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畸人艳妇 蛇蝎慈怀
2025-03-07  作者:冯嘉  来源:冯嘉作品集  点击:

  兰心再睡了几个钟头之后就可以行走了,虽然身上还有伤,但是有特殊的医生给她特殊的止痛药,所以她并不觉得痛。如果脱下衣服,也许可以看到不少瘀肿的伤痕,但是在外表上,她就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了。
  而且她已经过了一番打扮。
  一个美丽的女人,是任何时候都不会放过打扮的机会的,尤其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像兰心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经过一番打扮之后,她就更加好看了,简直是一位绝世美人,真是难以看得出,她是一个好厉害的杀手。
  走在司马洛的身边,他们倒是很登对的。司马洛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尤其是在一番加意打扮之后。
  他们走在那条窄窄的小街上。已经是深夜。
  不是第二天的深夜,而是同一天的深夜。那条路很僻静,路的两旁有着参差不的齐屋宇,都是没有几层,而且都是破落窄小的。
  而且,那条路愈走愈静了。路的两旁不一定有屋子了。
  司马洛说:“到了没有?”
  “前面,”兰心说道,“下了山坡就是!”
  他们现在是沿着一条斜斜的路向上面走上去。前面,路的两旁根本就没有屋子,只是一片荒乱的草坡,有些地方还有大堆的垃圾,也有一个地方弃着一堆不知什么建筑公司遗下的废料,那是一条一条上面凝结了水门汀,还有一根一根钉子伸出来的木板。
  他们终于登上了山坡的顶上,道时就可以看见,山坡下面原来有着疏落地散布着的木屋。刚才经过的已经是相当贫乏的区域了,下面那些则更加贫乏。
  “就是那一间,”兰心指点着,“左边,那间黑色的!”
  司马洛看见,那是一间很小的木屋,漆成黑色的。窗目之内并没有灯光,黑色的屋子上,黑色的窗口,因此看上去,就不免使人怀疑,这屋子是根本没有窗口的了。
  他们慢慢地向那些木屋走下去。
  经过几块大石的时候,看见那里坐着一双男女,正互相倚偎着坐在那里,正在喁喁细语。一双情侣。兰心忽然咕的一声笑了出来:“我们不也像是一双情侣吗?”她把司马洛的手臂挽得更紧地。
  “我们本来就是在扮演一双情侣!”
  兰心叹了一口气。“扮演,只是扮演,在我,从来都是扮演,没有一次是真正的!”
  司马洛不禁诧异地看着她:“人人都有少年时代,人人都尝过恋爱甜蜜呀!过后也许觉得是假的,但当时觉得是真的,那就是真的了!”
  “但我没有那么幸运,”兰心摇着头,“记得我是多么早婚吗?这之后,我就再不可能有真的感觉了。我做过许多普通人没有做过的事情,例如杀人,但是,普通人享受过的事情,我却没有享受过。”
  司马洛把头低了下去,没有做声。
  兰心说得也完全没有错,上天对有些人的确是很不公平的,不公平到使这些人认为是自己是有充份的理由,去为非作恶了。
  接着,他们已经走近了那间木屋。
  “谁住在道里?”司马洛问。
  “我们孩子时代的乳娘,”兰心说,“她也对我好过,所以后来我也对她好了。对我好的人,我从来不会以怨报德的。不过大多数的人都是对我不好。我经常会给她一点钱,有时,我也会把一些需要收藏的东西藏在她的家里。没有人知道,相当安全的!”
  他们已经到了木屋的前面,停了下来。忽然之间,司马洛听到木屋之内传出来一阵奇异的“沙沙”之声,就马上紧张了起来。他的手也移近了上装的下面,准备随时把枪拔出。
  那声音又响了,像是有什么人在抓那木板。
  “没有灯光,”司马洛说,“但是有人在动,奇怪!”
  接着,屋内传来了一阵教人毛骨悚然的哀鸣声,起先他们还以为是一个孩子,但跟着他们听出了那是猫的声音。
  “六婶有一只黑猫,”兰心说,“已经十岁大了——”
  这样说着,她忽然激动地冲前去,用手把门一推。那门应手而开了,里面顶着门的一张凳子之类的东西“哗啦”一声跌倒了。
  屋内是一片黑黑的,一时什么都看不见。一阵难闻的气味直冲出来。
  司马洛马上感到胃里作闷,不是因为那阵气味太难闻,而是因为他嗅出了那是血的气味,和死亡的气味。
  司马洛也冲到了门口,掏出了一只手电筒来,向屋内一照,就看见了。
  各物凌乱得像刚刚刮过了一场大风,而且有很多血。
  一张用木板搁在二张长凳上造成的板床也给拆掉了,床板只有一端搁在凳上,另一端则搁在地上,斜在那里。
  那床板上就躺着一个年老的女人,已经死了。她身上穿一件中国式的衣服,但是这件衣服却是已经破烂不堪,几乎不成为衣服了。
  “我的天!”兰心把一双拳头放到嘴巴的前面,“六婶!”
  屋里的东西是那么乱,全部都破掉了,想找一盏油灯来点上也不行。司马浴就只能用电筒来照射。
  他看见这个六婶的嘴巴已给破布塞住了,眼睛大大地张着,眼球凸出,全身都是用香烟蒂灼伤的伤痕。她在生前显然是已经受过了酷严的苦刑。
  “已经有人比我们先到了!”司马洛说。
  兰心啃着她那只拳头,痛恨地不断咒骂着。很可能她自己也曾经如此对付过一个人,但是她所关心的人受到了这种对待,她就痛恨起来了。
  司马洛用电筒照射着,一只手握着枪,尽可能地小心检验着那个老妇人。他发叠老妇人的身上并没有什么重要的至命伤痕,然而,人却是已经死了。
  “她是痛死或者吓死的,”司马洛判断,“那即是说,不论来的是什么人的,他们很可能并没有问出他们要问的事!”
  “但是|—他们在这里搜过,”兰心说,“如果我是放在这里——那——那他们就已经拿去了!”
  “你有没有放在这里?”司马洛问。
  “我怎么记得?”兰心呜咽着,“我完全记不起来了!”
  “让我看看,”司马洛用电筒四面照射着,“他们在道里大搜过的。但是并没有掘地。”
  “掘地?”兰心问。
  “是的,”司马洛说,“掘地!你和我都知道,那双箱子是一件大件的东西,如果是在这屋子里的话,那根本用不着搜,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除非是埋在地下。但是地下没有据过。他们大概没有想到可能埋在地下吧?”
  “不会埋在地下的,”兰心摇头,“六婶很宝贵她住的地方,如果我交给她一件东西叫她收藏起来,即使我叫她掘地埋起来,她也不会答应的!”
  “而你肯定收藏在这里是安全的,”司马洛说,“那么,如果你交给她收藏,她也只是就这样放在屋里,或且充其量收藏在床底就算了!”
  “是的!”兰心说,“以前有一两次也是如此!”
  “总之无论如何,”司马洛说,“如果是收藏在这里,那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他们之所以大搜一顿,就是因为没有找到。所以我们可以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你并没有把箱子拿来交给六婶。”
  “我——害死了她!”兰心哀鸣地说道。
  “也不能算是你害了她的,”司马浴安慰道,“许多人都找这箱子,而这些都是不择手段的人,他们会不择手段,探讨每一条可能的线索!”
  “我们——得把六婶埋葬——”兰心呜咽着。
  “算了吧,”司马洛说,“如果我们动手埋葬,那会牵涉到很多复杂的法律问题的,还是等警方来办这件事吧!”
  “可怜的六婶,”兰心流着泪,“她从来就没有享过福,一生都是这样劳碌的,想不到到了现在,她还是要死,而且死得这样惨!”
  “有些人的运气是特别差的,”司马洛说,“我们还是走吧!”
  那只黑色的老猫这时在屋角发出一声哀鸣,似乎知道不会有人把它带走,因而感到伤心了。
  “等一等,”屋前有人说话,“放下枪!”
  司马洛僵住在那里了,兰心也震了一震。司马洛慢慢地转过头去,看见门口出现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就是刚才在那大石后面情话绵绵的两个人。那个男人的手中现在已经拿着一把手枪,枪咀就指着他们。
  “我说放下枪!”那男人喝道。
  马上,司马洛就知道这两个不会是好人。决不会是警探,警探发现了谋杀决不会把尸体就这样放着,躲在一边等着嫌疑人物出现的。这两个人大概就是经手杀死六婶的人,他们杀死了六婶仍然没有收获,就留在附近守着,等待任何有关的人前来了。
  司马洛放了手,让枪跌下去,那把枪跌在床板上,再弹了起来,这时兰心就动手了。她的动作,可真是快如闪电。她用手肘向司马洛一撞,使司马洛整个人向旁边仆了开去,而她同时就一手接住了那把手枪。
  司马洛仆开的时候,电筒也从手中跌落了,屋中顿时回复了漆黑。
  门口那人的枪响了两声,但是子弹似乎没有射中什么人,起码就没有射中司马洛。
  兰心也仆到了另一边,她一转过来,手中那一把取自司马洛手中的枪就响起来了。
  门口是比较光的地方,一个光亮的长方形,很容易瞄准的。那个男人手中的枪丢掉了,倒退着跌到地上,要再爬起身,又一颗子弹钻进了他的身体,他便倒了下来,不动了。
  那个女人转身逃走。
  兰心再放枪,这个女人跪了下来。阑心继续放枪,这个女人的身子一搐一搐地倒了下来。
  司马洛叫着扑过去制止兰心,不过已经太迟一点了。
  兰心已经把枪中的孑弹放完,外面那二个人也显然地是已经死掉了。
  兰心把枪丢掉了。
  司马洛跑出去,看看那一男一女,发觉他们果然是已经死了,那个女人的裙子翻了起来,露出大腿,可以看到她的大腿上是缚着一只皮袋的。而且皮袋上面还插了一把刀子。
  一个殊非善类的女人,也不美丽,头发长长的,发型弄得不错,却有着一张母夜父的脸。
  兰心也走出来了,她恨恨地一踢那女人的尸体。“这两个,一定就是杀死六婶的人。”
  “你不该杀死他们的,”司马洛说,“应该留个活的。”
  “那又如何,”兰心说,“留个活的,你又能问得出什庆来吗?如果他们知道箱子的下落的话,他们就根本再不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也是为了找寻那只箱子而来的!”
  她这句话倒有点道理。没有甚么好问的。把他们杀掉,反而可免麻烦。
  司马洛叹了一口气:“我们走吧,到下一站去碰碰运气!”
  “你知道吗?”兰心说,“你应该给我一把枪,这样,碰到和刚才相同的场合,就没有那么危险了!”
  司马洛却没有做声。
  “你还是不信任我?”兰心问。
  “以后再算吧!”司马洛说。
  他们离开了那里。
  周围还是很静,道一连串的枪声,似乎也没有吸引到任何人的注意。
  他们离开的时候,也并没有人看到。
  他们仍然是像一双情侣一样手挽着手离开那里,因为这正是他们所扮演的。两个人都没有做声,不过司马洛是有所思的。他是在想着,刚才兰心拿了他的枪,也许,兰心是可以配给一把枪的,正如她所说,如果她有枪的话,他们的危险性就会大大减少了。
  以前,他认为如果给她一把枪,是对他会有危险性的。
  她只要把他一枪轰倒,她就可以脱身了。但她刚才是可以这样做的,她只要留下一颗子弹就行了。可是她并没有留下一颗子弹来对付他。
  他们上了司马洛的车子,开走了。
  “我们的下一站是麻城,”兰心说,“我们还得在此地过一夜,明天一早坐船去!”
  “我们找一间旅馆吧!”司马洛说。
  “自然,我们要睡在一起了,”兰心说,“你还是要提防我会逃走的!”
  司马洛耸耸肩:“找一间有两张床的房间好了!”
  兰心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微笑:“为甚么不找只有一张床的呢?”
  “两张床,那我可以放心,你也可以放心了。”司马洛说。
  兰心奇异地看着他:“这么大方?现在你是有绝对权威的,你要怎样把我摆布,我都非服从不可!”
  “我不要把你怎样摆布,”司马洛说,“我现在正在做一件工作,并不是在追求享受。追求享受有追求享受的时间!”
  “这样的君子,我倒是第一次看见,”兰心掩着咀微笑,“就像我的丈夫!”
  “我像你的丈夫?”司马洛在诧异。
  兰心耸耸肩:“我的丈夫,就从来没有碰过我,他根本不懂得这一回事,我就像是他的姐姐,或者另外一个妈妈!”
  “你的丈夫是一个快乐的人,”司马洛说,“但愿我也能够和他一样快乐!”
  他把车子开到一间旅馆去。不大高级,只是正正当当,很清洁的旅馆,他们用夫妇的名义注册,兰心把那只洋娃娃也带了上去。
  司马洛果然是开了一间有两张床的房间。兰心抱着洋娃娃,在床上一坐,叹了一口气说:“到了麻城之后,顺路去探我的女儿好不好?她一定会很喜欢这个洋娃娃。”
  “你女儿一定很像你!”司马洛说。
  兰心的表情忽然严肃下来了,说:“不,她不像我,我也不要她像我,我要她像这一洋娃娃!这么纯洁,脸上老是挂着微笑!”
  “这样也不错。”司马洛说。
  “司马洛,”兰心凝视着他,“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如果我死了,替我照顾我的女儿。我存起了很大一笔钱,我可以交给你,这些钱可以使她念到大学,还可以有一大笔嫁妆!”
  “为甚么托我?”
  “没有别人可托了,”兰心说,“我的姐姐——她是爱孩子的,但是她也爱赌,我不能把钱交给她的,她守不住!”
  “你不会死的。”司马洛说。
  “但即使我活下去又怎么样?”兰心把洋娃娃抱得更紧,“你们不会放过我,许多人也不会放过我的!”
  “去洗一个澡,睡觉吧,”司马洛安慰地抚抚她的头发,“别胡思乱想吧!”
  “你还没有答应我!”兰心说。
  “我答应你我会替你尽力的!”司马洛说,“把这件事办好,我会以尽可能美满的办法处置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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