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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2025-08-02  作者:独孤红  来源:独孤红作品集  点击:

  夜色中,峰上立时陷入一片沉寂。
  但,忽地,阴森、冰冷话声打破沉寂,嘿嘿笑道:“到底是天下第一高手,错非‘谈笑书生乾坤圣手’,谁能在我手下轻易救人?南宫逸,你令我佩服!”
  “好说!”南宫逸淡淡说道:“那夜隐身暗处,以‘阎王刺’猝施偷袭的可是你?”
  阴森、冰冷话声说道:“不得已耳,阁下幸勿见责。”
  南宫逸淡笑道:“岂敢,只恐怕你不是他。”
  阴森、冰冷话声似乎呆了一呆,道:“此话怎讲?”
  南宫逸道:“彼此心照不宣,何须我多解释。”
  阴森、冰冷话声说道:“那么你以为我是谁?”
  南宫逸道:“‘幽冥帝君’,你还不够资格,你不过实比那森罗十殿第一殿‘秦广王’的身分高了点。”
  阴森、冰冷话声桀桀怪笑,笑得很不自在。
  “南宫逸,休要自作聪明,‘幽冥帝君’谁敢冒充?”
  “当然!”南宫逸淡笑说道:“你们‘幽冥教’中,无人敢冒充‘幽冥帝君’,这是必然,不过,奉命行事,以乱人耳目,那该又当别论。”
  阴森、冰冷话声笑得更不自在,更勉强!
  “我不必跟你斗口,信不信由你。”
  南宫逸道:“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是与否,稍时自当揭晓。”
  阴森、冰冷话声道:“怎么说?”
  南宫逸道:“我只消擒住你,还怕你不从实招供……”
  蓦地里,一声奇异啸声自左近另一座山峰上划空响起,啸声极其短促,甫起即敛。
  南宫逸笑道:“这才是‘幽冥帝君’,他传谕撤退……”
  一条人影自适才商和所立那座崖头掠起,疾若奔电,向峰后夜空中飞射而去,一闪即逝。
  突如其来的靠山已失,群邪哪里还敢再留?悄无声息地四散飞遁,转瞬间走得一干二净。
  三小犹要不顾一切,追那“幽冥教徒”雪耻,却被南宫逸挥手止住,然后,他转向司徒奇歉然一笑道:“二哥,原谅我未能及时出手,我正在钟楼上搜寻那‘幽冥教徒’藏身之处……”
  “三弟,我明白!”司徒奇挥手笑说道:“你总不会坐视我挨打丢人,三弟,你怎知此贼不是……”
  南宫逸淡笑道:“在我未现身来此之前,宫寒冰始终未离开‘古家堡’一步……”
  顿了顿话锋,接道:“其实,我也不敢确定,仅不过略施诈术,他只要够镇定,便不会露出马脚,可惜,他不够!”
  商和、司徒奇、三小,不禁失笑,商和道:“三弟以为那声短啸是宫寒冰所发?”
  宫逸微笑说道:“这也不一定,有可能是他本人,也有可能是他另派教徒代他传谕,总而言之,他怕属下被擒招供,泄漏秘密……”
  商和截口说道:“那三弟就该追……”
  “追哪一个?”南宫逸笑道:“顾一个,顾不了另一个,群邪在侧,伺机趁火打劫,我不敢离开,干脆暂时都任他从容逃去算了。”
  追话不错,南宫逸无论追哪一个,群邪必然会乘机夺宝,这是大好良机,群邪一个个老奸巨猾,谁也不会放过,商和等老少五人恐怕拦阻不住。
  若让商和等老少五人去追,以适才那“幽冥教徒”功力来说,那是白费,而且说不定还会有危险。
  老少五人点头不语。
  南宫逸微笑又道:“由此,也足见幽冥教的确高明,他们是看准了这一点,否则他们绝不会在这时候现迹。”
  老少五人再次点头。商和说道:“三弟稍时回去后,自当知道宫寒冰在三弟离开这段时间内,有没有出过‘古家堡’。”
  “不错。”南宫逸点头说道:“无如,大哥,那仍然抓不到他的证据,此人极具心智,他可以不必亲自出动,即或他在我来此这段时间内,也曾离开过‘古家堡’,试问,谁知道?他可以用任何理由摆脱二豪、三豪。没在一起,并不能证明他出了‘古家堡’,如今‘古家堡’虽然戒备森严,滴水难透,但假如宫寒冰即是那夜以‘阎王刺’袭我之人,而那袭我之人的身分即是‘幽冥帝君’的话,凭他那身几乎与我不相上下、深藏不露的功力,进出‘古家堡’,无人能够发觉,那么,谁又知道有没有人出了‘古家堡’?‘古家堡’中内奸四伏,倘若把守各处进出口的是他的心腹,他们肯说么?捉贼要捉赃,对么,大哥?”
  商和默然不语。
  司徒奇却一叹说道:“看来,假如三弟所料不差,一切均是宫寒冰暗中操纵,那此人果然高明得可怕,该是咱们唯一隐忧。”
  话声方落,蓦地里,“古家堡”内突然灯光腾起,紧接着传来几声清叱,灯光下,五条人影被逼现身应于那座大厅屋面之上;适时,由庭院暗影之中窜起五条灰影,疾如鹰隼,分扑屋面五人。
  老少六人神情激震,商和惊呼道:“不好,有人乘机闯入‘古家堡’……”
  司徒奇陡挑长眉,道:“杀不尽的东西,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几条命!”
  话落,身动,南宫逸倏伸铁腕一把将他拉住,笑道:“二哥,别忙,来人是‘雪山老怪’、‘小兴安岭’的‘独目天尊’及‘长白三翁’,他们应付得了,何不暂作壁上观?”
  司徒奇会意,微笑点头。“三弟是想看看三豪神威,尤其是宫寒冰,是么?”
  南宫逸微笑不答。
  就这两句话的工夫,相搏十人强弱已分,由庭院暗影中扑向屋面的五条人影,已被震退,隐回窜起处。
  只听大厅屋面上一声怪笑:“米粒之光也来争辉,‘古家堡’武学不过尔尔,老夫……”
  夜空中,突然响起冷叱:“老匹夫大言不惭,且慢得意,‘古家堡’武学所向披靡,无人能敌,如今你且见识见识。”
  一青、一黑、一白,三条人影由大厅后方冒起,闪电扑向屋面上五条人影,其势既突且猛,锐不可当。
  司徒奇扬眉笑道:“三对五,‘冷面玉龙’很自负。”
  南宫逸道:“他已算谦虚,搏此五魔,他一人绰绰有余。”
  屋面五条人影中倏发洪钟大笑:“四豪亲自出马,何幸如之,咦,还有一位怎不索性……”
  淡青人影半空中暴扬沉喝:“老匹夫,滚下去!”
  五条人影中,一个高大人影首当锐锋,闷哼飞退,险些跌下屋面,厉笑一声,反扑而上。
  淡青人影冷笑说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身形电闪迎上。
  两条人影乍合即分,高大人影惨嗥一声,双手捂面,拖着凄厉长啸,破空如飞逸去。
  商和皱眉一叹道:“难怪‘古家堡’能威震宇内,多年领袖武林,单看宫寒冰这绝世身手就够了,‘独目天尊’那仅剩的独目……唉!”
  长笑震天,如怒龙长吟,人影回空飞旋,屋面上,肉球腾空,一个矮胖人影如断线风筝般,飞出十余丈,落于另外一处屋面上,哗啦巨响,屋瓦尽碎,矮胖人影停也未敢再停,挺身射起,疾闪投入夜色中。
  另外三条人影联手对敌,雪白人影连演两招未能奏效,突发怒啸,腾身而起,双臂分张,十指如钩,凌空下击!
  只听三条人影中有人惊呼:“‘天罗神罡’,挡不得,退!”
  居中人影立时仰身倒射,左边人影跟着脱出威力范围,右边人影也随后急退,可惜,他晚了一步!
  雪白人影如飞星陨石,疾泻而下,如钩十指抓向右边人影一颗皓首,眼看就要脑壳迸裂、血溅尸横。
  淡青人影卓立屋角,忽然扬声:“三弟莫造杀孽,留他一命!”
  雪白人影闻声沉腕:“若非我大师兄有谕,哼!滚!”
  下沉的双腕向外一翻猛抖。
  砰然一声,那居右人影被震斜飞,半空中猛喷一口鲜血,紧蹑着先退的两条人影之后仓皇遁去。
  转瞬之间,尽驱强敌,“古家堡”之威,果然慑人。
  青色人影傲然挥手,四下灯光倏然而灭。
  整个“古家堡”复归于一片黯黑。
  寂静、阴沉,一如未发生任何变故……
  司徒奇收回目光,转注南宫逸道:“如何?”
  南宫逸微笑说道:“很厉害,二哥应该看得出,宫寒冰始终用的是‘古家堡’武学,丝毫未露他那奇绝诡异功力。”
  司徒奇点头不语。
  商和却说道:“单凭‘古家堡’武学,宫寒冰一身功力已在我跟你二哥之上,辛天风与燕惕虽不如他,也够我跟你二哥瞧的了。”
  诸葛灵剑眉微挑,插口说道:“那是大伯您谦虚,小灵儿这身所学……”
  触及义父那两道冷电般目光,余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南宫逸笑道:“人,不能有傲气,却不能无傲骨;二哥英雄半生,叱咤风云,气吞河岳,又何曾服过人?”
  三叔由来会替小辈们说话。
  诸葛灵乐了,司徒奇也笑了,望了望三小,道:“三弟,这三个,从不知天多高、地多厚,哪里是什么傲骨!分明狂妄,三弟,我可不跟他们客气,你这样宠他们,惯他们,将来总有一天,他们会替你惹来大祸端。”
  南宫逸笑道:“我全担了,谁叫我是三叔。”
  老少俱皆失笑、望着这位宇内第一、年届三十犹童心不泯的三弟,司徒奇有点哭笑不得。
  又轻松地谈了几句,南宫逸道:“古家堡暂时应该可以安静几天了,经此打击,群邪或许知难不敢再来。外患虽除,内忧未消,余下的事,大哥、二哥一对恐怕帮不上忙,先请回客钱吧,免得魏老哥担心。”
  顿了顿话锋,目光移注三小,又道:“你们三个不能闲着,从今夜起,没事常到‘古家堡’外面转转,最好在晚上,尽可能每晚都来,懂么?”
  好差使,固所愿也,不敢求耳。
  诸葛灵率小黑、小虎躬身领命:“敬遵三叔令谕!”
  站直身形,对望一眼,尽在不言中。
  南宫逸笑道:“先别高兴,任务艰巨,办差了事儿,三叔可要把你们交请你义父处理,‘铁面天曹鬼神愁’可不会留情。”
  笑声中,五条人影腾身而起,疾射而去。
  一直望着老少五人身影不见,南宫逸始微微一笑,转身掠下峰顶,返回“古家堡”。
  “古家堡”中这时静得很,而且空荡荡地,看不到一丝人影。
  走完画廊,踏上幽径,南宫逸忽有所觉,他想回避,无奈,已经来不及了;庭院一角的暗影中,传出幽幽话声:“三哥,等我一步。”
  话声悦耳动人,令人不忍不听,也令南宫逸心弦震撼;他只得停步回身,目注话声传来处,笑问:“是兰姑娘么?”
  没答话,暗影中,袅袅行出了便装的古兰。
  她,仍是那袭黑色纱袍,长长地,拖在地上,看来更忧郁、更孤独,楚楚堪怜,望之令人心酸魂销。
  也许是因为今夜的月色,那如花娇靥,显得比往日更苍白,白得几乎没有血色,失了应有的光泽。
  窄窄的一双黛眉之间,锁着太多的东西。
  这些东西,在南宫逸面前,流露无遗。
  那是愁苦、幽怨、忧伤、凄婉……极为复杂的感情。
  这些,立刻感染了整个庭院,月下美景为之一黯。
  那双原本清澈、深邃,如今却似蒙上了一层薄雾的美目中,更隐射着万种柔情、无限哀怨,毫无保留地倾向了南宫逸。
  这,令泰山崩于前都能颜色不变的南宫逸至为不安,他对望了一下,又连忙避开,笑道:“兰姑娘,有事么?”
  古兰,她仍紧紧凝注,答得声音很低:“难道非有事才能唤住三哥么?”
  南宫逸有点窘,强笑说道:“我的意思是说,兰姑娘……还没睡?”
  古兰失色香唇边,浮现了一丝笑意,笑意,虽不似南宫逸勉强,却很凄婉,直能令人鼻酸。
  “这多日来,我哪一天能够安枕!有很多事情让我睡不着。”
  这“很多事情”四字,听来特别教人难过。
  都是些什么事,南宫逸自然明白。
  他暗感黯然,微皱眉峰,说道:“兰姑娘,人死不能复生,过度的悲痛最伤身体……”
  他很巧妙地避开了。
  无如,古兰却微摇螓首,又紧接了一句:“肉体上的任何打击,我都受得了,唯独使我支撑不住的,是心灵上的打击,哪怕是一丝丝!”
  南宫逸微微轩动了一下剑眉,想说些什么,终又默然。
  沉默的空气,很不调和,古兰,轻轻地把它带开了,望了望南宫逸,眨动了一下美目,道:“商大哥跟司徒二哥,还有小灵他们三个,都走了么?”
  “都走了。”南宫逸应了一声,惑然投注,道:“兰姑娘怎么知道我大哥、二哥都来了?”
  古兰微笑道:“大师兄说的,既然商大哥现了侠踪,司徒二哥必然就在左近,什么时候请他二位来堡中住几天?还有小灵他们三个,多少年了,我始终没看到过他们。”
  南宫逸道:“现在恐怕不太方便,以后有的是机会,大哥、二哥都很挂念兰姑娘,尤其小灵,他更想见见古姨。”
  一句“古姨”听得古兰美目中突现泪光,她强忍着笑问:“真的么?”
  南宫逸点了点头。
  古兰娇靥上的笑容更浓,美目中泪光更盛,但旋即笑容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激动,无限的凄楚。幽幽说道:“大哥、二哥对我这份爱护,使我没有话说,千里迢迢,离开清修居处,饱经风尘,为的是我,今生,我不知该怎么报答,也许今生报答已经无望……”
  南宫逸一袭儒衫无风自动,没有说话。
  古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小灵想见我而没来,是三哥不让他来?”
  南宫逸窘迫地点了点头。
  “三哥,你这是何苦?”古兰凄然说道:“你自己躲避我这么多年,直至如今,难道说也让孩子们跟你一样地也躲着我,不来见我?”
  “兰姑娘,”南宫逸不能不开口了,忙说道:“你千万别误会,‘古家堡’正值多事之秋,我……”
  “三哥!”古兰截口说道:“商大哥他们住在哪里?”
  南宫逸只得说道:“小镇上,‘高升客栈’。”
  “‘高升客栈’?”古兰诧异地重复了一句,道:“那么,三师兄是骗我了……”
  “怎么?”南宫逸不解地问了一句。
  古兰道:“三师兄告诉我,小灵起初住在‘海升客栈’,后来就不知搬到哪儿去了,三哥,小灵可曾搬离过?”
  扯出了燕惕,这教南宫逸怎么说?但却又不能不说,略一沉吟,摇了摇头,照实说道:“没有。”
  古兰似乎有点明白了,点了点头,抬眼说道:“三哥既不让小灵他们三个来看我,等明儿个我下山去看看他们好了。商大哥、司徒二哥面前,我也该露露面,问个好,这总可以吧!”
  南宫逸可深知古兰的脾气,她一向是说做就做。
  心中一急,忙道:“兰姑娘,群邪虽退,可没人敢说外患已除,你怎可轻易离堡?日前燕三侠山口遭到狙截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彼此都非世俗人,似乎不必……”
  “三哥,”古兰轻轻叫道:“我听你的,那么,过几天你得把他们几位请来堡中。”
  南宫逸无奈,只得苦笑点头:“好吧!”
  古兰娇靥上浮现起满意笑容,道:“三哥累不累?”
  虽然突如其来,可是平常问话,南宫逸随口应道:“不累。”
  “那就好。”古兰眨动了一下美目,道:“在这儿站着谈话不方便,三哥陪我到亭中坐坐好么?”
  南宫逸明白了,既已表示不累,还能说什么?
  好在,他也正想找机会跟古兰谈谈。
  于是微笑说道:“兰姑娘既有吩咐,敢不从命?”
  侧身、摆手让路。
  古兰没笑,却幽幽一句:“三哥就只会称叫我兰姑娘?”
  不等南宫逸有任何表示,袅袅向亭中行去。
  尚幸她没等,这也是她玲珑可人之处。她知道等不得,否则南宫逸势必更窘、更尴尬,她怎忍心?
  尽管如此,这句话,也够南宫逸受的了。
  进入亭中,相对坐下。
  池中明月,水底俪影,羡煞天上,妒极人间!
  可惜……
  造物弄人,英雄多蹙,红颜薄命。
  也许,要说的话,太多了,而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所以,古兰没有开口,只将一双美目紧紧地凝注在南宫逸脸上。
  其实,无言胜似有言,由她那一双美目中尽情流露出来的,已经很多、很多了。
  这情景,本该是浸沉于柔情蜜意、轻怜蜜爱、相依相偎的一对;无奈,一道无形的墙,却冷酷地把他们给隔开了,诚为令人扼腕叹息!
  古兰柔情似水,但却前程如梦,梦想归于泡影!
  对此情海断肠,可怜的薄命人儿,天下有情男女,能不一掬同情之泪?
  蓦地里,一声轻咳打破宁静而尴尬的场面。
  南宫逸望了里古兰,开口说道:“兰姑娘,我想问一件事……”
  又是“兰姑娘”,这回,古兰没表示什么,截口说道:“三哥要问什么?无论什么,我没瞒过三哥。”
  南宫逸道:“老堡主临终前曾开了口,我想知道……”
  古兰说道:“我早就想告诉三哥了,只是三哥处处躲着我,我没机会,同时,我也早想问问三哥……”
  顿了顿话锋,接道:“他老人家临终前只说了一句话,他老人家说:我对不起南宫大侠!我始终不懂他老人家……”
  “对不起我?”南宫逸呆了一呆,惑然说道:“老堡主有什么事对不起南宫逸的……”
  抬眼望向古兰,接道:“老堡主没说别的?”
  古兰戚然摇头,道:“没有,说完这句话,他老人家就……”
  飞快垂下螓首,住口不言。
  “这我就不明白了!”南宫逸道:“彼此虽然缘仅数面,但老堡主待我如子侄,怎么在临终前会说出这种话来?实在令人费解。”
  其实,何止他费解。
  适时,画廊尽头,幽径转角处,响起了一阵步履声。
  循声抬眼,衣袂飘飘,月色下,走来个青色人影。
  是大爷“冷面玉龙”宫寒冰。
  南宫逸站了起来,尚未出声招呼。
  宫寒冰已然望见亭中成双的人影,微愣住步,脸色一变,随又满面堆笑地走了过来,说道:“我只当兰妹已经睡了,南宫大侠还在钟楼中,没想到二位不负月下美景,在这儿谈天呢,打扰了!”
  说着,步入亭中。
  话,有点酸溜溜的。
  南宫逸本来要说什么的,结果淡淡一笑,没有开口。
  宫寒冰满面堆笑地,又转向了古兰:“夜深,露重,兰妹怎未早早安歇?”
  古兰冰雪聪明,娇靥上早就变了色,冷冷说道:“不想睡,闷得很,找三哥陪我谈谈。”
  “三哥?”宫寒冰脸色又一变,讶然笑问。
  古兰道:“南宫大侠排行老三,我叫他三哥,叫了多少年了。”
  宫寒冰恍然笑道:“原来是南宫大侠,我还以为兰妹指的是三弟呢。”
  不晓得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古兰没理他。
  他微微一笑,又转向了南宫逸:“宫寒冰琐事冗繁,终日缠身,几乎抽不出空闲时常陪伴兰妹,如今既有南宫大侠这等知己代为照顾,宫寒冰就放心多了,特此致谢!”话,明显地带着刺儿,而且至为令人难堪。
  可是,宫寒冰说话的态度,以及这段话的表面,只要不是多心,却根本无法说他存有什么恶意。
  南宫逸神色泰然,微笑不语。
  他不便发作,怎么说他该为古兰想。
  再说,他也问心无愧。
  古兰可忍不住了,怫然站起,变色说道:“大师兄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宫寒冰呆了一呆,忙笑道:“兰妹千万别误会,我天胆也不敢……”
  古兰冷哼一声说道:“岂敢!心地光明,暗室中自有青天,念头暗昧,白日下犹生厉鬼,我只请大师兄别以己度人,我尊重大师兄,也请大师兄尊重我!”
  这话分量不轻,宫寒冰脸色变了,而且变得很难看,但他仍强笑说道:“兰妹这是什么话!彼此相处多年,兰妹难道还不知我的为人?宫寒冰不是人间贱丈夫,还不至于心胸狭窄到这般地步,几句无心之言,没想到惹得兰妹生这么大气,早知如此,说什么我也不会说了。”
  他矢口否认,令人摸不透真假。
  古兰还能说些什么?气得娇躯颤抖,娇靥煞白,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说得毫不留情。
  “也许是我多心了,我不敢再说什么,只请大师兄能让我清清静静地在这儿坐一会儿。”
  宫寒冰脸色再变,道:“我这就走,我这就走,容我先向南宫大侠作一不情之请,话说完,我绝不多留一刻,行么?”
  不等古兰答复,便转往南宫逸庄容说道:“先请恕宫寒冰放肆,南宫大侠复出武林,侠驾首临‘古家堡’,为的是我‘古家堡’的内忧外患,大恩大德,存殁俱感;但宫寒冰既接掌门户,复又身为小师妹未婚夫婿,斗胆以为,‘古家堡’一切私事,宫寒冰自己可以照顾得了,不敢有劳任何外人,是故,敢请南宫大侠在此做客期间,勿再劳神费心,不情之请,还请南宫大侠惠予成全!”
  开门见山,直截了当,说得很明明白白。
  南宫逸怎么也没料到宫寒冰会有此一着,同时是当着古兰。一时玉面涨得通红、大窘,不知所以。
  他能说什么?不错,宫寒冰既接掌门户,又是古兰未婚夫婿;他有资格对任何人说这种话。
  他有资格拒绝任何人管“古家堡”的事,不准任何人接近他的如花未婚娇妻古兰,绝对地有资格。
  仗着这稳固立场,堵住南宫逸的嘴,使南宫逸不能不点头,不得不识趣而退,这一着,高明之极。
  良久,南宫逸脸上红潮稍退,神情才渐趋于平静,望着静待答复的宫寒冰,淡淡一笑,道:“宫大侠不是人间贱丈夫,南宫逸自信也是顶天立地人。我重出武林,来到‘古家堡’,先为外患,后为内忧,除此别无任何他意。如今宫大侠既已有话,南宫逸自当即刻离开‘古家堡’。可是,我话说在前面,我可以离开‘古家堡’,但‘古家堡’内忧外患这两件事,我却非管不可,有生之年,我誓必查明此事,找出真凶,慰老堡主及岳四侠于地下;还有,兰姑娘虽是宫大侠未婚妻室,但至今也是南宫逸红粉知己,她若有毫发之伤,南宫逸唯你‘古家堡’是问,言尽于此,告辞!”
  抱手微拱,转身出亭。
  “三哥,等一等!”背后传来古兰的呼唤。
  当此之际,南宫逸深深体会古兰心情,不忍不听,只得停步回身,向着古兰微笑发问道:“兰姑娘还有什么事?”
  古兰神色不然,缓缓说道:“我跟三哥一起走。”
  南宫逸心头一震,急道:“兰姑娘……”
  古兰淡淡接话道:“家父已经故世,姓古的现在已当不了家了;‘古家堡’既然有人不欢迎三哥,我感同身受,不愿意再留下去了。”
  宫寒冰适时发话,说得不慌不忙:“兰妹,你可都听见了,我可没有说过不欢迎南宫大侠的话。再说,南宫大侠是兰妹的朋友,‘古家堡’的恩人,我纵有天胆也不敢。”
  古兰神色冷漠,连看也未看他一眼。
  宫寒冰尴尬强笑,又转向亭外南宫逸:“南宫大侠……”
  南宫逸淡笑接口道:“南宫逸明白,宫大侠未做逐客之言,要走的是南宫逸,这与宫大侠无关,宫大侠也请放心,兰姑娘只是一时气话,‘古家堡’是她的家,她不会轻易离去的。”
  话锋微顿,目注古兰,正色又道:“兰姑娘,令尊及令四师兄尸骨未寒,灵枢未葬,身为人女,岂可轻离?同时也请为自己、为南宫逸多想想。”
  话说得很明白。
  古兰绝代红粉,深明大义,顿时无言以对,螓首倏垂,默然不语。
  宫寒冰唇边飞快掠过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笑意。
  南宫逸暗暗一叹,道:“‘古家堡’内危机四伏,兰姑娘请多保重,南宫逸虽然离开了‘古家堡’,在阴谋未破,真凶未获之前,总会常来探望的。”
  转身大步行去。
  古兰抬起螓首,望着那颀长、潇洒、飘逸的背影,失色香唇边起了阵阵抽搐,樱口数张,欲唤又止。
  转瞬间,南宫逸身影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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