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正气凛然斗番王
2024-08-07  作者:冯家文  来源:冯家文作品集  点击:

  石化龙暗中跟着那位总管来到一座假山,地处僻静,适宜下手。他右臂前探,刚想抓住那个总管,蓦地觉得脑后生风,有人暗算。石化龙出身名门,胆大心细,处变不惊,就地将身子一拧化为银龙倒转身,伸手接个正着。接在手中方才知道,原来是一块不大的石子。知道有人干涉,石化龙目光一旋,发现偷袭自己的那人已钻进假山。
  为防误了大事,石化龙悍然转身,吸气弹地、凌空拔起,蹿上左侧房顶。无意之中发现偷袭自己的那人身影钻入右侧的夹道。年轻气盛的石化龙怒气顿时上撞,手内石子振腕打出,身子也跟踪追去。前面那人也是一伸手接住石化龙发出的石子,好似电光石火又向石化龙袭来,人也同时扑向石化龙。从来不肯吃亏的石化龙,不容那人稳住马步,左掌倏立,切向那人右肩琵琶骨。
  那人身手相当灵便,敏捷似猿猴,身子向后一仰,变成平搭铁板桥,趁机飞起右脚,撩阴狠踢石化龙,想置石化龙于死地。石化龙因地方狭窄,施展不开,被逼无奈,只好凹腹吸胸,勉强闪避。谁料那人骤然变为连环腿、鸳鸯脚,迅猛凶狠,连连攻袭。石化龙左翻右滚,险些被那人踢中。一股怒气猛撞当顶,刚想硬拼,出乎石化龙意外,就在他提聚功力就要出手之前,那人双脚齐飞,来了个双翅翻天。这是师父武松连环腿鸳鸯脚中的绝招。
  石化龙假装败退,拧身上房。那人哑打哑斗,一味穷追不已。石化龙这才瞧清跟自己动手的原来是自己一直悬心牵挂怕他身遭不测的那个玩蛇人。心想,我冒险前来救他,他倒愣是下死力地朝我要命地方招呼,几乎被他三脚踢翻倒毙。事情越弄清,心中越生气,石化龙索性扯出亮银鞭,起手第一招就用上困龙抬头,猛指对方的当门穴。当门穴又称血穴,也叫血海穴,乃人身重大死穴之一,稍触即死。那人侧身闪躲,似乎一颤。
  石化龙铁腕再挥,第二招苍龙出海,直刺对方咽喉要穴——喉结。那人隐隐避开,神情一震。一见火候已到,机不可失,石化龙出手第三招懒龙翻身,狠砸对方双腿三里穴,想把对手放平当场,好消自己连受袭击之霉气。坏就坏在那人似乎察觉到什么又似乎有话想说,稍一走神儿,便被石化龙的七尺软鞭缠紧了双腿。石化龙刚想把他摔下房去,突觉右肩一紧,早被一只铁钳似的大手扣紧,同时低喝:“不得无礼!”
  石化龙听出是恩师的声音,顿时真吓了一大跳,忙将鞭上力道卸掉。奇怪的是那个玩蛇的一眼瞧清武松,竟像大旱之年盼到了甘霖一般,不顾身在房上,立即双膝一曲跪了下来,口称:“二哥!”武松将他一把扯起,扭头低叱石化龙:“龙儿,还不给蔡叔父见礼!”石化龙一愣。武松一指那人鬓角插的海棠花,然后说道:“我平时给你说的话,你都忘了?”石化龙蓦地醒悟过来,连忙跪下磕头:“蔡叔父,侄儿石化龙给你老磕头。”
  原来这个玩蛇的,乃是水泊梁山七十二地煞中的蔡庆,绰号一枝花。投奔水泊梁山之前,跟灌口二郎神武松一样,吃的也是六扇门的饭。不过他性喜驯蛇,再毒的蛇落入他手,一经侍弄,无不驯服异常,称得上是一位江湖怪杰。一枝花蔡庆投奔梁山后,拜鼓上蚤时迁为师兄,轻功更为绝妙,同时又学会了武松的连环腿、鸳鸯脚,越发称雄一时了。他生性乖巧,口齿伶俐,随机应变,足智多谋,在梁山没受招安前,每逢攻州破城,都是他追随鼓上蚤插桩卧底刺探军情,立过几次大功。
  武松知道,征讨方腊还朝,一枝花蔡庆被封为团练正使,当下问他:“贤弟,因何不在任上供职?为什么踏入江湖,玩起来老本行?”石化龙也随口问了一句:“就是,为什么?”一枝花蔡庆凑到石化龙耳边,小声说道:“凡此一切,都是你老叔白天干的!”石化龙大吃一惊。武松严厉地哼了一声,一枝花蔡庆不敢再说。看样子他跟阮小七一样怕武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武松说道:“蔡庆,你光说过五关,没有走麦城?”
  蔡庆忙说:“有!”武松低叱:“说得详细点!”蔡庆不无尴尬道:“二哥比谁都清楚,小弟至今尚一人一口,素无家庭累赘,一怒杀死狗知府全家,本可一走了之。”
  “小弟不该夜闯京师,企图刀杀高俅老贼出气……”
  武松冷不丁地插嘴:“准是行刺不成被人生擒活捉,对是不对?”蔡庆低下头去:“诚如二哥所说。怪只怪小弟孤掌难鸣,行刺不成,反被生擒。多亏圣手秀士萧让哥哥,在蔡京老贼的相府当了主簿,上下打点,多方托人,方才保全我一条性命,官职却被削去。也是我生来性野,在萧让哥哥那里一住半月,快闷出病来。可萧让哥哥偏不叫我走,还说有天大的事要办。”武松神情一振:“什么事情……”
  蔡庆把声音压得更低说:“五天前,萧让哥哥写了一封信,指定叫我秘密赶往杭州,亲自交给二哥你。并要我暗地跟踪奸贼杨戬,看他出京之后,干些什么勾当。又派天龙、铁龙两个小子暗中作我的接应。”蔡庆口中提到的天龙、铁龙,前者是水泊梁山第一任大头领托塔天王晁盖的儿子晁天龙,后者是在十字坡卖过人肉包子的孙二娘、张青二人的独生儿子张铁龙。
  一枝花接口再说:“哪知杨戬老儿贪婪无比,一路之上,逢州过县收贿卖官、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我几次想下手,活宰这个老狗日的,又怕坏了大事。所以一直跟踪来到临淮关,老贼进了江淮盐运使衡门。”武松暗暗点头,知道对上号了。石化龙心急,催促蔡庆快说。
  蔡庆这才说道:“我是一次被蛇咬,三年怕井绳,知道自己人单势孤,不敢明闯盐运使官衙,决定暗中行事。昨天夜里,我把一条七寸子小毒蛇放入梁中书的内书房,没想到梁中书老小子安然无事,倒是咬伤了他的鳖羔子,今天才被他们请来治伤。”听得石化龙暗自好笑,心想,这可是挣钱的新鲜高招。夜里先放毒蛇咬伤了人家,天明再堵着人家门口,高价出售蛇药,真叫逗。
  连武松这个一向不苟言笑的刚直汉子,也笑骂一声:“缺德,亏你想得出来。”一枝花蔡庆笑笑说:“二哥,对付梁中书、杨戬这种坏蛋,不这样对不起自己。”此刻的石化龙,对这位光闻名没见过面的刁钻古怪,敢做敢当,神出鬼没,做事没一点常规的蔡叔父,更为钦佩,也更觉投缘。武松这才说道:“信在何处?取出我看。”一枝花蔡庆忙说:“二哥!快随我来。”石化龙师徒二人跟着一枝花蔡庆,来到一个小小院落,地处僻静。西墙根原有花房两间,想必是花匠存放东西的地方,三人摸了进去。石化龙取出火摺子,晃亮点燃了烛火,蔡庆从怀内取出信来。
  石化龙接过密信拆开,就着烛火,低声念道:“二哥台鉴,蔡、杨二贼,狼狈为奸,横行朝野,上下侧目。先害宋江、李逵于前,又害卢大官人于后。更有甚者,胆敢勾结金人,密谋卖国。近有金国完颜突律王子秘率武士四人,跟随杨戬老贼,暗地私查江淮漕运,恐有极大阴谋。二哥世外之人,本不应相扰,无奈为国为民,责无旁贷,请二哥细心追究,务必使其奸谋难逞,大宋朝廷幸甚,天下万民幸甚。弟萧让顿首,阅后付炬。”
  石化龙念完,先把信凑近灯前,按萧让伯父所嘱,烧掉了信笺,转脸一看,见师父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窗外,一只手臂,虬筋突出,躯体微微发颤,知道师父愤怒之极不敢多言。武松沉吟良久,方才问出一句:“天龙、铁龙两个孩儿,现在哪里?”一枝花蔡庆小心答道:“我叫他们二人,在客栈中等我,不准妄动……”语气一转,陪笑脸说:“天龙人很稳重,倒还听话;孙二娘生的那愣小子,简直他娘的浑虫一个,饭吃得比别人多,贼胆也比别人大,最最让人生气的,是他娘的不肯服我管。”
  武松绷着脸说:“天龙乃托塔天王晁大哥之遗孤,天性仁厚,堪为梁山后代之首,自幼就和铁龙在一起,哥儿俩特别投缘。我看只有他才能制服管教那个愣小子。”武松立逼一枝花蔡庆,收拾好箱笼,带着石化龙一起去店房,跟晁天龙、张铁龙两人会合,然后连夜赶到临淮关码头等候自己。二人不敢怠慢,临走时,武松再次叮嘱他们不准多管此处的事。石化龙情知师父不想让他们涉险,心中不情愿又不敢违背师命。
  原来,武松早就看出石化龙心里有事,故意不去点破,只在暗中监视。后来,果见他偷偷溜走,方才收拾好东西,带在身上,留下一小锭银子在桌上,算是店钱,暗地跟踪出来。也想藉此考查一下石化龙的功夫。发现他轻点巧纵,宛如一溜轻烟,暗地欣慰。进入梁府以后,为了察看地形,武松一度落后了一步,致使蔡庆和石化龙闹了一场误会。若不是一步赶到抓住石化龙,几乎弄成两败俱伤。
  一枝花蔡庆和石化龙按武松的吩咐,收拾好箱笼,拧身上房,来到围墙外面。石化龙小声嘟哝:“九叔,侄儿碰上你,算是倒霉透了。多好的一场戏,让你搅黄了。”一枝花蔡庆正没好气,一听更火,冷冷哼道:“你他娘反来怪我,老子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不是你这小子瞎掺和,我会当甩手大将?”石化龙眼珠一转:“九叔,你老有胆没有?”
  蔡庆怪眼怒翻:“你小子少给老子来这一套!没胆,我他娘配上梁山?”石化龙连忙陪笑:“那是当然!想当年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人人都是英雄,个个皆是好汉。如今,杨戬老贼通敌卖国,外加一个金邦王子,这种屠宰活人的好机会,从来可遇不可求,真要错过这个村,永远找不着这样的店。你老要真有胆,放下你的那个破笼子,咱们干脆二进梁公馆。”
  蔡庆何尝不想去,只是怕武松怪罪难当,听了这话,脚步慢了下来。石化龙一下子靠近他,再次点火烧荒:“九叔,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说来也巧,远处谯楼,连响四下更鼓,说明距离天亮,只有一个时辰。石化龙一急:“九叔,再不去就晚了。”经此一来,蔡庆确实动心了,脚步停了下来。正在这时,忽听对面有人大声喊叫:“九叔,你可冤苦了我啦!”
  石化龙顺着声音一瞧,淡淡月光之下,前面站着一个细腰阀背、身材修长的年青人,一套紧身衣裤,昂首卓立,连向他们二人招手。后面还有一人,身高九尺,粗壮魁伟,身背一根镔铁大棍。石化龙一眼认出前面是晁天龙,后面是张铁龙,急忙上前一步见礼:“天龙哥哥,小弟石化龙拜见。”说罢,双膝一曲,跪了下来。晁天龙连忙跪下搀扶。
  石化龙来到张铁龙跟前跪下说:“铁龙哥,小弟石化龙,这厢有礼。”张铁龙咧开嘴笑道:“你小子真浑,不年不节,怎么见人就磕头?”不光不扶,也不还礼。石化龙心想:“这个头白磕了。”忽听晁天龙责备道:“三弟,愚兄教给你的礼节,怎么又忘记了!”张铁龙立即趴在地上:“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方才爬起来。
  石化龙又好笑又好气,知道他是个浑人,懒得跟他计较,内心越发懊丧,暗想这一下子全完了,当着他俩,更不敢提梁公馆。倒是天性仁厚的晁天龙,听说武松一个人留在梁公馆,又知武松只剩下一条手臂,很是着急,立向三人说道:“我听萧让叔父说,那个完颜突律煞是骁勇,又有四名侍从武士,二叔力孤,焉能应付得了?我得看看去。”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突然撇下三人,独自向梁中书公馆赶去。
  蔡庆双脚乱跺:“天龙这孩子,不知道深浅,一个人前去哪成!化龙,你替我守着箱笼,盯着铁龙这愣小子,千万千万不准乱跑。”正儿八经安排一遍,又从箱笼底层抽出一柄点钢峨眉刺走了。愣头青张铁龙比他们二人更干脆,卸下铁棍,提在手内抬腿就走。石化龙高兴得乱蹦,心里话,这下子师父可怪不得我了。忙把盛蛇的箱笼藏在对面树林草丛内,随在张铁龙后面奔向梁公馆。
  傻得冒气的张铁龙正在围墙外面乱找门,一眼看见石化龙赶来,认为是来叫他回去的,心里一急,哪还顾得上找门!而院墙特高,他的轻身功夫又差,纵了几纵,蹿不上去。可傻人自有傻招,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嘟哝:“连门都不给太爷留,太爷怎么进?太爷给你开一个。”说完,用手中大铁棍一杵,就听“哗啦啦”一声巨响,整堵墙倒塌了半边。
  石化龙想拦,哪里还来得及!没等他回过神来,就有人猛喝:“什么人?胆敢撒野,真他娘活腻歪了!放倒他小子,大人准有赏赐。”随着喊声,围来七八个人,手中拿着单刀铁尺,一律官差捕快打扮。石化龙弹地而起,想把张铁龙拉走,忽听浑小子嘻嘻一笑,手中铁棍只一抡,一个差人的脑袋,就被扫掉了半个。在侧一个捕快,武功不弱,身化斜柳插鱼,狠狠一刀,斜劈浑小子太阳穴。
  浑小子真能沉住气,直等到刀临切近,手中铁棍蓦地化为朝天一炷香,奇准无比地磕飞对方的单刀,棍头一挥,正好点中对方前额。好疹人的骨碎声掺和着怪嚎声,那捕快一头栽在地上,双脚一抻死去。有个差人,身处张铁龙背后,认定有机可乘,悄没声息地扑上来,举刀就砍。他快,张铁龙比他更快;他狠,张铁龙比他更狠。浑小子脸都不转,反手就是一棍,刀长二尺八寸,棍长七尺二整,一下子将背后那个差人砸得脑浆进裂,躯体变软倒地不动。一照面连杀三个,剩下的四个人,只恨自己爹娘少生两条腿,没命似地回头就跑。
  傻小子抬臂杵出一棍,便把一个想跑的差人戳了一个透心凉。一不做,二不休,石化龙低喝一声:“铁龙哥哥,你就不能麻利点?”浑小子真听招呼,身化猛虎下山,镔铁棍化左右逢源,扫裂两个逃跑差人的太阳穴。那位唯一幸存者业已扑到月亮门前,浑小子鞭长莫及,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就要成了漏网之鱼……反正一场大祸难以避免,石化龙索性甩手使出两粒铁莲子,一粒中那人右腿根,一粒中那人后脑壳,一头跄出去好几步方才倒下。
  张铁龙嘻嘻一笑:“你小子杀人比我省力气,从今以后,多跟你学。”话未落音,两个捕头打扮的人,年轻的大约二十七岁,年老的头发已斑白,分别从房上跳了下来,对张铁龙形成了左右夹击。出身武松门下的石化龙,目光自然锐利,入目而知年轻的武功不低,年老的深不可测。为防张铁龙有闪失,立即向老年捕头迎去。
  跟石化龙抱一个想法的,是那位年轻捕头,一摆手中齐眉棍,砸向石化龙。石化龙悬挂浑小子,恐有闪失,决心快刀斩乱麻。侧身躲开齐眉棍,顺手扯出七尺亮银鞭,甩手一招倒敲金钟,威逼年轻捕头闪退。年轻捕头功力确实不低,更有一股子拼劲,愣敢将齐眉棍化为二郎担山。
  石化龙一鞭走空,心内更急,索性将鞭改为灵蛇翻卷,缠紧对方齐眉棍,故装想扯。年轻捕头欺负石化龙年未成丁,而自己适值二十七八正当年,愣将粗壮的躯体一旋,陡把那根被亮银鞭缠紧的齐眉棍奋力一抖,想把石化龙抢跌在地。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跟他动手的石化龙,比他小子鬼得多,直到双方把真力较足的一刹那,人小鬼大的石化龙竟然撒手扔掉了亮银鞭。结果是石化龙钉立原地,寸步未移,年轻捕头斜着栽出去七八步。
  更加出乎年轻捕头意料之外的,在他栽出七八步一晃再晃躯体尚未站稳的时候,右肩钻心似地一疼,被石化龙打出去的铁莲子射穿。右手随着垂了下来,缠着亮银鞭的齐眉棍,落在地上。石化龙一招克敌,心刚一松,转脸再看张铁龙,情难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
  原来是那老年捕头向前闯,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手起一棍,成为泰山压顶,镔铁大棍狠砸对方百会穴,用意想一棍结果老家伙。那老捕头久经大敌,为人阴险,故意险而又险地躲开正面,改从右侧逼进。张铁龙吃亏吃在棍已走空,无法抽回,老捕头手内双镰形如鸡爪闪电般地抓到浑小子的前后心,眼睁睁张铁龙就要被抓成双洞。
  又一次出人意料的,是那老捕头双镰业已沾着铁龙的衣服,陡然脸色大变,双手倏地收回,躯体一阵阵抖颤。石化龙这才瞧清,老捕头左右肩井之上分别透入一支小小的弩箭。说来让人好笑,乍然失去对手的浑小子,了了一眼年轻捕头,也是那位年轻捕头杀星照命,恰巧在这时弯腰去拾齐眉棍,让浑小子看出了破绽,一招横扫千军,镔铁棍狠狠砸在年轻捕头左边软肋上。肋骨一断三根,刺破了内脏,倒地惨嚎,像煞鬼叫,注定难活。
  与此同时,一枝花蔡庆偕同晁天龙突然从对面花亭之上纵身落地。晁天龙自去申斥浑小子。一枝花蔡庆狠狠瞪了石化龙一眼,低声喝叱:“你坏了今晚大事,还不快走!”石化龙自然清楚,今晚这场重责肯定难免。目送蔡庆带着晁、张二人退向围墙缺口,心中一动,不进且退,侧翻钻入一株冬青树下,紧接着就地一溜翻滚,竟被他贴近了假山。正在这时,猛见四条高大身影从假山上纵身跳下,向蔡庆他们三人追去。
    处变不惊的石化龙,虽只一瞥,也瞧出四人身手不弱,暗自琢磨:梁中书手下怎么会有这么一批扎手人物?由此想到圣手秀士写给师父武松的信,上面不是说金番王子完颜突律身边有四名护驾武士吗?不言而喻,这四条黑影肯定是四条金狗。正呆呆寻思,又看见几个差人拉着那个使齐眉棍的年轻捕头,扶着使双镰的老年捕头,向假山上花亭走去。
  这时,梁府已平静下来。石化龙如鱼游水似地开始活动。先翻身跃上假山,选一个能隐藏身子的所在向花亭查看。因为他知道,距离花亭越近越保险,反倒不会引起注意。由于藏身之处贴近到了花亭,只见亭内上首坐着一个深目高鼻阔口厚唇、脸色漆黑、面容凶狠,年约三十一二岁的怪异人。下面坐着一位半百以上,面白须长的官员,纱帽圆领,很有气派。主座陪有一个四旬以上的中年人,面色泛青,像被酒色淘空了身子似的,瘦弱之极。
  石化龙暗想,那位白面长须纱帽圆领的官员,可能是东京四奸之一的老贼杨戬!他是蔡京的心腹,当朝户部尚书,手握大宋朝全国的财政大权,声威显赫,不能不算位极人臣。瘦弱者不言而知,准是蔡京老贼的女婿,江淮盐运使梁中书。只有那个深目高鼻之人,不知是不是金邦来的王子完颜突律。琢磨到这里,石化龙心想,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说什么也不能错过。倘若查出真情,回去也可将功抵罪。
  只见那个深目高鼻之人恶狠狠瞪了二人一眼:“杨、梁二位大人,小王此番乃秘密改装而来,所有举动皆系奉有上命,绝对绝对不能暴露一点蛛丝马迹。蔡丞相也曾一力担保,保证我江淮之行处处稳妥可靠,万无一失。你们应该懂得,大事的成败与否,跟运、淮通江浙的漕运有关,现在小王刚到这里,竟有江湖人物暗地跟踪……”语气一转,变为严厉:“最让小王不能容忍的,是今晚所来之人,全非无能之辈,两个八班捕头,落得一死一伤。书房会谈之时,肯定有人偷听,真要误了我的大事,我找你们顶头上司蔡京丞相。”
  听得石化龙内心狂跳,这一宝真让自己押准了。那个深目高鼻的怪异人物,果是金邦王子完颜突律,看他说话的口气,几乎把一个户部尚书、一个江淮盐运使当作他的下属,让人气炸心肺。也怪不得石化龙火冒三丈。杨戬老贼和梁中书小儿,两个大宋朝的败类,平时在老百姓面前横行霸道,作威作福,不可一世;可他们在一个小小金邦王子跟前,竟这么奴颜婢膝,丑态毕露。
  俗话说,一物降一物,杨戬老贼接口责训梁中书:“亏你梁中书还早就接到令岳老大人密令,为什么还弄了个玩蛇的进宅?我看他们准是早有预谋。而今成贼去关门,实属无用。”梁中书恨不能叫起撞天屈,一迭连声地分辩:“我儿子被毒蛇咬伤,下官焉能不找人医治?一个走江湖玩蛇卖药的下九流,怎么会干预起军国大事?总而言之,纯属巧合。至于那个杀人的黑大汉,和那使亮银鞭的半大孩子,是否跟玩蛇的有牵连,谁都不能断定。为今之行,我只有传话凤阳知府,加紧捉拿这干人犯归案,到时候一审便知。”
  完颜突律气得乱摆手,极不耐烦地说:“你们养的那些官差,只会吓唬老百姓,刚才盐运使衙门的捕头是一死一伤吗?真要讲到追捕那干人犯,还得数我大金邦武士,特别是我的四名侍卫,都有一身很好的武功,追赶那批人犯,一准能抓回两个来,那才能一审便知。”杨戬、梁中书二贼唯唯诺诺,极力巴结,满嘴跑舌头似地瞎奉承。
  气得石化龙七窍生烟,两眼冒火,取出暗器,慢慢贴近,决心铲除那个番王。不料假山前面一阵大乱,连忙藏好身形,闪目急看,只见三四个梁府差人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金邦护卫,狼狈不堪,满身血污,闯了上来。完颜突律“呼”地往起一站,厉声追问:“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受伤甚重的金邦护卫,说不好汉语,唧唧哇哇了一阵子,就倒在地上了。
  金邦王子完颜突律两眼直冒火,对着杨、梁二人直吼:“好一个玩蛇的江湖人,竟然这么厉害!分明是既熟悉我们的底细,又作周密详尽的布置。肯定是先叫玩蛇的卧底,刺探清楚府里内情,然后动手杀人。”说到此处,完颜突律抓过桌上的茶壶,一气吸去大半壶,喘出一口浊气说:“刚才我那护卫对我讲,他们四个追踪那个逃犯,开始非常得手,眼看要一网打尽,不料来了一个断臂头陀,只一照面,就用重手法击毙一名护卫。另一名护卫,被玩蛇的用峨眉刺戳死。第三个护卫被玩蛇的打了一暗器,让黑大汉补了一棍,结果了性命。剩下一人,见事不妙,只有逃回,奔跑之际,连中好几次暗器,豁出死命,方奔回此地。”
  随说随看了一下倒地那人,发现他已闭气,方才摇头叹息:“人是拼命逃回,可惜他力竭身死,四名护卫,一个不剩。你们有谁认识那个断臂僧人吗?”梁中书的身子,没来由地颤栗了一下,畏畏缩缩看了杨戬老贼一眼,试探着伸出两根手指头说:“依卑职看来,只有这个主儿,才有这么大的能耐,可他远在杭州六和塔。”完颜突律追问:“你说的是谁?”
  梁中书只好说出:“他就是那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中的第一条大虫,当年人称灌口二郎神的打虎英雄武松。五年前征讨方腊时,断去了一条左臂,现在江南杭州六和塔养性。”完颜突律大大吃了一惊,不无惶恐地说道:“怪不得我手下四将,惨死他手。那武松如果得悉小王在此,大概连我也难以走脱,可怕。”杨戬咬牙:“此人不除,必为大患。”
  完颜突律存心冷嘲:“杨尚书,武松等人盘踞梁山多年,你们还是只好招安。”言下之意,是嘲笑杨戬等人无能。梁中书有心讨好,说道:“王爷放心,杭州兵马都监梁中信,乃下官之弟,只消带个信去,必能置武松于死,只是王爷独身一人……”杨戬老贼不甘落后:“盐运使说得对,王爷孤身一人,江淮之行,还请推迟。”完颜突律哈哈大笑:“小王在东京,仰慕武松威名已久,真想看看他是怎么样一个灌口二郎神?”
  石化龙一听,牙根紧咬,暗中骂道:“别说我师父,光我一人,也足以追魂夺命,打发你这匹夫早上西天。”又听梁中书在旁献媚说:“王爷,时间不早了,都怪下官防护不周,惊动王爷大驾,至今未能就寝。眼下强人已去,还请王爷安息。”突律王子果然疲乏之极,打了个呵欠,在杨戬、梁中书的陪同下,出了凉亭,往内书房方向走去。
  石化龙觑准了去处,等他们一行人众走远,方才一伏身纵下假山。为防打草惊蛇,石化龙隐身树后。停了一会,直到确信附近无人走动,一路闪避着下人,轻点巧纵,向内书房扑去,暗扣铁莲子。来得早,确实不如来得巧,石化龙刚隐藏好身形,杨戬、梁中书正好告辞出来。此时,四更已过,天色将明。石化龙钻入内书房窗外排列的花架子下面,点破窗纸,往里张望,看见屋内有两个年轻侍女陪着。
  完颜突律脱去外衣,露出一身金邦王子的服饰,伸手抓过桌子上放的一个黄绫布卷,和一具长方形的木匣,展开凑近灯下观看。石化龙清楚,它就是那个总管所说的“猫抓蝶”。忽听完颜突律自言自语:“徽宗老儿治国无能,书画却堪称双绝。”左观、右看,爱不释手。石化龙暗恨蔡京、梁中书翁婿,竟把御赐亲笔“猫蝶图”拱手奉送给金人,献媚取宠,卖国求荣。若将此物弄到手,便是讨贼铁证。
  石化龙正在盘算,完颜突律终于把那件东西小心翼翼地包卷好放回匣内,伸了一个懒腰。俗话说得好,祸事该来,再厚的城墙也挡不住。左边那个侍女,连忙上前去拿黄绫包袱皮儿,用意是把那个长方形匣子包好。完颜突律这时陡地抬起头来,两只绿野猫眼顿时露出贪婪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名侍女隆起的胸部,并逐渐下移。
  那名侍女一见,吓得一哆嗦,忙将伸出去的手重又缩回。由于心惊胆战,呼吸顿呈短促,从而使她的胸脯一高一低起伏不已。如此一来,看得完颜突律咧开了大嘴,露出满口黄板牙,垂涎欲滴,嘴角带着淫笑向那名侍女逼近。可怜那名侍女战栗了一下,往后倒退。石化龙暗骂一声:“该死的畜类!”完颜突律猛然飞起一脚,将另一名侍女踢出内室,被踢侍女没有命的奔逃。
  石化龙一咬牙,趁机侧身闪入。出现在石化龙眼前的,是完颜突律那只毛茸茸的怪手,业已抓住那侍女的乳房,不时发出淫笑,活像野狼抓弄小兔子。一股热血直冲石化龙当顶,掌中暗扣的三粒铁莲子,刚想用阴狠手法打出,中间隔着那名可怜的侍女,怕误伤着她,不觉迟疑了一下。石化龙这一迟疑不要紧,只听“嗤嗤”两声,那侍女的前襟已被完颜突律恶贼扯裂,露出年轻少女雪白的酥胸。那侍女羞愧之下,像把生死置之度外,不仅不挣扎外逃,反倒一头撞向恶贼。
  时刻寻找杀机的石化龙,趁机抖腕一甩,三粒铁莲子向完颜突律飞速袭去。哪知完颜突律出手又快又狠,右手抓住侍女的腰带,提起她作挡箭牌,护住自己的要害部位。可叹三粒铁莲子完全打进那名侍女的后背。完颜突律是杀手当中的大杀手,趁石化龙失手误伤侍女之机,翻腕将那名侍女砸向石化龙,斜身去取自己的兵刃。
  此时的石化龙,活像一头发怒的雄狮,闪身躲开砸过来的尸体,立即左手一招仙人指路,上挖完颜突律双目,右手一式饿狼掏心,下捣恶贼脐下丹田穴,招式追魂夺命。好个凶狠的恶贼,右臂一招两式,上面天王托塔,硬扣石化龙右腕,下面用肘专找石化龙的左侧软肋,左手同时扬起,拍向石化龙的面门。石化龙在对方一连三式,连环攻击的威逼下,拧身退出内室。抢得时间,完颜突律早抽出他的那口沉重的锯齿刀,追了出来。 
  石化龙用的是软鞭,长是七尺,室内施展不开,利用完颜突律恃勇狂傲,哑打狠拼,并未喊人,随即身化鱼跃龙门,穿出书房外。完颜突律凶如疯虎,不等石化龙站稳,那口沉重加大的锯齿刀早闪也似地劈至。石化龙知道自己破坏了恶贼的好事,淫心火炽的完颜突律不会善罢甘休。反正事已至此,既敢出头,就得豁出性命狠拼,别无他法。
  双方交手,不到十招,完颜突律早已不耐烦,刀光过处,虎虎生风。石化龙寸步不让,亮银鞭上砸下扫,左缠右裹,竭尽全力与之死拼。按说,凭石化龙之刁钻机警,本不会作出此等孤注一掷的蠢事,其根由肇于亲眼目睹那名侍女的惨状和为人的刚烈,激起他对番贼的无比愤恨,一时冲动,什么也不顾了。眼下石化龙退到院内,凛冽寒风一吹,头脑马上清醒,清楚自己凭着匹夫之勇,即将陷入险境绝地,顿时决定设法脱身。
  主意既定,石化龙动上了心眼,立即施展师父武松传授给他的追魂七鞭。完颜突律失策就失策在没有吃准石化龙的欲退反进纵上。石化龙一条鞭上下翻飞,时而像长蛇出洞,时而似灵蛇翻滚,带着寒气卷向完颜突律。完颜突律在石化龙这一轮真杀苦拼下,不得不暂避其锋,向后倒退。石化龙立即人借鞭势,凌空蹿起。
  完颜突律发现上当,一横手中锯齿刀,企图左挡右截石化龙,无奈石化龙人在半空,就势一个前提,不进反退,愣是一头撞入屋内。石化龙的入室,触动了恶贼神经,狂嘶一声:“不好!”跟踪紧追。石化龙冒死入室,意在抢走匣中之物,防止它落入金邦之手。可他做梦也没有料到,总共不过片刻时间,内书房后窗洞开,匣子和黄绫均已不见。
  石化龙知道久战不利,为了迅速摆脱困境,回手一把铁莲子,将恶贼阻在外屋,利用后窗洞开,身化乳燕穿帘,从后窗蹿了出来。这时发现梁中书的高大库房冒出滚滚浓烟,他内心一喜,趁机向北逃走。石化龙狂奔一阵,到了一片斜坡,但见衰草没胫,软似毡毯,顿时感到一阵头晕,躯体也像散了架,就势一伏,钻入那块散发着野草芳香的坡地上休息。
  石化龙正想闭目假寐,陡地察觉左侧传来一阵迅疾轻捷的飞奔声,扭头一看,竟是阴魂不散的完颜突律。此时此刻的石化龙,别说与之争斗拼搏,甚至连招架之力也没有。眨眼之际,完颜突律业已追到。石化龙虽然全身疲软无力,可也不能坐以待毙。他暗暗抓出七粒铁莲子,决心待恶贼追至切近,用武松传给他的倒撒北斗星的凌厉手法,先赏他一个满脸开花。
  主意既定,石化龙左肘支地,刚想弹地而起,先发暗器,打算与恶贼同归于尽,这时距离他藏身之处不远的地方,蓦地蹿起一人,直向斜坡下方落去,一下子吸引住恶贼完颜突律。蓦地蹿起的那人,身法几乎跟石化龙相似,形如飞燕掠波,一沾即起。完颜突律一愣神,立刻右手倒提锯齿刀扑向斜坡之下。蓦地蹿起的那人,接着连连纵身,起落如飞,逃向斜坡右侧那片树林。
  石化龙目光锐利,虽在一瞥之下,也明明瞧出蓦地蹿起的那人,一不是自己的师父,二不是一枝花蔡庆,更不是晁天龙和张铁龙。让石化龙纳罕不已。那位一面不识的朋友,愣敢舍身喂虎,替自己引走即将追及他的完颜突律恶贼,等于下井救人,牺牲自身。石化龙毕竟是拼命三郎之后,灌口二郎神之徒,再力乏难支,基于那人舍命相助,更深知突律恶贼的悍勇难敌,形势再凶再险,他也不能光顾保全自己。于是咬牙跳起,提起那条亮银鞭扑奔树林。
  可是他踏进树林,树林内竟寂静异常。不仅那蓦地蹿起、身轻如燕之人踪迹不见,就连切齿如磨嚎叫如雷的完颜突律也不见。一阵寒风掠过,吹得树上黄叶索索作响,更平添了一种神秘气氛。别看石化龙生来胆大,称得上天不怕地不怕,眼下也倒吸一口凉气,暗自思索:这倒怪了!凭自己的轻身功夫,跟踪急追而来,任他是怎样的轻功高手,总能让人瞧出蛛丝马迹。
  石化龙正在惊异,忽听左侧深草丛内有人在哼,声音微弱。为防有诈,石化龙振腕抖出一片鞭花,疾扑过去。趁月光细察,那片深草丛内蜷伏着一人,竟是完颜突律。石化龙左瞻右顾,四野寂寂,一无人声。他探脚一勾,将完颜突律翻了一个个,这时完颜突律已是浑无知觉,始终不动一动。突然有一样东西从树上掉了下来。石化龙急忙闪开,那样东西正好砸在完颜突律身上。石化龙定睛细看,几乎惊叫出声,掉下来的东西竟是那个黄绫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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