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19-11-07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作品集  点击:

  陈家麟沉静地坐着,目光逐一扫过来人,他发现了,为首的赫然是“血神”东方宇,与“不败翁”两大尊者。
  他的情绪开始激动了,并不是怕对方,而是想到了对方的主人“牡丹令主”是自己的母亲。
  来人迫近到了三丈之内,形成了一个栲栳圈。
  “不败翁”首先开口道:“有心人,要老夫等动手么?”
  陈家麟缓缓起身,平静地道:“阁下定要见胜负么?”
  “不败翁”怒哼了一声道:“你快表露真实身份,否则你没有机会了!”
  陈家麟想了想,道:“在下要亲自见你们门主,请见告何处可以见她?”
  “不败翁”道:“你不表明身份,一切免谈!”
  陈家麟冷声道:“在下身份,早已表明,叫做‘有心人’!”
  “不败翁”道:“不管你有心无心,先揭下面巾?”
  陈家麟道:“阁下明知这是办不到的!”
  “不败翁”重重哼了一声道:“那好,遵照指示,格杀勿论。”
  郝小宝惊悸地道:“大叔,他们……都是谁?”
  陈家麟故示冷静无恐地道:“小宝,别怕,你就坐着别动不会有事的!”
  口里说,心里却在想:“事到如今,是否还有隐秘身份的必要?但如果揭露了真面目,个人的行动将很不方便。自己受了怪人指点之后,功力已更进一层,足可与‘不败翁’一决雌雄,但加上一个‘血神’,便很难说了,该怎么办呢?”
  “血神”东方宇开了口,声音有些震耳:“你小子到底是不是‘渔郞’?”
  陈家麟道:“在下见到贵门主,自然会坦陈一切!”
  “血神”道:“我们门主并非随便的人可以觐见的。”
  陈家麟语含深意地道:“在下不是随便的人,确信有资格见贵门主!”
  “不败翁”对昨晚搏斗的事,余愤未息转向“血神”道:“东方兄,看来只有遵主人指示,带他的尸首回去了?”
  “血神”道:“他既然要亲自见门主,我们不宜造次!”
  “不败翁”道:“焉知他不是脱身的借口?”
  “血神”道:“很简单,我们带他走!”
  陈家麟冷冷接口道:“对不起,在下还有事待办,只要两位说出贵门主驻驾之处,在下自己会去。”
  “不败翁”嘿嘿一笑道:“好小子,在老夫跟前,轮不上你使刁。
  谁知你安的什么心眼,目前只有一条路,封住你的功力,由老夫派人带走,别的免谈。”
  陈家麟心念一转,道:“阁下号称‘不败翁’,高招在下已多次领敎,敢来次赌斗么?
  “不败翁”道:“有意思,如何赌法?”
  陈家麟沉声道:“我们互攻一招,在下胜了便依在下的话做,在下输了没话说,带走就是!”
  他说这话,是有意撇开“血神”,不使对方联手。
  “不败翁”寒声道:“老夫是执行‘牡丹金令’,没那多废话!”
  郝小宝突地怪叫了一声:“牡丹金令?”
  陈家麟立即以手式示意他噤声,口里冷冷地道:“阁下不敢赌么?”
  就在此刻,一个听来很怪的声音道:“笑话,堂堂名震武林的‘不败翁’,会怕了你这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在场的全都大吃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青衣蒙面书生不知何时,站到了包围圈外!他正是“失心人”。
  “不败翁”栗声道:“好小子,你竟然还活着?”
  “失心人”哈哈一笑道:“人命虽说不值钱,但也不会那么容易便死。”
  “血神”目芒一闪,道:“他是谁?”
  “不败翁”阴森森地道:“本门巡察邱云峰,便是这两个小子杀害的,他小子报号‘失心人’!”
  陈家麟接上话头道:“别随便栽诬人,邱云峰是在下杀的!”
  “失心人”旁若无人地进入包围圈,走到陈家麟身边,巍然绰立,那样子,实在令人莫测高深。
  “不败翁”沉声道:“东方兄,这两个小子都该带走!”
  “失心人”冷冰冰地道:“阁下,最好不要动武,成名不易,保全名头要紧……”
  “不败翁”怒声道:“放屁!”
  “失心人”冷嗤了一声道:“阁下贵为尊者,在武林中也是长者,说话该有个分寸,在下昨晚被阁下掌击重伤,是在毒发之后,那叫乘人于危……”
  “不败翁”恼羞成怒地道:“住口,别在老夫面前张牙舞爪,今晚你可以再试试!”
  陈家麟很感意外,“血神”一向凶神恶煞,最近似乎变了,换在两年以前他早已出了手。
  谁也无法在他面前说上三句话。
  “失心人”毫无惧怯地面对“不败翁”道:“这位兄台既已说出要面见贵门主,在下敢断言他就是贵门主找的人。如果要动武的话,在下说句不好听的话,一对一,后果还很难料,阁下的独门秘技并不可恃。在下重申前言,成名不易,阁下心里定然很明白的。”
  “不败翁”默然无语。
  陈家麟大感困惑,“失心人”说秘技不可持是什么意思?
  “血神”东方宇沉声道:“有心人,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半月之内到南昌可以见到咱们主人。如果你是信口开河,告诉你,天下虽大,没有你逃命的地方,走!”
  说完,当先举步,一干手下也跟着动身,“不败翁”狠盯了“失心人”一眼,没有开口,尾随众人而去。
  现场剩下陈家麟,“失心人”,和那少年郝小宝。
  面对“失心人”,陈家麟思绪片涌如潮,目前,他只能判断对方是自己同门一脉,谷中怪人也是。
  为了母亲所作的“百人冢”血案,所以不愿明里相认,既然如此,大家只有心照不宣,说穿了太煞风景。
  断剑,绝招,都用不着追究了。
  “失心人”手指那衣着褴褛的少年道:“他是谁?”
  陈家麟道:“是个可怜的孤儿,叫郝小宝!”
  “失心人”惊声道:“什么,小宝?”
  陈家麟心头一动,道:“是叫小宝,有什么不对么?”
  “失心人”怔了片刻,才期期地道:“没有什么,只是觉得小宝这名字……意味着他定是父母的心头肉。”
  陈家麟淡淡地道:“老兄倒是个富于感情的人,世间不论任何人,没有不把儿女当心头肉掌上珠的,但横逆之来,谁又能抗拒!”
  他这话是有感而发的。
  “失心人”点点头,道:“言之有理,没有人能扭转命运,改变造物主的安排。”
  顿了顿,又道:“你们怎么会在一道?”
  陈家麟道:“碰上了多少有些缘份,在下要替他办件事。”
  “失心人”似乎很吃惊地道:“替他办什么事?”
  陈家麟故作漠然地道:“一件私人间的小事而已!”
  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又道:“现在该说是前晚了,在下与‘不败翁’拼斗受了重伤,倒在林中不起。一觉醒来,伤痛全失,是老兄暗中援手么?”
  “失心人”道“没有呀!我中了‘牡丹令’毒芒,接着又被‘不败翁’掌击重伤,自顾来不及,那有工夫再为你疗伤……”
  陈家麟困惑地道:“这就奇了?”
  “失心人”道:“对了,我还没谢你援手之情……”
  陈家麟笑了笑:“小事一件,不足挂齿,何况我们是为了同一原因而遭受攻击的。”
  “失心人”道:“你所讲的同一原因,是指断剑而言?”
  “是的!”
  “你还要追究么?”
  “这个……以后再说吧,在下得动身了!”
  “动身,你要走了?”
  “是的!”
  “去那里?”
  “到上饶去办件小事,就是这位小弟弟的事。”
  “失心人”沉默了片刻,道:“好,你去吧,改日再见!”
  陈家麟几乎想脱口问出他兄妹与谷中怪人的关系,但心念一转又住了口。
  反正自己已经打定主意,劝母亲解散“天香门”,相偕退出江湖如果把事情拉明了,反而彼此难堪。
  至于师门过往将来在母亲口中,定然可以得到答案的。
  骨肉天性,他恨不能马上亲见到“牡丹令主”。

×      ×      ×

  郝小宝年纪虽小,但脚程可不赖。
  也许由于报仇心切,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支持他,赶起更时份,上饶灯火在望,奔行了百来里路程,他却毫无倦容。
  陈家麟带着他先在城外打了尖,然后给他买了衣物,从头到脚彻底换过,人是衣装,马是鞍装。
  他本来长得俊秀,这一来,与先前判若两人。
  进了城,恰是二更初起,夜市正盛,热闹非凡。
  郝小宝引路,两人绕僻巷走向武馆。
  陈家麟忽地想起一件事来,道:“小宝,昨夜在怀玉山中,你听到“牡丹令’之时,十分惊震,为什么?”
  郝小宝道:“我好像记得曾听大师哥提到过‘牡丹令主’,说仇家是他的手下,我们惹不起,只好远远地躲开……”
  这话,使陈家麟大感震惊,想不到“神剑手”吕坤竟然也是“天香门”的人,那他杀人占馆,也是奉命行事的了。
  内心又起了刺痛,母亲的作为,的确是天怒人怨,自己何其不幸,有这样的身世!
  他停了脚步,心头,有一股无以为名的气在撞击。
  郝小宝止步仰脸道:“大叔,怎么样,您也怕‘牡丹令’?”
  陈家麟暗地一咬牙,道:“小宝,不是怕‘牡丹令’,而是怕事后他们不放过你……”
  郝小宝显得无比坚毅地道:“大叔,我什么也不怕,只要报仇!”
  陈家麟心念几转,下了决心,沉声道:“小宝,到时一切由我,你千万别开口……”
  郝小宝点头道:“好,一切听大叔的!”

×      ×      ×

  这是一间规模很大的建筑,座落在靠近城脚的街尾,这一带都是居家人,行人稀少,灯火寥落,不时而有几声犬吠,从门缝里传出来。
  这里,便是郝氏武馆,但招牌早已拆除了,变成了一栋高门住户。
  馆内大厅中,有两个人隔几而坐,一个是四十多岁的锦衣人,另一个年纪轻些,文士装束,面目显得阴沉。
  这锦衣人,正是现在的宅院主人“神剑手”吕坤,文士装束的是恶名卓著的江湖职业凶手“血掌柜”的儿子“血手少东”潘文。
  “神剑手”冷沉地道:“潘少东,你大概已经知道本人的身份?”
  “血手少东”阴阴一笑,道:“区区还没领敎过?”
  “神剑手”抿嘴点头道:“潘少东,本人坦白相告,此地由本人负责,受命于‘牡丹令主’!”
  “血手少东”哦了一声道:“失敬,原来阁下是此间秘舵之主,遣人相召,有什么见敎?”
  “神剑手”沉凝地道:“本人获主人授权,与少东谈一笔买卖,少东能替令尊作主么?”
  “血手少东”略一沉吟道:“大概可以,只要不是太大的买卖!”“神剑手”眉毛一扬,道:“正巧,这是桩相当大的买卖,不是
  本人吹嘘,这笔买卖做成,令掌柜的你可收手了,一生吃化不尽。”
  “血手少东”面露惊容,道:“噢,是什么样的大买卖?”
  “神剑手”道:“问题是这笔买卖令尊敢不敢接……”
  “血手少东”道:“阁下无妨说出来听听看,做买卖有买卖的规矩,尤其区区这一行!有一定的原则,并非敢不敢的问题,阁下请讲?”
  “神剑手”面色一正,道:“这笔买卖敝主人愿付的代价是赤金五千两,是个大数吧?”
  “血手少东”惊声道:“赤金五千两,当然是笔巨数,什么买卖?”“神剑手”一字一顿地道:“五千两赤金,购买‘黑谷’怪人的
  活口,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血手少东”双眼一直,半晌无言。
  停了片刻,“神剑手”冷冷地又道:“如何,这笔买卖敢接么?”
  “血手少东”轻轻一挫牙,沉重地道:“照区区这方面买卖的原则,必须先要知道货品的来路?”
  “神剑手”道:“货品来路无法奉告,只要活口,伤残不论。”
  “血手少东”摇头道:“区区不能违背原则做买卖。”
  “神剑手”道:“这么说……这笔买卖是谈不成的了?”
  “血手少东”道:“可能是如此!”
  “神剑手”道:“我方出的价钱不低,少东是否该回去请示一下?”“血手少东”道:“不必了,如果不违背原则,区区便可作主成
  交!”
  “神剑手”脸色一寒,打了个哈哈道:“潘少东,贵方可能还没接过这大的买卖,当然,如果是小买卖,我方自己会处理,不会找上贵方,少东愿意再考虑么?”
  “血手少东”道:“看来是毋须再考虑的了!”
  “神剑手”口角一披,道:“意思就是说接不下,不敢接?”
  “血手少东”道:“没有接不下的买卖,只是原则问题。”
  “神剑手”变色道:“潘少东,本人坦白奉告,关于这笔买卖,敝主人也有指示,如果贵方不敢承受的话。显见是盗名欺世,没资格做这种江湖生意,所以,贵方应该收歇,‘血掌柜’三个字的招牌,希望不要再现江湖。”
  “血手少东”实在不愧是“血掌柜”之子,依然很平静地道:“阁下这话是一种威胁么?”
  就在此刻,一个老苍头匆匆来到厅门边,打了一躬,道:“禀主人,外面有人求见!”
  “神剑手”双眼一瞪,大声喝斥道:“你忘了我的嘱咐,今晚不见任何人?”
  老苍头又打了一躬,道:“小的不敢忘记,只是……说好说歹,对方不肯走,定要面见主人。”
  “神剑手”眉头一紧,道:“是什么样的人?”
  老苍头道:“是一个蓝衣蒙面书生,自称什么……‘有心人’,还带了个后生小子。”
  “神剑手”困惑地道:“还没听说过江湖中有这一号人物,可曾问过对方来意?”
  老苍头道:“他说见了主人自有交代!”
  “血手少东”冷冷地插口道:“区区倒是认识此人……”
  “神剑手”道:“噢,是什么样的人物?”
  “血手少东”道:“此人年纪不大,来历不明,甫出道便被江湖人举为中原第一剑手,为人十分可怪,不与任何人交往,但若被他找上,准没好事。”
  “神剑手”面色微微一变道:“奇怪,他找本人何事……”
  “血手少东”冷冷地道:“八成是来讨债!”
  “神剑手”瞪眼道:“少东怎么知道的?”
  “血手少东”打了个哈哈道:“生意人讲究的是了解行情,见风辨向,否则岂不血本无归!”
  厅外一个声音接口道:“还是生意人有眼光,说得不错!”
  声落,人已到了厅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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