也看得出了神,他本来打算江怡清不能取胜时,他马上动手袭来的,但现在目睹宋绿薇的武功高不可测,不敢动手,这边厢的宋绿薇已娇叱一声:“让路。”
  一手抓住史前明,身子凌空飞跃到车厢之中,驱车疾驰,快如飘风,在黄昏日落下,已奔出了七十里,戛然一声,车辆停在古庙门口,嘻嘻哈哈一笑说道:“史前明,我幸不辱命,救了你一命,现在该是分别的时候了,你继续西行吧。”
  史前明赶忙问道:“宋姑娘,多谢你救命之恩,我想请问一句,你是受了何人所托?”
  宋绿薇摇头道:“这个不能告诉你,去吧,我还得上西岳华山。”
  她说到这里,袖子一拂,风从袖起,一股劲把史前明卷出车厢之外,蓬一声落在地上。
  耳畔传来呖呖之声道:“史前明,你得紧记,不论在任何情况之下,你必须向西行,今天,差点儿救不了你的性命了。”
  这辆车的的马蹄声,随风而逝,史前明这才恍然大悟,知道宋绿薇跟缀自己之原因,心中暗叫道:“惭愧,早知有此奇遇,就不走进麦田了。”
  但何以会有这么多人舍死忘生的拯救自己的生命?这是无法理解的一回事,不但他不理解,甚至虎头帮的内堂香主萧秉成也大惑不解,因为他从麦田中赶到前头,会唔了焦公赞及江怡清,这才知道史前明给水上飘宋绿薇救走了,不禁愕然道:“什么,水上飘会出手救他?以我所知水上飘宋绿薇是什么也不管的东海异人,她足迹很少到中原,没来由她和史前明有过救命交情的呀!
  劈天旱雷焦公赞讪讪的道:“是何原因我不知道,但宋绿薇出手拯救史前明是事实,而且她还炫耀武功,一掌附在史前明的大椎穴上,不惜耗损真元,以丹田罡气贯输到史前明的身上。”
  作为内堂香主的萧秉成,不但武功高强,对于江湖上武林中的奇人异士,也认识不少,当下聆听了焦公赞、江怡清之报告,低头一思,毅然道:“宋绿薇虽然武功高不可测,但为了帮规,我得拼命执行童帮主的命令,弟兄们,一起随我赶上去,不分日夜,务要赶上他们的,到时硬拼一场也在所不计了。”
  说完之后,策马领先疾驰。
  此时,萧秉成已命令了虎头帮第一路英雄铁扇子祝千秋,第二路英雄玉笛飞龙关万里,以及刑堂香主赵玉成,再加上第七、第八两路英雄,焦公赞、江怡清二人,于是人多势众,即使和水上飘宋绿薇弄僵了,也可以一决死战,所以毫不犹疑的追捕史前明。
  在黄昏夕阳映照之下,一骑快马从三岔路上驰来,那是第九路女英雄白衣仙子林小仙,高声问道:“萧香主,你们还没有把史前明抓住吗?”
  萧秉成欣然说:“妹子,你来得正好,他给水上飘宋绿薇救走了,你来了,正好大显身手,跟宋绿薇较量高下。”
  白衣仙子林小仙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一条白绫带,在江湖上未逢敌手,兴冲冲的说道:“人言宋绿薇有水上飘本领,我正要找她较量一下,看她的水上飘本领高强还是我的白绫带要得。”
  于是,一行七众,七匹骏马,结成一连串的行列,蹄声得得,在黑夜中越发响亮,
  在古庙里的史前明,给他们的马蹄声惊醒,悄悄的走上朝门观看,吓得双腿发软,哎呦一声说:“这一回非死不可了。”
  他这一句话,是惊极而说,声言不大,可是白衣仙子林小仙练就天耳通绝技,百数十丈之内,落叶可闻,当时大叫一声:“史前明在此,咱们用不着往前奔了。”
  萧秉成立刻问道:“他在哪里?”
  林小仙说:“我虽然还没有听出他的所在,却已清楚的听闻他之声音,他说的是这一回非死不可了。”
  众人都知道她天耳通是一种特殊本领,鸿雁飞过,也能听出是雌或是雄的,何况她说出史前明之言词,又十分吻合。
  萧秉成欣然的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分头去搜索,反正此间是旷野地方,山不高,树林不大,这小子没处可躲的,祝英雄、关英雄,你两人从左旁搜索,以响铃镖为号,招呼我们。”
  祝千秋、关万里二人答应了一声,便拨转马头朝左奔去。
  萧秉成又对焦公赞及江怡清说:你两位从右边搜索,我和赵香主和林家妹妹,居中向前,这样三面扇形展开搜索,鸟儿也飞不掉了。
  果然七骑人马,三路搜索,不消多久,便搜到古庙来,越来越近,史前明这一惊非同小可,因此时逃出去,势必被他们发觉,躲在庙中,也不安全,正在焦急之际,关万里、祝千秋两骑人马已到达古庙前,祝千秋道:“这里七里地面,全没建筑物,茅屋也没有,只有这一座荒废的古庙,莫不是史前明躲在庙中?”
  关万里道:“管他是不是,既然来了,就得搜索一遍。”
  说罢,策马直奔古庙而来,才进庙门,便亮起火折子。
  史前明此时只好施展轻功,腾身一跃,窜上正梁去,双手抱住梁木,使身子贴伏梁上,藉以减少目标。
  在匆忙中,他这一措施,果然要得,关万里提刀亮着火折子进来,因为火折子火光不大,而他又只顾搜索各处殿宇,并未注意到梁上,所以并未发觉史前明,寻且搜进后殿去。
  史前明捏了一把汗,便欲乘他二人进后殿搜索的当儿,逃出庙外,却不料才移动身子,耳畔听闻焦公赞大声问道:“是哪个亮火折子?”
  他边问边走进来,江怡清却道:敢情是咱们的兄弟了,何须多问。
  关万里、祝千秋二人搜进后殿,焦公赞、江怡清走进前殿,前后都有人,史前明更不敢移动身体,只好紧紧的抱着正梁,以免被他们发现。
  不一会,萧秉成、林小仙等三骑人马,因为看见庙中露出火光,也就勒马而来。
  七个男女英雄尽聚于此,只见人山人海,刀剑晶莹,史前明更不敢动弹,气也不敢呼吸了。
  这一座古庙,虽然占地颇大,有好几间偏殿,但在七个男女,十四只眼睛搜查之下,很快就搜了一遍。
  白衣仙子林小仙嗯了一声说:“我们一路来,什么隐蔽之处也搜遍了,怎么会不见了史前明的呢?难道我的天耳通功力走了样?不会的呀,我明明白白听闻他这一回非死不可的,这一句话听得十分清楚。”
  性子暴燥的劈天旱雷焦公赞道:你听清楚,我们也搜得彻底呀,到这里为止,距离你听闻史前明说话之处,已有一百丈了,如果这里也搜不着他,便证明你的天耳通功力不灵了。
  林小仙说:“不会的,我之天耳通功力保证不会不灵,或者史前明不在庙中而在庙外,亦未可料,再搜一遍好了。”
  萧秉成点了点头道:“焦英雄、赵香主你二人和林家妹子到庙外去搜索吧,也许史前明在附近躲着。”
  七个人分里外搜索,他们的坐骑,便在院子里吃草,因为这古庙荒凉已极,蛛网尘封,地上也长满了野草,刚巧有一匹马溜到大殿来,史前明觑准这个机会,腾身一跃,跳落马上,豁喇喇的策马狂奔。
  他不跑还好,这一跑萧秉成发觉了,大叫:捉住他,捉住他!”
  刑堂香主赵玉成因为久久未能将史前明捉住,而自己是掌管刑事的香主,气极愤极又怒极,一出手,就撒出了三十六口钻心钉,立时金光闪闪,眼前金光一片。
  要知道赵玉成这三十六口钻心钉,是喂上剧毒的,平时用一口两口打人已经厉害,如今一怒,三十六口一齐打出,不但史前明无法躲避,在金光闪闪之下,萧秉成想扑出去追赶也不能,只好急忙滚下地来,却不料就在此时,庙前大树上,突然呼一声瓢下一股劲风,三十六口钻心钉一齐被这股风摄去,而史前明却安然无恙的驰马逃出十数丈之外,仍然马不停蹄,继续奔驰。
  这突如其来的劲风,显然是武林高手所为,赵玉成气得哇哇大叫:是哪一个家伙在此卖弄本领,快给我滚出来!
  话刚说完,大树上飘然落下一个人,那是个长袍大袖的老头子,身形才站定,已拱手行礼道:“两位香主、两位英雄请了,老夫华风大侠黎行恕,愿以待罪之身,听候发落。”
  这突然而来的劲风已经出奇,更出奇的是武林前辈,当代大侠黎行恕,竟然以身待罪,拯史前明于危,这一来,见识多广的萧秉成也怔愕着了。
  但刑堂香主赵玉成却勃然怒道:黎大侠,你这算什么?是跟我虎头帮作对,还是炫耀本领压我威风?
  赵玉成生气已极,脸色胀红,但黎行恕却连连拱手说:“老夫那敢在赵香主之前炫耀武功,自然更不敢和你们虎头帮作对,不过我受人所托,不能不拯救史前明,事非得已,请各位多多见谅,三十六口钻心钉在此,请赵香主收回吧。”
  他说到这里,大袖一挥,三十六口钻心钉,蔚成一束,齐齐整整的献上。
  赵玉成又羞又怒,双眼直视黎行恕,气得发抖。
  倒是萧秉成客气一点,拱手还了一礼道:“黎行恕,我得请问你一句,是谁托你老人家?”
  黎行恕摇摇头,道:“这个不能奉告,因为按照贵帮的七杀虎头牌规矩,受刑之人,要七次被杀不死,才能获得宽恕,现在史前明只六次不死而已,他还得要再被杀一次。”
  黎行恕话说到此,赵玉成勃然大怒道:“原来你们是找这个麻烦,好哇,你是准备做替死鬼了,那就不要怪我手下无情。”
  话说到此,一招手,便想将刚才接过的三十六口钻心钉撒出,但萧秉成手急眼快,一把按住他的臂膊婉言劝道:“赵香主,黎大侠名重江湖,他一言一动,必有原因,这事情我们还是留待帮主自己处置吧,我你都不好妄作主张。”
  说完之后,便对黎行恕说道:“黎大侠,兹事体大,请屈驾随我们走一遭好了,因为我们是奉帮主之命追杀史前明的。”
  赵玉成说:“不成,如果他再出手拯救,那末岂不是妨碍我们执行命令。”
  黎行恕拱手道:“这个不会的,老夫此次冒犯贵帮,受人所托事非得已,再不会有第二次阻碍你们之事发生,你放心好了。”
  扰攘了一会,天色已曙,江怡清、林小仙等三人先后回来报告,说史前明已朝西走了,除非是前面有人截击,否则就请帮主拨千里追风宝马,方能追捕。
  萧秉成本来就同情史前明之遭遇,只是碍于帮规,现在他已六次被杀不死,只消逃得一次,便可免罪,
  越发想拖一段时间,好让史前明有机会逃走,于是缓缓的说道:“用不着请帮主拨千里追风马了,十二支朱签已经发出,我想前面一定有人拦截的,我们继续追踪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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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一行人众,离开古庙,继续西行。
  晌午时候,途经白带河,众人正在埠头催船过河。
  突地里,上游出现一艘大船,船上大旗瓢扬,旗上绣了五色斑斓大虎头,正是帮主童贯精的座驾船。
  萧秉成等人,立刻排立在河边等候。
  不一刻,童帮主的座驾船泊岸了。
  刑堂香主赵玉成愤恨黎行恕出手拯救史前明,便指住黎行恕说:“帮主,就是他将史前明救了去的。”
  要知道童贯精亲自出马,就因接连得报告,知道史前明在逃,现在听闻此说,脸色陡变,萧秉成恐怕他一时盛怒,将黎行恕问罪,赶快说道:“童帮主,我们一路上追捕史前明,六次杀他,都有武林豪杰、江湖好汉,舍身为他替死,我想此事必有蹊跷,说不定他祖上积德深厚,或有内情,否则已归隐的黎大侠,决不会甘愿待罪而救他的,请帮主明察。”
  由于萧秉成这一番话,说得婉转,童贯精才脸色渐渐回复自然。
  这一边厢的黎行恕,也拜伏船板上,向童贯精请罪。
  童贯精眉毛一扬,摆了摆手说:黎大侠,用不着多此一举,史前明之结果,不久就有分晓,请起来吧。
  说完之后,便下令回船,到了对岸,童贯精飞身上马,率领众人朝西追赶。
  这一回帮主亲自出马和以前不同了,众人都怀着紧张心情,默默不语,只顾策马如飞。
  就在斜阳日影之下,遥闻前面金铁交鸣之声甚烈,而响铃镖也在天空发响,叮当不绝。
  不用猜,前面准是有本帮之人在截击史前明了。
  童贯精一马当先,飞奔上前观看,要知他胯下的牲口,是千里追风宝马,脚程特别快,不一会,便转进了山坳,
  啊!原来第三路英雄铁面阎罗叶挺,第四路英雄碎金刚郑奇,前者在挥刀狂袭史前明,后者则与一个胖大和尚在厮杀。
  童贯精认得这胖大和尚是铁弥勒,心中一愕,立刻高声喝道:“停手!”
  他一喝,声如雷鸣,史前明乍见帮主前来,吓得险些儿堕马。
  但铁弥勒却低吟佛号,口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童贯精凛然说:“铁弥勒,你要救人,我要执行七杀不赦帮规,如果我一指禅功戳过去,史前明不死,就算他之造化便是。”
  铁弥勒慨然道:“如比甚好,帮主执行帮规,尽管动手,贫衲秉承我佛慈悲,舍身救人便是。”
  此时,萧秉成、黎行恕等人俱已赶到,由于童贯精这么说,众人俱勒住马头,并不上前一步。
  童贯精这一手指功绝技,天下无敌,只见他跳下马来,运用元神,拇指翘起,其红如丹,这是以毕生功力集于指头之上,功力无坚不摧,纵然练成金刚不坏之身,也难以抵抗他一指禅功之力。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一指禅功向史前明戳去之际,指尾嘶风,一股劲力逼人,指未到,史前明已摇摇欲倒,站不住脚,铁弥勒也挡不住一指禅功之劲道,往后退却。
  史前明正在危急之际,半空中突然飞下一个老尼,她一招童子拜观音,双掌齐出,堪堪挡住了童贯精的一指禅功,救了史前明一命,
  但是,她胸前鲜血直冒,已死在地上,黎行恕大叫一声:“嗯!这是世外高人天籁师太,她为什么也为史前明做替死鬼?”
  倒退一旁的铁弥勒合什说道:“善哉善哉。然后解释道:“黎大侠,我拜托你设法拯救史前明已七次杀不死,现在我什么也可以告诉你了。”
  黎行恕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但她老人家为何要拯救史前明,他二人老少年龄悬殊,不会有什么交情吧。”
  铁弥勒道:“这事情说来话长,最好由她徒弟自己说个明白。”
  黎行恕、童贯精俱愕然道:“什么?天籁老师太有徒弟?”
  话未说完,一个少妇从山岗上飞奔而来,伏在天籁老师太尸体上,放声大哭:“师傅,你为了履行我夫妇团聚之诺言,竟然丢了老命。唉!我怎么报答你老人家的大恩!”
  这少妇出现在众人眼前,第一个惊喜交集的是史前明,因为她是他的妻子——石英英,他立刻扑上前去搂抱着说:“英英,这几年来你走往那里去了,害得我好苦啊!我为了思忆你而成狂,故犯了色戒。”
  接着,便将污辱李小荷之事,坦然说出,并请求石英英饶恕他对妻子不忠的过失。
  石英英凄然道:“还说这些作甚么,我早知道你离不开我的,所以师傅虽然认为我适合于传授她之太阴五行功,把我带去天池,但我已告诉她,我们夫妻恩爱,你离不开我的,但她老人家为了太阴五行功流传于世,无论你出了什么岔子,她保证你我夫妻团聚,现在她是履行诺言了,但可惜她老人家却因此而死于非命。”说罢放声大哭。
  太阴五行功是当代武林绝学,天籁老尼曾传过两个徒弟,但因体质骨格不适宜之故,不但功不能练成,而且走火入魔而死,因此天籁老师太便发誓不传徒弟,所以江湖上,都认为这一种武林绝学,势必失传,现在听闻石英英这么一说,第一个想知道的是黎行恕,连忙问道:“那末你学成了吗?”
  石英英摇头道:“要学成它,谈何容易,非得十年八载不行,短短的五年内,我只学得入门之秘窍而已,至少还得下五年功夫苦练,方能于成。”
  铁弥勒合什说道:“天籁老师太总算得偿素愿,太阴五行功已获传人,而又能守信不移,成全你们一对恩爱夫妇,在她已无憾,只是苦了史前明吃苦了吧。”
  事情至此,虎头帮主童贯精深为感动,便对史前明道:“既然你七杀不死,造化甚大,饶你一命便是。”
  史前明立刻叩头称谢,但他经历过七次被杀不死,万念俱灰,便对英英道:“我已等于七世为人,再没有什么兴趣在江湖上行走,我和你收拾老师太之遗体,同返天池,夫妻俩合籍双修,从此以后,永不分离。”
  石英英鉴于他这般离不开自己,一往情深,自然含泪答应。
  于是,夫妇俩一齐动手,将天籁老师太的遗体血渍揩抹干净,负尸而行,往镇上购买棺木盛殓。
  在夕阳之下,童贯精凝视他俩背影,幽幽的一叹道:“七杀虎头牌,虽然威行令肃,却因此而坏了许多武林豪杰性命,要它何用!”
  说至此,大叫一声:刑堂香主何在?”
  赵玉成立刻答应道:“小弟赵玉成在此,听侯帮主吩咐。”
  童贯精道:“虎头牌从此以后,不再施用虎头牌行刑,将它供奉在总舵里,弟兄们犯了帮规,只要对着虎头牌,明心见性,忏悔前非,就恕他七杀不死之危。”
  赵玉成诺诺连声,连称遵命。从此虎头牌对于帮众,虽然执行七杀帮规,却不是不赦,能忏悔前非的,就能获既往不究之宽恕了。
  从此江湖上又少了一件如此可怖之帮规,不多不少亦可维护武林江湖,少了很多无谓之争了。

  (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ketidanyuan”录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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