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太平裂碑记》

第 七 章 人理固不终

作者:楚国  来源:楚国全集  点击: 
  此战已不可避免,封秋华作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有振作起心神,抛了剑鞘,将剑横在身前。
  疾风鼻中哼了一声,道:“很好,你应该知道结果会是怎样,还要做这无益之战吗?”
  封秋华凄然道:“晚辈……实不愿与前辈动手,若有其它方法可以解决,晚辈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疾风道长脸上肌肉一阵抽动,声音依然冷冷的:“有一个方法,你若肯依言而行,非但不必与我动手,还有可能重回本门,你愿意吗?”
  封秋华没想到师父会突然松口,连忙注视著疾风道长,眼神殷切。
  疾风厉声道:“你若肯亲手杀了这个小妖女,将功折罪,为时不晚!”
  封秋华一听,脸色更加苍白,紧紧咬著牙,道:“万万不能。”
  疾风道:“很好,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休怪我手下无情!”
  说完突然间身子一闪,闪到云若紫面前,封秋华和陆寄风大惊,疾风道长已经一掌拍在云若紫头顶。
  平日里,诸位师弟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到关於封秋华的半个字。此刻相逢,竟是这样的场面,灵木道长心里百味杂陈,而疾风师兄又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就更不必说了。
  封秋华捏了个剑诀,剑尖倒转,双手反握剑柄,左足微退,身子略矮,一剑剌出。
  “嗤”地一声,此剑去势如箭,挟带著凌厉真气的破空之声,端的是乾净俐落。
  疾风道长轻微地“哼”了一声,身子根本动也不动,只是盯著对方。而封秋华剌到面前的剑却又回转,依然是双手抱剑而揖之势,十分恭敬,然後才放开了左手,以右手握剑,剑尖向著疾风道长,摆出了剑势。
  陆寄风见他第一招差点剌中疾风道长,却自行回转,倒像只是虚晃一招,半点杀气也没有,不由得略惊,想道:“封伯伯是不是念在师徒之情,对师父下不了手?那么若紫妹妹可就危险了。”
  只是陆寄风并不知道:这招“胡为而求”,本是道家弟子与前辈过招练习时,必先使出的起手招式,只有速度而无杀气,发出的剑气破空之声,更是一种提醒,表示自己将要出招了,请长辈指点。
  封秋华习惯性的使出这式剑招,往昔道门教学之景,历历在目。疾风道长心头一痛,足尖轻点,身子有如被风吹动的一片落叶,已飘至封秋华面前。人至掌至,拍向封秋华的天灵。
  谁也没想到疾风一出手便是杀招,封秋华连忙回剑一挡,阻住疾风道长的掌气,疾风道长却不收掌,推出去的手掌只微微一偏,封秋华腕间一麻,手中所持的剑已被疾风道长挟手夺了过去。
  陆寄风一见,一颗心差点跳出了喉头,甫才过了一招,疾风道长随手便夺去封秋华手中之剑,那还有什么可战?
  疾风道长身手飘然,随手取剑,并无奇特招式,但也正是如此,方显得功力深厚,鬼神难测。
  封秋华发觉宝剑已失,不禁大惊。疾风道长却倒退一步,又将剑塞回封秋华手中。封秋华茫然顺手接住,疾风道长突然抢步而上,五爪如钩,往封秋华咽喉抓去。
  封秋华本能地横剑疾挥,护住上盘。疾风道长左拳右掌,接连击出,风声呼呼,一霎时便击出了七八掌,封秋华回剑挑劈,左闪右避,虽是辛苦地化去了疾风道长的攻势,却也不断倒退,毫无反击之力。
  疾风道长喝道:“我这式‘四面风’在巽宫,五行属木,你怎不使出‘天心离大火’?”
  封秋华应了声:“是。”便纵身由东南踩向北,足踏天火同人方位,剑尖倏地往横一扫,眼前幻出万点剑花,密密交织成一片剑气,有如燎原之火,一波一波地往疾风攻去。
  他手中宝剑剑光,竟有如千万火焰光苗,挥舞伸展著:就连脚下的杂草都被强烈的真气劲风带得像被烈火烧了起来一般,下停地扯动飞舞,在封秋华身边带起一片纷飞的草絮迷蒙。
  凌厉的剑气甚至微扫到远处的陆寄风与云若紫,闷热无比,令陆寄风有如身在大火场中。
  若非亲眼所见,陆寄风决不相信武学可以有此境界,只见封秋华周身剑气笼罩,威严凛凛。总算是使出了像样的剑招,陆寄风这时也才对他的武功有了一点信心。
  而灵木却更是眉头紧锁,双眼露出不忍卒睹之色,看在陆寄风眼里,自是不解,暗自想道:“这位灵木道长不知是不是好人?他为何表情这么难看?倒像是七分伤心,三分惋惜……?”
  灵木的想法,年幼的陆寄风再聪明,也无法理解。
  在陆寄风眼中“像样的”剑法,其实已经是道门中高等的真诀,只有像封秋华这样资质和地位的弟子,才有可能在六十岁之前学到。
  而这套剑法,也是疾风传给封秋华的最後一套剑法。
  当初疾风只教完了剑诀,还没有传完心法,封秋华便犯了戒,而被逐走。这些年来,他自己私下揣摩,不知道进益如何?
  想必疾风此时是有意验收成果。
  只见封秋华的剑气挥划之处,皆带起一股热风,剑法以火焰燎原之势,压头盖顶地袭向疾风道长,包围住疾风周身要害。
  疾风道长略退几步,冷冷地瞪著封秋华,眼中有著旁人难以察觉的红丝。
  封秋华果然揣摩出了心法,不愧是通明宫第三代的首座弟子。虽然他揣摩得有点不对头,剑法太快太主动了些,火势以天为阳,以我为阴,他应该先掌握住对手的真气走势,然後顺势而发,不争,不让,不进、不求,方得“天心离大火”之诀窍。但是如果这几年自己有提点他,那么他早就把这套剑法的真谛学对了,不止是武功,就连内力和修养也会提升许多。
  可惜,可惜……疾风道长随步闪避著封秋华的剑势,内心却只在回响著这两个字。
  要不是那个女人……
  从前封秋华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背离道门;如今又为了义弟,与妖魔同路,难道封秋华真的不是块料,就这么禁不起俗世的牵绊?若是如此,不如亲手了结了他!
  一思及此,疾风不由得怒气勃发,面对著猛烈的剑攻,微侧了几下,轻易闪过惊涛骇浪般的攻势,双掌一拍,有如巨梁攻城,硬生生地打破封秋华的剑阵,一股猛烈内息往封秋华正面轰去!
  封秋华叱暍一声,拔空而起,有如踩著看不见的梁木一般,在半空中疾奔著,剑随身送,一剑往前猛刺向疾风道长。
  疾风道长居然不避反迎,等封秋华的剑尖已几乎要剌入他的眉心,才猛然双掌挥出,夹住封秋华的手腕。
  封秋华的手腕被这一式“虎钳夹”夹中,登时痛入心肺,轻微得旁人听不见的 “喀、喀”声之中,封秋华右腕的骨节已断成数截,根本无法再握住剑,“当”地一声,剑已落地。
  疾风道长手一松,封秋华踉跄倒退了好几步,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只见他面色惨白,大颗的汗珠自他额间滴下,右肩不住地轻轻跳颤,显然是痛得发抖。
  疾风道长自鼻间发出“哼”的一声,脚尖一踢,将地面上的剑踢起,握在手中,指向云若紫,身子一闪,有如电光般影未到,人已到,剑尖居然已经到了云若紫面前。
  陆寄风惊得僵住了,猛听见呼啸一声,黑影一晃,竟有人硬生生挡住了要剌入云若紫眉心的这一剑。
  那正是封秋华,他及时闪身窜入云若紫与疾风道长之间,“噗”地一声,剑尖已剌进他的右肩。
  封秋华应声而倒,疾风道长拔出了剑,一股血瀑便由封秋华肩头喷了出来,溅在疾风道长脸上,更显挣狞。
  陆寄风正要去扶他,封秋华连哼也没哼一声,已自行撑起身子,又昂然站住疾风面前。
  他想也不想地以身受剑,保护云若紫的决心已明。疾风道长冷冷地说道:
  “你右腕已残,秉风穴又中了一剑,还要战下去吗?”
  封秋华脸如死灰,就连声音也已经发著颤:“……义……义无反顾。”
  疾风道长脸上的肥肉跳动了一下,沉声道:“好,好一个义无反顾!你只顾朋友道义,却不顾正邪之份,可见我当初将你逐出师门,果然不冤!”
  封秋华虽然心酸,却忍著心灵与身体的痛苦,道:
  “我没有选择,义弟之女已无生路,我……我若见死不救,有愧为人……”
  “为了这点私情,你宁愿杀我?’
  封秋华惨然道:“晚辈根本不是道长的对手……’“那么你是要与妖邪同死,自甘堕落了?”
  封秋华咬了咬唇,道:“是,但在晚生死前,有一个心愿,求道长成全。”
  疾风将剑一横,斥道:“我和妖党没什么奸说!”
  灵木连忙插嘴暍道:“封秋华,你把遗言交待清楚,再死不迟!”
  封秋华看著疾风,颤声道:“晚生只希望……死後,以朽木为碑,上面写著‘上疾下风真人之弃徒’几个字……”
  “你休……”疾风道长才叱出半声,便硬生生地收住,喉间一阵抽紧哽咽,僵著脸,更严厉地瞪著他。
  封秋华再愚蠢也知道师父要说的是“你休想”三个字,他明知无望地求道:
  “木碑易朽,过得十几年,这碑就会朽烂不见,不会再有人知道晚生的身份,而届时,晚生的枯骨也已烂尽,人事不知,请道长……”
  封伙华出气多,入气少,这几句话说得费尽了全身之力。疾风道长暴躁地打断他的话,喝道:“痴人作梦!你受死吧!”
  疾风道长挥掌攻来,封秋华一个站不住,倒地滚了开去,疾风道长的猛烈掌气击中地面,“轰”然巨响,地面被这一掌打出了一个大凹洞。
  封秋华滚了几滚,一跃而起,身上已遍是尘泥。疾风道长跟著又是接连著十数拳快速逼攻,风声呼呼,封秋华只能勉强地东闪西避,他的身法巧妙,轻功灵便,在疾风道长刚猛的掌气中,犹如巨浪中的一叶扁舟,浮沉狂摆,却始终没有破淹没。
  封秋华的右臂已经完全不能动,只以左掌应敌;疾风手中虽握著剑,却垂剑不用,以空著的左手对上封伙华,两人皆以左手拆招。
  只见两人的拆解一式快过一式,身形渐渐看不清楚,两道灰白影子极快地或进或退,或攻或守,竟像是太极之两仪般生克自然圆融无间。
  在灵木道长眼中,过招的两人并不是在决斗。疾风道长大可以一招就取了封秋华的性命,现在这样拳来脚往,无非是拖一刻算一刻。但是能拖多久呢?灵木知道师兄性烈如火,最後还是会杀了封秋华。
  一切又是怎么走到这步田地的?
  从前封秋华为了修练“天心离大火”,饱受煎熬,这式剑法的心诀,必要将全身奇经八脉一遍又一遍地以行小周天之功的方法升高温度,等温度提升到火焰的温度时,再以引导之法,将之散出於几个重要穴位。要做到升高体内温度而不伤五脏六腑及全身筋脉,是最困难的初步。等练到极致,体温便不会再升高,随时可以发出高温,变化自如,出手之际随著剑气发出灼温,剌中对方要穴,是之谓“天火”。
  那时,疾风道长要他到山顶绝崖冰骨岩上打坐练功,只半年,封秋华就已能适应冰骨岩,在此地生存而不觉有异。这样的进境,就连不过问再傅弟子之事的通明真人司空无听了,都忍不住点了点头,大有嘉许之意。
  而那个坏了封秋华道行的女人,又是怎么上了冰骨岩?又是怎么让封秋华见到? 封秋华说她当时将近冻毙,因此自己以真阳之火为她暖身,救了她的命,此後她便留在冰骨岩附近,封秋华驱赶过她,她是被赶走了,可是……为什么还会产生这段孽缘?
  “噗”地一声,灵木道长脸上一热,原来是一滴血溅到了他脸上。
  只听疾风道长喝道:“中!’一指已剌中封秋华,指尖刺入肌肤,那是封秋华溅出的血。
  灵木一凛,封秋华的身子晃了一下,继续以左手掌力攻向疾风。疾风待封秋华一掌推到,才举起左掌,反击回去。两掌相接,发出“碰”地一声巨响,封秋华身子仰头一晃,踉舱不稳地又倒退了几步。
  疾风与封秋华所对上的这一掌,运上了真气,可以说是以硬功对硬功,再没半点转圆了。
  疾风站在原地不动,冷峻地望著封秋华。
  这掌所挟的真气,使封秋华五脏六腑受了重伤,原本已被剑和指气伤得全身鲜血淋漓,此刻好下容易站稳了,唇角却已忍不住出了一道殷浓的血流。
  封秋华“哇”地一声,低首吐出一大口血。喘著气,抬袖擦去血渍,他体内倒流的血还是不停地滑出喉头,想忍也忍不住,只好吸著气,将血吞下腹中,勉强站稳,但是他的双脚,早巳像是灌满了铅,一点力量也没有了。
  见封秋华面色由惨白变为腊黄,陆寄风也知不妙,唯恐封秋华会就这样丧了命。
  疾风道长说道:“你的心脉已被我这掌击裂了,还要战吗?”
  封秋华的呼吸浊重,已连话也说不出来,头发蓬乱,双眼突出,模样甚是可怕,他拼命忍著涌出喉头的血,重重地喘息。左手按著丹田,用力地吐纳行气,全身骨骼发出轻微的霹啪之声,沉稳地一步一步,向疾风道长走来。
  疾风道长的眼中闪过一丝凄苦,突然仰首大笑:
  “哈哈哈……你宁可死,也不认错;你宁肯让我活活打死,也要保护你的兄弟家小,这结义之情,竟胜过了一切,哈哈哈……”
  疾风道长愤怒的狂笑声里,微带哽咽。他两度在重创封秋华之後,便停下了手,只要封秋华认输放弃,就不必走到最後一步。他一再地给封秋华生机,可是封秋华竟一点也没有退让的意思,这除了令疾风意外,更像割著他的心一般。他不解为何封秋华这样顽冥不灵,这样自找死路,就为了一个结义兄弟的女儿。
  封秋华走到疾风面前四五尺之处,双掌骤起,右拳击向疾风面门,左掌拍向疾风的腹部。
  封秋华的右手右肩已经受创过重,击向疾风道长面前的这一举,有若幼儿,疾风闪也不闪,随手一举,便格住了他的右拳,内力随著手劲吐去,封秋华有如被重重一掌推开,飞跌出数丈,仰倒在地,一口血再也控制不住,狂喷了出来。
  封秋华仰面而倒,挣扎著欲起身,却是一阵晕眩,身子也渐觉得冷。他知道自己已经奄奄一息,离死不远了,但仍拼命地要站起来。他了解师父,只要他还站著,师父就会守信,先与他决战。如果他就这样倒地不起,接著师父便可能先杀死云若紫,再慢慢地医治好他。
  封秋华使尽了全身的力量,但无论如何也撑不起身子,肩、背、臂,都像支离破碎了一般,不管施了多少力,还是无法把这些部位连贯起来。模模糊糊间,他听见那少年的叫唤:
  “别杀她!”
  封秋华想发出声音阻止师父,但是溢满了血的喉间只发出“咯、咯’的含糊声音,眼前便是一黑,失去了一切的知觉。
  疾风道长这一剑剌向云若紫,但是没有刺中,因为陆寄风抱紧了她,剑刃划过了陆寄风的手臂,陆寄风惨叫了一声,登时鲜血长流,浸湿了半边身子。
  疾风及时收住剑势,厉声道:“小子,你若不退,我便也一剑刺死你!”
  陆寄风发著抖,说不出话来,疾风道长眼中布满了血丝,脸泛油光,和著封秋华喷在他脸上的血,那凶狠和痛恨,竟燃著疯狂的火焰。
  之前他或许还会放过陆寄风,但是为了这个妖女,他已被逼著打死他的爱徒,此刻任何与云若紫有关的人,在他眼里都是逼死封秋华的元凶,应该抵命。只要陆寄风再迟疑片刻,他手中的剑绝对不会容情。
  见到师兄眼神骤变,灵木道长身子一闪便窜至陆寄风面前,迅速地一指点中陆寄风,一手抓过云若紫。陆寄风只全身一麻,眼前一花,云若紫已不在怀中,不由骇然。
  只见灵木道长一手按在云若紫额上,只要真气一送,云若紫便要天灵尽碎。灵木道长对陆寄风厉声道:“小子休要插手坏事!”
  灵木道长知道师兄现在神智已难以控制,只好抢走云若紫,点退陆寄风。他见这小孩不会武功,又生得一副善相,实不愿见他横死。
  他本以为陆寄风见到疾风道长与封伙华的一战,会心生怯意,自动退却,不料陆寄风竟扑了上来,一面动手打著灵木,一面叫道:“你们两个恶妖道,已经杀了封伯伯,又要杀若紫妹妹,把若紫妹妹还我!”
  灵木怕他激怒师兄,又怕出手过重伤了他,只好以轻功跃退了数十丈,以避陆寄陆寄风一眨眼便跑到灵木面前,灵木脚下急踩迷踪方位,突左突右,越跑离疾风越远,可是陆寄风却是不管灵木怎么闪,都追得上来,总是灵木一停下步子,陆寄风就已经赶到他面前。
  灵木大感困窘,不知不觉间使出了真正的轻功身法,一侧身便斜滑出数丈,再一倾又滑後了几丈,犹如闪电般无人能料得到下一步会在哪一个方位出现。陆寄风果然便愣住了,急要追上,又见灵木出现在他全然没料到的地方,甚至一下子就已立在他背後,等陆寄风连忙背转过身,灵木又已在原来的地方,而且闪得更远。
  这套奇妙的轻功“天行步”,源自易经六十四卦的纵横生克,变化有千千万万种,只看出步时的方位在何方,整套的步法就不一样,而每一套都有六十四步,但是只要记热了易数推演的程序规律,便能运用自如,变化出不同的灵活程度,是难学易精的轻功步法。
  陆寄风对数理变化最是拿手,他慌张地乱追了几步,隐隐地便感到似乎能掌握灵木下一步的方向,却又不敢肯定,略一调稳气息,目光顺著灵木奔走的方向转去,稍稍回想他前面十步的步法,便往左方随位踩去,灵木道长的蛊位之错正是随位,居然笔直地往陆寄风撞来。
  灵木大吃一惊,正要闪开,偏偏随位的纵步也是蛊位,左右都闪不过,“碰”地一声,两人撞成了一团。陆寄风闷哼了一声,身子弹飞了开去,重重地落在地上。
  灵木惊呼:“哎呦,不妙!”他周身都是真气,被他这么一撞,有如被迎面打了一掌,凡夫俗子非要破撞得五脏俱碎而死不可,急忙奔到陆寄风面前,探视他的生死。
  不料倒地的陆寄风一跃而起,扯住灵木的衣袖,叫道:“放下若紫妹妹!放下若紫妹妹!”
  灵木道长满腹疑心,陆寄风被这么一撞,鼻血长流,脸上也整个肿了起来,可见伤得真是不轻,可是居然还精神奕奕。
  疾风道长一手挟著已经完全没有生气的封秋华,以轻功跃至二人面前,面色阴沉,提剑正要一剑往陆寄风背心剌去,灵木忙叫道:“师兄且慢!”
  疾风道长怒道:“干什么?”
  “这小孩邪门。’
  灵木右手挟著云若紫,倏地出手,以左手抓住了陆寄风,陆寄风被这铁箍似的大手抓住,只觉灵木的手掌有如烧红的铁铐一般,传出一股滚烫的热气,烧得他手臂剧痛,自然而然便运起力气与这热力相抗。灵木手腕一震,陡地松手放开,陆寄风也退後了一大步,又气又急地看著这两个武功高强的道士,不知该如何是好。
  灵木追上前—步,道:“你练过什么功夫?师出何门?”
  陆寄风一愣,道:“我……?我什么功也没练过……”
  灵木脸色更怪异:“你真的没练过什么功?什么也没有练过?”
  “我没必要骗你!”陆寄风大声道。
  灵木眼光一扫,陡然脸色变得极为震惊,颤声道:“师兄,他……你刚刚刺他的一剑……”
  “怎么?”疾风问道,眼睛也顺势往陆寄风的手臂一扫,突然间也像是触了电一般,冲上前一把抓住陆寄风,拉起他的左臂细看。只见刚刚被剑划过的地方,周围还有风乾了的血渍,但是应该裂开的长长伤口,却只有一道褐色的长痕,一点伤也没有。
  疾风神色怪异地看著陆寄风,突然间拉住了他,搭住陆寄风的腕脉,察觉出他脉搏跳动迟缓之极,凝神搭哌,更觉得脉象奇异,振速竟似乎有两道,一道渐渐隐去的是普通的少年血脉,另一道渐渐成长的却是难考的异脉,迟而不绝,似存似亡,如枯木含生机,岩中蓄暗流。
  疾风道长激动得声音沙哑:“你……你服食了什么异物没有?”
  陆寄风不敢骤然回答,慌张地看了看疾风,又看了看灵木。
  灵木叹了一口气,将云若紫放在地上,脸若死灰,竟几乎是要哭了出来的样子。
  疾风抓著陆寄风的双肩,用力晃了一下:“你怎会服了天婴?你是个凡夫俗子,天婴怎会在你面前现身?是谁教你要服食天婴的?”
  陆寄风被他抓住,无法挣脱,只好叫道:“我不知道什么天婴!那怪物要咬若紫,我们砍断了它,它便化为红色的大参,若紫妹妹要我吃了,我……我不知那是什么!”
  疾风道长五官都挤在一起,流下了泪,仰首“哈哈哈”大笑了几声,笑声比哭声还要悲惨难听。
  接著疾风一把抓住陆寄风,以手中的剑在他手指上刺出了一个洞,陆寄风一痛,硬是咬著牙不叫出声,他不知疾风想做什么,心中实是怕到了极点。
  而後疾风用力拉著陆寄风,将他拉倒在封秋华身旁,一手撬开封秋华的口,将陆寄风流血的手指放了进去,挤出几滴血在封秋华口中,才放开陆寄风,并将封秋华的身子扶起,自己坐在他背後,双掌抵著封秋华的背,专心地运起功来。
  陆寄风看著疾风道长以自己的血喂封秋华,又替他运功,看样子是想救活必死无疑的封秋华。这下子陆寄风多日的疑惑瞬间全解了开,但是却也更加茫然,呆呆站在原地,心中乱作一团。
  陆寄风想著:“原来我所服的就是天婴,那我的身体变成什么了?受了伤马上就好,就连死,都可以再活过来……”
  他举起手看了看被剑刺入的小伤口,果然只剩下一道疤痕,就连这疤痕也正在迅速地变淡,很快就会看不见了。
  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怖,似乎自己不再是人类,而是某种怪物。
  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就这样一语不发地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疾风道长盘膝打坐在封秋华背後,替他顺了一阵子气,果然察觉出一道生机迅速地流了只剩一口气的封秋华体内,散向奇经八脉,只是三焦之位都是空荡荡的,生气流不进去。
  疾风道长为他行了两遍气,才将依然死人一般的封秋华放在地上,站起了身,不知在想什么。
  一会儿,他走向陆寄风,道:“你把服下天婴的过程详详细细地跟我说了。”
  陆寄风本有些迟疑,转念一想:今日落在他们手中,隐瞒也没有意义,便略加回忆,将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口齿清晰,思绪有条有理,说得疾风与灵木都完全了解前因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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