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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同命鸳鸯
2025-10-05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作品集  点击:

  上官智垂手肃立,心情有些紊乱,这无可挽救的天生暗疾,是他一生的隐私,一想起来,便觉万念俱灰,生趣索然。
  “不老书生”突地一击掌,道:“有了娃儿,有个人能救你!”
  上官智如聆仙音,登时激动起来,多少年来,他为这暗疾所苦,多么希望听到这么一声,但,从未听人说过这样的话,他本已绝望,早死了这条心,现在,想不到从“不老书生”口中听到了这句话,他颤抖着声音道:“前辈,谁能有这回天之力?”
  “不老书生”却又摇了摇头,像是自语般地喃喃道:“很难,太难,这老儿太古怪了……”
  上官智心头一沉,道:“请前辈指引,晚辈全力以赴,古怪的人,多是性情中人。”
  “不老书生”沉吟着道:“娃儿,一切看你的造化了,你说得不错,他虽古怪,但却是个性情中人,此老年事已高,老夫对他执弟子之礼。”
  上官智惊声道:“那是百岁开外了?”
  上官智心中暗忖:“眼前这‘不老书生’,已属第一等的奇人,武林等闲人见不了他的面而他却对那老人执弟子之礼,那老人岂非是奇中之奇,但不知他古怪到什么程度?”
  心念之间,跟着问道:“但不知那位老人家如何称呼?”
  “不老书生”道:“此老极少踏足江湖,近数十年来,已完全谢绝人世,江湖中谁也不知道他的名号,其实他也没有名号,老夫是无意中碰上他的,他自称‘遗世孤叟’!”
  上官智“哦!”了一声,这名号的确前未之闻,师父也从未提起过。
  “请前辈指示,如何才能叩谒他老人家?”
  “他隐居太行山一处极秘密的峰间小谷,那小谷没有地名,要找的话,你找上一年也未必能找到……”
  “那晚辈该如何行动?”
  “你必须找到‘卧虎峰’。”
  “卧虎峰?”
  “不错,那是一个峰上之峰,蜂顶有块怪石,形如卧虎,虎头上有一个虎眼,辰巳之交,日光正好平照,你从虎眼透视对峰,可见一个小小石隙,那便是入口,过了此时,日光不照,疾雾遮掩,便看不到了。”
  上官智激奇地道:“怎样才能到‘卧虎峰’?”
  “不老书生”略一思索,道:“老夫画一条路线给你,你好好记住,不难找到。”
  说着,拣了根柳枝,在地上边画边讲。
  上官智聚精会神地一一牢记心头。
  “不老书生”画完起身,又道:“如果你有幸得他老人家垂青,将终生受用不尽。”
  上官智躬身道:“敬谢前辈指点,晚辈感激不尽。”
  “不必说感激的话,那老人性格古怪,见不见你尚是问题。”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晚辈虔诚以求,谅他老人家不会弃之不顾的……”
  “难说!难说!”
  “晚辈准备日内动身前往……”
  “慢者,还有句话说明,令师同意你如此做么?”
  “这个……家师必欣然允准!”
  “何以见得?”
  “家师为晚辈的暗疾,常常自叹无力回天,也曾多次向同道提起,他老人家决不致阻挠的。”
  “很好,但你还是先禀明再行动,这是为人徒之道!”
  “是的,晚辈谨受教!”
  “言尽于此了,你去碰你的机缘吧,老夫得走了!”
  “晚辈恭送!”
  说完,躬身长揖,待直起身来,眼前已没有“不老书生”的影子,半点声息都没有,对方竟不知如何离去的。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柳林,三两归鸦,噪空而过。
  上官智沉浸在意外的惊喜里,像是业已熄灭的灰,又迸出了火星,他对本身的天生暗疾,业已不存任何希望,想不到巧遇“不老书生”,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天下很多事,有时奇巧得令人难信,先有人冒充“不老书生”对他援手,接着真正的“不老书生”出现。
  这纯粹是巧合,但巧合得不能再巧,他在想——
  那冒充“不老书生”的,蒙面巾染血,显然已受了伤,他为什么甘冒此险伸援手,而且还暂告自己回头,看来他知道一切内情,为什么?
  他为什么不冒充别人,偏偏冒充“不老书生”而借用了自己的青衫,是临起的主意,还是早有成算?
  他知道“不老书生”正好在此道上行走么?
  据“不老书生”说,他已不愿追究冒充他的人,那他是见到冒充者了?
  师父为了不泄机密,把所有功力均加以改头换面,“不老书生”竟能从“龙光射斗”这一式中认出了是师门“玉手功”脱胎而来,这一份眼力的确惊人。
  两次有惊无险,度过了难关,此去开封途中,不知倘有凶险否?
  心念及此,他想到自己该不该继续奔开封找“倾城花无影”,以追查“沧海老人”的下落,抑是改道赴太行山拜访“遗世孤叟”?
  “不老书生”曾要自己先请示师尊,然后再行动,这是必要的。
  此番来开封,业已禀告了“百宝仙婆”,想来所有行动的人都已尽知,中途而废不太好。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续奔开封,如果能在开封碰上几位师门友好前辈中的任何一位,便可把赴太行山的事转陈师父,不必再迢迢赶返师门了。
  心念一决,立即动手朝开封进发。
  这一次的任务相当艰巨,所有的参与行动者,都只能暗中行动,不能公开露面,以免打草惊蛇,同时,在没有找到“沧海老人”之前,潜在的危机是相当可怕的,关系了近百正道人士的生死。
  他不敢在中途停留,昼夜兼程,第二天早晨,一算路程,中午便可抵达开封。
  他仍然绕僻道而行,虽然远一点,但比较安全,主要的当然是不愿辜负李静兰的一番情意,她是冒死来警告的。
  随着日头的升高,距开封也越来越近。
  上官智心头窃喜,看来是不会再有意外的事故发生了。
  正行之间,只觉眼前一花,一条人影闪现身前。
  停身一看,不由亡魂尽冒。
  这不期然而现身的,是一个紫衫蒙面人。
  上官智在“绿园”潜探之夜,曾见过他一次,他正是名震江湖的头号恐怖人物“索血令”。
  “索血令”会在此时此地现身,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上官智惊怖地望着对方,全身沁出了冷汗,紫衫,蒙面,这标志代表了恐怖与死亡,以上官智的功力而论,是毫无机会脱出对方之手的。
  “索血令”冷森森地开了口:“上官智,你活在世上的时限,到此为止!”
  这句话,不啻是死亡的宣布,令人不寒而栗。
  上官智骇极地连退了三个大步,他想不到对方会一口道出自己的姓名,上次在“绿园”中,自己是暗中看到,现身是在对方杀人离开之后,前此从来谋面,他为什么要截杀自己?李静兰母女、“天狗”任幼辉、“悟性”和尚等都是他的手下么?
  心念之间,栗声道:“阁下可以先把话说清楚么?”
  “索血令”声音冷得不带半丝感情地道:“你不应该活下去,就这么一句话。”
  上官智一咬牙道:“总该有个原因吧?”
  “索血令”似乎极不耐烦地道:“有,但不必告诉你。”
  上官智怆然一笑,这一笑是自嘲,嘲自己的命运,像是死神与自己结了不解之缘,这一路来,步步杀机,而对方为什么非杀自己而后甘心,却还是个谜?
  既然碰上了这恐怖人物,看来是死定了。
  “索血令”冷阴阴地又道:“你有勇气自决么?”
  上官智恍若一下子掉入了冰窖之中,连心都冷了。
  但,他是不甘心束手待毙的,虽然明知反抗是白费,可是死,得死得像个武士,不能像猪羊一样被人宰杀。
  面对死亡,必须要有超人的勇气。
  “索血令”寒森森地又道:“你没勇气的话,本令要动手了!”
  上官智俊面呈铁青之色,猛一咬牙,他准备施出那一招由“玉手功”蜕变的“龙光射斗”,即使挽不回命运,也让对方尝点厉害。
  心念之间,正待运功作势,陡地想起了“百宝仙婆”所赠的锦囊,她说在不得已之时出示,可以发生妙用,锦囊中到底装的是什么,一直不曾看过,现在事逼此处,只好试上一试了。
  于是,他伸手怀中,取出锦囊……
  上官智打开锦囊,用手指钳出一物,赫然是一片半掌大的牙骨圆牌,牌子中央,刻了一个狰狞的骷髅头。
  “索血令”惊声道:“那是什么玩意?”
  上官智根本不知道这牙骨圆牌是什么东西,闻言之下,立即把牌面向着对方。
  奇妙的事,果然发生了。
  只见“索血令”口里“咦!”了一声,后退三步,声音颇显激动地道:“鬼牌出,天下哭,江湖起尸山,武林堆白骨,上官智,原来你是‘东海逆天客’的传人!”
  上官智自己也吓了一跳,想不到“百宝仙婆”给自己的,是半甲子之前,搅得整座武林一片血雨腥风的“东海逆天客”的信物。
  这武林史上空前的巨魔,已成了传说中的人物,“百宝仙婆”怎会持有他的信物呢?听师父说,“百宝仙婆”的来头极大,莫非她与“东海逆天客”有什么渊源?
  他不能否认,但也不能承认,只好闷声不响。
  “索血令”的声音,突然变得缓和了:“上官智,你既是‘鬼牌’主人的传人,本令不拟与你为敌。”
  说完,如一抹淡烟般飘逝,身法之奇快,令人咋舌。
  上官智拭了拭额上的冷汗,暗道一声:“侥幸!”
  这结果是怎么也意料不到的,一块小小的骨块,竟能让不可一世的恐怖人物“索血令”收手,可以想见当年“东海逆天客”的名头,是如何的大了。
  他再仔细地看了一遍“鬼牌”,心想:“如果此事传出江湖,自己成了昔年巨魔的传人,定然令人侧目,三十年前‘东海逆天客’杀人如草,难保没有仇家留下,如报复在自己头上,岂不冤哉枉也,不知‘百宝仙婆’是否虑及此点?”
  心念之间,把“鬼牌”仍旧放入锦囊,贴身藏好,继续行程。
  一路无事,午正抵达开封。
  上官智大大地松一口气,目前,最感迫切的是痛快地吃喝上一顿。
  于是,他拣了一家最大的酒楼,要了一个包间,关上门大吃大喝起来。
  这几天来,都是处在惊涛骇浪的情况中,一旦解除了,自然说不出的轻快,而最令他振奋的,是绝症求治有门。
  心头一高兴,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酒入欢肠,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就在陶然微醺之际,门上起了叩击之声。
  上官智皱眉望了包间的门一眼,道:“是谁?”
  门外一个带童子腔的声音道:“里面是上官少侠么?”
  “不错,你是谁?”
  “小的有话奉禀!”
  “进来!”
  一个十七八岁的短装少年,推门而入,随手又把门带上。
  上官智一看,是个陌生面孔,心中微觉一怔。
  那少年拱手为礼,道:“奉家主人之命,请少侠劳驾一趟。”
  上官智愕然道:“贵上是谁?”
  少年微微一笑,道:“是熟人,少侠见了面就认识的,在此不便奉告。”
  上官智的眉头蹙了起来,心想:“是自己人来联络的么?”
  故作有意无意地用手指蘸酒,在桌上画了一朵梅花,口里道:“什么事?”
  口里说,目光却注意对方的反应,但这少年神色如常,这证明他不是自己人,那该是什么路数呢?
  少年显得很沉稳地道:“是大事,小的不甚了了,也不敢饶舌。”
  上官智心中不由嘀咕起来,看对方言词闪烁,态度暧昧,恐怕不是什么好路道,别入了人家圈套,心念之中,道:“贵上现在何处?”
  “小的可以带路。”
  “贵上何不到此地来,岂不省事得多?”
  “敝主人现在无暇分身!”
  上官智俊面一沉,道:“你最好说实话吧,否则本人没空。”
  那少年抓耳挠腮,面现十分为难之色,好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少侠……还记得在来开封途中,那位乘马车的蒙面书生么?”
  上官智正想知道这个谜底,冒充“不老书生”援手自己的人是谁,现在对方自己找了来,真是求之不得,当下霍地离座而起,道:“你带路!”
  出了包间,来到前面柜台,上官智匆匆结了账,然后随着那短装少年出店,转过几条大街,来到一条僻巷之中,那少年停身在一道朱红大门之前,道:“到了,就是此地。”
  上官智一看,这宅第气派不凡,不知主人是何许人物?
  少年叩动门环,一连五声。
  上官智心中一动,这是江湖人常用的暗号,看起来这宅院主人是个神秘人物。
  大门开启,应门的是个精神矍铄的老苍头,目光朝站在台阶下的上官智上下打量了一眼,道:“就是他么?”
  “不错!”
  “进去吧!”
  短装少年回头笑了笑,示意上官智跟他进宅,上官智毫不犹豫地昂首举步,跟着进门,他心里急着要解开这谜底。
  门里是一个大院,花砖铺砌,中门夹以石条,排成了整齐的大方格形,院边杂莳了些花木,看环境倒是清幽宜人。
  迎面,是一排五间的平房,居中是穿堂。
  走过穿堂,又是一个庭院,花木扶疏,竹石玲珑,是一正两耳的楼房,那少年带着上官智从正屋边的角门转入偏院,来到一个小厅之前,那少年高声道:“客人业已请到!”
  一个耳熟的女人声音道:“要他进来!”
  上官智一听这口语不善,不由怔了怔,这里院小墙高,显得有些阴暗。
  短装少年侧身摆手,道:“请进!”
  上官智怀着狐疑的心情,上阶,入厅,目光扫处,不由惊“啊!”出了声,厅内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李静兰母女。
  李静兰花容憔悴,幽凄地望着上官智,略显苍白的口唇连颤,激动道:“你为何要来,你不该来的……”
  上官智不禁“怦”然心震,这情况有些不妙。
  青衣妇人冷厉地道:“丫头,住口!”
  李静兰垂下螓首,以衣拭泪。
  上官智勉持镇定,拱手一揖,道:“芳驾相召,有何见教?”
  青衣妇人面罩严霜,双目有些红肿,怒视着上官智道:“静兰要死了,你有何话说?”
  上官智不由心头剧震,栗声道:“什么,李姑娘……要死?”
  青衣妇人瞪着眼,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上官智心乱如麻,李静兰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吗?为什么说她要死?看来这宅院是她们秘密帮派的舵坛,心念之间,目光不期然地又扫向李静兰,只见她仍垂着螓首,香肩微见抽动。
  为什么李静兰见面便责自己不该来?
  青衣妇人咬牙切齿地道:“上官智,你毁了我的女儿。”
  上官智一抬头,正视对方,激动而又困惑地道:“芳驾这话作何解释?”
  青衣妇人狠狠瞪了上官智一眼,答非所问地道:“你爱静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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