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武侠书库 冯玉奇 血海仇 正文

第七回 病里痛悼亡赖卿抚育 客中遭失子泪滴香涛
2025-07-08  作者:冯玉奇  来源:冯玉奇作品集  点击:

  话说若飞和小萍因感母之痛,所以在香涛面前,哭着要求她告诉出母亲究竟在何处。香涛正在被儿子天仇缠问父亲在何处。今被两人再这样地一问,一颗芳心,真有说不出的痛愤。因此便再也忍不住把八年前那桩血海大仇,向三个孩子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一遍。若飞、天仇、小萍听完了这一件仇事,真先应着了不听犹可的一句话,当时三人大喊了一声爸爸妈妈,竟又哭昏在地。秋月急得了不得,一面拧手巾,一面倒茶。若飞猛可以拳击桌,对天大声道:“母亲!母亲!原来你被贼秃一镖打杀,孩儿至今方才晓得,啊!你这圆明僧呀!圆明僧呀!咱今生若不报此仇,非人类也。”
  说罢,拉了小萍的手,又道:“妹妹,咱们问爸爸去!爸爸有着这样大的本领,为什么不替母亲报仇。”
  小萍两颊挂着眼泪,点头说道:“可不是?谅这一个贼秃,有多大的能耐,爸爸难道会不是他的对手吗?”
  说着,两人携手便欲辞别回去。香涛便把两人喊住了,抚着两人的头发,柔声地安慰道:“好孩子,你们千万不可以这样地去问爸爸,你要晓得爸爸心中的痛苦,他何尝不在想报仇呢?只要你们不淘气,争一口志气做人,将来自然亦可以替妈妈报仇呀。”
  若飞、小萍听了,遂含泪答应。天仇长叹了一声,望着若飞说道:“想不到你我的仇人竟是一个人,若飞弟,咱们记着吧!圆明僧、广法僧是咱们的切齿仇人,咱们早晚都忘不了他啊。”
  香涛听儿子这样说,自然颇为安慰,遂向他们又勉励了一回。若飞、小萍这才携手回房,只见爸爸对灯垂泪,柳五儿伴在旁边,也暗自啜泣。小萍、若飞这就抢步上前,投到文卿的怀里,号啕大哭。若飞泣道:“爸爸,你瞒得咱们好苦也。”
  文卿骤然听了这话,心中好生奇怪,呆望两人出神,小萍乌圆的眸珠一转,瞅住了文卿,说道:“爸爸,你说妈妈到昆仑山修行去了,你为什么要骗咱们呢?秦家妈妈已经告诉了咱们,妈妈可不是被圆明僧一镖打死了吗?”
  文卿淌泪满颊,抚着小萍的脸儿,叹道:“你们既然晓得了,从此以后,你们得好好做一个人,将来给母亲报仇。”
  若飞大嚷道:“从明天起咱们再也不愿念这劳什子书本了,爸爸,人家都说你本领好,那你就教咱们剑法吧。”
  小萍忍不住问道:“爸爸既然有这样的好本领,为什么不给妈妈报仇去呢?”文卿叹道:“当你母亲被圆明僧一镖打死之时,汝俩尚在襁褓之中,且堂上还有年老父母,虽有报仇之心,却是分身不得,后来汝祖父又一病死了,从此家中更少不了咱。唉!汝俩能够有今日的长大,实在还全靠着她哩。”
  文卿说着,又把手指着柳五儿。柳五儿听大爷这样地对两人说,显然在大爷的心里,也未始不感激着自己。一时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心里竟有无限悲酸,扑簌簌地滚下泪来。小萍原跟着柳五儿睡的,平时感情亦十分的好。今见她这样伤心,遂拉了她衣袖,也呜咽不止。四人哭了一会儿,若飞、小萍睡眼蒙胧,都有睡意,柳五儿遂服侍他们到里面一间卧房睡下。耳听得窗外刮起一阵西风,并唰唰地落了一阵雨点,感到天气冷了许多,想着外面文卿还只有一条单被,心里深恐他受冷,便起身到橱旁,取出一条绸被,悄悄地拿到外面一间。谁知文卿尚未熟睡,坐在灯旁,提笔在素笺上唰唰地写着。一面写,一面又低声地念着,其声颤而哀,令人听之酸鼻。
  盖文卿原为读书出身,满腹锦华,自从和秋萍结婚以后,伉俪之情弥笃,且又一胞两胎,对于秋萍,愈加爱惜。不料造物忌人,好事多磨,圆明僧突来寻冤,将秋萍一镖打死,文卿虽然痛愤,但愤怒抵不住他心头的惨痛,因此文卿大有厌世之慨,闭门谢客,以养慈亲。把他书生脾气又拿了出来,一会儿在灯下作几首诗,一会儿在月下填几阙词,无非追悼秋萍生前恩爱之意。
  且说柳五儿把那条绸被放到床上,回身轻轻地又到文卿背后。听他念了一会儿,又见他哭了一会儿,自己站在他的背后,却毫不觉得。因忍不住含泪叫道:“大爷,时候不早了。你睡了吧!令夜天气冷了许多,伤心之人,容易受寒,明天病了,叫老太太心里不是又要难过吗?”
  文卿听了这话,方才觉得柳五儿站在背后,遂收束泪痕,把笔和素笺藏过,只听窗外风声飒飒,令人有些不寒而栗。遂回过身子,齐巧和她打个照面。见她两颊也挂满泪痕,心里感到她的多情,愈觉她的楚楚动人。情不自禁地把她手儿握住,低低说道:“咱就睡了,你也去睡吧。”
  柳五儿听他口里叫自己也去睡了,但手儿却拉住了自己。一时口里答应着,身子自然也没有走开。文卿见她秋波盈盈的俏眼儿,含了无限哀怨而带有羞涩成分的目光,向自己逗了一瞥。这就理会了,觉得今日这个举动,几年来是从没有过的,心里自然也很难为情,微红了脸儿,慌忙把她手儿放了,自语道:“气候转冷了不少,该给孩子他们添被了。”
  柳五儿一面是遮掩着不好意思,一面是体贴着表示真心,很快地回身到床边,给他拣好了被,回眸望他一眼,说道:“婢子自理会得,大爷放心,只管自睡吧。”说着,便匆匆地到后面房中去了。
  文卿掀被上了床,想着柳五儿的小心服侍,不免又回忆起七年前秋萍的温存体贴,种种恩爱,因此又暗暗泣了一夜。精神上的苦闷,较之劳力的过度,实在要厉害得多。果然在次日早晨,文卿竟卧病不起矣!柳五儿自然十分焦急,伸手一按文卿额角,烫手得厉害。便低低问道:“大爷,你怎么啦?什么地方不舒服呀?”
  文卿停止了呻吟,撩出一只手来,握着柳五儿,说道:“咱全身发烧,你觉得咱这手儿可热吗?”
  柳五儿见他两颊通红,遂微微地点了一下头,说道:“果然很热,大爷,婢子给你倒杯茶漱漱口,好吗?”
  文卿并不回答,把握着柳五儿的那只手,懒洋洋地放了下来。柳五儿见他昏沉的神情,觉得大爷的病,确实已经很严重,心里着了慌,遂急急奔到上房去告诉柳老太。柳老太一听文卿病了,心中这一急,真非同小可。一面叫柳笛去请医,一面便到文卿房中来看望。小萍见了祖母,拉着手儿,又要哭出来的神情。柳老太安慰道:“好孩子,你爸这病是不要紧的,回头瞧了大夫,就会好起来,你别伤心吧。”
  说着,已是到了床边,只见文卿昏迷而睡,口中不住地呻吟。柳老太喊了两声,也不听他答应,一时心里也焦急万分,但又不敢过分地忧形于色。小萍眼泪汪汪,早已哭了起来。柳老太这就急了,遂快喊若飞把妹妹领到秦家妈妈那儿玩去。若飞心存报仇,便携着妹妹手儿,喊天仇一同请陆洪伯伯教拳术去。
  且说柳老太正在忧急,幸喜柳笛已把大夫请来。给文卿诊过脉息,视察舌苔,然后坐到桌旁去开方子,柳老太太急急地先问病症可要紧吗?医生道:“谅不妨事,喝下这张方子,过几天就好了。”
  柳老太心中这才放下一块大石,一面送大夫出去,一面叫柳五儿把药方念给她听。柳五儿便念着道:“秋温时邪,营卫不和,寒热起伏,头涨肢酸,脘闷咽痛,痰多,脉濡数,风火上郁,肺卫气痹,治拟辛平宣解。”
  柳五儿说着,又念着药味道:“淡香豉三钱,净蝉衣一钱半。苏梗两钱,薄荷一钱半,射干一钱半,白菊花三钱,白僵蚕一钱半。桔梗一钱半,生甘草一钱,浙贝母三钱,牛蒡子三钱。”
  柳老太听了,说道:“这张方子,无非发一发表,得能够出一身汗,也就好了。柳五儿,你叫柳笛去撮药吧。”
  柳五儿听了,便急急地出去吩咐。不多一会儿,柳笛把药撮来。柳五儿就在房中生旺了炭炉子,亲自煎药。文卿喝了头汁药后,果然出了一身大汗,头脑就觉清爽了许多。下午黄昏的时候,柳老太伴在文卿病床旁,和他聊天解闷。文卿道:“为了孩子的病,累母亲辛苦了。”
  柳老太摇了摇头,低声儿说道:“咱倒没有辛苦什么!只是柳五儿这孩子,倒也亏她的了。”
  文卿听了,叹了一声,说道:“可不是?这几年来,若没有她静心地看顾这两个孩子,咱真……”
  说到这里,只见柳五儿端着二汁的药过来,秋波脉脉含情地向文卿瞟了一眼,说道:“已凉了好一会儿,大爷,可以喝了吧。”说着,不知怎的,脸儿一红,便又回身匆匆走了。
  文卿见她这个意态,想来自己的话,她一定已听清楚的了。心里未免有些不好意思,遂向母亲望了一眼。不料柳老太却微微地一笑,伸手端过药碗,挽着文卿的脖子,说道:“喝了吧,这病不要紧,医生说明天就好了。”
  文卿听了,便大口地把药喝下。柳老太给他漱了口,揩了嘴角旁的水渍。两人相对凝望了一会儿,柳老太低下头去,忽然轻声地说道:“文卿,柳五儿今年也有二十二岁了,一个姑娘家藏得这么大,实在是耽误了人家的终身。本来呢,自从秋萍殁后,咱就早有这个意思,后来你爸爸又死了,所以把这件事情,就一直耽搁到现在,却没有提起。如今咱想,待你这次病痊愈后,就给柳五儿圆了房,这样有了名分后,就是她在服侍你,当然也更尽心出力了。否则一个女孩儿家,服侍一个爷们,总要避些嫌疑的吧!文卿,你说娘这个意思好不好?”
  文卿听母亲这样说,两颊微微地罩上了一层红意,说道:“娘为孩子这样地操心,感激都来不及,哪里还有个不好吗?况且柳五儿这几年来,虽然终日为两个孩子劳心,却从没有口出怨言,如此好性情的姑娘,除了萍妹外,恐怕是只有她的了。不过她是否愿意给咱做侧室,这个母亲是应该先征求她的同意,不然咱们倒也不能相强人家。不知道母亲的意思,以为如何?”
  柳老太凝眸沉思了一会儿,觉得儿子的意思之中,显然若给柳五儿做了侧室,未免有些委屈了她。照理柳五儿原也是个好人家的姑娘,只不过贫穷一些罢了。那么咱何不做个人情,乐得成全了她。柳老太想定主意,便点了点头,说道:“若飞、小萍一周岁就没了娘,这六年来都是柳五儿一手抚养长大,实在她已尽了做母亲的责任,所以咱的意思,索性拣个日子,也给她正式举行一个婚礼,算你续娶了一个妻子,那么也不辜负了她这六年来的劳心劳力。好在柳五儿这孩子绝非庸俗女子可比,当然她把若飞、小萍会像自己孩子那样地爱护了。”
  文卿想不到母亲会说出这几句话来,那真仿佛是自己的心一样了。心里一喜欢,那病就会好了大半。情不自禁地在枕上连连颔首,含笑说道:“母亲肯如此加惠,那也真是她的造化了。”
  柳老太瞧此情景,知儿子果有此意,不觉微笑道:“你且放心静养,吾把此意即向她告诉是了,也好叫她欢喜。”
  文卿点头称是,遂转身向床里,闭眼养了一会儿神,不料却真的睡着了。柳老太于是慢步地踱到外面一间,只见柳五儿拉了若飞和小萍的手,正在给他们放在盆水里洗着,便微笑道:“又在什么地方顽皮?怎的把手弄得这样肮脏。”
  小萍说道:“咱们没有淘气,哥哥和我在院子里搬砖头呀!”
  柳老太笑起来道:“搬砖头做什么?你们又不去做泥水匠,还说不淘气哩!回头给你爸知道了,心里又要不高兴。”
  柳五儿一面拿手巾给他们揩水渍,一面低声地说道:“老太太,少爷小姐所以搬砖头,这回他们倒有意思的。因为他们已经晓得奶奶是被和尚一镖打死了,他们心存报仇,所以搬砖头运用气力,将来有了本领,可以和贼秃算账。婢子听了,心里很是喜欢,你瞧少爷、小姐年纪虽小,志气可高,将来准是个了不得哩!”
  柳老太听了这话,心里又喜欢又悲伤,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声,却是没有说话。这时柳五儿把炖在炭炉子上的一锅红枣汤拿下,盛了两碗,放在桌上,拉着若飞、小萍的手,叫他们坐下吃些。回眸又向柳老太说道:“老太太,时候不早,你老人家肚里想也饿了,反正烧得不少,大爷可吃不了这许多,婢子给你也盛碗好吗?”
  柳老太见她对待孩子果然像慈母一样,对待自己,又像媳妇那样孝顺,心里自然十分喜欢,遂说道:“那么你就少舀几颗给我吧!我倒也不十分饿。”
  正说时,香涛含笑进来说:“文卿大哥好好的,怎么病了?大夫可曾瞧过没有?”
  柳老太连忙让座。柳五儿遂盛了两碗红枣汤,给香涛当点心吃,一面告诉说:“大夫瞧过了,药也喝了,大概受了一些风寒,明后天就好了。”
  香涛听了,也就放心。若飞笑问:“天仇可在家里?”
  香涛笑道:“天仇吗?拉了秋月,一定要和她练武。”
  若飞一听,便笑道:“不错,秋月在秦家妈妈面前,曾学过剑法,咱们也去加入练习吧。”说着,便拉了小萍的手,一骨碌翻身跳下,红枣汤也不要喝了,身子早已奔出房外去。
  香涛瞧此情景,脸上含了微笑,但口里却带了叹息的语气,说道:“孩子是总算都有血气的,只不过没有好的良师教导,也是枉然的了。”
  柳五儿道:“前儿大爷原欲带着少爷、小姐到昆仑山去朝师尊,希望祖师爷收留一个,后来不知为了什么事情,却又搁下了。”
  大家闲谈一会儿,香涛叫柳五儿代为问文卿的安,也就自回房去。柳老太见房内没人,方才叫柳五儿坐到身旁,对她悄悄地说道:“柳五儿,自从奶奶死后,为了小姐、少爷没人看顾,所以累你到现在还是耽搁在家里,对于这些,大爷心里固然很感激你,就是咱也深深地感到不安。”
  柳老太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向她红晕的脸颊上逗了一瞥。柳五儿原是一个聪敏的姑娘,听老太太忽然说出这个话来,显然至少是含有一些作用的。一颗芳心,也不禁为之怦然一动。但她表面上竭力镇静了态度,柔和的目光,回视着柳老太,说道:“老太太千万不要说这些话来,想婢子自九岁到这儿,承蒙老太太爱我如同女儿,此恩此德,已经没齿不忘,待后大爷结婚,少奶奶慈爱成性,对我又若妹子。婢子感少奶恩惠,刻骨铭心。今少奶不幸惨亡,婢子报知己于万一,虽终身不嫁,亦所甘心情愿哩!”
  柳老太听她这样说,心里愈加感动。把她手儿握来,抚了一会儿,连连点头,说道:“你有这样的义气,所以能令人疼爱。现在咱告诉你,大爷几年来对于你尽心看管孩子,实在非常感激。就是咱对于你的终身搁到现在,也很抱歉。所以待大爷病愈后,咱的意思,欲给你们举行一个婚礼,这样也可以了咱向平之愿!不知你的意思怎样?”
  柳五儿骤然得此喜讯,心中这一喜欢,不禁把眼泪也喜欢出来,怔怔地反而愕住了一会儿。柳老太见她两颊是娇艳得可爱,眼角旁竟是涌出一颗泪水,知道这是她内心感激和喜悦的表示,遂拍着她的肩膀慈祥地微笑道:“这都是你平日为人的慈爱,所以有今日的遭遇,你心里终该是喜欢的吧。”
  柳五儿到此,方才如梦初觉,一时感激得无可形容,猛可向柳老太跪倒,叩头便拜。淌泪说道:“老太太如此抬爱,真叫婢子受宠若惊……老太太……你……叫婢子如何报答你才好。”
  柳老太瞧此情景,被她也感动得淌下泪来,便忙把她扶起,含了欢喜之泪,笑道:“今后你便是咱的媳妇儿了,还用得婢子两个字吗?快起来,快起来。”
  柳五儿听了这话,情不自禁又拜将下去。不料正在这时,若飞和小萍又携手匆匆进来,一见这个情景,都不禁为之目瞪口呆。柳老太向两人招手,两人便都倚到柳老太的怀中来。柳老太柔和地道:“你们这两个孩子还只有一周岁,就殁了娘,此后生活,全仗五儿一手抚养,所以你们虽非五儿所生,但养育之恩等于母同。现在你爸爸生了病,早晚服侍需要五儿动手,所以待你爸爸病愈之后,祖母之意,愿给他们结为夫妇。如此五儿便即是汝等之母,早晚须听从她的话,千万不许有违拗之事,否则祖母心里便要不快乐了。如今你们且先见过母亲,也好叫她心里更会疼爱你们。”
  若飞、小萍听祖母忽然这样说,一时面面相觑,因为两个孩子平日对于五儿印象,甚为好感,所以祖母既然如此吩咐,也就不敢违拗。两人抢步上前,向柳五儿跪倒,口喊:“母亲在上,孩儿在此叩见。”
  柳五儿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慌忙把两人扶起,纳入怀里,亲热了一会儿。这时暮色已笼罩着大地,房内盖了一层阴影。上房里丫头杏儿匆匆来喊老太太、小少爷、小姐吃饭去,柳老太手携两个孩子,向柳五儿说道:“他爸病着,晚上诸多不便,所以这两孩子就跟咱去睡吧!现在咱把文卿交付了你,你要千万小心服侍才好。”
  柳五儿听了这话,又羞又喜,又感激又悲哀,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滋味,自然含泪答应。送柳老太出房后,遂急急到文卿房中来。只听文卿正在喊要茶,因为已经说明白了,柳五儿倒又害起难为情来。所以文卿喊了几声,她却愕住在房门口出神。文卿不听有人答应,只好喊柳五儿的名字。柳五儿到此,方才惊觉。暗自埋怨着自己道:“唉,这妮子痴了,他要喝茶哩!你怎么倒傻让他喊人呢。”想着,身子这就急急奔到床旁,低声儿问道:“大爷,你醒了吗?要什么呀?”
  说时,已上了油灯。文卿在灯光之下,见她的脸颊,是娇红得美丽,因为自己才醒来,一时无心顾及,只说道:“咱喉咙干得要命,你倒杯茶给我喝吧。”
  柳五儿听了,其实文卿要茶,自己是早听见了。一时感到自己会没了灵魂一样,心里真觉十分羞涩,遂竭力镇静了态度,在茶壶里倒了一杯茶,给文卿喝下。文卿喝了茶后,便问:“什么时候了,两个孩子可曾吃过饭?”
  柳五儿听了如不闻一样,却是没有回答。文卿此刻人更清醒,见柳五儿呆呆地坐在床边,对灯只管出神。自己问她五句,她却只回答一句,神情与往日不同,一时十分奇怪。凝眸沉思了一会儿,方才猛可理会了,母亲一定已告诉了她,所以使她一颗脆弱的处女心灵,要感到摇荡不定了。想到这里,不免有趣好笑,便拉了她一下手,笑道:“你怎么出神?敢是想什么心事了?咱此刻的肚子可饿得厉害呢。”
  柳五儿听了,两颊愈加红晕,秋波脉脉地瞟他一眼,嫣然笑道:“你饿了吗?想是大好了,热也退了,真是阿弥陀佛。”
  柳五儿说着,伸手又去摸他额角,乌圆的眸珠一转,忍不住望着他憨憨地娇笑。文卿听她连阿弥陀佛都念了出来,一时愈加把她爱入骨髓,笑道:“我真的全好了,你快给我盛碗粥来吃吧。”
  柳五儿扬着眉,说道:“你红枣可要吃?先吃些红枣,再吃粥好了。”
  文卿点头说好,柳五儿便很快地到外面去,把炖热的红枣端进来,亲自剥给文卿吃。文卿笑道:“刚才咱问你说话,你为什么不回答咱?”
  柳五儿听他这样说,倒是一怔,雪白的牙齿,微咬着殷红的嘴唇皮子,凝眸含颦地说道:“大爷曾问咱什么来?咱真的没有听到呀。”
  文卿笑道:“咱问老太太可吃过饭?两个孩子在什么地方?现在什么时候?你也可曾吃过饭?这许多问题,你可没回答我呢。”
  柳五儿把枣子汤放到文卿口里,一面含笑道:“老太太和小姐、少爷正到上房去吃钣,晚上小姐、少爷睡在老太太房里,现在时候早哩,咱没有饿,不想吃饭。大爷这许多问题,咱不是都已答复你了吗?”
  文卿见她说话的意态,真有说不出的妩媚可爱,便又笑道:“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也得告诉我,就是老太太可对你说些什么来?”
  柳五儿听了这话,盈盈明眸向他脉脉含情地一瞟,却是低头无语。文卿瞧她这样不胜娇媚的神情,一时爱到心头,伸臂钩住了她脖子,把嘴儿凑到她雪白的颈项下去闻香,微笑道:“五儿我妹,不知你情愿给咱做爱妻吗?”
  柳五儿并不拒绝他的闻香,两人默默地温存了一会儿。从此以后,文卿心灵上又得到安慰,死灰重燃,不多几天,病自然慢慢地好起来。
  光阴如驶,残秋已尽,早又到了隆冬天气。文卿、五儿结婚,也有三度蟾圆。这日下午,文卿、五儿坐在闺房里,正在闲话。五儿听得窗外朔风凛冽,便叫文卿到外面去找若飞和小萍,说这样大冷的天气,别让他们在外面玩了。文卿觉得不错,遂匆匆步出闺房,到外面找寻去。不料刚巧一脚跨出院子,忽见若飞没命似的奔进来。一见文卿,便大嚷着道:“哎哟,爸爸,不好了,天仇被一个大和尚带去了。”
  文卿一听“和尚”两字,甚为触耳,心里不免暗吃一惊,正欲问是怎么样的一个和尚,突然间院子外又走进一个跛足和尚,手撑拐杖,满脸胡子,头顶上隐隐现着一圈金光。文卿仔细一瞧,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师尊金罗汉。一时抢步上前,早已跪倒下去。但心里却是非常骇异,天仇难道就是被金罗汉带去吗?欲知天仇究系被何人带去,且待下回再行分解。

相关热词搜索:血海仇

下一章:第八回 耐劳习苦效陶侃运甓 救灾恤难度文子归山

上一章:第六回 报断臂恨广法师下山 结银镖仇白秋萍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