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宿债未了结新仇
2024-08-07  作者:冯家文  来源:冯家文作品集  点击: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喜得石化龙心旌摇荡。石化龙先将那匣子收好,哈腰扛起突律,向林外走去。就在石化龙即将跨出树林之时,蓦地发现林外一字并排站着自己的师父武松、绰号一枝花的蔡九叔、晁天龙大哥、傻二哥张铁龙。武松对石化龙虽一向疼爱,但要求却极为严格。石化龙惧怕师父,已成习惯,知道自己连违师命,闯下了大祸,吓得身子一抖,无意中将突律从肩上滑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敢吭气儿。
  谁料二郎神武松这次竟然异乎寻常的平静:“龙儿,金邦王子是你活捉的?”没容石化龙开口,一枝花蔡庆早咋咋呼呼地说:“这还用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武松并不理会一枝花蔡庆,却用他那双锐利而深邃的眼睛盯向石化龙肩后。石化龙一机灵,塌肩卸下那个黄绫包儿,呈给师父。此地临近淮河,甚为僻静,东方虽已破晓,前后左右寂无一人。武松将接自徒儿手内的黄绫布包,转手交给晁天龙,示意他打开观看。
  晁天龙自幼师事智多星吴用,又经圣手秀士从旁指点,学识乃小五龙(指晁天龙,张铁龙、穆虬龙、花云龙、石化龙)之冠,领命之后,去掉黄绫,开匣一看,里面乃是一幅裱工精致的水墨丹青,上面画有一猫两蝶,下面还有印章。晁天龙看了不由大吃一惊,捧在手上之画几乎掉落,失口说出:“此乃当今万岁,御笔亲绘,听说赐给了老贼蔡京,怎会他的意思是说:“怎会落入金人之手?”石化龙说道:“是梁中书这厮从他老丈人那里得来,如今送给金人,大拍马屁。”
  武松点头:“天龙,此物归你收存,一日归朝,交给宿太尉,转呈当今万岁。看蔡京、梁中书等人有何话说!这可真是铁证如山。”说到此处,转身目视石化龙。石化龙原已站起,这会儿又连忙跪下,将自己如何两次暗闯梁中书官邸,绘声绘色,详述一遍。跟武松并肩站在一起的人是蔡庆,蓦地瞧出二哥面现惊异之色,刚想询问究竟,就见武松前跨两步,单掌打着问讯,正色说道:“帮主真乃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武松率弟蔡庆和子侄晁天龙、张铁龙、石化龙等谢帮主成全之德。”说完,深深一拜。
  随着武松这番言语,一个书生打扮的人从树林内潇潇洒洒走出。只见此人,头戴文生巾,身穿素罗花袍,脚登粉底皮靴,右手拿着一把折扇,长有二尺八寸,按二十八宿之数制成,似乎很沉重。眼光敏锐的石化龙,早从对方秀眉入鬓、美目流盼、儒雅风流、风度翩翩上认出,此人就是上清宫拔刀相助,飞云坡暗地帮忙的那位神出鬼没、飞行绝迹的奇人异士。怪不得在白露洲乍见时,总觉得有点面熟,也情难自已地对她产生好感。
    睁眼再看师父和曹帮主,同时启齿对笑,断定师父早就窥破内藏的玄机。忆及玉罗刹多次相救,大恩实难言谢,石化龙心头一热,趋步上前,一屈双膝跪了下来。玉罗刹手腕微抖,合上那把一面刷金一面刷银的追魂铁扇,轻轻叩击石化龙头顶,含笑夸奖:“你小小年纪,机智武勇,生死关头处危不惊,真替武二爷争光不少。快快起来。”嘴里说着,扇交左手,纤腰微弯,亲手拉起石化龙,状极亲切。
  武松单手前引,头一个趋前拜见的人,当然是一枝花蔡庆;晁天龙、张铁龙相继上前行礼,态度恭谨,出自内心的对曹慧娘钦佩。玉罗刹轻轻叹一口气说:“天下精英尽出梁山,从来后浪推前浪,自古新人换旧人,我看这些晚生后辈,大多胜过前人。”武松连说:“不敢!”一枝花蔡庆也说:“多蒙帮主谬赞。”武松态度庄重地说:“令尊曹老前辈之神物,因武松之故,失落铁佛寺人之手,武松赴汤蹈火也要将家法请回,还请帮主放心就是。”
  玉罗刹双眉微皱说:“敝帮跟千佛山铁佛方丈,另有一层渊源,还是我去为妥。”武松说:“事从根上起……”玉罗刹挥手止住武松说:“二爷,实不相瞒,铁佛寺弘光大师,并非等闲可比,慧娘还有几分自信取回家法。若二爷去就不好预料了。”说到这里,她偷眼瞧了一下武松,见武松面色平静,方才接口说道:“我说不好预料,意在必有一场风波。因此这一档子事情,还是由我出面。倒是这个金邦王子,确实事涉朝廷,关系重大。我想请二爷洗洗他的身上,能否找出更为有力的证据。”
    石化龙应声而出,可惜搜遍完颜突律全身上下,竟没搜出什么东西。武松趁机把石化龙两次闯梁府,在库房、花亭、内书房听到和见到的事情,详细地叙述了一遍。玉罗刹突有所悟说:“可能是查明漕运路线,摸清粮钱数目,一旦大举南侵,好能提前切断我朝粮道,好阴险的毒计!我玉罗刹不知则已,既然知道,只有斩断他们伸进我国的魔手,逼使他们缩回手爪子。”蔡庆冲她一竖大拇指。
  玉罗刹又说:“二爷有要事在身,不必再去山东,更不必再去铁佛寺。”武松恳切地说:“帮主一片好心,武松由衷感谢。至于去铁佛寺请回神物,因事情皆从武松身上引起,致使贵帮两名属下叛变,再加上神堂金香主惨死贼手,武松岂能置身事外不管。”玉罗刹意图再劝:“我去还不是一样?”武松坚持己见:“大不一样!武松必须亲身前往铁佛寺,亲自请回家法,亲自拈香复位,帮主方能在全体帮众面前有所交代,要求帮主体念武松,言出必行,别再劝阻。”玉罗刹还在沉吟。
  武松索性把话说绝:“在武松没有赶到铁佛寺之前,帮主或贵帮其他人,擅自伸手此事,我武松只好翻脸成仇,休怪我事先没有交代。”石化龙一听师父这番不近人情的言语,直急得抓耳挠腮,深怕玉罗刹听不下去,激出其他变故,只好把目光投向玉罗刹,请求谅解。事实上,石化龙是多虑了。玉罗刹听了武松那番硬梆梆,似乎一点也不近人情的话后,不光丝毫没有着恼生气,脸上反倒呈现出钦佩感动的异样神采。
    玉罗刹比谁都清楚,铁佛寺住持方丈弘光和其师弟藏经楼首座普照和尚,功力之精湛深厚,几乎无人能敌,更清楚武松所以把话说死,表面上好似不近人情,实则是怕玉罗刹一招不敌,栽在两个老僧的手下,南七省花子帮的威名岂不尽付东流。她虽属女儿之身,却具钢铁男儿之气概,正是武松这样的血性男儿才能引起她发自内心的敬慕。事情至此,玉罗刹那一向平静无波的心海,活像投入一粒石子,激起一阵微澜。一双秀目,注视武松良久,方才说出:“既然如此,我听从二爷吩咐,事情过后,慧娘再谢。”
  石化龙有些不解,暗说曹帮主真怪,事从师父身上引起,她倒成了主事人似的。事情既已商定,玉罗刹撮唇打了一个口哨,应声驰来一匹鞍鞯鲜艳、高大神骏、通体无杂毛的大白马,紧贴玉罗刹身侧,昂头奓鬃。玉罗刹向众人道了一声:“珍重!”又抚摸一下石化龙的头顶,从纤腕上取下串念珠送给石化龙,然后走近完颜突律,踢了他一脚。这才飞身上马,在晨曦中回眸一笑,绝尘而去。武松情不自禁地目送一程。
  幸亏玉罗刹临走那一脚,完颜突律这个恶贼方才清醒过来。一枝花蔡庆从后腰扯下一根蛟筋绳,抛给张铁龙,浑小子捆人的手法很地道。石化龙把玩那串念珠良久,仔细一数,整整一百单八颗,颗颗滚圆,光泽细润。知非寻常之物,反而不得主意,捧在手上发呆。蔡庆“噗哧”一笑,话中有话地说:“玉罗刹也真是的,俗话说得好,宝剑赠给烈士,红粉赠给佳人,化龙一个半大男孩子,给几两银子也比给这串念珠强。二哥,说真的,这礼物送给你,没有再合适的!”说完,嘻嘻傻笑。
  武松一听,活像蛇蝎咬螫了一下,脸上冷得能刮三层霜,一枝花不敢再多嘴。武松见时候不早,打发晁天龙到镇上雇来马车,用手巾堵住突律之口,抛在车厢内,一行五人赶奔凤阳府城。中午时分,来到凤阳,先找店房住下,然后由武松、晁天龙、石化龙三人押解着完颜突律,前往凤阳知府衙门,将其押入牢房。凤阳府三班衙役,一听来人是武松,像接天神一样,把他们迎了进去。武松跨进巡捕房,众衙役一拥齐上,纳头便拜。因为武松当年在山东阳谷当过都头,所以众衙役无不以前辈呼之,表示钦敬。
  功夫不大,一个差人飞跑进来,单膝点地:“知府大人升堂,请二爷相见!”武松因为受过皇封,官职又是兵马都监,虽说已经辞官不作,知府孙昌还是下座相迎。落坐之后,武松让晁天龙和石化龙将完颜突律恶贼押来,让孙知府扣押。生性猖狂傲慢的完颜突律哪肯跪孙昌这样的小官,挺胸昂首而立。石化龙心内暗笑:你他娘跟小爷爷来这套,算你完颜突律自找难看!冷不防一脚踢中恶贼的右腿弯,恶贼“嗷”的一声,跪了下来。
  孙昌听完武松的叙述,很是为难,大有拒绝受理之神态。武松再三讲明,因为自己是个出家人,不好押解犯人。人犯又是在凤阳地面捕获,理应归凤阳府扣押,然后备文上诉,解送东京刑部严审。并说明交给官府的理由:千里迢迢,路上不好押解;倘秘密押送东京,恶贼如果一口咬定没去过临淮就不好办了。不料孙昌这个狗官,竟然说出:“事情是出在我的地面,本府理应扣押,可犯人一口不掺假的汉语,除内里衣服是金人装束外,其他一无证据,本府岂敢凭空上诉!事情真要砸了锅,岂不坏了我的前程。”
  武松大怒,刚想发火,一个獐头鼠目,师爷模样的人,贴近知府孙昌,窃窃私语了几句。孙昌竟换了一副面孔,满口答应。除马上将完颜突律扣押外,还送给武松等二百两盘缠。武松当过都头,吃过六扇门的饭,熟知官场虚伪,盘缠分文不取,只要了一张交押完颜突律的收据,带着天龙、化龙辞别知府孙昌,来到城外,和一枝花蔡庆、张铁龙会合后,一齐向济南千佛山进发。武松因心挂东京之事,恨不得马上赶到铁佛寺,迅作了断才好。为此,一路之上,除去打尖住店,日夜兼程地趱行。
  第三天,来到济南千佛山下,顾不得寻找客栈休息,直接上山,拜会弘光大师。时值深秋,万木萧索。武松等人登上千佛山时,但见衰草凄迷,黄叶纷飞,枯枝索索抖颤,这位饱经江湖忧患的打虎好汉,从心里泛起一阵苍凉凄楚之感。回忆十几年前,自己为了抱打不平,刀杀恶霸全家十八口,身背十八条命案逃来千佛山。巧遇前来游山玩水的小旋风柴进,幸得他英雄相惜,将自己带回河北老家大名府存身。蔡庆等人见武松如痴如醉,知他正回首往事,不敢惊动,各自散开。
  一幕幕往事,出现在武松眼前:想起自己身染疟疾,烤火碰见山东及时雨,从而引出景阳岗醉打猛虎,阳谷县得会胞兄,接下来报兄仇,杀死潘金莲,狮子楼血屠西门庆。充军路过十字坡,一怒醉打蒋门神,终于导致夜走飞云浦,刀杀四公差,血溅鸳鸯楼,落草二龙山。往事如烟,前尘似梦,曾几何时,断臂身残。虽未受戒沙门,改装已成习惯,最近五年,一直蛰居古刹,万念俱灭,心如死水。想不到为报宋江、李逵哥哥之仇,重新燃起无名烈火,只手再次沾染血腥。
  武松想至此,陡地忆起一枝花蔡庆之言,确实不无道理。类似玉罗刹那样的聪明,焉会不清楚把一串极为珍贵的念珠送给一个半大孩子委实没有道理。特别有趣的是,当天晚上住店时,化龙这孩子背着众人,将那串念珠交给自己,死皮赖脸请求师父替他代管,以防丢失。现在这串念珠就在自己袋内。心里想着,手不由自主地探入袋中,触摸到那串玉光晶莹圆润的物件,武松内心竟狂跳不止。为了解除烦恼,制止胡思乱想,武松招呼众人,奔向半山腰的千佛寺。
  尽管双方处于敌对,武松还是按江湖礼节,让石化龙招呼门头僧通禀。功夫不大,只见老对头法慧、法智两个僧人,迎了出来,双手合什相让。武松顶礼相还,跨进山门。法智合什说:“武二侠真是信人君子,不远千里,前来践约,令人佩服。”法慧在旁插话:“不巧的是,老方丈外出未归。大师兄在正殿恭候,请施主们寺内待茶。”一听老方丈弘光不在,武松断定事出必然有因。无奈已经到此,势已不能退回,反复掂量之下,只好随着法智、法慧跨上台阶。
  这铁佛寺真是佛门胜地,规模宏大,庄严肃穆,古柏参天,碑坊林立,殿阁巍峨,僧徒众多,所有僧人皆低头疾走,规矩得很。看到这里,武松肃然起敬,钦敬弘光方丈管理有序,教导有方。在法智、法慧的引领下,武松等人来到雄伟庄严的大雄宝殿之前。只见苍松翠柏郁郁葱葱,香炉青烟袅袅,殿堂动声沉沉,石阶之上站着一个高大僧人,年近半百,面如油粉,浓眉环眼,鼻直口方,身穿鹅黄袈裟,足踏深灰僧鞋,双手合什,口念佛号:“阿弥陀佛,贫僧法聪,不知武二侠驾到,未能远迎。”
  武松同样手打问讯说:“武松来得迟了,死罪,死罪,大师海涵。”石化龙等人,无一不知法聪和尚乃住持方丈弘光大师的掌门大弟子,未来的住持方丈,尽得乃师弘光之真传,因此无人胆敢大意。宜兴善卷洞,武松初次邂逅法智法慧时,确实负有内疚之心。法明虽死于母夜叉孙二娘之手,说起来与武松无关,可他式松分明顶着人家的金箍。何况孙二娘已死,以武松为人之刚直怎肯将这段冤仇留给她的后人。
  因此,从打一开始武松把一切揽在他自己身上,甘愿承担一切罪责。后来,法智、法慧行凶不成,又在深谷设伏,暗中狠下毒手,以致邹润惨死,已引起武松的不满和愤恨。他们更不应勾引蒋门神之弟蒋孝,偷盗南七省花子帮已故老帮主闪电手曹亮生前所用的兵刃四煞铁拐,企图引起武松和花子帮之争。幸亏玉罗刹深明大义,秉承江湖义气,才未酿成大祸。更有甚的,是法智、法慧又暗下毒手,打死神堂香主金福,逼令武松顿改初衷,誓要除去这两个空门败类,不惜跟弘光大师一较生死。
  武松原来以为,法聪准会把他让进正展殿,大兴问罪之师,所以才昂然直奔大雄宝殿。哪知,武松尚未登上殿前台阶,法聪已然阻止道:“还请二侠见谅,老方丈外出未回,此事贫僧作不了主,请到藏经楼一坐。我师叔普照大师,业已恭候多时了。”武松无奈,只好随同法聪出了东边月亮门,一直抵达藏经楼下。
  武松仰面观望,好大的一座藏经楼。飞檐斗拱,画栋雕梁,十根盘龙朱漆抱柱红光耀眼,下面是大如磨盘的莲花柱础,四株翠柏齐檐参天,又厚又重的黑漆楼门半关半掩,门上金钉映着树隙中透过来的阳光,更增添了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武松等步止台阶。法聪蓦地斜跨半步,双掌合拢,带着一股劲风,成为一招莲台拜佛式,向武松胸前一递,口中说:“武二侠请进!”实则暗下毒手。
  武松见他掌力,煞是厉害,口中答了个“不敢”二字,身子陡然后移,成为一招脱袍让位,暂避其锋,那只独手仍然在打着问讯,掌缘蓦地下切,一下子就把法聪的双掌荡开。法聪脸上一红,正在尴尬,藏经楼内突然传出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说道:“楼外想是武施主,老衲失迎了!”随着话音,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和尚迎了出来,只见他举步健稳,目光如刃。武松抢步上前,口称:“晚生后辈武松,专程前来拜谒普照大师。”
  那老年和尚僧袍大袖一抖,武松等人只觉得一股大力,迎面逼来。跟武松相差半肩的一枝花蔡庆,冷不防之下,一下子被逼退四五步。武松的魁伟躯体,一晃即止。他不禁暗自赞叹,好厉害的内家掌力!看来此行难避艰险。石化龙哪肯让自己师父入楼涉险,眼珠一转,遥指楼侧那一畦盛开的菊花,含笑轻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正在剑拔弩张的老和尚愕然一怔。
  石化龙趁热打铁,深施一礼:“老禅师果不愧世外高僧,真有五柳先生之风范。”普照和尚生平唯一的嗜好就是爱菊,在空门中也是以善种菊花而名,如今被石化龙一吹一捧,把老和尚比作不为五斗米而折腰的五柳先生陶渊明,心中一喜,向石化龙招手。法聪刚想阻止,比任何人都机灵的石化龙哪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时机,一面迎向老和尚,一面含笑要求:“请问老禅师,能不能让小子大开眼界?”
  法聪一听,暗暗着急,横身想阻止抢先一步的石化龙,石化龙轻扯普照大师的僧衣,拉着老和尚,朝花畦走去。气得法聪和尚一跺脚,暗觑楼内一眼,却让眼观六路的石化龙发现,从而断定藏经楼内,必有玄虚,决心不让师父跨进楼内半步。此刻的石化龙,利用他在杭州六和塔跟一位老年花匠学来的一知半解的关于花的知识,扯着普照大师说长问短,再加上他的那张嘴极甜,左一个长老禅师,右一个世外高僧,把个普照和尚捧得晕头转向。法聪实在忍不住了,叫了一声:“师叔!武施主千里迢迢来了宿债,铁佛寺自不能不尽待客之礼,还是请武施主他们进楼待茶吧!”
  法聪为何一再坚持要让武松等人进入藏经楼呢?其原因是法聪自恃身为弘光方丈的得意大弟子,又是未来的铁佛寺住持,利用师父外出云游之机,暗把蒋门神之二弟蒋孝、三弟蒋义削发为僧,收为弟子,并赐蒋孝法名善修,蒋义法名善缘。另外,以法聪之狡诈多谋,焉肯跟功力深不可测的武松硬拼?加上他深悉师叔普照和尚耳软偏信,恃强护短,利用他的声威地位将灌口二郎神诳进藏经楼,划地为牢决战。
    以武松为人之耿直,输了绝对不会赖账。纵使武松侥幸得胜,法聪事先将新收的善修、善缘私藏楼内,对准角度,用闪电手曹亮生前使用的铁拐,一发二十四弩,偷袭武松等人,就是不能一网打尽,起码也得杀死武松。大出法聪贼秃意外的,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比他法聪更加机警多谋的石化龙从法聪的举止形色上悟出藏经楼内必有门道,便鼓起他那如簧之舌,引发普照和尚爱菊的癖好。普照和尚被石化龙牵着,步下台阶,向那片花畦走去,法聪哪能不急。
  说实在的,石化龙是人不是神,开始真不知道藏经楼内设有埋伏,暗隐杀机。他自凭清醒的头脑和敏灵的嗅觉来审时度势,总感到藏经楼万万上不得。要怪,还得怪法聪和尚本人。你想,他一不准武松等人跨进大雄宝殿,二不公开叫阵讨债,反倒拐弯抹角硬请武松等人去藏经楼待茶。凡此种种,焉能不引起化龙这孩子的警惕!想到必是其中有诈,借机将普照引向菊畦。现在法聪再次硬催,他心中越发断定藏经楼必有毒计。
  想到这里,他故意指着和尚说:“法聪大法师,你们藏经楼内,到底藏有什么好东西?你怎么一个劲儿往里让?让我们真不好辜负大法师的一番好意!”说着话,冲左侧的晁天龙一打手式,弹地凌空,扑向二楼。一向反应极快的晁天龙,几乎跟石化龙同时纵起,哥儿俩分别破窗而入。如此一来,可乱了套了。
  提前隐身匿藏在二楼的蒋孝(法名善修)紧握龙头铁拐,恨不得早报杀兄血仇,后见法聪已将武松等人引上楼前台阶,欣庆大仇就要得报,没想到石化龙拉着普照,走向那片菊畦,一愣之下,有些泄气。做梦也没有料到晁天龙、石化龙飞身扑上二楼,犹如搜索藏敌似地分别破窗而入。蒋孝见此情状,以为机关败露,牙关一咬,杀心大起,龙头拐一指,三支丧门钉,迅疾射向石化龙。
  破窗飞入之前,石化龙就有所准备,左右手分花拂柳,先切飞两支丧门钉,然后双手一拢,合着蒋二打来的第三支,后翻往下一退。晁天龙跟踪扑上,利用石化龙事先得手,厉喝一声:“好贼子,看你能往哪走!”甩手连发三支袖箭,射向楼内,趁机也退了下来。石化龙飘落师父身侧,双手一分,里面合着的那支丧门钉果然是闪电手当年遗物。又见钉头之上,不时闪现碧蓝光芒,显然淬有剧毒,不由得暗叫一声:“好险!”立即呈给师父武松。
  武松两道浓眉倏地一挑,面现紫霞,沉声喝道:“普照大师!铁佛寺乃佛门净地,弘光、普照两位大师又系当代高僧,怎不光明磊落,不择手段,做出江湖道上下八门也不好意思做的事……武松不远千里,不避刀斧,叩山门,礼佛祖,拜高僧,其用意不外乎明辨是非,分清曲直。经此一来,武松不得不改变初衷了。”一枝花煽风点火,跳着脚大吼:“二哥说得对,来自水泊梁山的人,敬重英雄好汉,卑视坏种脓包。铁佛寺既然初一,咱哥们就能十五,反正不是公堂打官司,谁有能耐谁有理。”普照大师那张老脸,刷地一下子变成蜡黄,连嘴唇都颤动不止。
  法聪抢在师叔发作前,接上了话茬说:“武、蔡二位施主,你们都是成名多年的杰出人物,事从根上起,远在十五年前,贫僧二师弟法明,在江湖之上失去了影踪,我们师兄弟三人踏遍江湖,始终未发现蛛丝马迹,直到亲眼看见金箍在武施主头上,方始得知遭了你的毒手。大丈夫敢做就敢当,武施主早该前来解说当年之事。如我师弟确有该死之罪,我们绝不敢重提报仇之事,还得酬谢武施主代清门户之德。假使是你武施主无意杀死我那二师弟,只要武施主登门请罪,细说详情,我们也会网开一面,大事化小。无奈你不光没有认罪之意,反又伤我师弟法智右掌,不是我们赶尽杀绝,是武松你恃强凌弱,欺人太甚。贫僧在此重申老方丈之命,当年二师弟之仇,铁佛寺非报不可!”说完,恨恨不已。
  石化龙气往上撞,立即追问道:“光天化日之下,佛门净地以内,一个身穿袈裟的光头和尚,偷发毒药暗器袭人,你先还我个公道!”法聪一听,仰面朝天狂笑:“人间冤有头,世上债有主。打暗器者,乃当年快活林蒋门神之弟,来报杀兄血仇,有本领你自去了结!”法聪此言,蛮横之极。石化龙一使眼色,晁天龙亮剑,张铁龙横棍。铁佛寺的僧众,在法聪和尚的示意下,也各亮兵刃,拥了上来。眼看着一场血雨腥风,就要平地而起。普照大师一声断喝:“都给我住手!”话落,身子早横在双方中间。
  为人机智的晁天龙,首先将剑插回鞘内。张铁龙最听他的,也收回铁棍。普照大师怒视法聪,厉声呵斥:“铁佛寺向以清规戒律严肃为世人所称赞,你怎敢玷污清名!快快把偷发毒药暗器那人押来此地!”法聪明显不服:“师叔,蒋氏兄弟替兄报仇,采用什么手段都与本寺无关。”普照勃然大怒:“他们二人,既入我寺,理应由我们作主,怎说无关?”法聪企图软磨:“师叔明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普照两眼怒翻:“杀人自须偿命,欠债理当还钱不假,但不能用毒药暗器。快快抓来!”法聪虚于周旋道:“他们二人,一击不中,自然远去,向哪抓人去?”活该法聪和尚打牙现世,他们这番话刚一落音,藏经楼第三层上就有人答说:“逃不掉他们两个!”随着这番话,楼窗之内,抛出二人。法智、法慧二僧,越众而出,各自接着一人,正是没有逃脱的蒋孝和蒋义。石化龙内心狂喜,猜出准是南七省花子帮龙头帮主玉罗刹赶到。
  法聪一眼看出蒋孝、蒋义被人点中了麻哑二穴,内心徒然大震,猜知来了武林高手,一个武松已足够自己应付,如今又来了一个点穴高人,自己这方面万无得胜之望。正在焦急无策,忽见一个剃度不久的小沙弥,急匆匆地跑来禀报:“禀监寺,老方丈回庙!”听说弘光大师回寺,双方全都一怔。法聪庆幸师父来得及时,武松认为方丈来得太巧。只有石化龙心想是玉罗刹下的棋子。铁佛寺僧众陪着武松等人跨入大雄宝殿,弘光大师正在等候。
  出现在武松面前的弘光大师,身材高大,面色红润,两道寿眉已成白色,正是人们常说的鹤发童颜,一对眼睛寒光逼人,令人不寒而栗,足证江湖传言不虚,是个厉害角色。弘光大师对武松做不为礼,不等众人入座,就铁青着脸色斥骂徒弟:“法聪,你身为监寺,我不在家,竟容外人到此撤野,大损铁佛寺尊严,你知罪吗?”蔡庆心说:“这像他娘的什么话?”张铁龙伸手去拿他的大铁棍,被手疾眼快的晁天龙出手按住。石化龙站在原地不动,右手竖起大拇指,直冲弘光老和尚乱晃。
  弘光大师内心再气,也不好跟一个黄口乳子论高下,干吃哑巴亏。法聪吓得不轻,双掌合什当胸,跪倒在地连声求饶,低诵佛号。弘光懒得理他,反而一翻眼皮,两只寒光逼人的眸子,盯定了普照大师。停了片刻,弘光老和尚才慢慢说出:“普照师弟,你身为本寺藏经楼首座,地位仅在老衲一人之下,怎么能容忍两个不知姓名的江湖后辈,明闯藏经楼,袭击本寺僧人而袖手不管?倘按严重失职论处,本该罚你面壁苦修。姑念你年事已高,从宽发落,速速交出钥匙,暂去后面禅房等我。”
  一见弘光不理自己,一味斥责自己的师弟和徒儿,武松断定难免一场拼搏,索性不让他再显摆威风,便矗立原处不动,举手为礼沉声说道:“梁山武松,专程前来拜谒方丈!”弘光仍然傲不还礼,看也不看武松一眼,语音冰冷地说:“老衲无礼,动问尊驾,你杀害了我的二徒弟法明,铁佛寺尚未找你清算,如今又勾结江湖人物,擅自入侵铁佛寺净地,老衲岂能容你……”成心出对方洋相的石化龙,再次竖起右手大拇指,冲弘光老和尚直晃。
  弘光恨不得生吞活咽石化龙,无奈拉不下老脸来,只好装作没看见,把火烧在武松头上:“老衲知道你景阳岗上打过虎,无奈铁佛寺不是景阳岗。我若伸手收拾你,显得老衲以大压小。法聪起来,你自己找麻烦,理应自己去了结,请武施主好好慈悲慈悲你!”弘光和尚这番话,简直狂做到了极点。其原因无非是他看清武松果真断了一条胳膊,成为半残之人。为此,连他师弟普照大师听了,都觉得刺耳。同样欺负武松断臂身残的法聪,霍地起立,抢步逼上前来,蓄势以待。
  根本用不着武松开口,胆比天大的石化龙抢先出头了。只见他垫步拧腰,抢在当场,身化金鸡独立,双手高高拱起,朗朗发话:“小子石化龙,师承武氏门下,本无讲话之余地,无奈弘光老和尚之言,讲的太刺人耳。按照弘光的说法,是不论谁是谁非,专讲拳头大小。没说的,你是有本事的老和尚,自然有有本事的小和尚替你增光露脸。我师父是个俗人,只有我这个俗子出来硬撑。虽然自知不济,可我要不出头撑两下,岂不叫当师父的寒心!现在我先把话搁在这,不管你们是老和尚和小和尚出手,姓石的一人全接。”
  石化龙年仅十七岁,愣敢在铁佛寺住持弘光大师面前叫横,并且左一个老和尚,右一个小和尚,后来干脆直呼弘光的名字,所有在场的人,包括住持大师弘光本人,无不暗暗佩服。特别是普照大师,更加喜爱这个半大孩子。法聪一见石化龙上场,不由得退了下来。凭他这个堂堂的铁佛寺监寺,住持方丈的掌门弟子,怎能跟一个半大孩子对手,岂不是胜了也无光,要是败了,势非一头撞死当场不可。他知道自己两个师弟,都曾败在这小孩子手下,最后扫了扫右侧两个年轻和尚一眼,示意他们两个上去。
  两个年轻僧人,都是二十多岁年纪,一个法号善本,一个法号善性,皆是普照大师的隔传弟子。年纪虽轻,功力全在法智、法慧之上。善性哪把石化龙放在眼内,漫不经心地来到当场,话也不搭,两脚一分,稳住马步,上面一掌,劈面抡出;下面一拳,捣向石化龙小腹。根本不像跟人正式交手,倒像指教徒弟。滑到出油的石化龙,故意把躯体倾斜,右手一招单展翅,由于出招太猛,几乎把身子带得转了半个圈,正好把整个后背亮给了善性。
  晁天龙大吃一惊,认为石化龙准败无疑,刚想弹地纵出去搭救。善性趁机紧握右拳,招化直捣黄龙,袭向石化龙的后脑壳,拳风呼呼,去势既凶且猛,大有一拳击毙石化龙之势。法聪内心狂喜,认定善性准胜,石化龙准死无疑,刚想大声喝彩。怎么也想不到,石化龙好像把持不住自己的身子,陡然向前一抢,正好躲过上面一拳,接下来身躯借一带之力,蓦地化为懒龙倒翻身,瞎猫碰上死老鼠似地踢在善性的左胯上。一下子将善性踢出去四五步,而石化龙本人也跌坐在地上,从表面上看是平手。
  咂出味儿不对的,是善性和尚本人,只是为了顾全自己的面子,不肯挑明。石化龙故意装作手忙脚乱,巧胜善性。善本哪里还能沉住气,低声喝了师弟一声:“你小子饭桶!”纵落当场,左手一领石化龙的眼神,右手舒指成掌,斜切石化龙颈间的喉结穴。石化龙右手出招横架紫金梁,往上一挡。善本认为对方已中计,甩右手猛劈石化龙软肋。
  石化龙又刁又鬼,右手横架紫金梁是假,招未发出一半,陡然抽招换式,变为瓮中掏鳖,正好叼住善本手腕,右手往怀中一带,左掌顺势拍出,只听“啪”的一声,打在对方左肋上。善本被震出五六步,躯体连晃好几晃,方始稳住马步,嗓眼一甜,喷出一口鲜血来。法聪一见两个徒侄全都败在石化龙之手,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体面,一声不响地纵出。
  石化龙深知自己绝对不是法聪的对手,蓦地心生一计,双手化为野马分鬃,收住身势,朗朗发言:“石化龙年未成丁,倘若和监寺大师乱抓乱挠,确实不太像话,你说说是也不是?”法聪一怔:“难道罢了不成?”石化龙微笑:“当然不能作罢。”法聪追问:“那你打算怎样?”石化龙开始打套让对方钻:“我要凭自己的功力,一连打你三掌!”法聪哈哈大笑:“小娃娃,你也太眼高于顶,愣敢说出这些豪言壮语?”
  石化龙故意气他:“凭什么不敢?我打你三掌之后,你能让我晃晃身躯,我一定拜你为师祖。我如说了不算,先死我爹,后死我娘!”一枝花蔡庆几乎笑出声来,心想:“这小子真鬼,他是在赌牙痛咒。这小子爹娘早死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输了拜法聪为师祖,你小子想置武二哥于何地?”想到此处,扭头去看武松,武松形如未闻,依然站立当场不开口。
  法聪自作聪明,内心自然狂喜,为防石化龙反悔,忙说:“你动手吧!”他之所以如此,是他法聪认为石化龙跟他放弃拼搏改文比。心里话,你石化龙打我三掌,无异于隔靴挠痒;我只消打你一掌,准让你筋断骨折,看武松喊我师父不喊。法聪心里正打着如意算盘,石化龙早运足了功力,蓦地一掌拍向法聪和尚当顶。法聪一叫劲,气负顶梁,石化龙一掌打实,反震得手臂酸疼。
  石化龙不傻,实拍不成,化掌为抓,叫足力气,狠狠抓向法聪头顶。抓是抓实了,可石化龙愣是觉得如同抓着一块又硬又滑的顽石。石化龙连连失手,内心哪能不急,猛吸一口丹田真气,功力提到极限,立掌劈向法聪头顶,招式比前两招更加迅猛。一枝花蔡庆弹地纵出,口中大叫:“你小子年纪不大,手底下真黑!”手上出招为横推八匹马,狠狠推了石化龙一下,石化龙被推之下,手掌自然一偏,没有劈在当顶,反倒贴着太阳穴切在法聪左耳。只见法聪脸上肌肉陡地抽搐了好几下,这一掌切得大概不轻。
  法聪强自忍住疼痛,心里暗骂蔡庆。我盼的就是石化龙的狠命一击,不是臭要饭的出来打岔,不仅不会被石化龙切伤切疼,反会凭自己苦练三年的贯顶功震伤石化龙腕骨,叫他永世不会再逞能。转念再想,你石化龙三掌打完,没有伤佛爷半根毫毛,现在轮到和尚爷爷打你三掌了。就算我拉不下脸皮,不去打他脊梁,无论改打哪个部位,也会让你小子轻则筋断骨折,重则掌下毙命,也让你知道铁佛寺的铁沙掌厉害到何等地步。
  法聪边想边运动,刚想举掌打人,石化龙硬是扭回身子,走了回去。气得法聪怒火中烧,连忙吼叫:“你不能走!”边喊边追过来两步。石化龙还真听话,经法聪一喊,马上踅了回来问:“法聪,你还想再挨三掌?”法聪一怔,心想:你这叫什么话,耍无赖呀!你也不想想看看,两旁站的都是什么人。武松让徒弟耍赖皮,当即都会扬声大笑:“石化龙,真有你的!你三掌打完,就算没有事啦?”石化龙郑重其事地说:“咱们当面讲好,我要凭自己的武功,一连打你三掌。”
  法聪冷道:“一连三掌,打过之后呢?”石化龙仍然郑重其事地说:“你若能叫我晃晃身子,石化龙认你为师祖。再不济,我石化龙也是拼命三郎之后,灌口二郎神之徒,守着恩师在此,我石化龙敢红口白牙说了不算数吗?”法聪失口说出:“这倒像话!”石化龙道:“我石化龙什么时候敢不讲理,我师父他老人家能揍死我。”法聪继续追问:“你三掌打过之后呢?”石化龙胸脯高挺,理直气壮说:“我三掌打得你切牙扭嘴,要不是蔡九叔从中阻拦,你的头早让在下揍烂了。”
  蔡庆暗暗好笑。心想:你小子比我还会油。要不是老子推了一把,你小子那条手臂早让法聪震伤了。你他娘反倒说我从中阻挠你,难道还叫法聪秃驴向我感恩戴德吗?石化龙吊而郎当地笑笑说:“别开玩笑了,你凭什么要打我三掌?”法聪理直气壮地说:“石化龙,你打我三掌,我能不该打你三掌吗?”石化龙翻脸不认账:“法聪,你讲理不讲理?”法聪一听,连鼻子全都气歪了,这倒好,石化龙不仅耍赖不叫打,自己反倒落个不讲理。他嚷叫道:“讲好了的条件,你竟敢推翻。佛爷打不成你三掌,誓不为人!”
  石化龙双手乱摇,语音改为和缓:“法聪,你是铁佛寺堂堂正正的监寺僧人,这么信口开河,乱发誓言,我真替你担心,看你怎么下得了这个台?”法聪反诘:“我怎么下不了台?”石化龙更加和气地说:“讲条件时,我是怎么说的?在场的皆有耳朵,你重复一遍,给大家听听,事情不难分出曲直。只要实话实说。”法聪冲口说道:“你当时讲的是:我要凭自己的武功,一连打你三掌!” 石化龙连忙接口:“对呀,说得一点不错。那么,我打完你三掌不回去,站在这里干啥?你还想叫我打呀?”
  众人一听,全“噗哧”笑了。法聪气道:“你打过了我,凭什么不叫我打你?哪有这样的道理?”石化龙说:“那也是事先讲好的。我当时只说要凭自己的武功,打你三掌;可没说凭自己武功,挨你三掌。在场的老少英雄可以作证。”法聪一听怔住了。对呀,不管是石化龙,还是自己,都没说过打他三掌的话。要怪得怪自己粗心大意,上了这小子的大当。
  石化龙有意气他:“法聪!石化龙幼承家训,长出师门,你要真说好听的,我还真能让你捡点便宜,挨你个三掌五掌。石化龙自来专治蛮横无理之辈,听你刚才说的‘打不成我三掌,誓不为人’那句话,我偏不叫你打,倒要看看你怎么个誓不为人法!”这一着,等于把法聪将死,甚至一点悔棋的余地都没有。在场众人全都一震,脸上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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