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最妥善的方法安顿你。”
“我不要离开你!”
“我没要你离开我。”
“那你怎么安顿我?”
“巧凤,不是冤家不聚头,来,我们亲一亲……”
“不行,我的伤……”
“伤已经不算回事。”
“哎,你……”
“巧凤,这是最妥当的安顿方法,将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只是……你早些去等我。”
“你,白……白安平,你好狠……”
马庭栋一听不对劲,立即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了,登时血脉贲张,大吼一声:“黑脸的,你插翅难逃!”
手起一掌,窗棂尽碎,窗墙也崩了一大块,变成一个大窟窿,长剑离鞘,人穿了进去。
人影从前面逸出。
马庭栋急进,到了门外,只见人影已在菜园的另一端,“哪里走!”喝声中,飞身扑去。
黑面人的身法快得惊人,马庭栋扑到他刚才落脚之处。人又已在数丈之外。
一追一逐,几个起落,看看距离已经拉近,偏偏前面是林子,黑面人疾射入林,马庭栋也跟着投入,林木幽森,就这么一眨眼工夫,黑面人已不知去向。
马庭栋气得冒烟,发狠在林子里猛穿疾行,转了好几圈,最后失望了。
现在他才想到刚才是一着烂棋,不应该毁窗入屋,应该到门前截击,马后炮,迟了。
吐口闷气,奔回小屋,月影正当窗洞,隐约照见了躺在地上的二娘,人已经不动,蹲下去仔细一瞧,胸口一片殷红,又是捱了刀。
“原来是他!”马庭栋不自禁地叫出了声,想不到用刀杀人的就是黑面人,先后无数次的黑杀,都是他一人所为,灭口、栽赃、去敌,他实在够狠,尤其杀死二娘巧凤,的确是灭绝人性的行为。
白安平,他叫白安平,二娘临死叫出来的。
“白……白……狠心……”二娘还没完全断气。
“二娘,振作些!”马庭栋伸指连点二娘几处穴道,咬着牙:“二娘,我是马庭栋,二娘……”
“你……马……”
“对,我是马庭栋,二娘,姓白的什么来路?”
“他……他是……”口角涌出血沫。
“他是什么?”
“他……谋取武盟的……失宝……”
“我说他的来路?”
“他……他是白……”咕地一声,断了气。
马庭栋一屁股坐在地上,脑海一片昏乱。
二娘可恨,但也可怜,这种下场太惨,她不该死在心爱的人刀下。
半晌之后,马庭栋站起身来。
基于人道,他不能一走了之,利用屋里现成的锄头,把二娘掩埋在屋后空地里。
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走错了路,落得埋恨九泉。
× × ×
马庭栋回到客栈,已是二更过半的时分。
柜台是空的,一名小二在台边椅子上打盹,店堂里那年轻的文士在喝酒,马庭栋扫了他一眼,心想:“这穷酸够古怪,这么晚了还喝独酒。”
转到后进,上楼。
房里亮着灯火,想是小二燃的。
推开房门,一看,心头“咚”地一跳,朱大小姐端然坐在房里,美人胎子,灯下,显得无比的妩媚。
“噢!朱大小姐。”
“马大侠,我等你很久了。”
“有何指教?”
“坐下再谈。”
马庭栋顺手掩上门,然后隔着桌子在朱大小姐对面坐下,咫尺之隔,可闻到晚妆后淡淡的幽香。
“大小姐有话请讲。”
“我想证明一件事。”
“哦!想证明什么?”
“我们到底是敌人还是朋友?”说完,定睛望着马庭栋,一脸凝重之色。
“这……重要么?”马庭栋剑眉挑了挑。
“非常重要,刀剑不长眼,所以必须分清敌我,依我的预料,摊牌的时候将到。”
“哦!是!”马庭栋心念疾转,朱大小姐说的全对,可是敌友如何分法呢?聚集在许州的道中人,彼此各怀目的,除了自己是奉父命行事,曹玉堂是衔监令查案之外,其余的可以说全为了一个“利”字而用尽各种手段,这敌是彼此利益冲突。而友是相与牟利么?朱大小姐的真正用意何在?想着,又道:“如何证明法?”
“坦白交代来路和目的。”
“可以!”马庭栋一口答应,点点头,道:“在下很赞成大小姐的想法。”
“这是我提出来的,由我先交代!”
说着,站起身,拉开房门向外望了望,然后任房门敞开着,转身以低低的声音道:“我叫朱玲玉,太原来的,师出‘八寸婆婆’门下,珍珠实际上是我师妹,此番到许州,是为了追寻武盟失宝,这样交代马大侠满意么?”
“非常满意,不过……”意料中事,马庭栋并不感到惊奇。
“不过什么?”
“大小姐说是为了追寻武盟失宝,追寻的目的何在?”
马庭栋目芒闪了闪,这点相当重要,如果朱大小姐的目的是为了觊觎失宝,那双方将是敌对的态势。
“为了家师一个心愿。”
“噢!可以请问令师是什么心愿么?”
“物归原主,维护正义。”
“大小姐所指的原主是谁?”
“当然是武盟!”
“那太好了!”马庭栋大为振奋,脱口道:“我们目标一致,是同道。”
“我们……目标一致?”朱大小姐眸子放光,显然她也相当振奋。
“对,在下现在只要交代一点,大小姐便会完全明白。家父马啸天……”
“上届的盟主?”
“不错,家父因失宝案而引咎退身,如此,在下的目的不说自明了。”
朱大小姐点着头,眸光直照在马庭栋的脸上,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那的确是太好了!”
“大小姐目前有何打算?”
“当然先要设法得到藏宝图,目前已经知道半张图是在疯豹雷元庆的手上,最大的问题是另外半张图的下落……”
眉毛皱了皱,又道:“我怀疑可能也在疯豹的手里,不然他不会以三千两黄金的代价换半张图,而且,他又是巴巴地从关外赶来的。”
“这……”马庭栋几乎脱口说出另外半张图已在曹玉堂的手中,但念头一转止住了,事关重大,他还不能百分之百的相信朱大小姐,万一对方别有居心,那可就变成冤大头了。
“马大侠的意思……”
“大小姐的推测很有道理,不过……很难说,所有的江湖朋友,全是因了古墓血字的传言而来,原因在于死者曾是武盟的长老,不一定谁会持有半张图。”很牵强的解说,他是不得不如此。
“马大侠认为呢?”
“尽力查探,当然,能设法先取到疯豹手中的半幅图是上策。”
“我想到了!”
“大小姐想到什么?”
“很简单一个道理……”说着,再次转身朝门外巡视了一眼,然后走近马庭栋,低声道:“如果疯豹原本持有半张图,现在他已得到全图,他会暂时离开,另等机会取宝,因为目前的情况不适合下手。如果他没另外半张图,他就会全力追寻……”
“对极了!”马庭栋不能不佩服朱大小姐的心思:“大小姐,我们只消密切监视疯豹,如果他的行动有异,我们就可以发现事实真相。”
志同道合,就该彼此坦诚相见,但马庭栋不敢据实说出来另半张图已在曹玉堂的手中,因为关系太重大了,小小的疏忽,会造成无法弥补的大错,所以,他只好在这一点上持保留的态度。
“马大侠,现在话已摊明了,彼此是有志一同,我们的第一步联手行动是什么?”
“设法要疯豹交出半张图。”马庭栋不假思索他说了出来。
“疯豹肯花三千两金子买的东西,会乖乖交出来么?”
朱大小姐闪动着目芒:“如果他真的保有另半张图,藏宝图便已合壁,要他交出来,岂非与虎谋皮?”
“大小姐!”马庭栋深深一想,悠悠地道:“这件事容在下筹思良策。”口里是这么说,实际上他是要找曹玉堂商量,如果由武盟出面,疯豹会有所顾忌。
“好,天不早了,明天再谈,也许……珍珠会带什么消息来。”。
“噢!珍珠姑娘……”
“她目前正在监视疯豹的行动。”
“那太好了,大小姐请安歇。”
“明儿见!”朱大小姐起身回房。
马庭栋坐到灯前,心事又纷至沓来,二娘,黑面人,李大风,云英……这些人和事不断在脑海里翻腾,这些问题中,最主要的是李大风,他何以会持有半张图?
“咋咋!”后窗敲响。
马庭栋心中一动,起身过去,拉开窗门,一个人头伸在窗棂上,竟然是曹玉堂的跟班王道。
“是你,玉道,有什么事?”
“曹爷等着要见你。”
“哦!人在哪里?”
“废园阁楼。”
“好,我马上来!”
王道缩头离去。
马庭栋关牢房门,熄了灯火,在床边静坐了片刻,然后才越窗进入废园。
他迅快地直奔阁楼,登上扶梯,曹玉堂已在扶梯口相候。
“马老弟,你来了!”
“曹兄有何见教?”
“关于疯豹买到的半张图……”
“小弟正想跟曹兄商量这档事。”
“很好,老弟的看法如何?”
“设法取得疯豹手中的半张图。”
“要取图并不太困难,疯豹在关外呼风唤雨,但到了此地他变不了大戏法,问题是即使得到图,这公案并不算了结,我们还查不到当初作案之人。”
“曹兄的意思是……”
“先分析一下两片半张图的来源。”
“好,小弟听曹兄的高见。”
“客套话不要说了,没什么高见低见的,我们交换一下意见,找出根源,现在先说疯豹得手的半张图,图是冷血人蒲剑出卖的,而冷血人称说是无意中在许州旅店白面狼陈尸的现场捡到,老弟认为可信么?”
马庭栋深深想了想。
“可信也不可信。”
“这话怎么说?”
“说可信,冷血人声言要从此洗手,说什么他也不敢骗疯豹,这等于是骗了关外黑道盟主一样,天下之大,可能没他容身之地,同时还有信天翁在场作证,也是个惹不起的人。”
“唔!说不信呢?”
“藏宝图从来没听说过,而是因为黑脸人谋李大风持有半张才引发出来的,当时就算冷血人真的捡到了那半张图,他又如何知道是藏宝图?”
“假使冷血人心事先听到了什么风声,或是得到什么线索,情形便两样了。”
“对,曹兄的推测也有道理,可是杀害白面狼的必然志在半张图,能杀得了白面狼便不可能对付不了冷血人而仓皇逃去,让冷血人捡现成,同时,算他是一时紧张不察,事后也该找冷血人,不可能就此甘休。”马庭栋层层分析。
“嗯!”曹玉堂点点头,用深沉的声调道:“如果真的是巧合呢?”
“我们直接找冷血人印证。”
“现在要再找他……恐怕很难了。”
“如果武盟下令找人,不太困难吧?”
“这……当然,办法是有的!”曹玉堂沉默了片刻:“现在再谈谈李大风……”
“小弟认为他涉嫌很重。”
“说说看?”
“首先,他原是武盟的总管,虽说退身是在案发之前。但他何以凑巧买下废园的一半开镖局?何以藏宝恰在废园?再说,他的半张图何来?”
“老弟的判断呢?”
“周密的预谋,长时间的安排。”
“他是主谋?”
“也许,不过,图只半张,证明还有同谋。”
“为今之计呢?”
半张图是物证,迫他说出真相,交代半张图的来历,他无法狡赖的。
“这个……”曹玉堂略作沉吟:“老弟,这点我早已想过,但目前还不能打草惊蛇,如果一闹穿,同谋者会销声匿迹,同时暴露了一半图在我们手上,麻烦之至,在没人证的情况下,李大风如坚不吐实,或胡编一套说词,这公案将永远成悬案。”
“也是道理,曹兄的认为呢?”
“抽丝剥茧,先从冷血人身上着手。”
“对了,还有一点……”
“什么?”
“小弟认为黑脸人是关键人物,他何以会知道李大风保有半张图而加以谋取?他以他的女友巧凤作饵,早就伏在了李大风身边……”马庭栋随即把黑面人杀害巧凤的经过说了出来。
曹玉堂深深一想,拍了下手掌。
“老弟,看来黑脸人白安平的确是关键人物,逮到他也许能使案情明朗,我们现在决定行动的步骤,首先设法逮到白安平和冷血人,严密监视疯豹的行动,最后再找李大风,如何?”
“很好,还有件事让曹兄知道……”
“什么?”
“朱大小姐自称是八寸婆婆的传人,与珍珠是师姐妹的关系,奉师命查这公案,说是为了维护武林正义,不过……小弟不敢百分之百相信。”
“这个……如果真是如此,我们便有了很好的帮手,老弟,察微知若,你用点心观察,便可以证明她的话是否可靠。”
“啊!”一声惊叫从楼底下传来。
马庭栋和曹玉堂双双一震,迅快地奔下楼去。
楼底下漆黑一片。
两人都不是等闲人物,并不声张,悄然各占位置,静以待变。
不久,一条人影从房门出现,隐约中可以看出似乎是个女人的身影。
“谁?”马庭栋出声喝问。
“是我!”
“哦!朱大小姐。”
“马大侠!”
曹玉堂并没现身。
马庭栋步了上前。
“大小姐,刚才什么事?”
“我看到了一个乞丐的怪人,追进房便找不到了,房里是空的,只几件笨重家具,藏不了人,窗子也是关着的,这可作怪。”
“噢!”马庭栋立即明白过来,朱大小姐看到的,就是那中年乞丐,也就是废园的主人,这是他的家,想躲藏当然容易。据那乞丐说,他家破人亡,无力报仇,想寻死,他的优家只要知道他还活着,便不会放过他,他正要说出仇家是谁之时,突然有人以暗器突袭,结果冲散了,这到目前还是个谜。
马庭栋走到门边,向里走去,借着窗户微光,可以看出房里真是空的。
“朋友,出来谈谈如何?在下就是昨晚在外厅跟你见面之人。”
没有反应。
“朋友,你不是愿意在下帮忙对付仇人么?”
寂然如故。
“马大侠!”朱大小姐开了口:“你认识这叫化子?”
“凑巧有一面之缘。”
“什么来路?”
“废园的主人,干脆就说是败家子吧!”
“啊!”朱大小姐大为惊奇:“他为什么要躲?”
“怕碰到仇家。”
“唔!”朱大小姐唔了一声之后,不再追问这件事,改口道:“马大侠,你不是还有位朋友么?”
“区区在此!”曹玉堂现身出来。
“哦!曹玉堂,好几天没碰头了!”
“是!朱大小姐对这园子也有兴趣?”
“彼此!彼此!”说着,转向马庭栋道:“马大侠,珍珠有急讯传来!”
“怎么样?”
“信天翁住的那小镇有了情况,所以我才到此地来找你。”
“什么情况?”
“我们得立刻赶去,路上再说吧!”
“好!”
“区区有份么?”曹玉堂插上口。
“如果阁下有兴趣的话,当然欢迎。”
“那我们走!”
三人离去。
× × ×
距小镇约莫三里的官道上。
马庭栋、曹玉堂、朱大小姐、珍珠和王道五个人围着一具死尸。
死者是冷血人蒲剑,死于剑伤。
朱大小姐望着珍珠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珍珠道:“我在镇上听人说这里发生凶杀,所以赶来看看,到这里时,发现冷血人躺在路上,已经气绝。”
马庭栋道:“会是谁下的手?”
朱大小姐道:“说不定是疯豹不甘心那三千两金子,所以不惜杀人夺了回去。”
马庭栋道:“冷血人是老江湖,而且以杀人为业,他应该防到这一着,为什么不远走高飞?”
朱大小姐道:“他在与疯豹的决斗中受了重伤,行动有困难,那伤不是一天半日能好的。”
曹玉堂冷沉地道:“也许不是疯豹下的手。”
朱大小姐道:“何以见得?”
曹玉堂道:“信天翁是地主,疯豹是他的客人,如果是他们下的手,不会弃尸官道,任这事张扬。”
朱大小姐道:“也许是故意这么做,蒙同道人的眼目,虚音实之,因为冷面人不是泛泛之辈,他多少总有几个朋方。”
曹玉堂道:“不无道理!”
就在此刻,远远一辆马车驶来。
马庭栋心中一动,这种时分很少有马车上路的,这辆马车可能有蹊跷,当下开口道:“各位,我们暂时回避一下,这马车可能有问题。”
没有任何异议,五个人立即分别散开,各寻隐身之处,马庭栋匿身到路边一蓬荆棘之后。
马车渐渐驶近,在距尸体两丈远处,突然停蹄不进,口里发出虎虎的怪声。
驾车的也发觉路上有东西,立即下车察看,“咦”了一声,口里喃喃道:“他怎么会被杀?”抬头向四面望了一下。
驾车的这么一抬头,马庭栋心头为之一震,那面影酷似李大风,虽然是粗俗的短打扮,但那对眼神说什么也不会出现在一个马大侠的脸上。
到底是不是李大风,他无法完全确定。
驾车的匆匆回头,拉着马,绕过尸体,这才上车挥鞭疾驶而去。
马庭栋心念一转,立即转身追了下去,为了怕被发觉,他避开路面,从侧方行进。
到底是不是李大风?他边追边想,很有可能,李大风眼见事败,想远走高飞。
一口气追赶了七八里地,马庭栋已是汗流浃背,但他丝毫不放松。
马车岔上小路,缓了下来。
马庭栋也缓了口气。
崎岖不平的小路,马车颠簸得很厉害,成了一步一步地捱。
一幢乡村小屋呈现眼帘,马车到门口停下。
一名汉子急趋近前。
马庭栋从侧方掩过去,在屋角边隐住身形。
“刘陵!”
“局主来了,小的实在担心。”
完全证实了,驾车的是李大风乔装,那守候在此地的汉子是李大风最亲信的镖师刘陵。
“都准备好了?”
“是的!”
“可有什么扎眼的人物出现过?”
“没有,连过路的都没有。”
车帘一掀,一个人钻出马车。
马庭栋一看,整个人都震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