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以德化人
2025-04-14  作者:陈文清  来源:陈文清作品集  点击:

  江天星已经吃过一次大亏,如何能再受那落魄老人的捉弄,大怒之余,暗暗逼出一股力道,向那射来的酒箭撞去。
  依他忖测,不论这落魄老人武功多高,凭自己九成内力所弹射的暗劲,把他的酒箭弹得散了开去,该是毫无问题的事。
  殊料事实大谬不然,虽是一股酒箭,却像每一滴中都贯注了无可抗拒的内劲,自己弹射出去的内力竟然丝毫不起作用,仍然被喷了个满头满脸,不亦乐乎。
  酒中加上了辣椒的汁液,耳目口鼻之中都有一阵剧痛之感,两眼更是峥不开来,同时喷嚏连连,样子实在狼狈不堪。
  落魄老人哈哈大笑道:“这就是水西流。”
  江天星又惊又怒,揩揩满脸酒渍,喝道:“尊驾这是什么意思?”
  落魄老人笑道:“我不是告诉你了,这就是水西流。”
  江天星沉声道:“在下被你戏弄得够了,快些把你的来意说出吧!”
  那落魄老人顾自笑道:“我老头子还能叫它水南流。”
  葫芦一托,一股酒箭向殿门外射去。
  说也奇怪,那股酒箭一经射出殿外,立刻蓬然四散,分向两旁撒去。
  落魄老人酒箭一射即止,同时喃喃的道:“太可惜了,这酒都是银子买的……”
  又拍拍口袋,得意的道:“不要紧,今天发了点外财,五两银子能买十葫芦酒。”
  一言未落,只听喷嚏连连,藏在殿外的“阆中神枭”公冶短与“地狱秀士”何其昌也被酒箭射了出来。
  落魄老人怪叫道:“有鬼有鬼,都被我老头子用酒灌出来了,喊救命的大约也不会是你们吧!”
  公冶短与何其昌也像江天星一样的狼狈不堪,两人却凶狠狠的大步踏入殿中,怒喝道:“你这老不死的瞎了眼啦,大爷们与你远无怨、近无仇,为什么要找大爷们的麻烦?”
  落魄老人两眼一瞪道:“谁找你们的麻烦了?”
  公冶短怒道:“这酒是谁喷的?”
  落魄老人哼道:“是我喷的。”
  何其昌喝道:“既然你承认就行了,说吧,是故意找麻烦还是什么意思?”
  落魄老人狂笑道:“我老头子捡了五两银子,一高兴喷酒玩,又有什么不对?”
  何其昌怒道:“不要说你喷酒,你喷尿我们也不管,但是你不该喷到了我们头上。”
  落魄老人道:“这只怪你们站的地方不对,谁叫你们鬼鬼祟祟的躲到没人见的地方!”
  公冶短大怒道:“这样说起来反而是我们没理了!”
  落魄老人颔首道:“自然是你们无理,俗话说得好,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我老头子走南闯北,从来没碰过钉子,没吃过苦头,你们躲到老鼠窝里都会有酒喷到头上,自然是你们没理了。”
  何其昌咬牙道:“原来你是这样胡说八道……”
  转向江天星道:“江兄弟,是可忍孰不可忍?”
  公冶短也接口道:“是呵,江兄弟,你也一样的吃了这老鬼的大亏,为什么不说话了?”
  江天星面色一红,道:“不错,我江湖也闯荡了几年了,还没碰到过这样蛮横的人物……”
  但口中虽如此说,却没有动手之意,显然想使公冶短、何其昌两人打打头阵。
  那落魄老人呵呵一笑,抓过背后的红漆葫芦,又是一阵咕噜咕噜,灌下了几口酒去。
  公冶短与何其昌都是黑道高手,江湖上混了多年,对这落魄老人虽也像江天星一样的看不出所以然来,但却心中有数,知道不是好欺的人物。
  何其昌哼了一声道:“尊驾这样骄横凌人,想必在江湖道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了?”
  落魄老人摇摇头道:“没有什么,瞧得起我老头子的人倒也不多,更算不上大人物。”
  公冶短叫道:“尊驾可否报个万儿?”
  落魄老人哼了一声道:“什么万儿?”
  何其昌哼道:“少装糊涂,请你通个姓名。”
  落魄老人噬噬牙道:“问姓名就问姓名罢了,什么千儿万儿的?我老头子姓时名醉,认得我老头子的人都喊我酒仙。”
  公冶短哼道:“这名字倒是十分恰当。”
  一时江天星、何其昌连公冶短在内俱都搜索枯肠,想从记忆中找出这酒仙时醉的来历。
  然而任由三人如何思索,也是无法记起这酒仙时醉究竟是什么来路?
  江天星忖思着道:“尊驾确然名不见经传,在下江湖经验虽浅,但一般知名之士还都在我的脑海中有个印象,但尊驾却是从未听说之人。”
  酒仙时醉笑道:“你这些话说得稀奇,我老头子有名没名,也是一样的闯荡江湖。”
  公冶短咬牙道:“不管你是何方神圣,今天这样找我们的麻烦,也是不能放过你。”
  酒仙时醉不在意的道:“不能放过我老头子又怎么样?”
  何其昌眼珠一转道:“至少,我们有三个人,不见得会栽到你这醉鬼的手上!”
  酒仙时醉笑道:“你们想和我打架?”
  公冶短先投注了江天星一眼,方道:“不打架也行,你自己想个办法吧,咱们总不能硬把你这口气香下去吧!”
  酒仙时醉摇摇头道:“我老头子是请你们香酒,并不是请你们香气,好像也不算得罪你们。”
  公冶短目注江天星道:“江老弟怎么说,咱们……”
  酒仙时醉接口道:“你别搞错了,他姓水。”
  公冶短哼道:“他姓什么,不管你的事。”
  江天星阴阴的一笑道:“不要说两位香不下这口气,在下也一样的忍无可忍,自然要和他算算这笔帐……”
  微微一顿,又道:“但在下不便争先,自然要先让两位出气,而后方才轮到兄弟!”
  公冶短、何其昌不禁心头暗骂,但两人势成骑虎,无法下台,只好冷笑一声,道:“老匹夫,你用什么兵刃?”
  酒仙时醉道:“你们当真是要打架了?”
  公冶短厉声道:“若不收拾了你,我们今后就不用在江湖道上混下去了!”
  酒仙时醉笑道:“你们若能收山也好,不论到那里住都行,反正你们有的是黑心钱,买几亩田地,讨一房老婆,过下半辈子的安静日子,也许能得好死……”
  何其昌怒喝道:“问你用什么兵刃,谁要你啰嗦这一些的。”
  酒仙时醉拍拍脑袋道:“这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你们大约是不会醒的了。……”
  微微一顿,又道:“我老头子虽然跑了一辈子江湖,可是很少打架,倒不曾准备兵刃。”
  公冶短沉声道:“如果你怕死,就跪下来磕上三个响头,咱们这过节就揭过不提。”
  酒仙时醉摇摇头道:“不行,我老头子活到这一大把年纪了,还没向人下过跪,磕头就更外行了。”
  公冶短哼道:“那你就纳命来吧!”
  唰的一声,拔出了胯下的腰刀,何其昌则撤下了一条软鞭。
  酒仙时醉却仍坐在地上动也未动,巨大的红漆葫芦倚在背后,乍然看去倒有些可怜兮兮的样子。
  公冶短胆气大壮,冷喝道:“你这样撒赖也是不行,快些站了起来。”
  说话之间两人一前一后,形成了合攻之势。
  酒仙时醉顾自扳过葫芦来灌下一口酒去,摇摇头道:“打架一定要站起来么?”
  何其昌哼道:“如果你坐着能打也行。”
  酒仙时醉嗞牙一笑道:“这话说对了,我老头子这些年来虽然不常打架,可是也打过少数的几次,每天都是坐着打的!”
  公冶短阴阴的一笑道:“那很好,你就吃我一刀吧!”
  腰刀一抡,斜肩带背的劈了下去。
  公冶短也是黑道上的一流名手,这一刀凌厉之极,大有一举将酒仙劈死之意。
  就在公冶短一刀劈出之时,何其昌也软鞭疾出,向酒仙双肩缠去。
  两人配合得倒是天衣无缝,何其昌的软鞭稍后出手,目的就是使酒仙双臂受制,无法格拒公冶短的腰刀,就算不死,也必重伤。
  但两人兵刃刚刚出手,却蓦见酒仙把嘴一张,又是两股酒箭分向前后喷来。
  分别向两人喷酒,这动作自是比两人用兵刃出手慢得多,然而说也奇怪,酒仙时醉喷酒的动作虽慢实快,两人又同时被喷了个满脸开花。
  酒中掺了辣椒,两人一被喷中,顿时又峥不开眼来,但腰刀软鞭还是攻了出去。
  只听啷的一声,不知怎么一来,腰刀竟被软鞭缠上,双方力道在伯仲之间,俱感右臂酸痛,虎口欲裂,兵刃同时脱手而飞。
  两人俱皆知道不妙,疾退三步,各自用衣袖去揩双眼。
  等到瞬开眼来,不禁吃惊得呆了起来。
  原来酒仙时醉仍然安安稳稳的坐在原处,正转头望着两人露齿而笑。
  这情形江天星应该看得清清楚,然而奇怪的是他也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
  幸而两人虽然兵刃出手,右臂酸痛,但却并未受伤,公冶短咬牙叫道:“你会妖术?”
  酒仙时醉笑道:“妖精才会妖术,我老头子是妖精么?”
  公冶短哼道:“那么你这算什么名堂?”
  酒仙时醉笑笑道:“什么名堂也不算,高了兴喷着酒玩!”
  何其昌哼道:“你是怎么躲开我们两人兵刃的?”
  酒仙时醉道:“那是你们的事,我老头子不知道。”
  公冶短牙关紧咬,大叫道:“今天大爷跟你拚了!”
  双掌同出,呼呼两掌向酒仙直击了过去。
  酒仙时醉这次并未喷酒,也没有闪避格拒之意,但等公冶短掌力迫到身边,却衣袖一拂,振出一股清风。
  公冶短顿觉劈出的掌力情不自禁的向一旁滑去,竟由酒仙时醉身边掠过,向何其昌击去!
  何其昌未料到有此一着,及至发觉,为时已晚,同时公冶短全力发掌,经酒仙时醉那股古怪的力道一引,掌力似是更加了几成,蓬的一声,击到了何其昌的前胸之上。
  何其昌应声而倒,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显然已受重伤。
  公冶短倒不禁为之呆了起来。
  何其昌喘吁了一阵,勉强压住伤势,叫道:“你这……禽兽,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竟……趁这机会害我……”
  公冶短急道:“不是我……是这老贼……捣鬼!”
  何其昌厉叱道:“就算他会妖术,也不能……有这种事发生……”
  奋竭全力,抖手一扬。
  但见三点寒星直奔公冶短上三路打来,公冶短尚在迷离恍惚之际,及至何其昌暗器出手方才发觉,由于距离太近,根本无从躲闪,闷吭一声,两枚追魂钉已经钉在了前胸要穴之上。
  但听蓬的一声,身子也倒了下去。
  酒仙时醉大叫道:“不好了,只怕要出人命……”
  转向站在一旁的江天星道:“这两人好像是你的朋友,你不管么?”
  江天星两手一摊道:“在下想管也管不了,倒不如不管的好。”
  酒仙时醉哼道:“你倒刁滑,紧要关头连朋友也不要了。”
  江天星摇摇头道:“在下与他们两人不过认识而已,与其说朋友,倒不如说冤家恰当……”
  微微一顿,又道:“不瞒老丈说,不久之前,他们曾想谋害在下,是被在下几句大话镇住了!”
  酒仙时醉嗞嗞牙道:“这也难怪,但你……”
  慢悠悠的接下去道:“不是也要向我老头子算账的么?”
  江天星面色微红,道:“在下与老丈无怨无仇,这点小事计较什么,揭过去算了。”
  他已把称呼改为老丈,显然十分知机。
  酒仙时醉笑道:“你倒是非常大方,不过,我老头子有个毛病,那就是不能见死不救……”
  伸手一指公冶短与何其昌又道:“他们一心脉欲断一个为淬毒暗器所伤,如果不救他们两个人准会一块翘了辫子。”
  江天星笑笑道:“那是老丈心肠慈悲。”
  酒仙时醉哼道:“你呢,若是我老头子不管,你大约也不会救他们的吧!”
  江天星呐呐的道:“这……这……”
  “这了半天,却没这出个所以然来。”
  酒仙时醉神秘的一笑道:“好吧,我不跟你谈这些,把他们两人拖了过来。”
  江天星怔了一怔,道:“老丈要我拖他们?”
  酒仙时醉大声喝道:“你耳朵如果不聋,大约用不着我说第二遍了,快些把他们两人拖了过来!”
  江天星苦笑一声道:“好吧,在下遵办就是了。”
  当真把公冶短与何其昌拖到了酒仙时醉的面前。
  公冶短与何其昌俱皆重伤欲死,曾经一度昏迷,但经江天星一拖,又悠悠的醒了过来。
  两人挣扎了一下,目光灼灼四转着叫道:“老前辈饶命,老前辈……饶命……”
  酒仙时醉哼道:“我老头子一向是尊敬侠道正派之人,厌憎黑道邪魔之辈,你们两人作恶多端,留在世上终是祸根,死了倒也干净。”
  公冶短喘吁着道:“晚……辈……再也……不敢作……恶……了……”
  何其昌也嘶声道:“晚辈……决心……改……过……”
  酒仙时醉点点头道:“这就要另当别论了,既然你们要决心改过,我老头子如果袖手不问,反而显得太小气了……”
  探手怀中摸了半天,摸出了两颗指尖大小的白色药丸,道:“这两颗丸药来处不易,如果你们保全了性命,而不知悔改,那才真是可惜!”
  两人同声叫道:“晚……辈一……定……改过!”
  酒仙时醉微微一笑道:“好吧,希望你们不要骗我老头子……”
  说着向每人口中塞进了一颗药丸,又转向江天星哼道:“你也别闲着,给他们灌点水下去。”
  江天星只好解下腰间水袋,给他们每人灌了两口,将药丸冲下肚去。
  两人药丸入肚,只觉一股清凉之气直入丹田,而且循经走脉布达四肢,不大时光,血调气顺,内创毒伤俱皆同时而愈。
  酒仙时醉望着已经趺坐了起来的公冶短与何其昌两人道:“怎么样了?”
  公冶短双目一张道:“前辈这药真灵!”
  何其昌也叫道:“晚辈已经完全好了。”
  酒仙时醉笑笑道:“你们知道服的是什么药么?”
  两人同时摇摇头道:“晚辈不知,但想必是用灵芒仙草等东西炼制而成的仙丹。”
  酒仙时醉摇摇头道:“完全不对……”
  目光神秘的一瞄两人,接下去道:“那丸药是用百毒调配而成?”
  “啊……”
  两人同时惊叫一声,公冶短顿足道:“服下百毒之药,岂不糟了。”
  何其昌也抓头道:“那我们岂不还是死路一条。”
  酒仙时醉摇手道:“那倒没有这样严重,你们一个心脉欲断,一个毒入内腑,如果不这样救治,一定非死不可……”
  何其昌叹口气道:“前辈说的虽对,但这百毒调配成的药丸吃在肚内,那……”
  酒仙时醉哼道:“这也容易,我老头子另有一种专解这百毒之药的解药,可以给你们化解……”
  声调沉肃的接下去道:“不过,这百毒之药化解之后,你们就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你们愿意么?”
  何其昌、公冶短同时大惊道:“那我们岂不要死了么?”
  酒仙时醉笑道:“那就不是我老头子的事了,你们可以在死前另想办法。”
  说着就向怀中摸去,似是在寻找解药。
  公冶短首先叫道:“不,不,我……不愿把毒解去了。”
  何其昌也叫道:“保命要紧,前辈别找解药了。”
  酒仙时醉果然把手缩了回来道:“但这药毒蕴聚体内,对你们也有一些不利之处,你们愿意知道么?”
  两人同声道:“请前辈指教。”
  酒仙时醉道:“这百毒之精蕴聚体内,如果不触发他,可能终生不会发作,但如一经触发,必然立刻丧命,任凭用什么仙丹妙药,也是不会有效的了!”
  何其昌道:“要怎样才能不使毒发呢?”
  酒仙时醉道:“这是很难的事,只怕你们很难做到。”
  公冶短急得流汗道:“为了保命,不论多难的事,我们也会做到。”
  酒仙时醉道:“好吧,你们仔细听着:第一,今生今世不能再近女色……”
  两人同声叫道:“如果近了呢?”
  酒仙时醉凝重的道:“六个时辰中毒发身死,解无解救。”
  公冶短皱眉道:“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何其昌则催促着道:“前辈再说下去吧,还有什么?”
  酒仙时醉慢悠悠的道:“第二,一辈子不能吃荤腥,就是这两点,犯了色戒,毒发而亡,动了荤腥则全身溃烂,一年之内慢慢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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