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皇城中的一座广宅大院!这座广宅大院气派,庄严、肃穆,庭院重叠,深不知有几许。
夜深,人静,唯在后院一座小楼上,灯光犹透窗格,烛火未熄,人儿未寝,好宁静的一方!
小楼上,透过轻纱窗格往内看,那是楼头绣房,姑娘家的兰闺,兰闺中香冷金猊,被翻江浪,玉钩牙床!地上,铺着一层层厚厚的红毡。
温馨的小楼中,散发着一股淡淡幽香!在那漆桌之上,一盏八角琉璃宫灯之下,此际正对坐着两位风华绝代,美绝尘寰的人儿。
一位身穿黑衣。一位则是一袭雪白晚装。
那位黑衣少女之美艳,能使那位玉面素心艳罗刹索霜犹逊色三分,索霜刚健,她则带着点儿娇柔与自然的尊贵。
那位穿雪白晚装的,不像是个少女,那成熟的风韵,倒像极了初嫁未久的一位新妇。
黑衣少女的一双美目中,隐射万种同情,怜悯,爱怜,悲痛,一直望着白衣少妇那清丽的娇靥。
而白衣少妇那清丽出尘的娇靥上,神情很是憔悴,人比黄花瘦,望之令人心碎肠断泪盈眶!
那本该红润的娇靥上,显得有点苍白,尤其那失色的香唇,白里犹带着三分黄,有点像大病初愈!看起来,楚楚堪怜!
那眉宇间,恍若心事重重,又像是经过一番难言痛楚的折磨,像这么一位人儿,她流露出来的,就该是悲痛,幽怨,与说不尽的辛酸!
然而,她却显得出奇的平静,更近乎冷漠,那张脸上不带一丝感情,仅仅那双目光中,略透一点期待的神色。
这种静默的气氛,第一个忍不住的是黑衣少女,她双眉微皱,樱唇微启,轻轻地低唤了一声:“姐姐……”
白衣少妇的失色香唇边浮起一丝难得的笑意:“妹妹,天大的大事,你也歇歇再说。”
黑衣少女道:“姐姐,我歇得够久了。”
白衣少妇道:“为什么不能多歇一会儿。”
黑衣少女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默然。小楼中,又是一片静默,但这静默很沉重。
良久,良久……
白衣少妇突然轻呼一口大气,道:“妹妹,你请说吧!”
黑衣少女刹时间激动起来,急道:“恭喜姐姐,贺喜姐姐,他还活着!”白衣少妇娇靥突起轻颤,美目之中也现泪光,只是那张憔悴的娇靥上的神色,仍十分冷静,道:“妹妹见着了他?”黑衣少女点了点头。 白衣少妇道:“跟他谈话了么?”
黑衣少女点了点头说道:“跟他谈了很多!但只是那些该谈的。”
白衣少妇点头说道:“告诉了他,妹妹是受人之托?”
黑衣少女道:“我说了,姐姐!”
白衣少妇道:“他没问是谁么?”
黑衣少女道:“问了,我照姐姐的叮嘱,没告诉他!”
白衣少妇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妹妹为我会忍得住的,那我就放心了,别的,自然是有关孩子的前因后果,对么?”
黑衣少女又点了点头,没说话。
白衣少妇道:“对此,他怎么表示?”
黑衣少女道:“他表示歉疚,他发誓非找回那婴儿不可,要不然他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姐姐,我也骂了他!”
白衣少妇点头说道:“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他说得出,做得到,至于妹妹骂了他,妹妹该知道,那并不能怪他,那皆因令兄……”忽地住口不言。
黑衣少女扬了扬眉,道:“怎么说他不该辜负姐姐的信赖与托付。”
白衣少妇道:“那是因为他不知道那孩子是我的骨肉,否则他就是舍命……”黑衣少女截口说道:“姐姐,只要是托付他跟信赖他的人,我以为对谁都该一样!”
白衣少妇微微地垂下了螓首,道:“说来说去都是我母子命太苦,要受一辈子的苦难折磨……”忽地抬起螓首,笑接道:“万般皆天定,半点不由人,这几年来,我体会的太多了,原先,我以为上苍对我太苛,如今,我把它委诸于命,人力无可挽救的命,妹妹,不谈这些了,他是不是已老了?”
黑衣少女扬了扬眉,道:“倒未见他怎么老。”
白衣少妇脸上浮现一丝轻微的笑意,道:“还好……”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自己冰凉的面颊,凄惋一笑,接道:“倒是我自觉老多了,模样儿也憔悴得羞对铜镜,要是让他看到,他不知要……”娇靥一红,随之一片黯然,住口不言。黑衣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说得没错,姐姐是一辈子也不能忘情于他的,只是,姐姐,你还怕他伤心么?要不是他……”白衣少妇轻摇螓首,截口说道:“妹妹,我不是说过了么?这都是命!”黑衣少女哼了一声,道:“姐姐的想法我不敢苟同,这不是命,这完全是他的错,姐姐之所以有今日,完全是他一手铸成的,当年要不是他说什么江湖生涯不适合姐姐,一个人躲得远远的,说什么姐姐也不会……”
白衣少妇:“妹妹,万般冥冥早定,半点由人不得,假如他当年点了头,要了我,说不定如今另有一番遭遇。”
黑衣少女脱口说道:“什么遭遇都该比如今好。”
白衣少妇身形一阵轻颤,道:“这倒是,妹妹,便是死都比如今好,我要不是为了孩子,我绝不会苟活偷生,忍羞含垢片刻的。” 黑衣少女默然,没有说话。
白衣少妇又道:“其实,妹妹,现在想想倒是如今好,尽管这是人生最大的不幸,可是至少我一个人承受了,并没有连累他!”
黑衣少女娇躯猛地一阵颤动,哑声说道:“姐姐,你太痴情,太傻了……”
白衣少妇脸上浮现一丝甜蜜笑意;“这是缘。”倏地,一丝凄楚的黯然神色,取代了那极其短暂的甜蜜笑意,她木然道:“也是命。”
黑衣少女道:“既是姐姐对他不能忘情,何妨见他一面,跟他谈谈,然后让他把姐姐带出去,远走高飞……”
“不!”白衣少妇神情立趋冷漠,急忙说道:“我如今跟他只是朋友,把过去的一切已忘得干干净净,不想再见他,一辈子也不想再见他了!”黑衣少女美目逼视,道:“姐姐,你何必自欺欺人,对我,你不该这样,对自己,你更无须如此,那未免太残酷了些!”
白衣少妇像是突然间崩溃了,神情一黯,凄楚说道:“妹妹,你没有说错,我是自欺欺人,妹妹想想我现在的处境,还见他干什么?又有什么脸面见他?白璧生瑕,清白染污,一个残花败柳破身子,还指望他要我么?就是他不计较,会要我,我能以这么一个身子待人么?此生已矣,倘若真有缘,但卜来生了!”
黑衣少女道:“姐姐,该知道,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白衣少妇缓缓说道:“弱女子都命苦,既然生来命苦,还有什么好说的。”黑衣少女双眉一轩,还待再说。
白衣少妇已摇头又道:“什么都别再说了,什么都别再提了,目前我唯一的希望,只在孩子身上,只希望他能赶快长大成人,能够在这浊世中自己站得起来,我也就再没有牵挂了。”
黑衣少女道:“可是,姐姐,孩子他……”
白衣少妇道:“我明白妹妹的意思,别让我有机会,一有机会,我仍然是要不顾一切地把他送出去的,我绝不能让他跟着令兄长大,绝不能让他学令兄的样,将来成为第二个令兄。”黑衣少女沉吟了一下,道:“姐姐真忍得骨肉分离之痛苦?”
白衣少妇道:“只要是为我的孩子好,我能忍人所不能忍,受人所不能受,妹妹也亲眼看到过一次了,只要能使他脱离这环境,我情愿一辈子不见我的孩子……”
黑衣少女动容说道:“姐姐,你本是个最为不凡的当世奇女子,也该是天下最伟大的母亲,让我好不钦敬!”
白衣少妇淡淡一笑道:“那没有什么,天下为人父母者,对他们的子女都会这样,也都应该这样,并不值得……”
黑衣少女皱眉道:“只是,像费啸天那种人,已难找到第二个!”
白衣少妇身形一阵轻颤,道:“提起费大侠,令我愧疚难当,一辈子难安,为我母子俩,连累他牺牲了一条性命,没个人收尸埋骨,此恩此德我母子今生是无法报答的了……”
黑衣少女道:“姐姐,这是舍生取义,武林豪雄讲究的便是这个,但凡有血性之人,义之所在,他愿意死,可以死,重如泰山,费啸天当年一念之误错投西厂,眼见自己成了奸佞杀害忠良无辜的工具,他早有脱身之心,如今他所以千里送婴,甘愿一死,也是希望舍生取义,以赎前愆。”
白衣少妇道:“那是他的事,对我母子来说,费大侠他不啻重生再造的大恩人,他年我会让孩子为他供个长生牌位,日日焚香,朝朝顶礼,来生为犬为马也要报此大恩。”
黑衣少女叹道:“他固然令人敬佩,姐姐也令人敬佩。”
白衣少妇道:“为人岂能知恩不报,武林中有句话说得好,‘受人点滴,当报以泉涌’!”
黑衣少女默然,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阵之后,白衣少妇突然一笑又道:“妹妹,我忘了问你,你见着他的真面目了么?”
黑衣少女道:“就是见着,所以我才说他未见老!”
白衣少妇美目凝注,道:“妹妹以为他长得如何!”黑衣少女心头一跳,脸上发热,道:“姐姐,什么长得如何?”敢情,她装了糊涂。
白衣少妇却未放松,道:“我指的是他的人品!”
黑衣少女哦了一声,淡淡说道:“原来姐姐是指这个,倒不愧那第一美男之誉!”白衣少妇点头说道:“其实,又岂止是人品?南龙圣手书生样样傲夸宇内,武林公尊第一,要不然我也不会……”倏地凄惋一笑,改口说道:“妹妹,你对他的印象,仅仅如此么?”黑衣少女心头猛又一跳,脸上更红,道:“是的,姐姐,缘只一面,是仅仅如此!”白衣少妇道:“妹妹希望见他么?”
黑衣少女强作淡然,道:“我不以为有这个必要!”
白衣少妇道:“妹妹适才说我自欺欺人,如今妹妹这又叫什么!”
黑衣少女神色立见不安,有点镇定不住,道:“姐姐,我没有自欺欺人的必要!”白衣少妇道:“妹妹,同为女儿身,妹妹应该知道,对这方面,女人最敏感,有没有,妹妹自己明白!”黑衣少女目光微垂,睫毛眨动,柔荑捏着罗帕不住地扭,答话的声音,轻若蚊蚋:“姐姐,我自问没有!”白衣少妇爽朗地笑了,柔婉说道:“这几年来,承妹妹看得起我,我也视妹妹为闺中知己,事事推心,妹妹何能忍心这样对我?” 黑衣少女刹时间面红过耳,螓首倏垂,好半天抬不起来,白衣少妇美目中异采闪动,趁势说道:“妹妹,你我情同手足,交情非浅,谁都想把心事诉诸一个知心人儿面前,那么,妹妹,把你的心事告诉我,多少我会替妹妹拿个主意。”
黑衣少女不理不睬,仍低着螓首。
白衣少妇道:“妹妹是不愿告诉我,还是认为我拿不出好主意?”
黑衣少女连忙摇了摇螓首。
白衣少妇唇边浮现一丝笑意,道:“那么,妹妹,有什么怕看我,又有什么怕告诉我的?”
黑衣少女仍不答话,也不抬头。
白衣少妇笑了笑,道:“我始终认为妹妹是位行事不让须眉的巾帼奇英,却料不到一旦涉及一个情字,妹妹也难免那世俗忸怩女儿态!”
一句激将生了效,黑衣少女猛抬螓首,高挑黛眉,娇靥上,犹带着三分未退的娇羞红潮,道:“姐姐,不是我不说,实在是面对姐姐,我羞于启口!”
白衣少妇道:“我不以为有什么羞于启口的,我跟他,已成过去,那山盟海誓也已成过眼云烟!” 黑衣少女道:“可是他对姐姐,姐姐对他,都未能忘情!”
白衣少妇道:“如今的这个情字,已不同于从前。”
黑衣少女还想说,白衣少妇已然又道:“除非妹妹不把我视同闺中知己,红粉密友,要不然,我希望妹妹毫不隐瞒一丝地告诉我。”
黑衣少女有点幽怨,也有点黯然地笑道:“姐姐这牺牲自己,成全他人,为我做嫁衣裳的好意,我只能心领,因为那是一件万难而绝不可能的事。”
白衣少妇道:“这也是妹妹不说的理由之一?”
黑衣少女点头说道:“是的,姐姐,除了刚才那理由外,便是这个。”
白衣少妇道:“我愿意听听妹妹那既万难又绝不可能的理由。”
黑衣少女迟疑了一下,终于鼓起了勇气,扬眉说道:“第一,我看得出,听得也不少,他是个极为专情的人儿,他既有姐姐在先,绝不可能移情别爱……” “妹妹!”白衣少妇截口说道:“这么一个人,不值得倾心么?
难道妹妹希望他轻易地见异思迁,移情别恋,喜新厌旧么?”
黑衣少女咬了咬鲜红的下嘴唇儿,道:“那倒不是,每一个女儿家莫不以嫁得一个专情儿郎为一生之最大心愿,女儿家求也求的是这种夫婿,我承认他的一切,都能令每一个女儿家倾心,甚至于不克自拔,可是,姐姐,也就因为他是这么一个值得人倾心的人,所以我说那绝不可能!”
白衣少妇笑了笑道:“假如妹妹只有这一点顾虑,我劝妹妹尽可放宽心,我自有办法让他克服这一点,甚至于让他跪求妹妹!”
黑衣少女脸一红,垂下目光,道:“我不敢奢望这样,他当世第一,那也会很委曲他……”
白衣少妇道:“可是咱们女儿家,不能反过来去求男人,我更不能让妹妹反过来去求他呀,你说是不,妹妹?”
黑衣少女道:“话虽这么说,可是我知道那近乎不可能。”
白衣少妇道:“难道说,我会拿妹妹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黑衣少女忙摇头说道:“姐姐,我不敢这么想,也根本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他,他这个人太以不凡,也就因为……”
白衣少妇道:“这么说来,妹妹是信不过我了!”
黑衣少女忙道:“那也不是……。
白衣少妇又截了口,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么妹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黑衣少女一时未能答上话来,半晌始道:“就算姐姐能克服这一点,我还有第二点理由。”
白衣少妇道:“事在人为,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妹妹愿意,在我来说,便没有不可克服的困难,妹妹且说说看!”
黑衣少女犹豫了一下之后,才红着娇靥道:“姐姐知道,北虎铁胆神力霸王索飞,有个美艳无双,巾帼奇英的妹妹,叫‘冷面素心艳罗刹’索霜?”
白衣少妇点头说道:“我听妹妹提起过,怎么样?”
黑衣少女道:“据我所知,她对他也一见倾心,不可自拔……”
白衣少妇摇头说道;“他就是这么个害人的人……”
话锋微顿,接道:“只是据妹妹所知?”
黑衣少女道:“事实上也是这样,姐姐该知道,那绝对可能!”
白衣少妇点头说道:“是的,妹妹,我知道,但,妹妹,绝对可能又如何!”
黑衣少女道:“索飞兄妹称奇于世,兄妹两无论什么事都是敢做敢为,尤其索霜这么一个愧煞须眉的奇女子,她一旦对某人动了情,她会不顾一切地明白表示的!”
白衣少妇淡淡一笑道:“妹妹,敢于表示又如何!”
黑衣少女道:“这一点我不如她……”
白衣少妇笑了笑,道:“妹妹,你知道,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儿家?”
黑衣少女红着脸,摇头说道:“姐姐问得有多妙?我那里知道?”
白衣少妇淡淡笑道:“所以妹妹得听我这个过来人的!”
黑衣少女脱口说道:“我没有不听啊!”
白衣少妇为之难以忍俊,道:“既然听,那就好办。”
黑衣少女此际才猛悟失言,脸一红,低下了头!
“妹妹,你放心!”白衣少妇道:“索霜不足虑,休说他不会对索霜如何,便是会对索霜如何,我既有办法克服他对我的那一点,难道我就没有办法克服他对索霜的那一点?再说,妹妹无论那方面,也都比索霜只强不弱啊!”黑衣少女微微抬起了螓首,道:“那是姐姐跟我情同姐妹,先人为主的观念使然,其实,我自认为我不如索霜多多!”
白衣少妇道:“妹妹,谦虚是一种美德,可是过分的谦虚,就变成了虚假,再说,这种事,也不能谦让,懂么,妹妹!”
黑衣少女忍不住皱眉赧笑道:“姐姐,你这是教我抢……”抢什么,她脸上一红,没有说出口。
白衣少妇却摇头说道:“不是抢,妹妹,事实上,索霜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黑衣少女美目奇光陡盛,道:“怎么说,姐姐?”
白衣少妇道:“妹妹自己对我说的,难道忘了,索霜是个订了亲的姑娘?”
黑衣少女似乎有点失望,目光奇光倏敛,摇头说道:“那没有用,姐姐,我刚才说过,索霜不是世俗女儿家,她敢做敢为,不会为世俗礼教所束缚的,只要她打算做一件事,任何人也无法阻拦她!”
白衣少妇道:“照妹妹这么一说,她果然是个不平凡的奇女子,只是,妹妹,乃兄索飞是个顶天立地的铁铮奇豪,英雄人物,他该不会允许他妹妹这么做吧!”
黑衣少女摇头说道:“那很难说,索飞由来疼爱他这唯一的妹妹,天大的事,一旦磨久了,或者索霜使了性,他也只好由她。”
白衣少妇道:“可是,妹妹,这不是别的事,听你说,索家在北六省武林,是个极有声望的世家,多少年来一直领导北六省同道,索飞他怎会愿意在亲家面前说不出话来?”
黑衣少女道:“无如,索霸王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白衣少妇道:“任何人天不怕,地不怕,他不会不怕个‘理’字,尤其索飞英雄盖世,他绝不会不讲理!”
黑衣少女苦笑说道:“看来,在口舌上,我永远说不过姐姐。”
白衣少妇道:“妹妹,这也是千古不移的一个‘理’字,我说的是理,还有,妹妹,你可知道索霜的未婚夫婿是谁?”黑衣少女一惊,道:“莫非姐姐知道?”
“不!”白衣少妇摇头说道:“我是问妹妹!”
黑衣少女心神一松,道:“我略有耳闻,此人在武林中号称‘冷面玉龙’!”她没有说出冷面玉龙的名字。
白衣少妇道:“妹妹可知道此人现在何处?”
黑衣少女迟疑了一下,道:“据说,此人现在北京!”
白衣少妇笑道:“那就更好办了……”
黑衣少女二怔,忙道:“怎么,姐姐?”
白衣少妇道:“既然此人现在北京,索霜的未婚夫婿谅必不差,更不会是个糊涂人,有他在侧,索霜那一套缠人的办法,如何施展?”
黑衣少女神情猛地一喜,但倏又一黯说道:“姐姐,我还有个理由。”
白衣少妇道:“妹妹理由何其之多?我不厌其烦,请说吧。”
黑衣少女望了望白衣少妇,道:“姐姐,先请答我一问,当初,他为什么躲姐姐,不肯点头?”
白衣少妇道:“那是因为他认为他那今东明西,难免厮杀,动辄血腥的武林生涯,不适合我这官宦之女。”
“这就是喽!”黑衣少女道:“那么他如今对我这官宦门中女子,又怎会点头?”
白衣少妇淡淡笑道:“那大大地不同,妹妹,我不谙武学,是个手无缚鸡之力,捏不死一只蚁蝼的女子,你呢?”
黑衣少女呆了一呆,道:“但我总是官宦门中女儿家!”
白衣少妇点头说道:“固然不错,但妹妹你能跟他并辔武林,驰骋江湖,联袂携手,行侠仗义,我呢!我能么?”
黑衣少女哑口无言,娇靥上倏地掠过一丝异样神色。
白衣少妇美目深注,道:“如今,妹妹还有什么理由?”
黑衣少女陡挑双眉,道:“有,假如他心中有的是别人,我能不顾一切,但偏偏他心中有的只是姐姐,我不能,我不能对不起姐姐。” 白衣少妇呆了一呆,随即惨笑道:“妹妹,你还忍心提我?”
黑衣少女道:“姐姐,你错了,那不能怪你,他要真对你有情有义,他不应该计较这些,甚至该比以前更爱姐姐才对!”
白衣少妇摇头悲笑,道:“妹妹,不是他要不要我,而是我不能以这么一个清白染污,白璧生瑕的身子待他一辈子,也不敢再奢望……”
白衣少妇坚决地道:“姐姐,无论怎么说,我不能。”
白衣少妇摇头叹道:“妹妹,我是过来人,我知道,任何事都可以忍,唯独一个情字不能忍,强捺心底情,那一辈子痛苦……”
黑衣少女道:“我情愿一辈子受折磨煎熬,也不能做这不仁不义的事。”
“妹妹。”白衣少妇哑声说道,“什么叫不仁不义?我跟他之间,已成过去,也已绝不可能,妹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黑衣少女还想再说,白衣少妇已然又道:“妹妹,有件事你没有想到!我是早想到的,一直没有机会跟妹妹长谈,妹妹,我,还有那位冷面素心艳罗刹,咱们三个的名字都有一个霜字,这岂是巧合?”
黑衣少女呆了一呆,道:“对了,我倒没有留意,那么姐姐以为……” 白衣少妇道:“秋霜,秋霜,这该是天意,也是缘!”
黑衣少女轩眉说道:“既是天意也是缘,姐姐何必把自己……”
白衣少妇缓缓摇头说道:“我这个霜,已经不可能了,冷面素心艳罗刹那个霜,此身已成他人妇,也已属不可能,唯妹妹这个霜,尚小姑独处,看来该只有妹妹可以……”
黑衣少女截口说道:“姐姐要这么说,那这就称不得天意称不得缘了。”
白衣少妇道:“也许天意是要妹妹这个霜……”
突然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紧接着楼下响起个清朗话声:“霜姑娘还没有睡?”
白衣少妇脸上立罩寒霜,黑衣少女也挑起了眉,对望一眼之后,黑衣少女低低说道:“姐姐,别让他上来……”
白衣少妇道:“妹妹,我人在这儿一天,就躲不掉他……”立即扬声道:“是的,我还没有睡!”又听那清朗话声说道:“那还好,我没有惊扰姑娘,舍妹在这儿么?” 白衣少妇道:“是的,霜姑娘在这儿。”
那清朗话声道:“那么,我也上来了!”
白衣少妇道:“这小楼,任人来去,有请。”
那清朗话声笑道:“姑娘要这么说,我就不好上去了!”话虽这么说,楼梯响动,他到底还是上来了j黑衣少女适时道:“走,姐姐,就让他在外面坐坐!”说着,她拉着白衣少妇起身离座,携手走出房来。
她两个刚出扣门,楼上已然登上一位身材颀长的青袍人,青袍人好英挺脱拔的一副相貌!长眉斜飞人鬓,凤目重瞳有如朗星,三十多岁年纪,而那冠玉般俊面之上,却是一根胡须也没有!
更难得的是,他具有一种隐隐慑人的威严,与一种雍容高贵气度,望之令人心折,也令人几几乎不敢仰视。
他一见二女并肩携手行出,呆了一呆,急步趋前,含笑拱手,道:“不敢当霜姑娘亲迎!”
白衣少妇还了一礼,淡淡说道:“这是应该的,没有跪下,已属有罪,请客厅坐!”说着,她轻抬皓腕肃客。
青袍人笑道:“彼此相处非一日,情同兄妹,姑娘怎好这般说话!”领先往左边客厅行去。
白衣少妇与黑衣少女,袅袅跟着走去!在那布置、摆设美轮美奂的大厅里,分别落座。
坐定,青袍人随即含笑说道:“下人们都睡了么?”
白衣少妇淡淡说道:“夜已深,我跟飞霜姑娘灯下谈心,不好再让侍婢们侍候,于是我让她们去睡了!”
青袍人笑道:“其实,姑娘又何须客套,她们本是侍候姑娘的!”
白衣少妇道:“人非天生穷贱命,同为女儿身,她们卑为奴仆侍候人,已是莫大委曲,怎好再过分劳累她们!”
青袍人笑道:“姑娘委实是太为下人们着想了……。”目光转注黑衣少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问:“这般深夜,妹妹跟霜姑娘都谈了些什么?这么乐而忘寝?可否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黑衣少女冷漠地道:“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如今已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青袍人笑了笑,道:“天南地北,多少神奇怪事,那就怪不得两位不觉夜深漏尽了!”
黑衣少女未予答理。
白衣少妇却接口说道:“这么晚了,总爷采此有什么事?”
青袍人笑道:“难道我非有什么事才能上楼来么!”
白衣少妇道:“那自然不必,这府邸中的一切都是总爷的,总爷该是要来便来,要去便去,无人敢说一句话!”
青袍人忙笑道:“我是说着玩儿的,姑娘别介意,其实我是刚从外面回来,路过楼下,见楼上灯火犹亮,所以上来看看!”
白衣少妇道:“这么说来,总爷没有别的事了?”
青袍人笑了笑,道:“不,另外还有点事儿!”
白衣少妇道:“那么,总爷请说!”
青袍人笑道:“不忙,不忙,不是什么着急大不了的事。”
黑衣少女忽地站起来说道:“夜已深了,霜姐要睡了,有话明天再说吧!”
青袍人淡淡笑道:“妹妹先走吧,我跟霜姑娘说几句后再走。”
“不!”黑衣少女摇头说道:“我等你把话说完一起走。”
青袍人笑道:“妹妹在这儿,我是一辈子难以启口的。”
黑衣少女道:“那么我走,没人稀罕你那故作神秘的神秘劲!”掉头转身出厅而去。
青袍人摇头笑道:“妹妹永远是这么任性,这么爱施小性子!”
白衣少妇道:“总爷该知道,霜姑娘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青袍人笑了笑,道:“将来嫁个婆家,看谁吃得消!”说着,那楼梯上已自寂然,步履声随之渐去渐远,终至不闻。
青袍人沉吟了一下,又道:“那萧涵秋,我已取消了他的叛逆罪名。”
白衣少妇道:“那我该谢谢总爷!”
青袍人目光凝注,道:“姑娘打算怎么谢法?”
白衣少妇道:“总爷该知道,他根本就没有罪!”
青袍人笑道:“姑娘是指我冤枉好人,陷害无辜。”
白衣少妇道:“那倒不敢,只是总爷总该掌握了证据再拿人。”
青袍人道:“萧涵秋此人做事向来精明,令人难以抓到他的罪证。” 白衣少妇道:“抓不到证据,总爷便不该拿人!”
青袍人道:“多谢姑娘提教,我以后谨慎就是!”
白衣少妇道:“据总爷上次告诉我说,萧涵秋不是已经埋骨在他那小楼阁之中,尸化灰尘,死了很久了么?”青袍人道:“那是以前,我如今才知道他没有死,而且还在北京出现!”白衣少妇道:“那倒是一件怪事……”
青袍人截口说道:“怪,只怕舍妹全告诉姑娘了,是么?”
白衣少妇摇摇头说道:“霜姑娘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们天南地北聊着,没说别的!”青袍人道:“那是,天南为背,包罗万象,不可不谈!”
白衣少妇沉吟了一下,道:“总爷,我的孩子呢?”
青椒人点头说道:“他很好,现在我那儿,姑娘放心。”
白衣少妇道:“我倒不是不能放心,总爷我想看看我的孩子!”
青袍人笑道:“姑娘,何必急于一时,总有一天姑娘能看到他的!”
白衣少妇道:“到了那总有的一天,他已经长大,年少时所学来的许多恶习,恐怕已改不掉了。”
青袍人笑道:“姑娘,孩子是你的,抱给你看,自无不可,只是,我怕姑娘乘机又把他送出去,害得我又要多费一番手脚!”
白衣少妇一震,毅然挑眉说道:“是的,总爷,我不愿瞒总爷,只要有机会,我绝不让自己的孩子在这种环境中长大!”
青袍人淡淡笑道:“可是姑娘别忘了,孩子的骨血,有我一半!”
白衣少妇身形剧颤,道:“总爷,你配做孩子的父亲么?”青袍人淡淡笑道:“事实上,他是你我所生!”
白衣少妇道:“你要顾惜自己的骨肉,你就不该让他学你!”
青袍人道:“学我有什么不好?朝廷柱石,权势显赫,叱咤风云,纵横天下,样样为当世第一。”
白衣少妇道:“那是你的官位,你的所学,可是你的心性……”
青袍人道:“我只是事事好强,这并不能算坏!”
白衣少妇道:“没人说好强不好,可是要表示比别人强,该出之于正大光明的方法,那样致胜才光采!”
青袍人道:“兵机讲究一个虚实难测不厌诈,这也没什么不对!”
白衣少妇道:“或许你对。那么,对我呢?”
青袍人立即哑了口,半晌始道:“姑娘,我一直表示我没有恶意,只是太以倾慕姑娘的绝代风华,盖世容颜,那是爱!”
白衣少妇冷笑说道:“绝代风华有时尽,盖世容颜有时老,一旦风华随岁月消逝,你还爱么?你还倾慕么?单视一个人的美丑,那不是真爱,你的手法也太以卑鄙,更何况我对你毫无感情可言…… ”
青袍人唇边闪过一丝抽搐道:“也许姑娘不信,便是姑娘是无盐嫫母一般样,鸡皮满脸的老太婆,我也仍然爱。我承认我的手法不当,可是不那样我自问没有办法得到姑娘,占有姑娘…… ”
白衣少妇道:“便是你舌翻莲花,也休想让我信你半分毫,更别想让我对你有情感。如今你便算得到我了么?”
青袍人道:“至少,我可朝夕见着姑娘,姑娘如今是在我这小楼之中!”
白衣少妇道:“那只是具污秽的躯壳臭皮囊,而不是心!”
青袍人忽地一叹,道:“有姑娘这一具躯壳,我已经满足了,那是我生平最大的财富与所有,对姑娘,我不再奢求其他,姑娘的心永属萧涵秋,我不计较,其实姑娘,一夜夫妻……”
“你住口!”白衣少妇娇靥煞白,粉手往外一指,颤声喝道:“你,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我请你出去!”
青袍人坐着未动,哑声说道:“姑娘,你若知道我对你爱心之万一,你就不会这样对我……”
“我知道!”白衣少妇冷然截口说道:“我知道你是欺世盗名伪君子,假英雄!” 青袍人身形一震,低下了头,旋又抬起了头,他以眼角偷觑,只见白衣少妇满脸冷漠怨恨,没有丝毫不忍色。
他沉默了一下,终于说道:“好吧,姑娘,你既这么说,我就不愿再说什么了,慢慢地等姑娘了解我这颗心之后,姑娘当会有所改变的,如今我再说一句话,姑娘什么时候点头?”
白衣少妇道:“你一辈子休想!”
青袍人道:“你总不能让孩子没有父亲!刹那间,白衣少妇像遭了雷殛,她身形颤抖,一语不发软弱地垂下头去,越垂越低“还有!”青袍人接着说道:“我只要你一个人,别的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白衣少妇机伶寒颤,猛然抬起了头,那脸上的表情,是惊恐,是悲愤,是难以言喻的怨恨。倏地,她又垂下头去。
青袍人唇边掠起了一丝笑意,轻轻说道:“告诉我,什么时候?”
白衣少妇默然不语,良久她方始又缓缓抬起螓首,木然说道:“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青袍人摇头说道:“太久了,我没有那么好的耐性,我再等你一个月!”
白衣少妇木然点头说道:“好吧,就一个月,就一个月……”
青袍人目中忽地闪浮起两道异采,道:“可是如今……”他又抬起了右掌,虚空对着那盏灯。
白衣少妇惊恐地道:“你要干什么?”
青袍人突然垂下右掌,温柔地笑道:“没什么,天已不早了,你早点安歇吧!”说着,转身下楼而去。
望着那颀长背影逝去,白衣少妇渐趋平静,但,倏地,她又软弱地垂下头去,总之,两只柔荑捂住了脸……
第二天一早,一名要饭花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一家客栈。
可是刚进门,便被店伙挡了驾,店伙一边推,一边横眉喝道:“喂,喂,要饭的,打算要饭,外面等着去。”
那要饭花子身形一闪,店伙冲出去了好几步,那要饭花子却笑嘻嘻地道:“伙计,别狗眼看人低,我是来找人的!”
店伙回过头来“呸!”地一声,道:“我们店里没有你的朋友,你去别处找吧!”
那要饭花子嘿嘿笑道:“那不见得,萧相公就是,不信你跟我去看看!”说罢,他身形滴溜一转,一阵风般扑向后院。店伙大急,一边喊一边拔腿追去。
可是那要饭花子跑得比风还快,店伙刚进后院,那要饭花子已然到了东厢屋的门口,而且伸手要拍门。店伙大叫说道:“臭要饭的,你要是吵醒了客人,我剥你的……”
“皮”字未出口,要饭花子还没有拍上门,那两扇门突然伊呀而开,萧涵秋当门而立,花子一怔,连忙躬下身去。这下店伙有了评理的,跑上来便要揪花子。萧涵秋适时摆手说道:“小二哥,这位是我的朋友!”
店伙一呆,手停在了那儿,瞪着眼,惊愕地道:“什么,萧相公,他,他会是您的朋友!” “不错!”萧涵秋点头说道:“我这个人交游很广!”
说着,他让花子进了屋,然后向着店伙摆手说道:“没事,小二哥,你去吧!”店伙如大梦初醒,忙哈腰退了出去。萧涵秋一笑掩上了门,要饭花子立时单膝点地,恭谨说道:“丐帮北京分舵弟子,见过萧大侠!”萧涵秋忙道:“不敢当,这位兄弟少礼!”那名要饭花子应声站了起来。萧涵秋紧跟着问道:“怎么,修剑雄有消息了么?”
要饭花子脸色一变,迟疑着说道:“禀萧大侠,辣手快剑修剑雄已经死了。”萧涵秋一震,急道:“他是怎么死的?”
要饭花子道:“禀萧大侠,修剑雄是被人杀死的,身中七剑,另被重手法震碎了内腑,死状极惨,敝帮……”萧涵秋截口说道:“他死在什么地方?”
要饭花子道:“禀萧大侠,敝帮河南封邱分舵在黄河边上发现他的尸体!”萧涵秋眉锋一皱,道:“那地方离这儿不太远,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要饭花子道:“禀萧大侠,三天以前!”
萧涵秋眉锋皱得更深,沉默了一下,道:“我知道了,请归告贵分舵主,就说我改日有暇,当亲谒贵分舵面谢,也谢谢你为我跑这一趟!”
要饭花子道:“萧大侠要说这话就见外了,敝帮能为萧大侠效劳,那是敝帮的无上荣宠,萧大侠,我告辞了!”话落曲膝一礼,出门而去。
萧涵秋背负着手,在房里来回走动着,突然,他停了步,挑了眉,转身便要出门。适时,一阵急促步履声传了过来,及门而止,紧接着门上起了剥啄声,门外响起店伙的呼喊:“萧相公,萧…… ”
萧涵秋道:“是店小二么,门未拴,请进来!”
店伙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进门便双手递向萧涵秋,一面陪笑说道:“萧相公,这是你的信!”
萧涵秋讶然接过了信,道:“小二哥,这封信是那儿来的?”
店伙道:“是你的朋友送来的。” “朋友!”萧涵秋呆了一呆,道:“他什么模样?”
店伙抬手一比,道:“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约摸三十岁年纪……”
萧涵秋又皱了眉,他遍寻记忆,想不出何时曾有这么一位朋友,当即;拆开了那封信,一看之下,脸色倏变,双目之中闪过两道奇亮的异采,旋即一摆手,笑道:“小二哥,我知道是谁了,谢谢你,你去吧!”
店伙应了一声,哈个腰走了。
未几,萧涵秋也出了门,而且出了客栈。
片刻之后,萧涵秋出现在护国寺前,老远地,那站在门口的两名北地豪雄黑衣大汉便看见了他,其中一名转身进内,当萧涵秋到达门口的时候,寺门内已迎出了邹长风。
他一拱手,道:“邹长风见过萧大侠!”
萧涵秋还礼笑道:“邹总管,我有一日如三秋之感,诸位都好?”
邹长风道:“托萧大侠的福,大伙儿都很好。”他言语神态间,就没有萧涵秋来得泰然、安详。
萧涵秋道:“我要见见索爷,他可在?”
邹长风点头说道:“大爷刚起来,您请!”说着,侧身让路,举手肃容。
萧涵秋摇头笑道:“邹总管,如今不比以前,还是劳驾为我通报一声的好!”
邹长风迟疑了一下,深深地看了萧涵秋一眼,那是敬佩与感激,然后他躬下身形:“邹长风遵命,那么您请稍候!”言毕,转身急步入内。
没一会儿门内响起了雄健的步履声,铁胆神力霸王索飞,一袭黑衣,领着邹长风走了出来。他环目炯炯,深深地打量?萧涵秋一眼,道:“这么早,萧大侠何事宠临?”
萧涵秋拱手淡笑,道:“索爷,可否让我再进去谈?”
索飞迟疑了一下,侧身摆手:“请!”
萧涵秋一笑说道:“谢索爷!”飘然举步,行进寺内。
索飞跟萧涵秋并肩而行,南龙北虎,这两位当世顶尖儿高手,并称于世的英雄奇豪,谁也没说一句话。
萧涵秋泰然安详,潇洒豪迈。索飞紧闭着嘴,钢髯如猬,神色至为凝重。
到了后院,索飞让客直上小亭。亭中坐定,萧涵秋首先开了口:“索爷,霜姑娘郭大侠不在?” 索飞道:“一大早她俩就骑马出门,上西山去了!”
萧涵秋笑了笑,道:“怪不得没见他二位,原来玩儿去了。”
索飞扬眉说道:“萧大侠,那辣手快剑修剑雄可是有了消息?”
萧涵秋淡淡一笑道:“索爷,修剑雄已被人毁证灭口了!”
索飞勃然变色,道:“那么,萧大侠何以对我索飞?”
萧涵秋笑道:“倘无以对索爷,我还敢进这龙潭虎穴么,请索爷先看看这个!”说着,探怀取出了那封信,顺手递过。
索飞接信在手,只一眼,脸色立变,环目暴射威棱,直逼萧涵秋,沉声说道:“萧大侠,这那儿来的?”
萧涵秋淡淡笑道:“今天早上,有个不认识的人,送到客栈给我的。”
索飞道:“我是问,这封信是谁写的?”
萧涵秋道:“我跟索爷一样的茫然。”
索飞道:“阁下该看得出,这是出自女子手笔。”
萧涵秋道:“索爷高明,我也这么想。”
索爷冷笑说道:“阁下把我索飞当作了三岁孩童。”
“那我不敢!”萧涵秋道:“我只是想让索爷知道一下,信不信但凭索爷。”
索飞道:“小岚,我看着他长大,彼此通家世交,他不会是这种人!”
萧涵秋道:“索爷,人都有个失足,—步走差,便难回头!”
索飞摇头说道:“不可能,他不受威迫利诱,不会失足!”
萧涵秋道:“那么,我请问索爷,为什么郭小岚他在传闻身死多年之后,不早不晚地突然于此时出现在北京!” ,索飞道:“那是他为觅仇隐名埋姓,如今来北京找我兄妹!”
萧涵秋道:“该不是来北京,索爷,而是他本来就在北京!”
索飞道:“何以见得?”
萧涵秋道:“为这件事,我特别去了一趟丐帮北京分舵,据分舵负责人说,这些日子来,根本未见有郭大侠那样的人物进城,索爷该知道,便是一只蚂蚁进了北京,也休想瞒过丐帮耳目!”索飞浓眉微轩,默然未语。萧涵秋话锋微顿,又道:“还有,索爷,你的手下可曾发现郭大侠进北京城?”索飞毅然摇头说道:“没有!”
萧涵秋笑了笑道:“这是否便能证明他原在北京?”索飞未答话。
萧涵秋道:“既是原在北京,索爷与霜姑娘来到北京已非十天半月之事,为什么他到如今才找上门来?”索飞道:“也许他不知道!”
萧涵秋道:“索爷,那只是也许,事实上可能么?索爷是个怎么样的人物,我以为索爷自己应该明白!”索飞又默然了。萧涵秋道:“索爷,身为西厂大领班,一身功力该属上上之选,我请问,郭大侠一身所学如何?”
索飞道:“仅勉强称得上一流,否则他早找你阁下了!”
萧涵秋笑了笑,道:“索爷试过了么?”
索飞摇头说道:“没有,不过没人比我更知道他!”
萧涵秋道:“索爷,世间事变化很大,人生际遇难测,这多年不见,索爷没试过,又怎知他功力不过一流!”索飞呆了一呆,脸色微变,没有答话。
萧涵秋道:“还有,索爷,修剑雄突然在这时候被人杀害,这是不是毁证灭口,令人难免动疑。”
索飞仍未说话。
萧涵秋又道:“最后,我再告诉索爷,昨夜,我闯进西厂,身陷重围,为一黑衣蒙面少女所救,此女与东西两厂的总统领关系不浅,她听我提起郭小岚,一时颇为震动,因此我怀疑,这封信是她令人送来的!”
索飞一怔,道:“你不是说,跟我一样地茫然么?”
萧涵秋笑道:“这放在最后说,我认为比较有力!”
索飞道:“此女何名何姓?”
萧涵秋道:“她不肯说!”
索飞道:“那东西两厂的总统领呢?”
萧涵秋道:“她也不肯说!”
索飞道:“那我索飞怎能轻易相信这回事?”萧涵秋扬眉道:“索爷,南龙圣手书生萧涵秋生平不作虚无欺人之言,再则,索爷请看那信上最后一行,她说,我那叛逆罪名已被取消,索爷何不试目以待,倘东西两厂今后无人再找我萧涵秋,是真是假,当可知晓!”
索飞道:“她既跟东西两厂那总统领有极深之关系,为什么会向你点破他的阴谋?”
萧涵秋道:“索爷,此女深明大义,她知道那总统领行事不当!”
索飞道:“那么她该告诉你那总统领是谁!”
萧涵秋道:“索爷,勿忘此女与那总统领关系非浅,她要给他一个悔悟回头的机会,她认那位总统领本性不恶,只是心魔太重,一时糊涂!”
索飞环目圆睁,道:“倘若果真今后东西两厂不再找你,那表示她确跟那总统领有极深关系,这个既得证明,那便也能证明小岚他真是西厂的大领班了!”
萧涵秋道:“该如是,索爷!”
索飞陡挑眉道:“可是,那扇坠如何解释?”
萧涵秋呆了一呆,苦笑说道:“索爷,这,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索飞冷笑说道:“小岚也许是误人歧途,被那东西两厂总统领所利用,利用你与他家的仇恨来分化你我这份交情,但是,由于你那翡翠扇坠,却也证明他们利用的仇恨是真的!”萧涵秋道:“索爷是说,这翡翠扇坠一天无法解释,你便一天不能释疑,是么?”索飞毅然点头说道:“事实如此,索飞不愿否认!”
萧涵秋摇头说道:“这么说来,我这是白跑一趟了!”
索飞道:“不错,萧大侠阁下!”
萧涵秋皱起眉锋,沉吟说道:“但是,索爷,郭小岚是西厂的大领班,你总该相信了吧!”索飞道:“那也要看看阁下的叛逆罪名是否真被勾消,也要等我对小岚试过以后再说,如今还早了一些!”萧涵秋皱眉说道:“索爷……”
索飞没答理,冷然回头喝道:“长风!”只听远处邹长风应了一声,步履如飞疾掠而至。索飞未等他问,便扬眉喝道:“派个人去西山一趟,把二姑娘她们找回来……”邹长风正待应声,萧涵秋急忙摇手说道:“索爷,使不得。”
索飞倏地回顾,道:“怎么使不得?”
萧涵秋道:“我先请问索爷,如果属实,索爷打算把郭大侠怎么办?”
索飞须发微张,道:“我当着你跟他划地绝交,解除婚约,但是这仇,我仍然帮他报,那并不是为他,是为郭家二老!”萧涵秋由衷地说道:“索爷令人敬佩,只是索爷把事做差了!”
索飞道:“怎么做差了?” 萧涵秋淡淡说道:“我认为交不必绝,婚约更不必解!”
索飞道:“索郭两家两代至交,有通家之好。索飞待他如手足亲兄弟,他竟然以虚假伪诈对我,这样的朋友,这样的妹夫,我不敢要!”
萧涵秋摇头说道:“索爷,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郭大使一时俊彦,武林奇英,虽有—念之差,尚称不得大过,那以虚假伪诈对索爷,也是奉命行事,出于不得已,倘若索爷因此跟他划地绝交,解除婚约,我认为索爷是亲手毁了一位手足兄弟!”
索飞道:“那么,你要我怎么办?”
萧涵秋道:“索爷明智,当看得出郭大侠一点良知未泯,对索姑娘,也是一片真情,倘索爷能不动声色感化于他,使他幡然悔悟,脱离西厂,那不但救回了—个郭大侠,而且也为我侠义道增一英豪,再说,我不知那扇坠何解,他必知那扇坠何来,一旦他幡然悔悟道出真情,仇怨能消,误会可解,索爷跟我仍是那份分不开的交情,东西两厂那总统领再也无隙可乘,一举数得,索爷又何乐而不为!”
索飞动容说道:“那长风不必……”
萧涵秋道:“任他二位什么时候回来,只别让他警觉动疑即可!”
索飞目射异采,略一沉吟,猛然点头:“好,你对,我听你的!”
转望邹长风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去,邹长风一躬身,转身而去。
邹长风走后,萧涵秋又道:“索爷,我有个不情之请。”
索飞道:“阁下请说!”
萧涵秋道:“等郭大侠回来之后,请索爷给我个机会,让我跟他单独谈谈。”
索飞浓眉一轩,道:“你阁下打算干什么?”
萧涵秋摇头说道:“不打算干什么,也许有助于郭大侠悔悟也未可知!”
索飞呆了一呆,道:“你阁下打算跟他怎么谈?”
萧涵秋笑道:“索爷奈何如此性急,如今先别问,届时索爷自知!”索飞还待再说,突然一阵急促马蹄之声遥遥传来,由远而近,直奔护国寺面前,好快!
索飞立即改口说道:“真巧,是他们回来了!”话落处,蹄声已在护国寺前倏然止住,萧涵秋道:“索爷,别忘了,大量能容,不动声色!”
索飞点头说道:“有劳阁下提醒,我知道!”站起身来,迈步走下小亭。萧涵秋也跟着站起,走出亭外。
适时,院门口步履声响动,并肩走进了郭小岚与索霜,索霜仍是一身大红劲装,手里拿着一根尺长马鞭,只是娇靥上的神色,有点憔悴。郭小岚则身着一袭青衫,益显英挺脱拔,倜傥不群!他两个一见索飞与萧涵秋立在院中,丝毫没有震惊诧异色,索霜那一双笼罩薄雾般的美目,深深地看了萧涵秋一眼,未说话。萧涵秋心弦微震,连忙带笑拱手:“霜姑娘好!”
索霜这才开答了话,语气平淡得很:“索霜好,萧大侠也好!”
萧涵秋道:“萧涵秋永远都是这个样子!”立即又转向了郭小岚,再度拱手为礼,笑道:“郭大侠好!”郭小岚双目之中,暴射仇火,正紧紧地凝注着萧涵秋,闻言冷冷说道:“托福,阁下驾临此处有何见教?” 索霜眉锋为之一皱。
萧涵秋则毫不在意地道:“我从这附近路过,顺便来看看三位,不想二位一大早就出去了,只有索大侠一人在家!”
郭小岚道:“萧涵秋,那修剑雄呢?”
萧涵秋道:“修剑雄已经被人毁了证,灭了口!”
郭小岚一震说道:“这,这是谁干的?”
萧涵秋道:“这恐怕只有问那行凶之人,与修剑雄自己了!”
郭小岚冷笑说道:“姓萧的,你莫要故示轻松,你既无人证,便无法证明你不是杀我全家的凶手,我不再客气对你,姓萧的,你拿命来吧!”说罢,单掌一扬,疾袭萧涵秋胸腹要穴。
索飞抬手欲拦,却被萧涵秋递以眼色,挡了回去,同时突出一指,径点郭小岚掌心。郭小岚的却是不弱,一侧腕,抓势不变,继续向前递来。
萧涵秋一笑说道:“郭大侠好快的应变手法!”右手一偏,仍点掌心。
这下,逼得郭小岚不得不改抓为掌,手腕一抖,一掌闪电拍了过来,竟然是劲道十足,罡风凛人。
萧涵秋手心一扬,飞快地也改指为掌,五指直立,掌心向前,暗含六成真力,硬迎了上去。
两掌接实,砰然一声,萧涵秋—动不动!而,郭小岚也不过仅退出一步。
萧涵秋大笑说道:“郭大侠精深修为,令人敬佩,能接我六成真力一拳,而仅被震退一步者,郭大侠该是武林第一人!”
索飞明白,环目倏现异采,他明白郭小岚功力甚高!索霜懵懂,美目尽射惊诧,她不明白郭小岚何来这高功力。
郭小岚却勃然色变,玉面铁青,他大喝说道:“大哥,霜妹,大仇当前,还不联手对付他!”
萧涵秋及时摇手笑道:“慢来,慢来,那修剑雄已死之说,我是说着玩儿的,其实他如今正在这护国寺中,不信请问索爷!”
郭小岚一震转注索飞,道:“大哥,此话当真?”
索飞生平不惯虚言,但此时却只有勉强地点了头。
郭小岚脸色一变,目中满是讶异色,但刹时间他又一趋平静,唇边掠过一丝冰冷笑意,目注萧涵秋道:“那是最好不过,你且叫他出来!”萧涵秋笑道:“不忙,不忙,我既然把他千里迢迢地请来了北京,自然是要当着索爷与霜姑娘,来个三遭对面,不过,在我未请他出来之前,我想先跟郭大侠单独谈几句话!”郭小岚冷然说道:“没有那个必要,你我是敌非友,你是怕跟我单独相处!”郭小岚道:“我不愿,也不屑跟你谈,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萧涵秋笑道:“那么郭大侠是怕我不利于郭大侠了?”郭小岚冷冷一笑,方待点头直认。
索飞突然说道:“小岚,跟他去,别让他笑咱们郭索两家没胆。”
郭小岚略一迟疑,只得点头:“好,姓萧的,咱们那儿谈去!”
萧涵秋笑道:“不必别处去,就借用这八角小亭!”
索飞道:“走,妹妹,咱们暂时回避一下,看他能吃了小岚不!”转身当先大步走了开去。
索霜未即跟着走,美目凝注萧涵秋,道:“萧大侠,莫忘了‘南龙圣手书生’六个字!”
萧涵秋报以微笑,道:“霜姑娘请放心,片刻之后,我保准还姑娘一位如现在一般地郭大侠,倘有丝毫损伤,霜姑娘唯我是问就是!”
索霜娇躯一阵轻颤,美目中陡现幽怨凄楚色,一句话没有说,猛然转身,快步离去。
这,使得萧涵秋讶异之余,心弦猛又一震!他不明白,索霜既那么关心郭小岚的安危,为什么还对自己报以如是目光,这委实叫他难解了。
望着索飞兄妹转进前院,萧涵秋收心定神,回身含笑摆手,请郭小岚人亭,道:“郭大侠,请!”郭小岚冷哼一声,昂然进人亭中。萧涵秋跟着走了进去,举手让座。
郭小岚冷然坐下,道:“我只希望你有话快说!”
“那自然!”萧涵秋一边坐下,一边答话,笑道:“我也不敢耽误郭大侠太多的时间……”话锋微顿,接道:“首先,我要奉知——点,几天前,在封邱附近,修剑雄确实被人杀了,但,那个修剑雄乃是受了同名之累,死得冤枉,并非真的辣手快剑……”郭小岚冷笑说道:“真的么?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萧涵秋道:“当然是真的,那时的辣手快剑,正在我所委托的二十位武林高人保护之下来此途中,任何人难动他分毫!”郭小岚道:“那最好不过!”
萧涵秋道:“我或许是骗郭大侠,但索爷该不会骗郭大侠,反正稍待我们三人便要对面,届时郭大侠自见分晓……”
郭小岚脸上微现不安色,但乍看起来,仍然称得上很平静,他扬了扬眉,淡淡说道:“是真是假都好,你无须告诉我!”
郭小岚笑了笑,道:“我只是要奉知郭大侠,那毁证灭口之举,并没有成功!”
郭小岚变色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涵秋摇头笑道:“没什么意思,请郭犬侠再看看这个!”翻腕自袖底取出那封信递了过去。
郭小岚接过一看,立即神色大变,喝道:“你,你,你这封信何来?”
萧涵秋淡淡说道:“郭大侠,这封信何来,并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封信里所说的有关你郭大侠的话,是否真的?”
郭小岚刹时间又趋平静,冷笑说道:“萧涵秋,你想无中生有,血口喷人,—挑拨我跟索大侠兄妹之间的感情?这种手法未免太卑鄙低劣了!”
萧涵秋摇头笑道:“郭大侠,倘若这句话由我萧涵秋口中说出,那该更为恰当,其实,郭大侠,这封信来自西厂!”
郭小岚冷然笑道:“萧涵秋,这欺人的手法更见低劣,西厂之中那来女流?”
萧涵秋笑道:“未必见得低劣,郭大侠怎知西厂之中没有女流?”
郭小岚神情一震,旋即说道:“这有什么稀奇?任何人都知道,也可想像得出!”
萧涵秋淡淡笑道:“郭大侠可曾看见那最后一句?今后倘若东西两厂中人不再下手找我萧涵秋,那便不但证明西厂之中确有郭大侠所不知的女流,而且这位女流权势更在郭大侠之上!”
郭小岚道:“我劝你莫要无中生有,血口乱喷,我明白告诉你,我郭小岚英雄自命,不会做那六扇门中人!”
萧涵秋道;“那么我问你,郭大侠来北京多久了?”
郭小岚扬眉说道:“有告诉你的必要么?”
萧涵秋道:“说不定,我不敢相强,不过我认为郭大侠绝不是在最近才来到北京的,而是留在北京很长一段时期了。”郭小岚道:“这有什么关系?”
萧涵秋道;“自然有,郭大侠既然留在北京很久了,为什么不早来找索大侠兄妹,而偏偏在这时候找上护国寺?”郭小岚冷笑说道;“可是事实上,我是刚到北京不久。”
萧涵秋笑道:“郭大侠,丐帮弟子与索大侠手下的北地豪雄,都没有发现最近有郭大侠这么一位人物进入北京城!”郭小岚道:“那不足为奇,跟你一样,我化了装,易了容。”
萧涵秋道:“郭大侠,我要奉知你一点,索大侠已经看过了这封信,他对你已经动了疑,不过,我却了解你郭大侠是奉命行事,出于不得已,丝毫没有怪你的意思……”
郭小岚冷笑说道:“萧涵秋,我郭小岚不是三岁孩童……”
“郭大侠!”萧涵秋截口说道:“你知道索大侠为什么也赞成我跟你单独谈谈么?那是他希望我能背着霜姑娘劝你回头……”
郭小岚道:“我有什么回头的?”
萧涵秋道:“郭大侠,事实十分明显,你郭大侠若仍咬紧牙关死不承认,那显得小气,我如今只是劝你,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听不听那在你,祸福也任郭大侠自择,有道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又道是:‘大丈夫敢做敢当’,郭大侠要知道,贵总统领所要对付的,并非我萧涵秋一人,他所以离间我跟索大侠,乃是想各个击破,先我而后索大侠……”
这回,郭小岚没有说话。
话锋微顿,萧涵秋接着又说道:“据我所知,郭大侠跟索大侠两代至交,通家论好,索大侠待郭大侠如手足兄弟,郭大侠跟索姑娘又有终身之约,谁亲谁疏,郭大侠不难分辨,郭大侠一时俊彦,明智高士,奈何做此亲痛仇快,大不智之事?”
郭小岚身形颤抖,缓缓垂下了头。
萧涵秋又接着说道:“我刚才说过,贵总统领要除去的并非我萧涵秋一人,先萧涵秋而后索霸王,万一……索姑娘怎么办?
郭大侠以为自己又能幸免么?‘查氏四豪’乃一绝佳例证……”
郭小岚猛然抬起了头,玉面煞白,双目微红,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他还是没有说话。
萧涵秋道:“郭大侠,敢于认过悔改,那是大勇,也是英雄本色,能及时回头,那是明智俊杰,也是顶天立地大丈夫,只要你郭大侠肯悬崖勒马,我萧涵秋愿舍命交你这个朋友……”
郭小岚身形猛地一阵颤抖,却神色木然,只不开口。
萧涵秋双眉一挑,沉声接道:“郭大侠,你难道真要等到我们几个一个个倒下去,最后轮到你郭大侠的头上,你才能醒悟么?”
郭小岚机伶一颤,突然厉声说道:“我郭小岚承认这封信所说不假,承认是西厂的大领班,也承认奉命无中生有,血口喷人地挑拨你与索大侠之间的交情,离间你们两个……”
萧涵秋目中异采疾闪,尚未说话。
郭小岚已厉笑又道:“但我郭小岚却誓必非除你萧涵秋不可!”
萧涵秋呆了一呆,讶然说道:“难不成郭大侠跟我真有什么仇?”
郭小岚道:“无仇!”
“有恨?”
郭小岚道:“也无恨!”
萧涵秋道:“一无仇,二无恨,我不明白何以郭大侠非置萧涵秋于死地不可?”郭小岚道:“有些事,不必仇恨!”
萧涵秋扬眉说道:“昂藏须眉七尺躯,顶天立地大丈夫,郭大侠何妨明说。”
郭小岚咬牙说道:“我郭小岚有两点理由。”
萧涵秋道:“那两点,我洗耳恭听!” 郭小岚道:“我身受总统领禁制,若不能达成任务除去你,便难保活命!”
萧涵秋道:“不知郭大侠身受何种禁制?” 郭小岚道:“总总统领秘密炼制的慢性毒药,每月服一次免除 痛苦的药物,必须等任务完成后,才能获得解药!”
萧涵秋眉锋倏皱,道:“此人好毒的心肠,好狠的手段!”猛 然,挑眉接道:“郭大侠;那免除痛苦的药物,是由……”
郭小岚道:“届时自有人送到我手!”
萧涵秋道:“郭大侠身受禁制,至今已有多久了?”
郭小岚道:“将近十日!”
萧涵秋道:“那好办,在第一次免除痛苦的药物未送到之前,萧涵秋若不能解除郭大侠所受禁制,就赔上这条命!”
郭小岚道:“你要知道,药称独门——”
萧涵秋道:“我明白,我自有办法拿到那独门解药!”
郭小岚道:“你有什么办法能够拿到?”
萧涵秋一扬手中信,道:“郭大侠忘了这封信了?她肯帮我这个忙,未必不肯帮我那个忙!”
郭小岚摇头说道:“那不同,要知道……”
萧涵秋道:“郭大侠只管放心,我拿不到赔上—命就是!”
郭小岚默然不语。
萧涵秋道:“郭大侠,请说你那第二个理由吧!”
郭小岚脸色倏变,目中陡现怨恨怒芒,咬牙说道:“那是因为索姑娘……” 萧涵秋突然仰天大笑,笑声裂石穿云,直逼长空,震得小亭簌簌乱晃,郭小岚冷然问道:“你笑什么?”萧涵秋笑声倏住,道:“郭大侠,萧涵秋不是人间贱大丈,你请尽管放心,君子各有所爱,君子不夺所爱,我萧涵秋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此心早如古井,今生再难扬波,绝不会抢你的未婚娇妻!”郭小岚双眉一扬,道:“此话当真?”
萧涵秋道:“萧涵秋生平从不作虚言,不信可以去请问索大侠!”
郭小岚神情一阵激动,喃喃说道:“那么,他是欺我……”逼视萧涵秋,接着急急问道:“可是她对你……”萧涵秋道:“郭大侠,我可以管我自己,却是管不了别人,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我会尽早远离这是非地,够了么?”郭小岚激动得垂下了头,默然不语。
“其实,郭大侠!”萧涵秋道:“那该怪你郭大侠,你不该一躲这么多年,更不该一个虚假死讯传遍武林,有时候,你该为索姑娘想想!”
郭小岚猛然抬头,满面羞愧,唇边抽搐地哑声说道:“萧大侠,至今我方信南龙圣手书生当世第一之语不虚!”
萧涵秋笑道:“好了,郭大侠,交朋友不谈这些!”
郭小岚垂首道:“萧大侠,你令我郭小岚羞煞,愧煞!”
“又来了!”萧涵秋皱眉笑道:“郭大侠,今天我收获良多,不虚此行,我请问,那位东西两厂的总统领是当今朝廷中何人?”
郭小岚摇头说道:“不知道,东西两厂中人,但知有个总统领,却不知总统领是谁,我是连他的真面目也未见过!”
萧涵秋眉锋微皱,略一沉吟,道:“我现在可以告诉郭大侠了,写这封信的人,我见过!”
接着就把以前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道:“郭大侠可知她又是何人?”
郭小岚摇头说道:“我任职西厂这多年,从不知有这么一个人!”
萧涵秋眉锋皱得更深,道:“那么,东西两厂中人,何以分辨总统领?”
郭小岚道:“他有金牌证明身分!”
萧涵秋道:“郭大侠那翡翠扇坠又何来?”
郭小岚道:“我不知道,那是总统领交给我的,他只说这是萧大侠之物,却未说明由何处得来!”
萧涵秋蹙眉沉吟有顷,忽地一笑说道:“这些暂且不谈了,容我请出大侠兄妹,让他两位也高兴高兴吧……。”立即站起身来,扬声说道:“索爷,索姑娘,二位可以进来了!”
话落,旋听步履响动,院门口,并肩行进索飞兄妹,索飞大步如飞,直奔过来,道:“小岚,这让我这做大哥的好不高兴……”
萧涵秋听得一怔,道:“怎么,索爷,你都听见了?”
“不!”索飞摇头说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小岚,我对他有十成信心!”
萧涵秋大为动容,道:“郭大侠听见了么?”
“大哥!”郭小岚一声颤呼,砰然跪在索飞面前。
慌得索飞连忙双手搀扶:“起来,起来,小岚,自己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郭小岚站起身形,立即转向一旁索霜,羞愧地道:“霜妹,我…… ”
索霜嫣然一笑,道:“别说了,大哥都已经对我说过了,大哥跟我都不会放在心上的,而且只有同情你,敬重你……”
郭小岚未等索霜把话说完,立又转向萧涵秋:“萧大侠,我郭小岚得能重新做人,皆由萧大侠今日之赐!”说着,他翻身要拜。
萧涵秋忙自把他架住,道:“郭二爷,你这是要折煞我!”
只听索飞羞愧悲笑说道:“老弟,索飞自负当世英雄,竟视至 友为仇,我还要这双招子何用,老弟,容我谢罪!”言毕,抬手,两指猛向一双环目插去。
萧涵秋大惊失色,舍了郭小岚,身形如电,飞掠而至,一指点上索飞手肘,索飞一条臂膀立时垂了下来。
萧涵秋道:“索爷,郭二爷要折煞我,你这是要我的命!”
索飞须发俱张,道:“老弟,你不能陷我于不义!”
萧涵秋道:“我还想说索爷要陷我于不义哩,倘若索爷挖去了这一双眼睛,我跟郭二爷,将何以自处?” 索飞一震,威态倏敛,默然不语,半晌始道:“老弟,我欠了着,今生绝不再有第二次了!”
萧涵秋笑道:“有一次已够我受的了!”引得这一句,大伙儿都笑了。
郭小岚突然说道:“萧大侠,如今可否请出好位辣手快剑……”
萧涵秋赧然一笑,摇头说道:“二爷,原谅我,我使了一诈,修剑雄确已死了!”
郭小岚呆了一呆道:“我说武林中那有这般同名又同姓之人……”悲惨一笑说道:“可怜一名后起俊彦,只为了……”
萧涵秋摇头说道:“二爷,其咎在我,我若不找他,他不会丧生,这笔账我先欠着他的,将来我会还的,否则我愧对他泉下英灵!”
索飞道:“老弟,别说你,那匹夫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索霜突然说道:“二哥,那翡翠扇坠是怎么说的?”郭小岚忙又将对萧涵秋所说的话说了一遍。
索霜皱眉说道:“那么,二位老人家究竟是死在谁手?”
郭小岚摇头说道:“提起来便令我不安,我寻访多年,至今未获半点蛛丝马迹!”索霜道:“那东西两厂的总统领怎知这回事?”
郭小岚道:“是当年我进西厂时告诉他的!”
索霜道:“对了,你当年又是怎么进西厂的?”
郭小岚苦笑说道:“当年我在一次跟人搏斗中受了伤,是他救了我,我感恩图报,所以就跟着他到了北京!”萧涵秋突然注目问道:“二爷,跟你搏斗的是什么人?”
郭小岚摇头说道:“不知道,个个黑衣蒙面,功力颇高!”
萧涵秋目中异采一闪,道:“又是功力颇高的神秘黑衣蒙面人,这种人何其多,二爷,我要作—大胆推测,那有可能是……”索飞急道:“老弟,是什么?莫非……”
萧涵秋淡淡—笑道:“索爷,可还记得对付费啸天的那些人?”
索飞神情一震,尚未说话。
郭小岚已然变色道:“萧大侠是说,那是东西两厂的人?”
萧涵秋道:“我只是推测,却未敢断言。”
郭小岚沉吟说道:“倘若果真那些人是东西两厂的人,那分明是……”双眉一挑,住口不言。索飞冷然笑道:“老弟,如今他们不但是找你老弟,而且也找我索飞,你老弟还能再拦我不让我插手么?”萧涵秋道:“索爷,我仍是那句话,你管你的,我管我的!”
索飞浓眉一轩,道:“老弟,你这简直是瞧不起人!”
萧涵秋淡淡笑道:“索爷,我不敢,我是要跟片刻之前一样。”
索飞呆了一呆,道:“老弟,这话怎么说?”
萧涵秋笑道:“可否大伙儿到亭子里坐坐去?”
索飞道:“那还有不行的?”当先大步走人小亭。
亭中坐定,萧涵秋笑了笑,道:“索爷,这件事既没有第五人在场,我就不希望有第五人知道,郭二爷他还是西厂的大领班,咱们之间仍处仇对状态……”索飞瞿然说道:“我明白了,老弟是要来个将计就计?”
萧涵秋点头笑道:“索爷高明,我正是此意!”索飞轻击—掌,尚未接话。郭小岚突然说道:“萧大侠,那只怕不容易!”
萧涵秋目光移注,道:“郭二爷,有何碍难?”
郭小岚道:“总统领此人不但一身所学高不可测,而且极具心智,那黑衣女子命人送来这封信,坏他大事,只怕难以瞒他!”萧涵秋摇头说道:“那未必见得,以我看,那黑衣女子智慧也不差。”
郭小岚摇头说道:“萧大侠不知道,此人耳目极广,眼线也多,东西两厂之中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瞒不了他,这种例子,屡见不鲜。”
萧涵秋道:“这封信既然送到了我的手中,该表示他当时并不知道,否则他绝对不会让这封信送出来……”
郭小岚道:“萧大侠,此人隐狠阴诈,他有可能故作不知,先就来了个将计就计!”
萧涵秋道:“那是有可能,除非他料定郭二爷必然叛他!”
郭小岚道:“萧大侠该知道,他认为我绝不敢叛他!”
萧涵秋道:“那他还有什么可将计就计的?”
郭小岚道:“可是,萧大侠,这是一封揭穿我的信,既已送到萧大侠手中,他也不会认为我能安然无恙!”
萧涵秋眉锋微皱,道:“这倒是,按理,郭二爷应该逃回去!”
郭小岚道:“既然他可能知道,纵使逃回去,只怕他……”
“不错!”萧涵秋道:“他若是不知道还好,他若是已经知道了,郭二爷再回去,那何异于自投罗网?但若是逃不回去,却又不能安然无恙!”
郭小岚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萧涵秋沉吟有顷,忽地说道:“他既然知道将计就计便也应该想得到咱们也会!”郭小岚还待再说。
索飞及时摇手说道:“好了,二位,别作无谓之争辩了,以我看,倒不如来个不动声色,让他摸不透,拿不定!”萧涵秋击掌笑道:“一语提醒睡中人,还是索爷高明!”
索飞道:“高明,我也比不上武林第一的南龙圣手书生!”
萧涵秋笑了笑,忽地转注郭小岚:“我向二爷打听件事儿……”
郭小岚道:“萧大侠有话请只管问。”
萧涵秋道:“二爷可知道,宫里有个姓胡的太监。”
郭小岚道:“此人我听说过,怎么?” 萧涵秋道:“此人跟天下第一教有关连,二爷可知道天下第一教?”
郭小岚摇头说道:“我已是多年未跟武林人物接触了。”
萧涵秋道:“不,·爷,天下第一教不是一般武林人物,似乎是……”
郭小岚道:“萧大侠的意思是说……”
萧涵秋道:“事实上,他们跟那姓胡的太监有关连。”
郭小岚皱眉说道:“那就怪了,我怎未听说过有个天下第一教?……”
抬眼投注,接道:“萧大侠何不找那姓胡的问问?”
萧涵秋摇头说道:“如今要找他可就难了,除非闯趟大内!”
郭小岚沉吟说道:“说得是,那么萧大侠问我……”
萧涵秋截口说道:“我就是看看二爷知道不知道。”
郭小岚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看来,由他口中是难以打听出什么了!
萧涵秋道:“那就算了,反正他们已找上了索爷,不得手是不会甘休的,既如此,以后不愁摸不透他们!”
话锋微顿,又转向索飞道:“索爷,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暂时不动声色。”
索飞点头说道:“是的,老弟,暂时不动声色!”
萧涵秋道:“那好,索爷,我的心事已了,我要告辞了。”说着,他站了起来。
索飞呆了一呆,道:“怎么,老弟,不多坐一会儿。”
萧涵秋摇头笑道:“不了,索爷,我还有几件事待办,有空我再来探望!”
向着索爷等三人一拱手,举步出亭。
索霜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她还是没有说话,跟着索飞与郭小岚站起来送客。
出了亭,索飞便要送出大门。
萧涵秋一笑摇头,道:“索爷,在暂时不动声色时期,不宜送我出门,免得落人眼中,坏了大事,还是我自己走吧!”
他未等索飞再作任何表示,转身飘然而去。
只听背后索飞说道:“既如此,老弟,恕我不远送了!”
再看索霜,她那娇靥上,浮现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那一双目光,也令人难以捉摸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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