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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残缺门
2019-07-29  作者:独孤红  来源:独孤红作品集  点击:

  东城角是个僻静地儿,紧挨着一片坟场,在这没有月光的夜晚,怪吓人的。
  除非是江湖人物,换了平常人三更半夜的,还真不敢往这儿跑。
  梅剑秋站在一块高地上四下里打量着。
  夜色尽管黑,凭他那上好的目力还能看出几十丈。
  紧挨着东城把角儿,他的右边二三十丈外黑乎乎的一堆,那是座破庙。
  左边,二三十丈外,黑压压的一片,那是片树林子,占地挺大,树叶也挺茂密。
  空荡荡的,静悄俏的。
  看不见一样动的东西,也听不见一丁点儿声音。
  不,不能说没有动的东西。有,那是在坟场上空飘动着的几点磷火,惨绿色的光芒鬼火似的。
  草丛里,还有几只流萤,带着它尾巴上那盏小灯笼,一闪一闪地飞舞着。
  除了这,再也看不到别的动的东西了。
  梅剑秋心里在想,子时已到了,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这儿,唯一可藏身的地方,只有右边那座破庙,左边那片树林子,残缺门的人是不是藏在那座破庙里,或是那片树林子里等着自己。
  他正这儿想。
  蓦地,坟场上空飘动着的那几点磷火,象是被起自四下的风吹了一下似的,忽然由散而聚,由散飘着的几点聚为大团,然后,流星一般地直向梅剑秋立身那块高地射来。
  梅剑秋先是一怔,继而倏然而笑,道:“难道残缺门会的只是这些鬼蜮伎俩,这岂是待客之道!”
  这团磷火打在身上不痛不痒,更要不了命,但若是被它一下打中,梅剑秋就算输了,这没见面前的头一阵,他姓梅,这个人他丢不起。
  他双眉扬起,折扇“唰!”地一声打了开来,冲着那疾射而来,恍若流星般一团磷火,抖手拍了过去。
  按理,磷火本是轻飘的东西,经梅剑秋这么一拍,一定会拍得四射分散,到处飞舞。
  可是,梅剑秋不能让它散开,一且这团磷火散了开来,这没见面前的头一阵,他也算居下风了。
  他不但不能让它散开,而且还得让它去势比来势还要疾。
  梅剑秋一扇拍出,那团磷火猛然一顿,倒射而回,拖着一道光尾巴直奔二十丈外一座大坟头。
  到了那座大坟头上空,象是被什么扯了一下,突然停住,然后一爆为无数点,满天花雨猛地泻了下去。
  可惜这时候没人看见,要是有人看见,他非说这座坟场闹鬼不可。
  就在这时候,那座大坟后头,鬼魅一般地飘出一条黑影,随风飘行,一掠十几丈落在梅剑秋身前几丈处。
  梅剑秋微微一怔,倏然而笑:“原来是先生在这儿,一日不见如三秋,先生别来无恙?”
  站在梅剑秋眼前几丈处一座坟头上,赫然竟是那算卦瞎子,他手里拿着一块白布幡,上写着四个黑字:“未卜先知。”
  只听那算卦瞎子冷冷说道:“阁下就是信使啊!”
  梅剑秋道:“蒙先生宠召,焉敢先言爽约,更何况为的是大笔买卖,先生,我人到了,贵门主现在何处?”
  算卦瞎子冷然一句:“跟我来。”
  随风飘起,直向梅剑秋身后那座破庙掠去。
  梅剑秋微微一笑,“唰”地一声合起折扇,潇洒举步,他宛若行云流水,从容不迫,但却一直跟算卦瞎子保持个并肩地到了那座破庙之前。
  算卦瞎子冲那漆黑的庙门躬下了身:“禀门主,高家车行来人到。”
  只听那漆黑的庙门中传出一个森冷话声:“门主有命,来人进见!”
  算卦瞎子恭应一声,也没理梅剑秋,径自迈步往庙里走去。
  梅剑秋没在意,含笑迈步跟了上去。
  庙里漆黑一片,令人有伸手难见五指之感。
  算卦瞎子本是瞎子,到哪儿都一样,可是梅剑秋就不同了,他竭尽目力,也难看出一丈去。
  在这种情形下,他不能不提高警惕,他运功护着周身大穴,一把折扇上灌住了八成真力,万一有惊兆,他要先对付这带路的算卦瞎子。
  算卦瞎子对这座破庙似乎相当熟,他以那白布幡的支棍儿当拐棍儿,走得相当快,带着梅剑秋一直到了院子里,迎面是一座不太大的殿。
  破庙久绝香火,大殿里一点光亮也没有,站在外面往里看,里头更黑,梅剑秋很难看进去一尺。
  算卦瞎子殿前石阶下停了步,一躬身,开口说道:“禀门主,高家车行人带到。”
  只听适才那森冷话声从大殿里传出,门主命他站在殿外答话。
  算卦瞎子答应一声,举步就要登阶。
  梅剑秋伸手一拦,道:“先生慢点儿。”
  算卦瞎子收势停步,道:“阁下有什么见教?”
  梅剑秋道:“这座破庙里太黑,我害怕,请先生留在这儿陪陪我。”
  算卦瞎子冷笑一声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这个人可以跑,残缺门偌大个门派还能跑到哪儿去?”
  他迈步就走,硬撞梅剑秋拦在他身前那双手。
  梅剑秋道:“不行,先生无论如何要留在这儿陪陪我。”手往回一收一偏,向着算卦瞎子右腕抓过去。
  算卦瞎子冷哼一声,右腕一扬,躲过梅剑秋这一抓,如刀横截梅剑秋腕脉。
  梅剑秋一说道:“残缺门对人真是太客气了。”
  他没躲没闪,任凭算卦瞎子一掌砍在他那手腕之上,不知怎样,算卦瞎子一只手掌却向上弹起,人也跟着闷哼了一声。就在这刹那间,梅剑秋一只左掌已闪电扬起跟上,轻易地扣在他右腕脉上。
  算卦瞎子不动了,脸也白了。
  梅剑秋一声轻笑道:“多谢先生,先生毕竟有一副替别人办事的好心肠。”
  大殿里传出一声沉哼:“你要见我,就是为在我面前显显你的威风么?”
  梅剑秋含笑说道:“门主见谅,这是不得已的,贵暗我明,来的也只我一个,我不得不防。”
  大殿里那低沉的声音道:“既然信不过残缺门,你就不该来。”
  梅剑秋道:“我也不愿意来,无如为了一位耿介刚直、清廉自守的好官,我不能不来。”
  那低沉话声道:“当面刺我门人,跟当面羞辱我没有什么两样,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谈的,约会也势必非闹个不欢而散不可了。”
  梅剑秋道:“门主你对人苛,待己宽,假如门主是我,门主是不是也象我一样小心。”
  那低沉话声冷哼一声道:“你会说话,可是你要知道,我要是有什么不良的动机,你就是控制着他,也救不了你。”
  梅剑秋道:“或许,不过我总算有个伴儿了。”
  那低沉话声冷笑地说道:“两国交战,不难为来使,他等于是我的使者,你这算什么英雄好汉!”
  梅剑秋右手一指算卦瞎子,道:“门主的这位使者约我今夜在这儿跟门主会面,门主把我置于明处,连大殿也不让进,这又算什么待客之道!”
  那低沉话声冷笑道:“没想到高家车行派来的,只是一个利口匹夫!你要知道,是你要见我的,而不是我要见你。”
  梅剑秋道:“不管谁要见谁,我总算是高家车行的一个使者,是不是刚才曾听门主说,两国交战,不难为使者……?”
  那低沉的声音道:“我并没有难为你,我堂堂一门之尊,你不过高家车行一个使者,你该站在殿外跟我说话。”
  梅剑秋一摇头笑道:“这不是我的来意,要老在这小事上争,不但耽误了时间,也显得太小气了。行了,我什么人都能让,为什么不能对残缺门的门主理让三分!”
  他松开扣在算卦瞎子右脉上的那只手,顺势一摆,含笑说道:“先生请进去伺候贵门主吧!”
  算卦瞎子冷哼一声道:“姓梅的,在这儿说这一套,对你没有好处。”
  他迈步登阶,很快地没入了大殿黑暗中。
  梅剑秋笑笑说道:“门主现在满意了么?”
  只听那低沉话音冷哼说道:“别让他小看了残缺门,掌灯。”
  一声掌灯,漆黑的大殿里顿时一亮。
  梅剑秋看见了大殿里鸟羽蜗粪满堂,到处都是厚积的尘土,简直没有一块下脚的地方。
  正中央那还垂着一块黄绫幔的神坐上,泥塑木雕的神像不见了,如今坐着的是个大活人。
  看身材,他个子不大,矮矮胖胖的,身袭黑袍,头上罩着一个黑布罩,只有两眼处挖了两个洞,浑身上下一色黑,要不是梅剑秋看见他那一双眼珠子映着光亮,乍看上去,还真看不出他是个活人。
  神座下头,两边分站着两个人,装束打扮跟神座上那人相同,只是一个瘦高,一个中等身材。
  那算卦瞎子举着他那块白布招牌就站在那中等身材黑衣人下首。
  大殿里的光亮是从离神座不远处地上来的,地上四团火光,其色惨绿,跟磷火似的,不住地燃烧着,那惨绿色的光,把这么一座残破大殿里,照耀得发绿,看上去吓人。
  梅剑秋明白,那是江湖黑道人物,常用来照明兼吓人的下九流玩艺儿。
  只听神座上那矮胖黑衣人道:“现在你也满意了吧?”
  梅剑秋笑笑说道:“不满意也得满意了,有灯照亮儿,总比摸黑说话好些。”
  那矮胖黑衣人道:“我就是残缺门的门主,你要见我有什么事,有什么话冲着我说就是。”
  梅剑秋道:“我是从高家车行来的,门主应该知道我的来意。”
  那矮胖黑衣人道:“据我所知,你姓梅不姓高。”
  梅剑秋道:“姓高的跟姓梅的没什么两样,我既然到这儿来见门主,我说的话就等于高家车行说的话。”
  那矮胖黑衣人道:“让我先弄清楚,你可是关外梅家的人?”
  梅剑秋道:“门主,我是不是关外梅家的人跟眼前这件事没关系,我现在代表高家车行。”
  那矮胖黑衣人道:“你承认不承认并无关要紧,你就是关外梅家的人那也是一样,我不会把姓赵的官儿还给高家车行。”
  梅剑秋说:“门主该知道,赵大人是个万民钦敬的好官。”
  那矮胖黑衣人道:“这个我知道,用不着你说。”
  梅剑秋道:“赵大人跟贵门应该扯不上什么冤怨!”
  那矮胖黑衣人道:“那是我跟他之间的事,跟你无关。”
  梅剑秋道:“贵门跟高家车行又有什么冤怨?”
  那矮胖黑衣人道:“以前无仇无怨。”
  梅剑秋道:“以后呢?”
  那矮胖黑衣人道:“以后是不是有仇怨,那就要看高家车行了。”
  梅剑秋道:“门主的意思我懂,只是门主该知道赵大人坐的是高家车行的车。”
  那矮胖黑衣人道:“这一点我清楚,我正要告诉你,高家车行最好少管闲事。这件事,与高家车行无关,也可以说高家车行根本插不得手。今晚上我所以破例见你,也就是要你把我这话转告高天龙,他要听我的,他仍然可以开他的车行,我担保他高家车行的车仍跟过去一样,大河南北通行无阻,否则,哼哼,高家车行目后遇到的麻烦,不单单是关门歇业就行了的。”
  梅剑秋道:“恐怕门主还不知道,高行主今后不打算做这生意了,他已经把高家车行的招牌摘下来了,除非把赵大人找回来;否则,他绝不把那块招牌再挂上去。”
  那矮胖黑衣人两眼之中闪过两道逼人寒光,道:“这么说,高家车行是非蹚这池浑水不可了?”
  梅剑秋道:“那倒也不是,只是……”
  那矮胖黑衣人道:“只是什么?”
  梅剑秋道:“赵大人坐的是高家车行的车,高行主若是不把赵大人找回来,今后他怎么再吃这碗饭?还拿什么脸在江湖上行走?又怎样向官家交代?倘若再受什么连累,背个什么罪名,那就……”
  那矮胖黑衣人道:“高天龙为的就是这个?”
  梅剑秋道:“事实如此——”
  “那容易!”那矮胖黑衣人一点头说道:“他兄弟今后的生活我负责,绝不会让他兄弟没饭吃,要多少只管开口。至于官家那方面,我担保他不会受到连累,我这种许诺,他是不是可以收手退步?”
  梅剑秋没说话,沉默了片刻始道:“门主是相当委屈自己。”
  那矮胖黑衣人道:“姓赵的是在高家车行上遇到被掳的,也可以说这是我对高家车行的一点补偿。”
  “门主的好意实在令人感激!……”
  矮胖黑衣人道:“那倒不必,不管高天龙接受不接受,点头不点头。”
  梅剑秋双眉微扬,道:“我不知道门主有几分诚意?”
  矮胖黑衣人道:“我是十分诚意,可是我也要知道高天龙他有几分诚意?”
  梅剑秋道:“我担保高家车行马上卸招牌关门歇业。”
  矮胖黑衣人冷笑道:“高天龙可别变明为暗。”
  梅剑秋道:“我也可以担保从此在江湖上看不见高家车行的人。”
  矮胖黑衣人两眼之中异彩突现,道:“你能担保?”
  梅剑秋道:“要不能作保,我也就不来见门主了。”
  矮胖黑衣人道:“若是高天龙他食言背信呢?”
  梅剑秋道:“高家车行的人那么多,高行主要是食言背信,门主见一个杀一个就是。”
  矮胖黑衣人目中奇光暴闪,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梅剑秋道:“丈夫一诺,如山似鼎,只是,门主的担保怎么样?”
  矮胖黑衣人道:“你是指高家那一方面?”
  梅剑秋道:“高家车行不愿代人背黑锅,要是把这顶帽子扣在高家车行上,那一辈子也洗不掉。”
  矮胖黑衣人道:“这个你放心,要是高家有一点麻烦,高天龙他唯我这个残缺门主是问就是。”
  梅剑秋道:“门主,到那时候就来不及了,让他何处找门主去?”
  矮胖黑衣人道:“这个……真要那样的话,我残缺门人,高天龙他可以见一个杀一个。”
  梅剑秋沉默了一下,点头说道:“好吧,你们之间的这笔交易,凭的就是门主跟我这一句话了。”
  矮胖黑衣人道:“高天龙兄弟要多少?”
  梅剑秋道:“高家车行人不少,要求人人都有口饭吃……”
  矮胖黑衣人道:“我能救急,不能救穷,我可以让高天龙兄弟一年半载不愁没饭吃,却不能养活他兄弟一辈子,我没那么大能耐。”
  梅剑秋淡然一笑道:“别的不敢说,高家车行要是摘了招牌歇了业,几百口子吃饭还不成问题,这一点用不着门主操心,只要门主能担保高家车行今后没麻烦也就够了。”
  矮胖黑衣人道:“这么说高家车行不要我的补偿?”
  梅剑秋说:“可以这么说。”
  矮胖黑衣人道:“既然高家车行不要,我也不便勉强……”
  梅剑秋道:“门主正好省了。”
  矮胖黑衣人道:“不是我小气,是你不要。”
  梅剑秋微一摇头道:“彼此间这笔交易已经定了,谁也不必再说什么了……。”
  矮胖黑衣人道:“那么,我派人送你出去。”
  梅剑秋道:“我还没到要走的时候,该走时,我会走的。”
  矮胖黑衣人道:“你还有什么要说?”
  梅剑秋道:“我想知道一下,贵门掳赵大人的目的何在?”
  矮胖黑衣人道:“那是我门中之事,我们彼此间的交易既然已经谈好了,你似乎没有必要问这么多。”
  梅剑秋道:“问问何妨?”
  矮胖黑衣人道:“事关重大,我不能告诉你。”
  梅剑秋沉默了一下道:“门主既然不愿说,我也不勉强。不过有一句话我算奉告门主:赵大人耿介刚直,守正不阿,清廉爱民,极得人望,谁要是伤害这么一位好官,那可会招得天怒人怨的。”
  矮胖黑衣人目中密芒电闪,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梅剑秋道:“没有了,告辞。”一抱拳,转身往外走去。
  就在这时侯,大殿里那几团绿光突然灭了,霎时又陷入一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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