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2019-07-13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作品集  点击:

  这是一座很大的庄院,正厅嚼灯明如画,但里外不见半个人影。
  陈家麟被安置在厅中椅上,他已枯坐了半盏荼的时间。
  他不断地猜想着,“牡丹令主”究竟是什么一副长相?会说些什么话?
  当然,这只是无聊奈的胡猜,完全不着边际。
  突地,一个冷漠而沉重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家麟,我很早就想要见你!”
  是女人的声音发自锦屏之后。
  称他家鳞而不冠以姓,这是昵称。
  陈家麟的双目睁大了,心也跳得很厉害,他做梦也没想到“牡丹令主”竟然是个女人,可惜隔着锦屏,无法看到对方的生形相貌。
  一个女人,驾驭着这批牛鬼蛇神,搅得整个武林一片血雨腥风,真的是不可思议?
  谁能想象得到,兴风作浪的魔魁“牡丹令主”竟然是个女的!
  她为什么不显示庐山真面目呢?
  “牡丹令主”又说了话:“家麟你父亲好么?”
  陈家麟心中一动,道:“晚辈是个孤儿,自小便失怙恃。”
  “什么,你……是个孤儿?”
  “是的!”
  “是谁说的?”
  “家师!”
  “家师……‘一剑定乾坤陈延陵’这么告诉你的?”
  “是的!”
  “哈哈哈哈,很妙!”
  笑声十分异样,使人无法判断这笑声究竟代表了什么,是恶意,是善意,还是另有涵义?
  疑云,从他的心头涌起,对方怎会说过世的师父是自己的父亲?
  是了,必是因为自己也姓陈的缘故。
  但师父生前说的很明白,因为自己是个孤儿,无从追查姓氏,所以就跟从他老人家姓陈。
  对方与师父之间,定然有什么瓜葛,在真相未白之前,说话得谨慎些,以免发生不意的情况。
  心念之中,一半好奇,一半茫然地道:“令主说什么很妙?”
  “牡丹令主”道:“当然很妙,妙不可言,就算陈延陵是你师父吧,这些年来,他隐藏在哪里?”
  这话已逐渐接触到了正题,看样子对方在追索师父的下落,师父遗言不许泄露师门秘密,定有原因在内。
  现在对方已经知道自己的来路,进一步的事,便不能再透露了。
  当下定了定神,道:“家师早已誓绝江湖恕不便奉告!”
  “牡丹令去”声音一沉,道:“如果我一定要知道呢?”
  陈家麟下意识地心头一震:“晚辈无法奉告!”
  “牡丹令主’默然了片刻,又道:“你师父曾对你提及过他的生平么?”
  陈家麟毫不踌躇地道:“没有,家师对他的过往,一向讳莫如深。”
  “你这话是真的?”
  “晚辈没说谎的必要。”
  “那就是说,你对陈延陵的过去,茫然无知?”
  “是的!”
  “如果我一定要你说出他的行踪呢?”
  “这个……晚辈只好拼命!”
  “牡丹令主”声音一寒,道:“即使要你死你也不会说?”
  这句话,充满了威胁意味,事实上陈家麟也明白,身在虎穴之中,生死是无法自主的。
  但,生性倔强的他却不为这话所迫,断然应道:“可能是的!”
  “牡丹令主”轻哼了一声道:“你师徒是一样的倔脾气,孩子,我打听他的下落,并无恶意。
  “当然……他也许不愿见我,但这个结必须解开……”
  结,什么结?是恩还是怨?
  陈家麟脱口便道:“晚辈可以请同是什么样的结么?”
  “牡丹令主”道:“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陈家麟迈步道:“晚辈不才,如果是怨的话愿代师父接下。”
  “牡丹令主”道:“孩子,不管是恩是怨,除了你师父本人,谁也无法替代。
  “好了,我不迫你,你把我的话转告给他,你只要告诉他一句话,说人不能带着恨入土。”
  陈家麟茫然地点了点头,师父业已归天,即使是恨,也已经带走了,师父的死讯,还是不说为妙,谁知道说了会有什么后果。
  而且,话已说出去了,不能出尔反尔的再改口。
  当下说出了久藏心中的谜道:“晚辈可以请教一件事么?”
  “牡丹令主”道:“你说说看!”
  陈家麟微显紧张地道:“令主曾下令贵属,不许与晚辈为敌,晚辈想知道原因?”
  “牡丹令主”沉吟着道:“这个……你暂时不必知道,如果你一定要打破谜底,问你师父!”
  陈家麟不由大感懊丧,师父已不在人世,连唯一可问的周老爹,也已遭了“白骨魔崔元”的毒手,谜底何从打破?
  想起周老爹,心头又涌起了恨意,“白骨魔”杀害周老爹,是否出于“牡丹令主”的授意?
  是否与师父有关?
  “白骨魔”是她手下三大尊者,他杀了人,她不会不知情,极可能,此中大有文章。
  此时此地,这话可不能问出口,反正她还不知道自己要找“白骨魔”索仇。
  心念之中,又问道:“令主见召晚辈,就是为了追究家师的下落么?”
  “牡丹令主”沉声道:“可是说是的,但你不肯吐露,我也不迫你,迟早我会知道的,另外还有两件事,也算是我要见你的原因……”
  她始终不露面,陈家麟潜意识中有一种冲到锦屏前一看究竟的冲动,但,他还是理智地忍住了,那样做会引起难以想象的后果。
  当下沉住气道:“晚辈洗耳恭聆!”
  “牡丹令主”道:“头一件事,你与‘天外三翁’等人,流瀣一气,与本门作对,是出于你师父的授意么?”
  陈家麟打了一个冷颤,这问题该如何回答呢?
  此时此地,能抬出除魔卫道的牌子么?
  用心想了想,讪讪地道:“晚辈的行为,完全出于自主,家师完全不过问晚辈的行动,明确的说,不能解释为与贵门作对?完全是针对某一事,某一人,身为武士,应当有所为与有所不为。”
  “牡丹令主”冷冷地道:“回答的很巧妙,算你的本心是如此,我不深究,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就是从今夜以后,不要再与本门的人作对办得到么?”
  陈家麟心念一转,道:“晚辈尽力如此便是,不过,特殊的事件除外……”
  “什么叫特殊的事件?”
  “这个……譬如说,事情迫到头上,与晚辈的利害攸关,或者是原则上的问题,也就是晚辈说过的为与不为的问题。”
  “牡丹令主”冷笑了数声道:“孩子,你有原则,别人也有原则,在彼此的原则冲突下,便会产行了消存的情况,你又怎么说?”
  陈家麟固执地说:“晚辈不会放弃原则,任何情况之下也不会。”
  “牡丹令主”重重地一哼,道:“如果你就此永远不能重出江湖,这也是我的原则,你以为如何?”
  这句带着血腥意味的话,使陈家麟心头寒气大冒,但他已横定了心,淡然道:“晚辈决不逃避,也不会改变主意!”
  话虽如此,但内心是忐忑的,自己的生死,在于对方一念之司,他毫无把握,是否能全身而退。
  对着耀眼的灯光与不见人的声音,这场面神秘而又恐怖。
  好一阵子,“牡丹令主”才又发出话声道:“算你狠,这问题暂时不谈,现在谈第二件事,你对你那位小姨‘武林仙姬陶玉芬’的看法如何?”
  这问题,于艳华曾经预告过,陈家麟并不吃惊,他只是奇怪为什么“牡丹令主”会关心自己的切身大事?
  这实在使人想不透,猜不着。
  怔了一怔之后,道:“晚辈不明白令主的意思?”
  “牡丹今主”通:“很简单如果你喜欢她,我可撮合这件事!”
  陈家麟立即想到了于艳华说过的一句话“……一切操之人手!”
  “武林仙姬”也是“天香门”弟子,那所谓“撮合”也者,就是“应充”的意思,只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记得“花月别庄”的作风,门中女弟子嫁人必有所图谋,照此看来,“牡丹令主”在自己身上有所图谋么?
  如果是的话定与师父有关,那是什么呢?
  “牡丹令主”催促道:“怎样,快表示你的意见?”
  陈家麟想起“武林仙姬”的举止行为,为由脱口道:“谢今主的美意,晚辈没这意思!”
  这话使“牡丹令主”大感意外,语带惊讶地道:“什么,你没这意思?想想,江湖第一美人……”
  陈家麟毫不动心地道:“是的,她很美,但对于美的感受,见仁见智,不尽相同。”
  “牡丹令主”道:“孩子,你别错了主意,多少少年侠士为她倾倒,却难得她一盼,她不但美,而且灵慧端庄,从不恃美而骄,以她的处境,能够洁身自爱,实在是难能可贵的了。”
  陈家麟心中暗笑,如果说“武林仙姬”灵慧端庄,那便是笑话了,她只是徒具一副美丽的躯壳而已。
  当下淡淡地道:“晚辈自忖配不上她!”
  “牡丹令主”道:“这不是由衷之言,人人好色,是古圣人说的,违反了便是矫情,何况,她是你的小姨,以她续弦,再合适不过,我不明白你因何拒绝?”
  陈家麟道:“晚辈也说不上来,大概是一般人所谓的无缘吧!”
  “牡丹令主”沉声道:“你可不要后悔?”
  陈家麟不假思索地道:“晚辈决不后悔!”
  “牡丹令主”若有所悟地道:“是了,你必是心中另有所属,谁?你说说看?”
  她曾下令于艳华不许与他来往但她偏不说出来,却要陈家麟自己开口,这又是什么意思?
  陈家麟当然明白这一点,于艳华也是她的手下,如果在她的命令之下结合,岂非也一样坠入她的谋算中?
  心念一转之后道:“没有!”
  “牡丹今主”笑了一声,道:“比如说于艳华,或是南昌名妓古红莲……”
  陈家麟登时心头一震,自己改装去见古红莲,是“武林仙姬”的计谋,目的在激起“花间客任品方”的妒意而找籍口杀他。
  她意然也知道这回事,未免太可怕了,如果她知道是“武林仙姬”的主意,那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牡丹令主”紧迫着问道:“如何?任何一人我都可以作主成全……”
  陈家麟更加骇然,连古红莲她都可以作主,是凭势力么?太惊人了。
  心念之中,含糊地应道:“晚辈还没考虑到续弦的问题!”
  “牡丹令主”道:“好了,言止于此,话说回头,希望你记住,别再故意与本门的人作对否则我将以敌人看待你,你自己斟酌好了!”
  说完放大了声音叫道:“芸香!”
  那名“金花使者”应声而入,躬身道:“卑使在!”
  陈家麟心想:“原来这名‘金花使者’名叫董芸香。”
  “牡丹令主”道:“你代本座招待陈少侠!”
  陈家麟立即起身接口道:“盛意心领,晚辈告辞!”
  “牡丹令主”停了停道:“如此代本座送客出庄!”
  金花使者恭应了一声,对陈家麟摆手作了个“请”字状。
  陈家麟见不到人,但仍对锦屏拱了拱手,以示礼数。

×      ×      ×

  星星的眼睛睁得更亮,村鸡互相应和,距天明已不是远。
  陈家麟走在回城的路上,脑海里有些混混噩噩,久藏心中的谜,依然是谜。
  “牡丹令主”在印象之中只有声音,她与师门之间,究竟是恩是怨,抑或有什么图谋呢?
  自己的一举一动,全在对方监视之中,窥其意向,必是想从自己身上追出师父的下落。
  而对方不许属下与自己敌对,是故意示惠,显然含有深意,至于为了什么,却无从想象。
  那神秘的庄宅,是“天香门”的总舵么?想来不会是,如果是总舵重地决不容许外人进入的。
  自入庄到离开正式接触的只有“金花使者”一人,的确够神秘。
  正行之间,忽然听到一阵鼓翼的“啪啪!”声,只见数头宿鸟从不远的林中冲空而起,投向别处去了。
  此刻距天明还有一段时间,在没破晓之前,鸟儿是不会离巢的,除非受了惊。
  陈家麟一念好奇,同时也想到此刻回城不是时候,于是便折了过去。
  昏暗的林中,两条人影面对面站着,在低声交谈……
  “大娘,这该怎么办?”
  “他为什么不下手呢?”
  “他明明答应替我办这件事的,不知道为什么中途变了卦……”
  “这问题实在棘手!”
  “大娘,这些年来,我恨透了,承人色笑,受人辖制,这哪里是人的生活,为来为去,都是为了我娘。
  “当初一念之差,陷入泥淖,现在已无法自拔,我真想远走高飞,脱离这丑恶的江湖,可是……我娘年纪这么大了,怎忍心连累她……”
  “玉芬,这些话你可不能常挂嘴上,被主人知道,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大娘,我只对您一个人说,憋在心里,我会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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