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云《孤剑泣残红》

第一章 五百人冢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全集  点击: 
  “七灵教”灰飞烟灭,变成了一片白地,烧焦的枯骨数以百计,毁灭武林祸源的,是一个自称“南荒奇人”的蒙面怪客,和他的四十名手下,这对整个中原武林来说,是一件无量的功德。
  设非如此,这次进剿的八百余名各门派高手,势必付出惨重的代价。
  于是――
  “南荒奇人”被推为武林盟主。
  “卧龙谷”大兴土木,就“七灵教”原址起了“武盟”总坛。
  “卧龙谷”口筑了一座“公义台”,江湖中的恩怨是非,必须到此解决。
  “武圣吴永泰”在要求“南荒奇人”展示面目来历不遂之后,拒不加盟,成了“武盟”之外独树一帜的门派。
  扰攘的武林,平静了三年,第四年,江湖中出现了“金刚盟”,来路不明,功力奇高,大肆杀戮武林同道,无恶不作,较之“七灵敎”还变本加厉,于是“武盟”召集天下各帮派,会商对策。
  也就在群雄集会之日,“金刚盟”大举进犯“武盟”总坛,在“公义台”上,展开了一场武林前所未有的决斗,由“金刚盟舵主”与“武林盟主”互搏,赌注是“武盟”盟主的地位,胜者主盟天下,败者退出江湖。
  剧斗两个时辰,双方展尽奇功绝式,最后“武林盟主”显露败象。
  所有各门派首脑,大为惊慌。
  忽然,一个貌赛子都的年青剑士,指名向“金刚盟舵主”挑战,三剑定输臝,赌注加上了“武林第一堡”。
  “金刚盟舵主”接受了挑战。
  这青年剑士便是吴刚的大哥吴雄。
  于是“金刚盟舵主”与“武林盟主”之战暂时中止,先应三剑之约。
  第一个回合,秋色平分,但已震惊了在场群雄,双方在剑上的造诣,都已登峰造极,可以说得上是十全十美的剑术。
  第二个回合,双方对峙了半个时辰……
  突地有一个绝色少女上了“公义台”,双方不知谈了些什么,第二个回合没有出手,“金刚盟舵主”宣布放弃赌战,自愿退出中原武林。
  一场武林浩劫,由吴雄只剑回天,于是他搏得了“无敌美剑客”之名。
  之后一年,又一煞星现世,首先遭殃的是五大门派,一流以上的高手,几乎无一幸免,接着是其他帮派与江湖知名之士,仅仅百日工夫,使各门派精英尽失,武林濒于末日,而这煞星,赫然是“无敌美剑客吴雄”。
  于是,造成了“武林第一堡”遭受毁灭的报复,全堡自堡主以下,包含了老弱妇孺五百余口,悉遭杀害……
  奇怪的是“无敌美剑客吴雄”没了下落。
  十年来,这恐怖的谜没有揭开。
  吴刚想到这里,不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铁心太岁”突地开口道:“十年前的惨案,可惜我远走边陲,未曾目击,你听蔡玉书那老头儿说过否?”
  吴刚咬牙点点头。
  “铁心太岁”又道“论罪魁只你大哥一人,各门派联手血洗‘武林第一堡’,是太过份了些……他们有一天会自食其果!”
  “小刚,这是武林前所未有的奇案,也是百年来仅见的惨案,据说,事后有很多人追悔,有两点疑问,十年未决……”
  “什么疑问?”
  “当年在‘公义台’上,‘金刚盟舵主’何以突然放弃三剑之赌,宣布退出江湖,那美貌少女在台上与你大兄谈了些什么?此其一!”
  “第二呢?”
  “你大兄何以没有下落?”
  “小侄要追査也是这两点,请问大叔一件事……”
  “什么事?”
  “当年‘金刚盟’立舵之处,与掌舵之人?”
  “这一点恐怕无人能告诉你,‘金刚盟’来也突然,消失也突然,至今仍是个谜,当年该盟唯一的标志是背上刺一个金刚头,杀人后留下的印记是也是金刚头。”
  “哦!”
  “小刚,天快亮了,我们该分手了,今后,我势必也成‘武盟’追杀的对象……”
  “小侄害了大叔!”
  “不许说这话,是我愿意如此做的!”
  “大叔请便吧!”
  “你这行头必须改变,否则目标太显露了,好在对方仅有几个人见过你的真面目,这里有点金银,你带去,天亮后买些衣物改扮,听你大叔的话,远走边荒,如无奇遇,勿再踏入中原。”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重甸甸的破布包,塞在吴刚手中。
  无钱寸步难行,吴刚是知道十分淸楚的,他无言地接了过来,如在今夜之前,他会奇怪这将成饿殍的老化子竟然有金银随身,现在,他不奇怪了,他已知道对方的来历,他只默记下这笔如山恩情。
  “铁心太岁”又道:“十年来,我踏遍南荒,是在找一个仇人,在我未进棺材之前,仍然要找……”
  吴刚若有所感的道:“大叔的仇人是谁?”
  “你不必知道!”
  “小侄记在心里,也许将来……”
  “铁心太岁”的双目,在黝暗中泛着青光,久久,才叹了一口气道:“小刚,你认为大叔多大年岁?”
  “七十不到吧?”
  “哈哈哈哈,光阴摧人老,愤怨也一样改变人,我未逾知命……”
  “五十不到?”
  “不错,我十八岁出道,现年四十九整!”
  “啊!大叔的容貌与年龄差别很大。”
  “我已埋恨二十年,这件事如果有第二者知道,那便是你!”
  “小侄很抱歉,勾起大叔的旧恨……”
  “不,告诉你也好,如果此生碰不到仇家,总算也有一个人知道……”
  “大叔的仇人到底是谁?”
  “花不芳!”
  “花不芳?这名字很怪……”
  “是很怪,人更怪。”
  “有什么特征?”
  “年纪与我彷佛,功力也差不多,是个见色思淫的坏坯,凭着一副不太讨厌的面孔,不知糟塌了多少淸白女子……”
  “这种人该杀,大叔与他是如何结的仇?”
  “嗐!说起来丢人,他诱拐了我的妻子!”
  “啊!”
  “对了,你问他的特征,他的右手小指比常人多了一节,与无名指等齐……”
  “大叔,将来如有可能,我替你斩了他。”
  “不,我三寸气在,必亲手杀他,还有那不贞的淫妇……”
  “大婶叫……”
  “什么大婶,淫妇她叫‘美人鱼徐小香’!”
  “美人鱼徐小香!”
  吴刚喃喃地念了一遍。
  村鸡乱啼,虽然天空仍是灰暗如铅板,但距天亮已不远了。
  “铁心太岁”抚了抚吴刚的头顶,道:“小刚,乘天未亮你快走吧,但愿再相见时你已有非常的遇合。”
  吴刚有些依依的道:“大叔,谢谢您的爱护,您也珍重。”

×    ×    ×

  南行道上,一个瘦骨伶仃的村装打扮少年,肩上负了一个小包袱,禺禺独行,虽然这少年面如菜色,但掩不住那天生的秀逸之气。
  他,便是亡命江湖的劫后孤雏吴刚。
  一路之上,他碰到不少专门盘诘乞儿的武士,但没有人注意到他,因为他自改了装束之后,与在开封时化子形,已判若两人。
  前途茫茫,他不知何去何从?
  晚上,他借破庙或别人的屋檐安身,肚子饿了,买些粗粝的食物充饥,他流浪已久,这种生活在他并不觉苦,所苦的是不知这种生活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他很清楚,单只仇与恨的折磨,就足以腐蚀他的生命。
  自遭不幸起,十年来,他没有笑过,也不知什么叫欢乐,可以说他是在“恨”中长大的,蔡管家一死,世界上他已没有半个亲人。
  这一天,他来到了汉中樊城,此地与襄阳隔水相对。
  初夏的阳光虽不如何炙人,但一个普通的行路人,却是深以为苦的。
  热,加上疲乏,使他亟欲觅地歇凉,他谨守“铁心太岁”的告诫,尽量避开通都大邑,所以,他没有进樊城的打算,顺着城厢走了一程,道旁现出一间茶楼,这是专供肩挑负贩与行脚人歇脚之所。
  他走了进去,要了一碗茶,两个芝麻饼,茫然的吃着。
  他喝茶,是为了口渴,吃,是为了肚子饿,因为他是人,必然有饥渴的感觉,否则,他恐怕连饥渴的感受都没有了。
  他全部的思想,只有一个“恨”字,他独一无二的愿望是碰到高人,习成绝艺,此外,什么都没有了。
  有时,他像有发狂的感觉,他不止一次想结束自己的生命,然而复仇的意念紧紧攫住了他,为了这一念,他才没有发狂,才咬紧牙根活下去。
  茶,换了几次水,已成了白水,像淸水中飘着几片绿藻,饼,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吃光了,他兀自坐着出神。
  茶博士已在他桌前转了三次,最后忍不住开口了:“小哥,还要点什么?”
  吴刚像梦中被惊醒似的“哦”了一声,道:“不要了,不要什么了,多少钱?”
  “三文大钱!”
  吴刚伸手一摸,袋中空空如也,连半个小钱都没有,小二认为他没钱,面孔“唰”地拉长了一半。
  他只好打开包袱,取出一块碎银,递与小二,那一包黄的白的,银子不说,金子可在数十两之谱,看得小二直呑口水,像是舍不得离开,直到吴刚打好包袱,才失神地走开到柜上找钱。
  邻座,有人在打眼色,但吴刚一无所觉。
  小二找来了一大堆青钱,吴刚也懒得数,胡乱放入口袋,起身便走。
  走了没多远,身后传来一阵杂踏的脚步声,一个声音大喝道:“小子,给爷们站住!”
  吴刚大吃一惊,停步回身,只见四个歪戴帽,半袒襟的汉子,围上前来。
  “四位要想做什么?”
  其中脸上有一块青记的汉子冷冷的道:“小子,你什么地方来的?”
  “过路人!”
  “干什么行当的?”
  “什么也不干!”
  “道儿里的么?”
  “在下不懂!”
  大汉向其余三人挤挤眼,咧了咧嘴,面孔一沉道:“小子,看你多份不是什么好东西……”
  吴刚怒声道:“什么意思?”
  那大汉狞笑一声道:“小子,咱们庄上昨夜失窃,遗失不少金钱,你小子来路不明,爷们要捜捜!”
  吴刚肺都几乎气炸,大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敢……”
  话声未落,“啪!”脸上已挨了一记耳光,这一下打得不轻,吴刚捂着脸,踉跄退了四五步,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加上气急,几乎栽了下去。
  “搜他的身上!”
  大汉一声吆喝,另外三个汉子一拥而上,两人执住吴刚的膀子,一人迅快地抓下他肩上的包袱,连口袋里的铜钱也掏了个精光。
  吴刚几乎气煞,厉声大叫道“强盗,抢……”
  那大汉上前友右开弓,,又是重重地两下。
  吴刚不嚷了,脸颊肿了三寸高,血水顺口角而下,两人一松手,吴刚瘫了下去,大汉又是一脚,惨呼声中,身躯腾飞到道旁的草丛中,他只觉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腰背麻木了却不知疼,口里甜甜的,大口大口往外吐。
  “老大,做了他么?”
  “算了,外乡的嫩羊,不値动手!”
  “走吧?”
  “到西城脚小翠子那骚婊子窝里去,这一水够哥们乐上十天半月了。”
  “哈哈哈哈,送上门的买卖,今早喜鹊叫,我牛二就知财星……”
  “他妈的别臭美了,走罢!”
  人声随脚步声以杳。
  草丛很深,加之这一段过路人不多,所以吴刚不曾被人发觉,他躺在高与人齐的草丛中,仰望着天空飘过的浮云,真是欲哭无泪之感。
  他现在又是一文不名了,想起乞儿生涯,连心都碎了。
  那一包金银,并非珍宝,他记得小时候在家里,大粒的珠子当作弹子珠,一粒珠子再便宜也不止那么一包金银,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银是“铁心太岁”所赠,也是亡命天涯仅有的盘缠,养生活命的倚靠,一旦失去了,不能偷,不能抢,势必又回复化子生涯,那也不打紧,可虑的是一旦再沦乞丐行列,非被“武盟”派出的爪牙发现不可。
  他不敢再往下想,其实也不必想,一切都定局了。
  他摸了摸肿起老高的面颊,试着翻身,立感骨痛如折。
  “天地不公,鬼神实私!”
  他喃喃地叨念着,把那四个痞棍,恨如切骨,但恨又有什么用呢?并不能改变这恶劣的命运……
  除了认命,他还能怎么样?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雷声,把他从近于无意识的状态中唤回,天变了,朵朵黑云,如活动的小山般在天空堆挤,电光闪闪,雷声隆隆,眼看大雨就要来临。
  吴刚忍着锥心创痕,慢慢撑起身来,连爬带跌的上了马道。
  豆大的雨滴,开始敲击地面,马道上的黄尘,被雨点击扬而起,然后随风飘卷,刹那又告消失。行人匆匆赶路,找避雨之处,骑马的也加鞭攒程。
  吴刚忧急如焚,如果他没有受伤,日晒雨淋在他是家常便饮,但现在不谈疗伤,如果被淋上一阵暴雨,可能小命不保。
  这正应了一句俗语:屋漏偏遭连夜雨,行船又遇挡头风。
  他茫然无助地踉跄移动身形。
  雨点由疏而密,只片刻工夫,从头到脚便已湿透。
  突地,他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破窑洞,他像发现了奇迹般的拚命挪步赶去,到了洞口,人已脱力,一跤摔了进去。
  一股熟悉的刺鼻怪味,直冲鼻观,他知道洞里有人,而且是乞讨之流。他这一跌下去,却无力再爬起来了。
  暴雨倾盆,雷电交作,声势十分惊人。
  吴刚跌卧之处是洞口,雨水纷卷而入,他喘息了片刻,四肢并用,向里爬行,挪到了干燥之处,虽只丈把远,却比奔行了百里还更吃力。
  暗影中传出一个微弱的呻吟声,似在喊着:“水!水……”
  吴刚是贴地俯伏,他连抬头看看对方的力量都没有。
  “水!水……”
  凄惨的呼声,不断传入耳鼓,他想,对方可能病重将死,外面这大的雨,却在喊着要水,实在,世间不幸的人,并不止自己一个。
  他曾混迹丐者群中,所以对乞讨的有一种直觉的好感,乏力地开口道:“大叔是丐门弟子么?”
  没有反应,仍是那断续的惨哼:“水……水……”
  吴刚不再开口,只是那哼声使他的心随着发颤,他想起了情逾父子的蔡管家,在天王庙中重病呻吟之声,不也是这况味吗?一股莫明的力量,竟然使他爬起身来。
  这窑不大,是村人废置了的砖瓦土窑,拱顶高约两丈,内宽在三丈左右。
  一眼,他便瞧见了角落里蜷曲着的人影。
  他吃力地移身过去,一看,不由呆了。
  躺着的,是一个白发皤皤的老者,遍身血污狼藉,看来是受了重伤,而更令他骇异的是这老者身着黑缎长袍,白袜皂靴,根本不是乞讨之流,但他是躺在一张破席上,头枕着一个破棉被卷,身边是三个石头架的灶,一口缺了嘴的锅,两个积垢的大碗,这些,分明又是化子行头。
  这是什么回事呢?
  “水……水……水……”
  重伤的老人,凄唤着,但声音已十分微弱。皱纹堆叠的老脸,已没有半丝血色,苍白口唇在颤动,声音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眼皮紧合,似已撑不开来。
  “水……水……”
  那声音令人鼻酸。
  一个流血过多的伤者,喝水是必然的现象,但如果饮入过多的水,情况就不堪收拾了,这常识吴刚是知道的,蔡管家生前曾对他说过不止一次。
  但此刻没有伤丹,他又不谙武功,自然谈不上为这老人疗伤了,看情况,这老人已命在须臾。
  一个将死的人,何必令他多受痛苦呢?
  如果水能使老人恢复神智,也许,他有自救之道?
  心念之中,吴刚摇摇不稳地拿起一个大碗,到洞口接了半碗雨水,然后回到老人身前,轻唤道:“老丈,水来了!”
  老人毫无反应,仍微弱地哼着:“水……水……”
  吴刚无奈,用手去扳老人的嘴,但老人的牙关咬得很紧,扳不开,他低头略一寻思,用衣襟下摆醮水,一点点挤入老人微开的口唇中。
  冰凉的水滴,使老人有了反应,口唇开始振动,吮吸……
  吴刚耐心地不断湿水,挤水,片刻之后,老人的口活动了,吴刚捧起大碗,把碗沿凑近老人的口,慢慢喂饮。
  半大碗水涓滴不剩,老人似意犹未足,但吴刚知道利害,不敢再给他喝了。
  老人的呼吸逐渐粗重,眼皮徐徐开合,但业已失了神。
  就在此刻——
  窑洞口外传来一阵马嘶之声,接着,一个粗豪的嗓音道:“要命的雨竟下个不停,冲涮了一切痕迹!”
  另一个阴沉的声音道:“他已受了重伤,跑不远的!”
  “几个时辰过去了,那老狗上了天不成?”
  “也许已陈尸什么所在了……”
  “死了也得带人头回去复命呀!”
  “噫!这有个窑洞?”
  “搜搜看!”
  吴刚已意识到什么回事了,这老者被人追杀,身负重创,躲入这窖洞中,而这窑洞本是乞儿之居,那乞儿出外行乞未回……
  “四号,你进去搜搜看!”是粗嗓子的声音。
  “好!”
  吴刚可着了慌,如被对方搜出,老人非送命不可,他与老人素昧生平,说起来他大可不必冒此凶险,但出于直觉的意识,或许是下意识的将对迫害者的同情,他毫不考虑地抓起老人枕头的被卷,抖开来,朝老人夹头一蒙,可巧被中有一件破衣,他拿起朝身上一披,然后斜靠壁间。
  一条人影,进入窑洞。
  吴刚沉住气,闭目装睡。
  那人影可先自语出了声:“哼!好臭,什么味道……”
  吴刚一颗心可提到了腔口,几乎跳了出来。
  寒森森的剑气,指到了鼻前。
  “小要饭的,起来答话!”
  吴刚惊呼了一声,骇极的道:“大爷,饶命!”
  “可曾看到一个受伤的老人?”
  “没……没有,这大的雨,半天……不出门了!”
  “被中睡的是谁?”
  吴刚呼吸为之一窒,如果面具揭穿,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那人的剑尖,撩向破被……
  吴刚亡魂皆冒,急声道:“大爷,行行好,是我娘,病得快死了!”
  那人瞪了吴刚一眼,把剑收了回来,吴刚可出了一身冷汗。那人可能不耐窑中的臭味,片言不发,转身走了。
  “没有,是一对要饭的母子!”
  “走吧!”
  马蹄踏水声中,声息顿杳。
  吴刚揭开了破棉絮,只见老人双目圆睁,失神地望着自己。
  “老丈,怎么回事?”
  “小哥……你救了老……夫……”
  “巧合罢了!”
  老人一目不瞬地望着吴刚,看得吴刚心里发毛。
  “小哥……这也许……是天意……能在绝路中……碰上你……”
  “老丈怎会被他们追杀?”
  “咳!……”
  “对方是什么人?”
  “武盟……金剑手……”
  吴刚心头为之剧震,栗呼道:“武盟金剑手?”
  老人费力的道:“不错……武林中……第一流的刽子手……”
  “何以追杀老丈?”
  老人不答所问,凝注了吴刚片刻,才道:“你……是乞儿么?”
  “不是……但……也可以说是!”
  “这话……是……”
  “小可亡命天涯,有时自不免乞讨维生!”
  “哦……你不是丐帮弟子?”
  “不是”
  “今年……几岁?”
  “十七”
  “可曾……投师习艺?”
  “没有”
  “叫什么名字?”
  吴刚一顿之后,苦苦一笑道:“幼遭孤露,名姓根本不知道!”
  “老夫……我……不成了,小哥……”
  “老丈有话请讲?”
  “老夫……有样东西赠送你……”
  “有东西送小可?”
  “你……拿了这东西,赶快离开……愈远愈好……”
  “老丈的伤……”
  “这……不必谈了,老夫把东西送给你,总算……不负人之托……”
  吴刚大感惑然,道:“老丈受人之托送东西与小可?”
  老人喘息了一会,才又道:“不……算是小哥的……缘法!”
  “他们追杀老丈是为了这东西么?”
  “可以……说是……”
  “无功不受禄,小可岂能平白接受老丈的赠予?”
  “不……这是……缘法,缘……法!”
  “在老夫……襟衣之内,你……自己拿吧!”
  吴刚伸出了手,又缩了回来。
  老人气喘吁吁的道:“快!……小哥,快……”
  吴刚踌躇了片刻,伸手向老人怀中一摸,软软的,拿出来一看,是一件血迹斑斓的白色里衣,讶然道:“是这个么?”
  老人口唇动了两下,没有发出声音,头一偏,断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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