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原形毕露
2025-10-05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作品集  点击:

  这天将暮时分,一黑一白两骑骏马,载着两个临风玉树般的人物,进入洛阳城,他俩,正是上官智与伍筱芳,两人投店,漱洗进食之后,已是起更时分,两人离店,步行出城。
  两人先说好了的,到了城外,便即分手,一先一后,径奔北邙鬼丘。
  上官智边行心里边盘算着,与许天心之约,没有能明确约定时间日期,这一去未必一定能碰上,但既经相约,又不能不来。
  正行之间,上官智忽觉身后起了衣袂飘风之声,心想:“是伍筱芳赶上了么?”
  于是立即缓下了身形,只听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道:“上官智么?请稍停!”
  上官智心中一震,止步回身,竟是许天心,不由大喜道:“许兄,小弟正要赴你的约会!”
  许天心趋近上官智身边,喜滋滋地道:“上官兄,你来的正是时候,太好了!”
  上官智剑眉一扬,道:“什么太好了?”
  许天心抑低了声音,沉凝十分地道:“北邙鬼丘一连两晚在三更时分传出怪异的琴声……”
  上官智精神大振,俊目泛出灼灼神光,激动地道:“真有这样的事,许兄的意思是弹琴的可能是‘天音琴圣’?”
  “不错,我是这么想!”
  “许兄探到什么端倪没有?”
  “没有,头一晚,我没准备,要想查探时,琴声忽然中断了,第二晚,我存着试探的心,在山上守候,当然另外的目的是等你,到了三更时分,琴声又起了,是在后山一条谷里,我循着琴声奔了去……”
  上官智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许天心吐了一口气,道:“我奔到谷中,却无法入谷……”
  “为什么?”
  “那琴声非常诡异,能摄人心神,使人内元不聚,我冒险探入数丈,差一点退不出来,你功力比我高,也许可以一试,不过,今晚是否仍会传出琴声,便不得而知了,今天是第二晚。”
  上官智一面感到震惊,一面又有跃跃欲试的冲动,想了想,道:“对方在这里抚琴,不会没有原因,只不知目的是什么?”
  许天心摇了摇头,道:“这就无法想像了,也说不定对方根本就不是我们猜测的‘天音琴圣’,同时,在药王庙惊走‘索血令’的,与北邙的是否同一个人也很难说!”
  上官智豪雄地道:“小弟今晚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许天心深深地望了上官智一眼,道:“也许你能办得到,这件事小弟已经传讯给家师,他早晚也该来了,小弟忘了请问上官兄见到令师了么?”
  上官智皱了皱眉头,以黯然的腔调,把对“百宝仙婆”说的话,重说了一遍。
  许天心愕了半晌,才激动地道:“这实在是想不到的意外,令师这一退出江湖,我们这一方便失去了领袖,对即将展开的行动,影响太大了!”
  说完,长长吁了一口气。
  上官智凄凉地一笑,道:“现在只有寄望于令师的指导了,对了,还有两件事必须奉告,‘百宝仙婆’老前辈已经完成了替‘东海逆天客’报仇的心愿,那化名‘梦里仙翁’的是当今武盟首席长老‘蓬岛仙翁’杜若冰,业已授首。”
  “啊!这是件大事,还有呢?”
  “经证实,武盟铁卫士统领童晓光是‘乾坤教’一分子……”
  “有这样的事?”
  “童晓光本人并不否认,而且前时嵩山后的公案,是‘索血令’与他串演的把戏,据小弟想,当时‘索血令’可能感到羽毛未丰,所受压力太大,所以才耍出这一记花招,暂时匿迹藏踪,从容部署。”
  许天心激动万分道:“这实在是骇人听闻,照这么说来,武盟事实上已经成了‘乾坤教’的天下?”
  上官智语音沉重地道:“谁说不是,太可怕了!”
  许天心低头沉思了一阵,道:“盟主‘长恨客’谷非,难道没有察觉?”
  “当然,他不会一无所知,也许,他对付不了……”
  “小弟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
  “什么问题?”
  “上届盟主‘剑圣’白云青留书让位出走,可能藏着一个可怕的故事?”
  “大有可能,他的传人‘神剑手’庄昶不是自立‘流云派’掌门人,而且企图加盟‘乾坤教’么?其中大有文章,不过这公案白盟主的师兄‘闪电剑客’朱禹业已出面,会查个结果出来的。”
  许天心抬头看了看星座,道:“我们该走了,早些赶到地头去守候。”
  上官智点了点头,放大声音道:“许兄,届时小弟单独去探查,你可千万别露面,恐怕对方别有图谋。”
  他这话本不该这么说,等于是藐视许天心的功力,但他是别有用心的,他知道伍筱芳此刻定然隐藏在附近暗中,这几句话也就等于嘱咐伍筱芳别露面,许天心听在耳中,虽有些不痛快,但事实上他的功力是不及上官智,当下唯唯以应道:“好的,我不会露面就是!”
  上官智感到一丝歉疚,但他不得不如此说,两人展开身形,如两丝轻烟般朝邙山飘去。
  一路之上,他心里暗暗盘算,如果今夜琴声再起的话,以自己所修的佛门至上心法维护心神,当能抗拒那琴声。
  二更将近,二人来到了一座怪石嵯峨的谷口,许天心悄声道:“到了,我们候着吧!”
  两人各自寻了个稳妥的地方隐藏身来,北邙是有名的鬼丘,荒冢累累,入黑之后,到处飞萤,枭啼狼嚎,充满了森森鬼气,寻常人晚上是不会上山的。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看看已是三更,但却半点征兆都没有。
  上官智心里发思:“莫非那弹琴的已离开邙山,不会……”
  心念未已,忽听琴韵悠然破空而起,登时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细聆那琴声,果然有使人心旌神摇之感,立时运起了至上心法,心神才平静下来。
  “到底对方是不是‘天音琴圣’,在此抚琴为何?”他心里在想,是不是现在就入谷一探?
  蓦地,只见一条人影,身法有如幽灵鬼魅,直朝谷中掠去,瞬息无踪。
  上官智心头一震,这入谷的是何许人物,看身法非常之辈,现在,问题不单在于探查那抚琴的人了,此中还大有文章。
  心意数转之后,立即追蹑那神秘人影之后,扑入谷中。
  谷中尽是嶙峋怪石,间杂着稀疏的树木,夜色中有如幢幢魅影,深入约摸五十余丈,琴声终于停止了,上官智停了身形,仔细地观察谛听了一阵,才又小心翼翼地朝里趟去。
  趟进去没多远,一缕极其苍劲的话声,传入耳鼓。
  “为师的以为你不愿见我了!”
  另一个声音道:“弟子不敢!”
  上官智一听那自称弟子的声音颇不陌生,不由心中一动,极其谨慎地向前欺近。
  穿过一道狭窄的石隙,发现了人影,上官智便隐伏不动了。
  只见一块光滑的巨石上,端坐着一个须眉皓齿的老人,膝上横放一张琴,石头下方站了一个人影,背对这一边,一时可看不出是谁来。
  上官智的心弦绷得老紧,照此老的年貌而论,很可能便是猜中的“天音琴圣”。
  那站着的自称弟子,想是此老的传人,他是谁?
  老人又开口,声调像是十分激动。
  “你知道为师的因何出山?”
  那人恭谨地道:“弟子不知道,请您老人家明示!”
  上官智这下可听出声音来了,心里骇异惊奇,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那人影,竟是现任武林盟主“长恨客”谷非,太意外了,根本无法想像。
  老人默然片刻,一字一句说道:“谷非,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长恨客”谷非躬身:“不敢,弟子蒙上届盟主知遇,拔擢顶代,暂摄盟主之职。”
  老人“嗯!”了一声,又问道:“武盟所司何事?”
  “长恨客”谷非朗声道:“维护正义,弘扬武道,为同道排难解纷!”
  老人声音一寒,道:“说得很动听,你都办到了么?”
  “长恨客”谷非惶悚地道:“师父,弟子力有所不逮,但勉尽绵薄,尽心而为。”
  老人声音变得更冷地道:“谷非,‘索血令’扰得武林一片血雨腥风,天怒人怨,你不会不知道吧!”
  上官智心头一紧,这老人却是正义之士,看谷非如何回答这问题。
  “长恨客”谷非沉声应道:“弟子知道,正设法挽此浩劫。”
  老人突地发出数声冷笑,紧迫着又道:“你知道‘索血令’是以何种手法杀人?”
  上官智暗中激动起来,这正是他一心想要探究的谜底,“索血令”杀人,死者都是眉心呈现一个豆大血洞,别无伤痕,这到底是什么手法?
  “长恨客”谷非显然地全身一震,好半晌才期期地道:“这个……弟子想不透,也正因为此,弟子才迟迟不敢采取行动!”
  老人“咚!”地拨了一下琴弦,声如裂帛,令人惊心,可能,这是他愤怒的表示,只见他双目暴射奇光,夜色中有如两道电芒,直照在“长恨客”谷非的面上,像是要照彻他的内心,沉凝无比地发话道:“本门的‘金刚一元指’,武林中只此一家,而且你是单传,怎么说?谷非!”
  上官智心头起了一阵战栗,原来“索血令”杀人的手法叫做“金刚一元指”,而且是此老的秘技……
  “长恨客”谷非向后退了一步,栗声道:“弟子正要以此请教师父,为什么‘索血令’获得了您老人家不传之秘?”
  老人目芒一阵闪动,厉声道:“谷非,你说实话,‘索血令’是否就是你本人的化身?”
  上官智心头俱颤,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事实,难道谷非真的……
  “长恨客”谷非突地跪了下去,以头叩地道:“您老人家怎会有此想法?”
  老人激厉地道:“武林中还有第三者能擅我‘天音琴圣’晚年才研创的独门绝技么?”
  原来这老人真是“天音琴圣”,上官智顿时像被抛落在一片惊涛骇浪中,震得他神夺心摇,他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但思想一时无法集中去分析这震撼武林的大事。
  “长恨客”谷非似乎十分激动地道:“师父,弟子承当不起您老人家的想法……”
  “天音琴圣”严峻地道:“谷非,如果你真的是‘索血令’,为师的罪戾深重了,何以对武林天下交代?你二十年前带艺投奔师门下,曾立过重誓,人可欺,天不可欺……”
  “长恨客”谷非膝行两步,靠近石边,惶声道:“弟子决不敢忘当年血誓,您老人家明鉴!”
  “你当年说,你是孤儿不是虚语吧!”
  “弟子可指天为誓,决不敢哄骗师父。”
  “你不会是乾坤教主‘古今人’贺梦秋的遗孤吧?”
  “师父,您仍是不信,弟子姓谷,不姓贺。”
  “天音琴圣”沉默了一会,道:“为了揭开‘金刚一元指’之谜,为师的在谜底未揭之前,决不回山,你起来。”
  “长恨客”再叩了一个头,站起身来,紧靠“天音琴圣”的脚前右边,语调显得十分恭谨诚挚地道:“师父,弟子自现在起,不计生死,倾力对付‘索血令’,就要揭开这可怕的谜底,一方面还弟子清白,另一方面您老人家也可以安心隐居,怡养天年。”
  “你以前为什么不做如是之图?”
  “这个……弟子忝为盟主,顾虑太多,对付‘索血令’,也就是对付整个‘乾坤教’,又须谋定而后动,一举奏功,方不致贻祸来兹。”
  “嗯!也有道理!”
  “师父,您老人家早已不问世事,怎会知道‘索血令’肆虐武林之事?”
  “是为师的无意中听见入山采药的人谈论‘索血令’的事,照他们描述‘索血令’杀人的手法,疑是为师研创的‘金刚一元指’,所以再动尘念出山一探,到了江湖中,益发证实猜想没错,不久前,在潞安城外发现了‘索血令’的踪迹,为师的试抚一曲……”
  话声未完,只见“长恨客”谷非暴喝一声:“什么人敢施暗袭?”
  接着,双掌电扬,弹身朝“天音琴圣”身后方扑去,紧跟着“天音琴圣”口里发出了一声闷哼。
  上官智心头剧震,什么人这样大胆,敢对这位武林奇人施暗算,莫非是“索血令”闻风而至,猝施偷袭,但,奇怪,自己却一无所见……
  “长恨客”谷非扑去后,不再有声息传来。
  上官智考虑着是否应该现身协助追缉?但自己在暗中窃听人家师徒秘语,业已犯了江湖大忌,现身恐怕不妥?正自犹豫之际,忽觉身后微风飒然,不由大吃一惊,扭头一看,竟然是“倾城花无影”伍筱芳,想不到她也入谷来了。
  伍筱芳用手轻轻按着上官智的肩头,紧傍着他隐伏下来。
  处女身上特有的幽香,使上官智在万分紧张中心神一驰。
  葛地此刻,只听“砰!”地一声,“天音琴圣”从石上栽了下来,“咚咚咚!”一张古琴,砸得粉碎。
  上官智不禁惊魂出了窍,张口……
  伍筱芳伸手按住他的肩背,悄声道:“别动!”
  远处似有人影一晃而没。
  上官智连呼吸都窒住了,等了片刻,不见动静,人可再也忍不住了,厉声道:“芳妹因何阻我现身?”
  伍筱芳沉声道:“我是等那凶手现身,看看到底是何许人物,不料对方够狡猾,只在远远一晃就走了,同时我也想到以‘天音琴圣’的功力,尚且遭害,如果我们贸然现身,敌暗我明防不胜防……”
  上官智颇不以这为然,但也不好反驳她,只淡淡地道:“如果下手的是‘索血令’,我们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伍筱芳摇摇头道:“我看不会是‘索血令’!”
  “何以见得?”
  “你曾说过,‘索血令’闻琴声而遁,他敢么?”
  “很难说,凡属这类邪门人物,明里不敢斗,暗中算计人却是能手。”
  “我们不必争论,去看看那老人……”
  两人先后奔了过去,迫不及待地俯身伸手探察,栗声道:“心脉未断,但已无救了,奇怪……”
  “什么奇怪?”
  “分明是伤于内家重手法,被袭时却未闻任何声息……”
  “看看能不能让他开口?”
  上官智立即坐了下去,手按老人“脉根穴”,以本身内元,缓缓迫入对方体内,约摸半盏热茶工夫,老人有了呼吸,不久睁开眼来,嘴唇连连合动,终于发出了细如蚊呐的声音道:“逆徒竟敢杀师!”
  这几个字,有如霹雳乍惊,震得上官智胸内“嗡嗡!”作响,伍筱芳也是芳容大变,逆徒杀师,那凶手是“长恨客”谷非了,那也就证明他就是“索血令”,这简直真的太可怕了,代表正义的武林盟主,竟然也是荼毒武林的恶魔,在武林史上,实在是空前的。
  伍筱芳激颤地道:“有救么?”
  上官智咬牙切齿地道:“内腑已糜,只剩心脉将断未断,无救了,凶手施的是‘无相神功’,难怪无声无息,谁能想得到……”
  “天音琴圣”努力振动嘴唇,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又乏力的样子,上官智加紧迫入内元,口里道:“老前辈,您有话要交代么?晚辈誓为您诛此逆徒……”
  “天音琴圣”费力地迸出了三个字:“琴里有……”
  有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头一偏,断了气。
  一代奇人,百岁高龄,想不到竟然死于逆徒之手,实在令人扼腕。
  上官智收回手掌,木然呆坐,他觉得全身都在发麻。
  伍筱芳凄厉地道:“此老决不瞑目!”
  上官智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先前模糊的感觉,突然明朗了,一些横在心头的谜,也告揭开了。他从头细细地想——
  少林寺派“了空”和尚,从福建莆田下院,迎回“无相金经”,请求武盟暗中派人保护,自己奉令中途接护,结果“了空”被害,金经被夺,自己顶的黑锅,原来“长恨客”谷非是凶手,首先发现的是他,后来夺回失经的也是他,他之能剽窃了这门秘技神功,不用说,他已经秘密参修了一段时日,熟记了口诀,然后假作寻回金经,准备了此公案于无形。
  武盟总坛,迭生血案,他以特殊的身份地位行凶,当然最便当不过。
  他接掌了武盟之后,引进了一批高手,全都位居要津,是阴谋的一部分。
  盟主“剑圣”白云青,留书出走,违情悖理,多半是被害的了,武盟,实际上已成了“乾坤教”的舵坛。
  这些,早该想到的,但却没有人对他起过疑。
  伍筱芳幽幽地道:“智哥,你在想什么?”
  上官智挫牙道:“我在想‘长恨客’谷非,从种种情况分析,早该想到‘索血令’便是他,但谁也没对他起疑……”
  “这是想像不到的事,照这样看来,他不叫谷非,应该姓贺?”
  “当然,谷非是他的化名!”
  “唉!如果‘天音琴圣’不出山揭穿他的真面目,便不致被杀……”
  “是的,不过如果不是为此,对白道人物而言,后果简直难以想像。”
  “现在如何善后?”
  “先埋了他老人家,然后禀陈‘不老书生’前辈等迅谋对策……”
  “对了,方才他老人家最后吐露了半句话,‘琴里有……’我们查查看,定有原因的……”
  上官智站起身来,道:“琴已跌碎了,我们找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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