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云《孤剑泣残红》

第四章 妖中之王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全集  点击: 
  吴刚扭头一看,半点不错,正是“丑面人屠邓十五”。
  黑衣人手指吴刚道:“副领队,没错么?”
  “丑面人屠”阴阳眼朝吴刚一瞟,道:“一点不错!”
  黑衣人道:“副领队有何意见?”
  “但凭队座作主!”
  吴刚心中一动,队座,那这黑衣人是“神风队”的领队了,他将如何对付自己?
  黑衣人默然了片刻,目光由冷森变为凝重,一字一句的道:“你真是‘妖中之王’所选的传人?”
  吴刚一震,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本是拜兄小叫化信口捏造的故事,但事实上已引出了“阎王簪”,而这要命银簪正在自己身边,自己如果否认,小叫化是丐门长老,势必使丐帮受到牵连,如果承认,事实上没有那回事,堂堂“武圣”之后,岂能认作“一妖”这等魔头的门下?
  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如果要自己赴“武陵山”的怪老人是“武盟”爪牙,则他尽知底细,黑衣人当不会提出这问题。
  准此而论,自己刚才对怪老人的推断是错误的了,他并非“武盟”一伙。
  求生,一切为了报仇!也为了不牵累丐门。
  于是,吴刚下了决断,随即寒声道:“是又如何?”
  黑衣人望了“丑面人屠”一眼,又道:“吴刚,你只说是或否?”
  吴刚脱口道:“是!”
  黑衣人面色一变,迟疑地向“丑面人屠”道:“邓副领队,你认为这事可信么?”
  “丑面人屠”阴侧侧的道:“事无佐证,但……”
  “副座有何高见?”
  “不知盟主有什么指示?”
  “盟主要我们相机处理,原则上是斩草除根!”
  “不计后果么?”
  “所以本座有些为难?”
  “依愚见,这小子只被‘一妖’看中,尚未入门,谅不致有什么严重后果,如任其归‘一妖’门下,恐怕后果更严重……”
  “副座之言有理!”
  “何不秘密解送总盟,由盟主尊裁?”
  黑衣人偏头想了一想,道:“如中途发生变故呢?”
  “如有变故,此地亦可发生,不必等到中途!”
  黑衣人下意识地朝厅门外望了一眼,似乎“妖中之王”就在咫尺之间窥视。
  吴刚除了用目光表示他心中的恨而外,毫无反抗的余地,生死既已掌握在别人手中,他不愿去深想,看来“一妖”的名头,已不能扭转恶劣的命运。
  黑衣人沉重地道:“以什么方式解送,才算秘密?”
  “瞒人耳目并不难,问题是‘一妖’是否知悉他已落在咱们手中!”
  “这很简单,要这小子说出与‘一妖’来往详情,便可推断。”
  “队座之言有理!”
  黑衣人转向吴刚,道:“小子,希望你能合作,免受皮肉之苦,你自己坦白的把经过说出来。”
  吴刚愤然道:“无可奉告!”
  “丑面人屠”朝吴刚身边一靠,狞声道:“小子,你何时被欧阳残看中?”
  “不知道!”
  “你见过他本人否?”
  “不知道!”
  “你现在何往?”
  “不知道!”
  “丑面人屠”阴阳眼中顿冒凶光,大喝一声道:“小子,你马上就会知道…………”
  随着喝话之声,出手连点吴刚三处穴道。
  吴刚但觉全身的肌肉抽扭,筋骨收缩,那种痛苦,实非言语所能形容,忍不住惨哼出声,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两名黑衣人,各出另一手,架在吴刚腋下,一任他抽扭、挣扎。
  “丑面人屠”狞笑道:“小子,开心么,你不会再说不知道了吧?”
  吴刚力竭声嘶,惨厉的道:“邓十五,你会遭报的!”
  “丑面人屠”怒哼了一声,道:“小子,还有好的给你消受!”“嗤”的一声,吴刚前襟被撕裂,胸部袒了出来。
  “铿”的一声脆响,一样东西掉在地上。
  黑衣人“噫”了一声,道:“那是什么?”
  “丑面人屠”俯身检了起来,一看,丑脸登时变了形,身躯簌簌地抖战不停。
  吴刚已进入半昏迷状态,哼声已弱不可闻,仅口唇在嗡动。“丑面人屠”久久出不了声。
  黑衣人惑然道:“副座,什么回事?”
  “丑面人屠”结结巴巴的道:“妖……妖中……之王!”
  黑衣人陡地离座而起,栗声道:“什么?”
  “丑面人屠”挪了两步,把手中的东西朝长案上一放。
  黑衣人注视了一眼,惊呼道:“阎王簪!”
  阴沉的面孔,立时染上了一层惊怖之色,股栗地接着道:“这东西是从小子的身上掉落么?”
  “丑面人屠”点了点头,道:“我……我是第一次见识这东西,以前……只是听闻!”
  架住吴刚的两名汉子,也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吴刚只觉一缕奇异的劲风,袭上身来,痛楚全消,人也清醒了。
  “砰!砰!”
  两名执住吴刚的黑衣汉子,双双栽了下去,连哼声都没有,死了。
  黑衣人与“丑面人屠”的脸孔,登时变了形。“丑面人屠”身列“八凶”之一,而黑衣人在“武盟”中的地位比他高了一级,当然不是寻常之辈,而手下当自己之面被杀,不但不见下手之人,连致死之由都不知道,足见这下手的人,是不可思议的人物了,焉得不动魄惊心。
  就在此刻――
  一个细如蚊蚋,但却字字清晰的声音,传入吴刚耳鼓:“娃儿,你不走还等什么?”
  吴刚心头暗地一震,他虽不谙武技,但知道这便是“传音入密>”的功夫,发声的人当然就是毙两黑衣人,解除自己痛苦的人。
  他是谁?
  为什么出手救自己?
  这根本是无从想象的,事实上,他不能再空想,离开这龙潭虎穴是正经,当下,他俯身拾起地上的衣包,上前从长案上拿回那根银簪,深深地扫了黑衣人和“丑面人屠”一眼,从容地转身出厅……
  “丑面人屠”凶残成性,不甘心吴刚如此离开,侧头向黑衣人道:“队座,让他走么?”
  黑衣人慑于暗中出手者的无形气势,一时之间,不知该采什么行动才是,听“丑面人屠”这一问,猛省“盟主”的严厉命令,脱口道:“毙了他!”
  吴刚业已跨出厅门,到了廊沿之上。“丑面人屠”暴喝一声道:“站住!”
  吴刚不期然地停住脚步,但没有回头。
  “丑面人屠”也是成精成怪的人物,黑衣人口说“毙了他”却在原地没有动,自己如果冒失出手,暗中敌人来历不明,身手高绝已属毫无疑问,一旦猝施突袭,自己岂非首先遭殃,但黑衣人身份比自己高,这句话无异是命令,非执行不可……
  心念之中,反问道:“队座,是否先鸣警召集孩子们搜索一番?”
  黑衣人伸手一拉近身处悬在壁间的绳子。
  “当!当!……”
  铃声大作,可是奇怪得很,竟不见手下人的反应。两人心中顿时发了毛,莫非手下已悉数被制了不成?
  吴刚站了片刻,不见动静,举步再走。
  穿过小院,来到月洞门边,只见四名持剑的黑衣人拦在门外,吴刚一窒,止住脚步,定睛细看,四人目瞪口张,别说动静,连反应都没有,他立时明白了是什么一回事,大踏步从四人身侧穿过,急急朝大门方向奔去。
  这一段短短的距离,至少有十名以上剑手被制在当眼之处。
  出了大门,吴刚深深地舒了一口长气,等于从死神手中捡回了一条命。身上的长衫衣襟已被“丑面人屠”撕裂,不能再穿,他脱了顺手一扔,从衣包里取出另一件换上,然后朝镇上行去。灯火阑珊,夜市已近尾声。
  他进入一家尚未打烊的小店,胡乱叫了些东西充饥,食毕,取出一个小金锞子,朝桌上一放,向在一边打盹的小二招呼了一声。
  小二揉了揉惺忪睡眼,走了过来,一见那黄灿灿的金锞子,登时倦意全消,连眼都直了,哈腰道:“公子用好了?”
  “嗯,拿去……”
  “公子要整银还是……”
  “不用找了!”
  小二瞪大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吴刚冷冷的道:“我要连夜过江,你替我找只渡船,够了吧?”
  小二没口子的应道:“太多了,太多了,哪里用得了这多……”
  “剩下的赏你!”
  小二一躬到地,声音都发了颤:“谢公子厚赏!请稍候,小的立刻就办!”
  他连杯盘都不及收拾,把金锞在手中掂了掂,放在口里一咬,证明了成色份量,然后朝里衣口袋里一揣,疾奔后进,取了些平日积蓄的碎银,到柜上替吴刚会了帐,向掌柜的低语了数声,然后趋吴刚桌前,眉开眼笑的道:“请公子随小的来!”出了镇梢,行约里许,便是江边渡头。
  小二到芦棚中叫起了船家,经过一阵讨价还价,算是答应渡客。吴刚对小二这种视财如命的作风,倒是司空见惯,不以为奇了,他也正利用对方的弱点,要他代雇渡船,带路渡头,否则人生地不熟,半夜三更何处寻渡,此地又属“武盟”势力范围,耽久了,难免不发生意外,离开得越快越远越好。
  吴刚上了渡船,小二才作拱打躬,像送亲戚长辈似的辞去。
  到了对岸,已是子夜时分,除了几盏善心人士捐油的高挑路灯外,入目一片死寂。
  吴刚向船家问明了路径,穿越江边小镇,漏夜攒程。

×      ×      ×

  这一天,来到了施南城,往西便是武陵山区。
  吴刚在城中住了一宿,备办了干粮什物,买了两套山行短装,然后朝山区进发。第三天,他已进入深山之中,人烟绝迹,连羊肠小道都没有了。
  他盲目地乱走,自己也不知走向何方。
  据那神秘的老人所说,自己在途中必有所遇,现在已进入山区之中,却一无所遇,此行本是为了救盟兄宋维屏的性命,照这情形看来,实在令人莫测。
  暮色苍茫,吴刚正置身在一座怪石堆垒的山峰上,他游目四顾,希望找到一处可以过夜的地方。
  突地,他发现靠左的山谷方向,有一间天然的石屋,是由数块巨石叠架而成的,他走了过去,探头一望.,不由唬了一大跳,里面端坐着一个黄衣老人,石穴透空,那老人正坐在透向深谷的边缘处,如银长发,被山风吹得不住飘飞。
  吴刚心中一动,莫非对方就是那要自己远来此山的神秘老人?
  “娃儿,你来了?”
  老人开了口,声音苍劲,但完全陌生。
  吴刚内心的震惊莫可言宣,定了定神,硬起头皮道:“老丈是谁?”
  “银簪主人!”
  吴刚全身一颤,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栗声道:“老丈是‘妖中之王欧阳残’老前辈么?”
  “不错!”
  “啊!……”
  声音中似有一种使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吴刚依言走了进去,这天然石屋,像一口两头空的棺材,径深约三丈,一头通向峰头中央,一头却在绝谷边缘,老人正坐在透空之处,穴底略向上斜,是以不到穴口,绝看不到内里情况。
  吴刚在距老人丈许处止住脚步,他看清了对方的面目,皱纹层层堆叠,连腮银髯拂胸,白眉倒垂眼角,目中神光充盈,乍看之下,像一尊古佛。
  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在此处见到了震颤武林的巨魔——妖中之王。然而从表面上看,对方说什么也不像邪恶之辈。
  一样的服色,一样的年纪,那神秘老人与这“妖中之王”是什么关系呢?他要自己远来武陵山,原来是如此用意…………
  “娃儿,上前些!”
  吴刚木然向前移近数尺。
  “娃儿,小叫化曾假借老夫名号,解你之厄?”
  “是的!”
  “老夫信物在你身上?”
  “是的!”
  “归州城外镇中,你承认是老夫的门人?”
  吴刚一颗心登时卜卜乱跳起来,事实他不能否认,咬了咬牙,又应了一句:“是的!”
  “那你还不拜师?”
  “拜师?”
  吴刚惊呼出声,这是他始料所不及的,原来另一个黄衣老人的安排,是有用意的,归州城外镇中,毙两名黑衣汉子,以“传音入密”要自己离开虎穴的,不知是眼前的“一妖”,还是那神秘老人跟踪自己所为?
  自己拒绝了“幽灵夫人”的婚议,为的是要参研“血衣”神技,岂能投在名丧武林的巨魔门下……
  “娃儿,你不愿意?”
  吴刚心乱如麻,一时答不上话来。
  “妖中之王欧阳残”声音突地变得很冷,悠悠地道:“吴刚,你此来是为了救小化子的命?”
  吴刚又是一震,期期艾艾的道:“这……是条件么?”
  “可以这么说!”
  “但是……”
  “吴刚,你在归州城外,‘武盟’秘坛中亲口说的话,不算数么?”
  “老前辈,那只是……”
  “老夫名义岂可随便乱抬?”
  吴刚瞠目无语。
  “妖中之王”接着又道:“你随口一句话,三日之内,必传遍江湖!”
  吴刚一想,这的确是事实,江湖中无风三尺浪,以“一妖”的名头而论,收传人是件武林大事,江湖人自必绘声绘形的传扬开去。
  心念之中,脱口道:“有此可能!”
  “那你如何打算?”
  “蒙老前辈垂青,晚辈自是感激不尽,不过,晚辈另有打算,所以…………”
  “所以不答应?”
  “这点请老前辈鉴谅。”
  “妖中之王欧阳残”哈哈一笑道:“娃儿,你说实话吧,是否老夫名声太坏,你意存不屑?”
  “晚辈不敢!”
  “不敢承认么?”
  吴刚可作了难,惹翻了这老魔头,后果是相当严重的,但事实上自己确有这想法,只这一沉吟,等于承认了对方的说法。
  “妖中之王”紧迫着问道:“老夫说对了么?”
  吴刚不愿作违心之论,硬起头皮道:“老前辈说对了一半,晚辈承认有这想法,但并非全部原因!”
  “另一半原因是什么?”
  “恕晚辈不能奉告!”
  “你不怕老夫毁了你?”
  “晚辈身无武功,根本无能抗拒,怕又何用!”
  “你已不顾及小叫化的生死?”
  这话像一根刺戳在吴刚的心坎上,自己此来何为?
  “如果老前辈以此为交换条件,晚辈只好接受!”
  “但并非诚心所愿?”
  吴刚横定了心,道:“是的!”
  “老夫愿意收这等传人么?”
  “天下没有任何人能用强迫的方式,使另一人心悦诚服!”
  “你很坦白,也极富胆气,是武士本色,老夫非常激赏。”吴刚苦在心里,啼笑皆非,尴尬的道:“老前辈谬赞了!”
  “住口,老夫生平不谬赞一人。”
  “老前辈的意思非要晚辈拜师不可?”
  “老夫生平说一不二!”
  吴刚无可奈何的道:“为了晚辈盟兄小叫化,晚辈答应了!”
  “可是老夫不愿收违心之徒!”
  “这就难了!”
  “妖中之王”沉默了片刻,突然宏笑一声道:“老夫想到了一个折衷的办法……”
  吴刚一愕道:“请问什么折衷的办法?”
  “老夫自愿收你为徒,是看上了你的资禀,目的是神技得以延续,而不随老夫物化,师徒之称,虚名耳,世俗斤斤计较于此,老夫独不然,只求传技之实,不计较传技之名,你又不必拜师,也不必用师徒之称,你只管学技就是!”
  这话,使吴刚大感意外,真是怪人异行了。
  武林中最讲究师承门派,而“一妖”竟大反常情。
  如果他是道德清高,修养有素之士,这话也许说得过去,但他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巨魔,怎会有这豁达的思想呢?
  秘技自珍,是武人通病。
  求名,也是武人特色,。
  他这种说法,显然已超越情理之外,真是不可思议。
  归州道上林中出现的神秘老人,曾说“妖中之王”极讲理但个性怪僻,难道是真的如此么?无师徒之名,岂可承人之技?
  心念之中,期期的道:“晚辈不愿接受!”
  “为什么?”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晚辈岂能平白承受老前辈的武功?”
  “是我老人家自己愿意如此!”
  “可是晚辈不愿作违心之事!”
  “妖中之王”双睛一瞪,神光如利箭,使人不敢逼视,怒声道:“娃儿,你太过份了!”
  吴刚打了一个寒噤,道:“晚辈句句由衷之言!”
  “要老夫求你么?”
  “晚辈并无此意!”
  “你到底学是不学?”
  “晚辈无意接受!”
  “哼!小小年纪,自诩‘武圣’之后,却是这般无行!”
  吴刚傲气横生,抗声道:“老前辈的指责,根据什么?”
  “归州城外,你并未否认是老夫选中的传人,‘武盟’秘坛之内,你亲口承认是老夫传人,老夫的信物也曾入别人之目,这些行为,与你现在所表现的态度,出入太大了,你解释给老夫听听?”
  吴刚无词以对,久久,长叹了一口气道:“晚辈自知理短,但家声不可没,先父之名不可辱,是以晚辈不愿投任何人之门,既是老前辈厚爱,晚辈愿学了!”
  “妖中之王”神色一缓,道:“你愿学了?”
  “是的,但晚辈有个请求?”
  “说吧!”
  “请老前辈提出一个相对条件!”
  “什么?要老夫提出相对条件?”
  “是的!”
  “何谓相对条件?”
  “晚辈不能白白接受老前辈的武功,请老前辈提出条件,晚辈将来履行,借以敬德于万一,以免心中不安!”
  “哈哈哈哈!这真是妙不可言,娃儿,亏你想得出来,不过,你未免太不自量了,这种话岂能随便出口?”
  吴刚面上一热,赧然道:“晚辈只是出于至诚!”
  “娃儿,漫说老夫生平不求于人,即使有求,老夫办不到的事你能办到吗?”
  “这……”
  “如果老夫说要你提‘武林盟主’的脑袋来见,你能办到吗?”
  吴刚触中心事,脱口道:“晚辈誓必办到!”
  “妖中之王”一抬手道:“这样好了,老夫保留这权利,将来如有必要,你只履行老夫一句话,不管是什么话,你不许打折扣,办得到吗?”
  “晚辈答应!”
  “不反悔?”
  “决不反悔!”
  “无论将来情况如何演变,你决无异言?”
  “是的!”
  “那从现在起,你欠老夫一个条件?”
  “是的!”
  “如果你有什么话要说,趁现在提出来?”
  “晚辈无话可说了!”
  “哈哈哈哈!”
  “妖中之王”狂笑声中,伸手朝脸上一抹,登时换了另一副形象。
  吴刚惊怔地连退三步,栗声道:“原来是您老人家!”
  这“妖中之王”赫然正是要自己带银簪远来武陵山的那神秘老人,他不但能易容,连声音也能改变,谜底算揭开了,小叫化身上的“阎王簪”,是他本人插上去的,看来小叫化用他的名头嚇退“酆都使者”与“疯魔女”之际,他已在暗中窥视,不然自己与小叫化在树穴中结拜言欢,他不会不速而至。
  那他的目的,是完全为了看中自己可以传他的武技。
  说危险可真危险,如果他要小叫化的命,小叫化一百个也死了。
  “妖中之王”展颜一笑道:“你反悔了?”
  “不!”
  “那很好!”
  “老前辈何以要晚辈拜兄在树穴中自禁百日?”
  “惩罚他信口开河,假老夫之名使诈!”
  吴刚不自禁地笑了,这些经过,的确玄奇莫测,但说穿了又没什么。当下取出银簪,双手奉与“妖中之王”道:“这信物请老前辈收回!”
  “你暂时留着吧,或许对你有想不到的用途。”
  吴刚想了想,依旧放回怀中,“妖中之王”又接着道:“娃儿,你本身已具备了百年内功?”
  “是的!”
  “传我之技,必须十年,但是你既有如此根基,一年足够了,从现在起,你开始练习,老夫传你掌、指、剑、身法,及易容变声之术!”
  “就在这石穴中么?”
  “不错,这是绝佳的习武所在!”

×      ×      ×

  这是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吴刚演练完毕,坐在一方突岩上,怅望着银辉下发濛的重山叠岭。
  突地,“妖中之王”的声音起自身边:“娃儿,山间月明,别有情趣吧?”
  吴刚一转头,道:“老前辈请坐!”
  “妖中之王”傍着吴刚坐下,道:“你记得入山的时日吧?”
  “已经四度月圆了!”
  “嗯!不错,整整四个月了,我们也将分手了…………”
  “分手?”
  “你的悟性,超出老夫意料之外,本来预计一年为期,传老夫所学,想不到仅仅四个月,你已学到了所应学的……”
  吴刚顿时激动起来,四个月相处,他与老人之间,已建立了一种微妙的感情,因为他观察所得,“妖中之王”并非想象中的邪恶,而是一个极有修养的武林长者,双方虽然无师徒之名,但却有师徒之实,他固执己见,不愿拜师,但内心却充满了歉疚之情,在表现上,他对“妖中之王”是以师礼对待的,只是口头少了一句称呼而已。
  提到分手,他一方面感到振奋,一方面又有些依依不舍,当然,这份依依之情,是发韧于他内心对老人的负疚。
  他几乎不相信,短短四个月,能得“妖中之王”全部所学。
  “妖中之王”接着又道:“吴刚,你目前差的是火候与阅历,当然,这是无法速成的,必须靠你自己找机会磨练,很遗憾,我们没有名份,但所学得传,老夫于愿已足了!”
  吴刚颤声道:“晚辈深感愧疚!”
  “不必,天下事本真真假假,不断变幻,老夫亦无法预测将来。”
  这几句话若有深意,又是感慨,吴刚唯唯而应,没有去深想话中之意。
  “妖中之王”抬头望了望月色,又悠然启口道:“出江湖之后,不必提及老夫名号……”
  吴刚不安的道:“为什么?”
  “你我并无师徒之名!”
  吴刚默然,歉然瞟了老人一眼,他能说什么呢?
  “妖中之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道:“这是老夫精制的几付面具,你带在身边以备必要时使用!”
  吴刚接了过来,道:“敬谢老前辈之赐!”
  “还有,你仇家满天下,全非无名之辈,老夫别无所嘱,盼你用智取,勿图力敌,动武是下策,天下无万人敌,再高的武功,若不配合经验机智,威力只能发挥其半。”
  吴刚如醍醐灌顶,深有所悟,转身伏拜道:“老前辈金玉教言,晚辈永铭肺腑!”
  “另外,你记得答应老夫的条件么?”
  “晚辈岂敢忘记!”
  “很好,言止于此,老夫要歇憩了,你多坐一刻吧!”
  说完,飘然回石穴而去。
  吴刚思緖如潮,很久很久都静不下来……
  明月含山,逐渐沉落,景物开始模糊,终至不辨。
  吴刚转回石穴,却不见“妖中之王”的影子,他虽有些奇怪,但并不以为意,径自到自己的位置运功入定。
  一觉醒来,朝阳已洒遍了穴口,一看,仍不见老人的影子,他感到情况有些异样了,老人去了哪里呢?彻夜未归么?
  四个石粉犹新的大字,映入眼帘!
  “有缘再见!”
  “妖中之王”业已离开了,想不到他说走便走,两人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吴刚感到无比的怅惘。
  他仔细回味昨夜在突石上,“妖中之王”告诉他的话:“……再高的武功,若不能配合经验与机智,威力只能发挥其半。”这的确是金玉之言,历数武林成名之辈,没有妄逞血气之勇,或是单恃武技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功力,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但想来要谈报仇,可能还差一段距离。人生遭遇之奇,真是莫测。
  被人追杀,却被引入“幽灵地宫”,平白得了百年内力。
  明知是祸,却又转福,被“妖中之王”强迫传技。
  在十年前,如遇上“妖中之王”,他会毫无成见地拜他为师,可是随蔡总管天涯亡命,年复一年,却一无所遇。
  蔡管家死了,自己也过了正常的练武年龄,偏又迭有遇合。
  命运——谁能逆料呢?
  像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被风浪播弄,得失祸福,根本莫测。
  他下意识地取出“阎王簪”,在手中抚弄,暗忖:今后我若有机会为武林做些有意义的事,必以此银簪为信物,算是聊报“妖中之王”授艺之德。
  他收起了银簪,环顾这四月来居留的洞穴,除了一套炊具之外,别无长物,连一条席一条被都没有。
  我也该离开了!
  他自语了一句,起身出洞,秋阳满空,天高气朗,那些无尽的但十分熟悉的山峦,落在初秋的阳光下,显得份外迷人,像一尊尊永不开口,也无好恶的巨灵之神。
  到哪里去?
  吴刚心灵像涌上了一个问号,他不期然地想到记在心中的“血衣”武功,如果参修完了“血衣”神功,以“一妖”所传武技,快意恩仇,当无问题了。
  这石穴是最好的参修之所,但不够隐秘。
  他思索了一阵,决定再往山深处另觅地点,于是,他折回石穴中,收拾起炊具,和一些剩下的盐米,他着实佩服“一妖”的安排,盐米足够两人半年之需,现在剩下自己一人,维持一段长时间当可无虑。
  盐米什物,归拢来足有两百斤重,吴刚负起来轻如无物。
  他收拾停当,对这居留了四个月的地方,作了最后的巡视,然后下峰,朝西奔去。
  此时,“一妖”所传的轻功身法,发挥了妙用,的确是履高山如平地。
  越了一山又一山,奔过一岭又一岭。
  日头照正山谷,他已驰行了数十里之遥。
  眼前奇峰怪峦,无尽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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