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19-11-07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作品集  点击:

  艳丽的阳光,洒遍了峰谷林樾,不知名的山乌,奈着悦耳的曲调,一切显得那么安祥,山间的早晨,也是满迷人的。
  陈家麟睁开眼,伸了个懒腰,从石穴里钻出来。
  望着这光明和照的世界,他忘了不幸的身世,也忘了血腥诡谲的江湖,暂时陶醉在这山间的和谐里。
  一条身影来到了他的身后,像幽灵似的,了无声息,他懵然未觉。
  并非他的反应不灵敏,而是那身影简直就像个没有实体的影子,根本就连空气也不曾波动一下。
  “噗哧!”那人影发出了笑声。
  陈家麟大吃一惊,连转身去,他的脸色突然变了,变得十分难看。
  现身的,赫然就是他要找的“失心人”,他依然是青衫蒙面。
  “咦!你怎么了?”
  “我要杀你。”
  “杀我,为什么?”
  陈家麟的面皮崩得很紧,面色红里泛青,瞪着眼道:“想不到你手段这么毒辣,还会用毒!”
  “失心人”吃惊地,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家麟咬了咬牙,道:“我问你,‘血神’东方宇是怎么死的?”
  “失心人”窒了窒,道:“妙了,我怎么知道他是如何死的?”一顿之后,又道:“怪事,‘血神’东方宇是‘牡丹令主’座下尊
  者,穷凶极恶,死了不正好,你怎么替他抱起不平来了?”
  陈家麟不由为之语塞,怔了一怔,道:“先不管他的身份为人,只问你为何用那等酷毒手段杀人?”
  “什么酷毒手段?”
  “先施毒,然后杀人残肢!”
  “哈哈,杀得好,太快人心、‘天香门’的人,都该如此下场,这叫罪有应得,可惜不是我下的手。”
  陈家麟又是一窒。
  他没有任何理由为“天香门”的人辩护,的确,他何尝没有这
  种想法,可是目前的问题是在“血神”个人。
  当下横着心道:“失心人,人不是你杀的?”
  “不是!”
  “这么说,江湖中又出了一个断剑的?”
  “失心人”惊声道:“断剑,你看到对方用断剑?”
  陈家麟道:“没见到人,是从死者的创口认出来的。”
  “失心人”沉声道:“好,我俩不必争论,如果是我下的手,我没理由不承认,死者与你一无渊源,说起来还是你的敌人,现在的问题是杀人者也用断剑,这得要査个水落石出。”
  这一说,陈家麟又扁了嘴,“失心人”说的可是情在理中。
  本来査想一件事情,必须运用机智,旁敲侧击,委婉求证,像他这样直来直往,很难成事,天生的,明知其非也改不了。
  “失心人”接着又道:“你且说说,为何要替‘血神’出头?”
  陈家麟也不想瞒他,率直地道:“死者之所以做了‘牡丹令主’的杀为工具,是因为心神受了禁制,才大反常性。目前他的禁制已暗中为几位正义之士所解,正想把握机会稍赎前愆,想不到却不明不白的被人残杀……”
  “失心人”沉吟着道:“这个……‘血神’禁制被解,‘牡丹令主’是否发觉?”
  陈家麟心中一动道:“已经发觉了,昨晚她曾经下令要杀他……”
  “唔!后来呢?”
  “在下现身阻止,她收回成命,让他离开!”
  “然后不久就被杀?”
  “是这样!”
  “失心人”把头连点,道:“‘牡丹令主’一向的作风,她不会容忍有人叛逆她。同时‘血神’不是泛泛之辈,纵虎归山,等于增加了一个可怕的敌人,她不会这么笨吧?”
  陈家麟略显激动地道:“你的意思是……凶手是‘天香门’的人?”“失心人”颔首道:“有此可能!”
  这推断未始没有理由,但陈家麟清楚地记得,“血神”是先离开的,母亲没有再下命令截他。
  而母亲与自己,是很久之后才分手离开现场的,算时间,“血神”已先遭杀害,若从“血神”先中毒而后遭害这点来看,昨夜‘无香门”高手中,“五毒双妹”是用毒能手,可是断剑呢?
  那批人中没有人用断剑,而且算时间“血神”早已远扬了,除非他一离开现场便被人盯上了梢……
  心念之中,道:“可能性很小!”
  “为什么?”
  “昨夜‘天香门’高手中,没人使用断剑!”
  “很难说,伪造一支断剑太容易了。”
  陈家麟的眉头又紧了起来,如果说母亲明里放他走,暗中又命人截杀,那就未免太没母子情份了,这种心性,也未免太毒辣。
  “人真的你杀的?”
  “人格保证,我没任何理由杀他!”
  “理由是有……”
  “什么理由?”
  陈家麟心念一转,道:“失心人,有个问题必须先澄清,你是不是黑谷怪人门下?”
  “失心人”冷冷地道:“如果我不说呢?”
  陈家麟不假思索地道:“恐怕办不到!”
  “怎么,又要讲打?”
  “不错,在下誓死要揭开这谜底。”
  “渔郞,如果我不愿意打,想走便走,你没奈其何呢?”
  陈家麟想起了对方幽灵似的身法的确,他要走的话,自己决留不住他,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地道:“你如果不要脸的话,尽管逃走,我发誓不放过你。”
  “失心人”哈哈一笑道:“渔郞,告诉你也无妨,你说的不错。”
  他,终于承认是黑谷怪人的门下了。
  陈家麟的情绪又狂荡起来,栗声道:“失心人,你既然承认了,事实便很显明。‘牡丹令主’用霹雳弹炸毁黑谷,而‘血神’是她手下,他落了单,你没有不下手的道理,是么?”
  “失心人”淡淡地道:“有理,碰上对方任何人我都会下手,不过,还是那句话,我没杀他。”
  陈家麟窒了一窒,道:“好,算你没下手,这件事暂且不谈,请问令师是否遭害?”
  “失心人”一笑道:“区区霹雳弹,炸不死他老人家,他还好端端地活着。”
  陈家麟的心弦剧烈地震颤起来,黑谷怪人不死,他师徒决不会放过母亲,这问须严重了。
  如果母亲不肯回头的话,后果可以预见。
  “失心人”接着又道:“渔郞,听口气你不会站在你师母‘牡丹令主’一边?”
  陈家麟有苦难言,当然,他没有向“失心人”表示意向的必要,他没答覆对方的问话,把心一横,拉回了正题,沉声道:“失心人,现在该说断剑绝招的来路了?”
  “失心人”道:“时候还没到,对不起,无法奉告。”
  陈家麟固执地道:“不成,在下今天非要知道谜底不可!”
  “失心人”断然道:“绝对办不到!”
  陈家麟脸色一寒,道:“那只好剑下见分晓了?”
  “失心人”淡漠地道:“说什么我也不与你打!”
  陈家麟冷哼一声,断剑出了鞘,这个结不解开,使他寝食难安,现在,他开始怀疑母亲所说的师门是一脉单传的话是否可靠。
  要找黑谷怪人不容易,必须着落在“失心人”身上。
  “失心人”满不在乎地道:“你真的要打?”
  陈家麟毫不踌躇地道:“当然是真的,拔剑吧!”
  “失心人”摆了摆头,道“渔郎,你真的要搏命么?”
  “不错,到你说出实话,或是我倒下为止,不过,话说在头里,我如果不死的话,事情便不算完,过了今天,还有明天。”
  “看来你是铁定了心了?”
  “决不更改!”
  “唉!何苦迫人太甚呢?你明知道我不是你的敌人。人,都有不得已的时候,比如你渔郎,难道你真的半点隐衷也没有,做人,有时也该替别人想想。”
  陈家麟丝毫不为所动。
  他口才不行,个性可相当倔强,反问道:‘你老兄又替别人想过没有?”
  “失心人”忽然声音一黯,道:“有,别人也许没有,但对你渔郞却替你想得不少!”
  陈家麟心中一动,冷冰冰地道:“失心人,在下的事不劳你想,你我之间算是什么关系?”
  “算朋友总可以……”
  “哼!朋友有朋友之道,在下连老兄的真面目都不知道,来路更不用提了,这算是那那一门朋友?”
  “渔郞,这就是我刚才说的苦衷了!”
  陈家麟铁青着脸道:“不要再拖磨时间了,这些都是空话,拔剑?”
  “失心人”笑笑,道:“不是空话,比如说,我姐弟一心促成你与“武林仙姬’之间好事。不必告诉你我付出的代价,这能说是空话么?”
  提到这件事,陈家麟的情绪大大地激动起来,这也是自己心里一个解不开的结,他姐弟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件事自己无法不承认,他姐姐曾以杀人作威胁,不许南昌托身妓院的古红莲与自己交情。
  “失心人”不惜奔波,迫自己出江湖阻止了“玉笛书生”下聘,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怔怔地望着对方,说不出话来。
  “失心人”幽幽地道:“所以我说,我们不要打,那未免太伤感情,时候到了,你一切会明白的。”
  时候到了,什么时候?
  他为什么要如此神秘,陈家麟感到心痒痒地,但对方偏要这样,他没奈其何。
  记得上次进入黑谷时,那怪人也是守口如瓶,任什么也没透露,这当中是一个什么可怕的谜底?
  “失心人”突地用手遥遥一指道:“是谁来了?”
  陈家麟须着他的手指望去,果见一条人影朝这方向奔来,定睛凝目,他看出来的是吴弘文。
  再回头,巳失去了“失心人”的踪影,他竟然悄悄地溜了。
  陈家麟有点哭笑不得,如果说行动诡秘,作事诡异,江湖上恐怕再难找到像他姐弟的了。
  人影逐渐接近,陈家麟出声招呼道:“三弟,我在这里!”
  到了近前,吴弘文第一句话劈头就问:“有‘失心人’的踪迹么?”陈家麟苦着脸道:“人是碰上了,但他说不是他下的手。”
  吴弘文激越地道:“他人呢?”
  “刚刚走了!”
  “二哥,你相信了他的话?”
  “他说的很有情理,我不能不相信,看来的确不是他所为。”
  吴弘文咬牙切齿地道:“那凶手该是谁?”
  陈家麟诚挚地道:“三弟,别难过,不幸的已经不幸了,不管怎样,我们一定要追出真凶,急是急不来的。你一向机智沉着,现在该冷静下来,谋追凶之策。”
  话虽如此,但他自己的内心却平静不下来,像浪花里的一叶扁舟,起伏摇摆。
  吴弘文的情绪仍然很激动,近乎抱怨地道:“二哥,你该让我亲自问问他?”
  陈家麟苦笑着摇摇头,无言以对,他根本就留不住“失心人”,对方的身法有如鬼魅,太奇太快。
  吴弘文又道:“那叫‘失心人’的,究竟是何许人物?”
  陈家麟吁了口气道:“他承认是黑谷怪人的门下!”
  吴弘文追问道:“黑谷怪人又是什么来历?”
  陈家麟道:“这就不得而知了,他不肯透露。”
  停了停,又道:“令师的后事办妥了?”
  吴弘文黯然点了点头。
  陈家麟又道:“‘癫翁’他老人家呢?”
  吴弘文道:“他还在山中,我们分头搜索!”
  蓦在此刻,一声凄厉的惨号遥遥传来,声音尖而锐象是发自女人之口,两人同时感到一震,只这一声,再没声息了。
  从声音来源判断离此地并不远,似在左前方的山谷里。
  陈家麟眉头一紧,道:“三弟,我们去瞧瞧!”
  说着已先弹起身形。
  吴弘文随着跟上,两人并肩而驰,顾盼间来到谷中,只见怪石嵯峨,杂树迷离,任什么也没看到。
  陈家麟一阵顾盼之后,道:“不会离此太远,三弟,你朝南我朝北,我们分头找找看!”
  吴弘文道了声:“好!”
  转身朝谷的另一端走去。
  陈家麟走的是相反方向,才只走了不到五丈,忽见石隙里露出一片衣角,登时心头一震,一侗箭步弹了过去。
  只见一个女子卷屈在石隙里,近身的石头上,溅满了鲜血,在阳光照耀下,十分刺目。
  陈家麟呼吸一紧暗忖道:“被杀的是谁?一个女子怎会在这种地方被杀?”
  心念未已,那尸体忽地动了动,他的心也跟着一阵跳荡,着来这女的还没断气,不知是否有救。
  想着,移步迫近前去,伸手把那女子下俯的脸孔板转过来。
  “呀!”惊叫声中,他“咚!”地坐了下去,脑海里一阵天旋地转,全身发了麻,象是一下子失足掉在冰窖里。
  这女的,赫然正是对他一往情深的于艳华。
  她怎会被杀?
  凶手是谁?
  昏乱失措中,他把她的头枕在自己膝上,用手一探,心头微温,摸了满手阶鲜血。
  “华妹,华妹……”
  他叫唤着,那声调变得象是发自另外一个人的口。痛苦的呼唤,绝望的呼唤,他知道她已无生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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