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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狮子林联镖搏虎
2025-07-10  作者:白羽  来源:白羽作品集  点击:

  排山羊杨大头把二邓调到一边,低声盘问:“可认识这两个托线的不?”飞虎摇了摇头。排山羊又道:“这两个家伙大大咧咧,究竟怎么回事?是手底下有玩意儿呢。还是浑蛋?”
  邓飞虎听了,也很纳罕,猜不透这两个镖客的来历,又不肯冒昧动手了。看这两个镖客大模大样的神气,恐怕手底下必不好惹。再三窥探着,两个镖客忽然警觉,竟念出秧儿来,向邓飞虎递话。排山羊杨大头恰巧这两天也是穷急,所以派踩盘子伙计跟了一程,竟又亲自率党羽赶上来。排山羊仍和飞虎密谈,笑道:“我这排山羊遇着你这过山虎,我可要吃亏。老哥哥怎么样呢?这票买卖算谁的?”
  飞蛇说道:“我们哥俩跟了四天。”排山羊一笑道:“我们这个踩盘子的吴老二,可是缀了整七天。”飞虎很仗义,忙说:“我们就让你。”排山羊道:“要不然。咱们哥俩分了吧。”
  镖客率趟子手、伙计与商人等,驱镖车赶路。他哪里知道,两个盗魁已经暗议其后。这两个镖客也算是内行,是同门叔侄的辈分。那个师叔名叫姜锡侯,那个年轻的师侄名叫陈叔远。两人本是武当派的名手,新近改行做了镖客。陈叔远在先本跟一位知府,做护院的武师。姜锡侯自在故乡设场授徒。只因同门中有开镖局的,最近初通四川路,自觉人才缺乏,才邀这叔侄二人出场。两个人不是没有江湖上的阅历,无奈在这川陕路上,生疏得很。他叔侄又都是浙江人,不甚懂川陕一带的土语,所以贼人已经缀下来,他们一时没有听出来。
  但是排山羊和邓飞虎缀得太紧了,姜锡侯和陈叔远终于放出话来,暗暗点逗排山羊和二邓,排山羊忍不住,竟上前接了茬,对陈叔远说道:“朋友,我们哥几个困在这里了,混不上落子。没法子,向你老哥开口,打算请你老哥费心,借给几两银子做盘川。”陈叔远笑了笑道:“那好办。”竟一时莽撞,做出外行事来,只拿出十两银子,放在排山羊手内,把个排山羊臊得脸通红,佯笑道:“这些银子全是给我的么?”陈叔远说道:“相好的,你先拿去对付着用,等我们回来,另有一份人情。”又道:“朋友,你住在哪里?”
  排山羊越发着恼,冷笑了一阵,竟开口要价,向镖客不多不少,一口价索借一千两银子。两下里登时闹成僵局。陈叔远把那口折铁刀一拍,怒道:“相好的,想借一千两银子也行,你看我这口刀,足值二千两,回头我就卖给识家。相好的,你等着收银子吧!”师叔姜锡侯正跟邓飞虎答话,已经说得很外场,可以借道了,不想陈、杨这一边说翻了,再赶过来拦阻,业已不及。排山羊气哼哼的,把银子掷给陈叔远,站起来,拨头就走。走出数步,又翻回脸来,对陈叔远说道:“相好的,我也有一点货色,要卖给行家,咱们前途再见。”
  排山羊碰了一鼻子灰,不由大怒。这一伙客商,连镖师和同行的伙伴,足有四十多个人,自觉有恃无恐。排山羊对飞虎道:“这两个秧子不识抬举。邓大哥,我可要不客气,硬摘了。”飞虎邓渊道:“那个姓姜的已经许了三百两银子。”排山羊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至少也得一千两,你五百,我五百。你瞧吧,这两个拖线的吃硬不吃软。邓大哥,咱们合伙儿做这一票生意吧。”邓渊道:“只怕他们武当派不肯栽跟头,将来有麻烦。”排山羊道:“管他呢,他们把杨大爷骂苦了。拿我当讨饭的了!”邓飞虎因问飞蛇,此事该当怎样?邓飞蛇也主张“摘”。飞虎这才说道:“杨大哥,你先打头炮,我们哥俩给你接下场,四六批账,我们哥俩四成。”排山羊杨大头连连摇头道:“不不不,二一添作五。”
  镖车行过马峪关,到了一座险恶山林脚下,排山羊早率党羽,把要路口预先挖下一个大坑。镖车到此,必先修道,才能通行。于是车行坑畔,姜锡侯霍地跳下马来,叫道:“叔远你照顾后面,我照顾前面。”急吩咐趟子手和随行的镖行伙计,赶紧垫道,防险,将镖车停在路边,前后都拨人把守了。刚刚布置好,从背后嗖的响起一支响箭,跟着前面和侧面,也飞起四支响箭。跟着在密林山道后,突然闯出来一拨壮汉,分三面抄过来。为头的盗魁正是排山羊杨大头。排山羊本人从后面掩过来,恰恰与陈叔远照面。陈叔远唰地跳下马,按镖囊,抡折铁单刀,抢奔排山羊。熟人见面,立刻红眼,把镖客遇盗应行交代的一切过节全不顾了。陈叔远恶狠狠地蹿过去,就是一刀。排山羊刚叫得一声:“相好的,我买刀来了。”话才出口,镖客的刀已经砍到,两个人登时交起手来。
  姜锡侯却在前路与排山羊的副手照了面。这副手也是浑小子,未容姜锡侯递完话,跳起来,就是一鞭,骂道:“姓陈的,给脸不要脸,把你的镖连脑袋一齐留下吧,太爷都买。”姜锡侯也很着恼,一摆手中刀,与副贼打起来。群贼一声呼啸,便过来抢镖,姜、陈手下的镖行伙计,登时与贼人混战在一起。
  陈叔远人在壮年,武功不弱,排山羊竟不是他的对手,只五六个照面,便被陈叔远的刀划了一下。排山羊抽身急跳,打一声呼哨,连呼“风紧”,率部火速退下。姜锡侯和那副贼交手,副贼更显得不行。姜锡侯人很持重,刀拐攻得尽猛,未下绝情。猛然间,裹手一刀,把副贼的兵刃磕飞,竟停刀不砍。副贼兵刃既失,惊忙中骤然一退,险些跌倒,一翻身跳起来,回头一看,姜锡侯将刀拐交在左手,右手托着一支镖,笑着叫道:“朋友,承让了。我们只是向你老哥借道!”一抖手,这支镖唰的一声从副贼头顶上飞掠过去,啪的钉在路边小树上。
  副贼羞愧难当,拾起兵刃来,叫道:“姓陈的朋友,你请吧。咱们后会有期,我火鹞子承情了。”也火速率部退下去。镖行伙计一拥而上往前蹬了一阵,姜锡侯便催众人火速垫道攒行。
  排山羊竟大败而回,与副贼连吹呼哨,收合党羽,把四面布下的卡子十九调回来,绕岗穿林,急急地奔回老巢去。仍派小伙计,给二邓送信,说,这两个镖行很扎手,邓大哥看着办吧,我们可是盯上他了。
  这时候飞虎邓渊、飞蛇邓潮,早已凑上前来,潜伏在林丛,看了个大概。镖客陈叔远乘胜笑骂道:“人都说川陕盗匪如毛。什么毛,鸟毛稀松!”连骂了好几遍。邓飞虎隐隐听见,气得不得了,骂了一句:“捣你娘的鸟毛,叫你尝尝!”一摆手中钩镰枪,就要出马,接应后场。他弟弟飞蛇邓潮一把将哥哥拉住,低言道:“哥哥,你要做啥?”邓渊道:“劫个忘八入的!”飞蛇笑了笑,低声道:“等一等。”飞虎诧异道:“等什么?”飞蛇笑道:“哥哥这工夫出去,算是跟排山羊合伙,凭白分给他六成,太不合算。”飞虎省悟过来,道:“依你怎么着?”飞蛇道:“若依我,今天不动,先缀下去。”
  邓飞虎看了飞蛇一眼,这个弟弟诡计多端,一年比一年有出息了。但仍不依着邓潮的话办,率部下三十多个喽啰,绕山岗,立刻从旁跟缀下去。缀出十七八里路。天色将暮,却是距前站镇甸已近。邓飞蛇想着排山羊必不肯认栽,怕他找后场,再赶下来,遂与邓飞虎一说:“一定要下手,就该吃快。”邓渊笑着一点头,这弟兄二人登时把胯下的马一催,也放出响箭,哥俩在路两头留下巡风的,各率十余名喽兵,分两路邀截过去。
  姜、陈二镖师战退排山羊,刚把颗心放下,突然二邓又飞奔过来。姜锡侯认得邓飞虎,举手抱拳,就要答话。陈叔远竟误认二邓是排山羊的同伙,立刻催马迎上去,大骂道:“不要脸的臭贼,挨了一刀,还不认输,别给江湖道丢丑了!”和邓飞蛇迎对头,同时翻身。同时下马,很凶猛地打在一处。飞虎见弟弟上线,立刻也扑过来。姜锡侯忙将镖车退到山根,也拍马上前索战。邓飞蛇少年骁勇,有进无退,与陈叔远斗了数回合,险些吃了亏。不由激怒,冲着哥哥大叫,定要把这两个镖客放倒才解恨。又吆喝手下三十几个喽啰,从两旁上前劫镖。镖行趟子手拔兵刃,拼命挡住。这镖车中的客商吓了个半死。辗转苦斗,忽然间山后呐喊声大起,排山羊果真勾来手下三舵主、四舵主,带领二三十个硬朗的小头目,前来雪那一刀之恨。
  陈叔远武功真不含糊,一扬手,又打出一镖,正打中邓飞蛇左臂。飞蛇叫了一声,收刀而退。陈叔远竟追击过来,多亏手下人把陈叔远挡住,飞蛇方得退下去,忙拔下镖来,撕衣襟裹创,持刀再奔上前。当此时,排山羊风驰电掣地扑到,老远就冲二邓叫道:“并肩子,我们要人不要钱!”那邓飞虎见胞弟受伤,勃然大怒,应声排山羊吆喝道:“这一伙拖线的是他娘的畜类,给脸不要脸!并肩子卖力气呀!二一添作五,一个也别留。”两拨盗党起了同仇敌忾之心,一共聚了六七十人,把四十多个镖行、客商、车夫,裹在山根路边。
  一霎时惨号声起,鲜血四溅,已有三四个人被贼砍倒。又一声呼哨,贼众雁行式,两党并成一伙,一伙分四群。这两群上前动手劫镖,那两群就把两个镖客包围起来。故意把姜、陈二人截在两处,叫他彼此不相照顾。姜锡侯、陈叔远辗转苦斗,百忙中回头一看,大势已去,不由怒恨异常,想不到改行保镖,头一趟就栽了。眼见群贼刀伤客商,搬掠财物,两个人被贼裹住,竟冲不出来救援。这一败涂地,就算逃出性命,将来有何颜面见江湖上的朋友?登时间,姜、陈二人浑身是汗,怒吼连天,拼命往外闯。贼人竟把二人缠住,不叫二人蹿出圈外,也不叫二人往一处凑合。贼人毒计,分明要把他们各个击破,赶尽杀绝!
  陈叔远对姜锡侯叫道:“姜师叔!”姜锡侯还叫道:“叔远,不对了,赶快扯活!”陈叔远应声往外攻,当然攻不动。十多个贼人用挠钩长枪,把他围住。飞蛇夹在贼群中,挥刀督战。叫骂道:“相好的,还想扯活么?别扯活了,呜呼吧!”陈叔远厉声大骂,冲飞蛇攻来,又被排山羊等挡住。
  眼看二镖师就要覆败,群贼大喜,方庆得手;忽然,前路山上,巡风放卡的喽啰嗖的放过一支响箭,跟着又嗖嗖嗖,连放过三支响箭来。飞虎、飞蛇一齐大惊。邓飞蛇便要过去查看,飞虎把飞蛇留下,他自己退出围阵,飞身上马,驰到前路去看。前面大路上,未见人踪,先闻得“喔吓威!”一声摇曳的喊镖呼声,自远而近,飞虎不由一怔。跟着山麓边浮尘大起,三匹快马如飞地奔来。随后,浮尘中涌现出十六七个短打扮的壮汉。
  姜、陈手下的趟子手正在危急,猛闻喊镖之声,如百死中又获得一线生路,急忙引吭,也喊了一声镖趟子,更发出镖行求援的呼声。立刻,前路上,那三匹快马加紧扑来。这来的正是三位镖客,头一个是安远镖局的总镖头狮子林廷扬,第二个是他的好友张士锐,第三个是河南和胜镖局少主人高青林。这一行安远镖店与和胜镖店,二家联镖,初次试走西川镇。
  镖行行规,陌路中同行遇见危难,理应相救。狮子林廷扬策马拔剑,如飞地奔过来。林廷扬挟一身武技,此时正在创业求名;那黑骑张士锐张二爷,这时候也才二十六岁,正当青年好勇之时;那高青林更是个刚猛青年。三个青年镖客,立刻拍马争先,赶到这是非场中来了。
  高青林的马快,第一个赶到,大叫道:“道上朋友请了!”邓飞虎策马横枪邀住,叫道:“朋友,做什么的?”高青林早已看明,这里是绿林道作案,忙即答话道:“舵主贵姓,小字号是和胜镖局。”回手一指道:“跟保定的安远镖局林廷扬林镖头,双保着一票镖,路过贵宝地,请你费心借道。不知道舵主在哪里安窑立柜,我们这里有礼了。”甩镫下马,抱拳作揖,却向后一摆手,催趟子手快上。一霎时,狮子林廷扬,黑骑张士锐,各将兵刃拔出,纵马赶到。跟着两家镖局的趟子手,掌着两杆镖旗,也驱马来到,一齐下马,将镖旗连举三举,这就算是拜过山了。
  这时候,姜、陈二镖师越发危急,他手下的伙计也连连发出求救的呼号。高青林一眼瞥见大叫道:“舵主手下留情,我们有话!”
  邓飞虎、邓飞蛇、排山羊杨大头一齐惊顾,眼看到嘴的食,忽然来了打岔的。邓飞虎忙命群贼,暂把姜、陈二人围住,转对来人,遥望征尘,看明这只是镖行,没有官兵。更细看后面,两家镖客的车也只有六七辆,趟子手、镖行伙计寥寥无多,连客商也不过三四十人。三镖客一齐通名递话,请问万儿。邓飞虎这才放了心,又激起怒气,把手中的钩镰枪一挥,叫道:“朋友,你也不必问我的万儿,我也不必打听你的宝号。现在俺们两家合做这一场买卖,没工夫招待好朋友。朋友你请回吧,改日再清茶待客。”
  邓飞虎的意思,不叫高青林和狮子林多管闲事。狮子林等既然出场,哪肯退后?林廷扬迈步上前,一抱拳叫道:“舵主!舵主做的这票买卖,不是寻常过路商客,乃是我们敝同行。我们行规所限,撞上了,不好装聋作哑,总得求情。可是,舵主这些弟兄忙了一阵,我们也决不能叫诸位徒劳。舵主,务必赏个脸,容我这个情。我们两家镖局和这家被劫的镖局,我们三家一定奉上借道的礼物。务请费心,容让我们一步。青山绿水,交情常在,我狮子林……”高青林接声道:“我高青林……”林廷扬道:“我们两家知情感情,以后必有补报。”张士锐也帮了一句道:“舵主快叫他们住手吧!”
  邓飞虎怔了一怔,道:“相好的,你打算怎样个相与在下?”狮子林道:“且请舵主休兵罢战,我与这两镖头核计,我们一定要叫舵主看得过。只求借道放行,我们回来,一定加倍奉上。”排山羊也赶过来,听了个逼真。这个林镖头的意思,还是先请借道,随后才拜山献礼。这在没动手之前,倒很可以放过,现在却是翻过脸了。排山羊叫道:“相好的,不见真章儿,就想空口借道么?”林廷扬闻言不悦,把面色一沉,大声问道:“你这位舵主贵姓?”排山羊刚要答话,邓飞虎忙拦过来道:“相好的,冲你们二位,这条道我们奉让了,你们两家尽管过去。不过这姓姜的、姓陈的这号生意,我们已经做下了。讲过一千两银子,少了不行。不是我不懂交情,这里头还有过节。”
  林廷扬听说有过节,仍向二邓一羊,哓哓讲情,并问他有何过节,可否调停?高青林却已看穿贼人恶计,是要耗时候,忙把手中刀一摆。和胜镖店的伙计一见镖头出马,立刻纷纷往前移动,却还没有翻脸动手的意思。贼队中一个小头目,冷不防放出一支冷箭,把和胜镖店举镖旗的趟子手射伤。高青林更忍耐不过,勃然变色,叩刀大骂道:“好恶贼,给脸不要脸,暗箭伤人是什么东西!”跳过来,照那小头目劈脸砍去,小头目应手倒地。狮子林廷扬也大怒,霍地一甩长衫,喝道:“张二弟拔剑,拔剑!”张士锐掣出剑来,与林廷扬双双一扑,剑锋往空一指,手下镖客一齐出动。两个镖局,与两拨匪党打了起来。
  这一场混战,林廷扬唰的一剑,把排山羊刺伤,倒地不能动。林廷扬又抬手一袖箭,把排山羊的二舵主打伤。张士锐与高青林赶过来,双战邓氏昆仲。两镖局的镖客、趟子手、伙计,有的护镖车,有的冲上来,相助镖头,与贼搏斗。
  林廷扬手疾眼快,趁二邓有人敌住,长剑连挥,一攻而上,当先抢救那被围的两个镖客姜锡侯和陈叔远。一把剑横攻斜扫,如猛虎出林,如狂风扫叶,把那些喽啰打得纷纷倒地。林廷扬竟率手下镖行,将姜、陈二人援救出来。林廷扬又回头一看,高青林、张士锐被二邓和十几个喽啰围住,二邓红了眼,咬牙切齿,与高青林拼命,高青林似乎抵挡不住。狮子林大吼一声,猛然冲过去,一连数剑,把个邓飞蛇砍得手忙脚乱,邓飞虎呀的一声惊叫,连连吹了几声呼哨。招呼飞蛇速退。邓飞蛇虚砍一刀,抹头待走。狮子林蹿过来一剑,飞蛇急闪。林廷扬拨剑一送,刺中后肩胛。邓飞虎猛喝一声,挺钩镰枪迎上来,与林廷扬打在一起。
  邓飞虎也不是林廷扬的对手,战不数合,容得手下人把飞蛇救起,便向林廷扬叫骂道:“姓林的,我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搅了我的买卖,伤了我的人,太爷一辈子也不能与你甘休。你等着吧!”说罢收枪抽身而退。林廷扬怒道:“我偏不等着!”抖手一镖,飞虎往旁一蹿;不防张士锐也打来一镖,接着林廷扬又打出一镖。飞虎只闪开张士锐那一镖,林廷扬的那第二镖却打在大腿上。飞虎忍痛蹿上马,猛加一鞭,率群贼如飞地逃去———林、邓二姓从此结下深仇。狮子林、张士锐、高青林,把姜锡侯、陈叔远救下来,那被劫的镖车自然也夺了回来。姜锡侯、陈叔远叔侄二人浑身浴血,满头大汗,极力向狮子林、高青林拜谢。那伙客商有三四个被匪砍伤,其余俱都无恙,便拿出数百两银子,酬谢林、高二位镖头。林、高二人以为这太叫姜、陈叔侄难堪了,自是力拒不受。但是群寇临走时,口吐怨言;这些客深恐前途不稳,因此拜求安远、和胜两家镖店,联镖再护送一程。姜、陈二人也负惭恳谢救命之恩,再三邀请林、高、张三位,绕路同行,以保万全。林廷扬情不能却,就答应了。押镖入川,一路却幸无事。林廷扬与义弟张士锐,交镖之后,分谒川陕镖局同行与武林豪杰,很联络一番,不久回返保定。姜锡侯、陈叔远交镖之后,回转河南盛新镖局,向镖主劳玉柱,盛道狮子林的武功、义气。劳玉柱通书声谢,并求联镖。林廷扬自此打开了西川镖道。
  但是飞虎邓渊、飞蛇邓潮,却衔恨入骨。对姜锡侯、陈叔远,倒没有芥蒂,对高青林也轻轻放过;独对狮子林,不但痛恨他破坏己事,更记恨他二镖之仇。遂派人密访狮子林的根底。辗转刺探,知他是安远镖局的总镖头,在北方新创字号,姓林名廷扬,浙江绍兴府人,是云南狮林观天罡剑派的传人;师傅是有名的白雁耿秋原道长,乃狮林观第四代观主。林廷扬已得乃师真传,善使三十六天罡剑,又善打连珠镖、双筒袖箭、飞蝗石子,又会甩手箭。据说他共会六种暗器,又说他兼工骑射,马上的功夫也很在行。年纪才三十来岁,是最近五六年刚出头闯万儿的一个青年镖客。又传说绿林中,栽在他手中的人很多。飞虎邓渊越发恼怒,抚着镖伤,一定要找狮子林算账。
  但又遇见了打岔的事。小桃红自从被买上山,下嫁飞蛇邓潮,她就畏惧盗焰,曲媚求活,邓潮被她媚得晕头转向,反自庆得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一个娇妻贤妇。却是山寨的风水,就像从此走了一样,买卖一天不如一天了。邓飞虎既忙着寻仇,又忙着救穷,一下子劫了一家官眷,惹起很大的乱子来。川陕总督又调动大兵,前来剿匪清乡。二邓先期闻警,急忙率部逃入豫西。人数尚多,只好改装良民,分开了逃走。这一路过帐——迁移盗窟,沿途走散了一多半贼党。等到邓飞虎寻好了险僻巢穴,再把群盗纠聚起来,查点人数,只剩不到八十人了。邓飞虎咳声叹气,痛骂狮子林搅了他的运气。这新觅的盗窟,地势又局促些,遂将全伙分为三拨,分散着窝藏起来。又派出八九名踩盘子的小伙计,四出打探油水。这一年间,飞虎、飞蛇正忙着复兴事业;把寻仇的事,只好暂先搁下。
  狮子林的镖行事业却一帆风顺,声气越来越大,朋友也越交越广了。两年以后,邓飞虎又啸聚到一百多人。这一次他采取了流寇的做法,老巢又搬回川边,打劫却不在近处,不限一地;总是忽然而来,饱攫而去,出没不定,人数聚散也不定。这倒把剿匪的官军难住了。邓飞虎大喜,自以为这样子不招声气,却得实惠,是很好的做法。
  等到元气恢复了,顿忆起前仇,二邓特派出十二名干练的小伙计,出去专找寻安远镖店的棱缝。不久,确探得狮子林的镖旗又在川边出没,邓飞虎、邓飞蛇急忙缀寻下去,勘得这票镖是安远镖店与河南一家镖局联保的,狮子林没有出马,押镖的镖客都是名手;人数不少,防备得也很严,而且呼应联络又很灵便,走的又在本线以外。二邓觉得不容易动手劫,就算劫到手,也不容易起回老窟。弟兄俩抛开劫镖的心,专意复仇,暗暗泅入店中,竟伺隙放了一把无情火。虽然扑灭,镖货不无小损,那杆镖旗竟丢了,押镖的镖客引为奇耻,直搜查了三四天,一无头绪,方才生着闷气走了。
  林廷扬旋派得力镖师,到西川路上办事。这镖客在路上,险些遭了暗算,住店时,竟发觉喝的酒有毒。……像这样的事不止一桩、两桩;安远镖店的镖,但凡一入西川道,大小必有闪错。狮子林留心,嘱托附近的镖行同业和武林的朋友,暗中访查;始知还是邓家兄弟愤气不出,劫不了镖,从暗中伺隙捣乱。
  狮子林起初大怒,与张士锐筹划了一会儿,朋友们劝解着,这才抛开武力斗争,仍按江湖道上结纳的成例,托人找邓飞虎、邓飞蛇,请求和解。邓飞虎捣乱得很如意,便口出狂言:“要讲和也不难,我姓邓的只求一件事,就是从此以后,请姓林的镇不要再在川陕豫这条道上走了。他只肯让出这三省的线,我们就让他的镖旗敞开了走北直、江南、辽东三个地方。既有朋友调停,咱们说好了,我跟姓林的各走一条道,各守疆界,各不相扰,谁也别砸谁的饭锅。”口吻倔强,一步也不退让。还有附带一个条件,说是:“姓林的还打了我一镖,这可揭不下来。朋友出头了事,水往平处端,请问这一镖的交情,我们怎么交代法?”往返两次,终归决裂,二邓的狂傲,把说合人也招恼了。狮子林正当壮年,意气甚盛,事情又很顺手,哪肯吃这种折脖颈的跟头?竟对说合人巽辞道劳,暗中竟跟飞虎邓渊较上了劲,镖旗偏走西川路。至于关东这一路江南这一路,倒可以不走。
  狮子林率二弟解廷梁、义弟张士锐、好友流星顾立庸,故意扬镖,直闯西川。邓飞虎口说大话,暂时竟不敢轻动。但不久狭路相逢,仇人又遇上了。
  邓飞虎探得安远镖店,又押来一票镖,可是押镖的是一个生人,并不认识。邓渊、邓潮忙率手下现有二十多个喽啰,上前拔旗劫镖,不防狮子林突然出现。邓飞虎急命手下副贼,回老巢调集大队,自己带领群盗,先上前邀劫,向林廷扬大骂索战。林廷扬仰面冷笑,展开了天罡剑法,与邓飞虎交了手。仇人见面,更不容情,只十几个照面,邓飞虎手臂上挨了一剑,虽只划了一下,也已鲜血迸流。二十多个喽啰分成两拨,一拨围攻镖客,一拨由邓飞蛇率领,抢掠镖车。流星顾立庸一看贼人来得凶狠,忙将一袋铁蒺藜撒开了,照贼人乱打。林廷扬把飞虎伤了一剑,手脚顿时松动,也将暗器施展起来,钢镖、袖箭、甩手箭、飞蝗石,一阵暴打,贼人不支。邓飞虎呼哨一声,拨头便往山坳败退下去。
  林廷扬霍地上马,摘弓搭箭,飞马急追,看看够得上,唰地射出一箭去。飞虎回身用钩枪一扫,把一支羽箭打飞。林廷扬唰的又一箭,一连三箭。邓飞虎左闪右蹿,好容易躲开这连珠三箭,慌忙奔到战马旁边,扯断马缰,一蹿上去;回手用枪杆打马,夺路急走。林廷扬一声长笑:“哪里走!”拍马追来,唰唰唰又是三箭。邓飞虎镫里藏身,滚鞍一闪,利箭探空过去,邓飞虎又一翻身,霍地带转马头。不想林廷扬的箭先射人,后射马,唰的一下,第三箭竟射中马头。飞虎这马负痛猛蹿,林廷扬的马更快,早挡在前面。飞虎勒马急退,勒得太猛,这负伤的马竟站立起来。林廷扬从侧面又一箭,恰恰射中飞虎肩肋。邓飞虎狂喊一声,倒栽下马来。
  林廷扬插弓抽枪,拍马来刺邓渊。邓飞蛇大惊,抛下流星顾立庸,拼命奔过来搭救。哪里来得及?邓飞虎真不亚如猛虎负伤,刚刚栽倒在地,竟带箭霍地跳起来,伸手拔箭,热血从创口喷出。林廷扬喝道:“吠!”拍马一跃上前,唰的又打出一甩手箭。飞虎一跳,力气不支,这一箭竟打在胸口上,再挺不住,仰面而倒。
  群盗一见舵主挂彩,大惊狂喊,从各方奔过来,抢救的抢救,拒敌的拒敌。邓飞蛇尤其惊急,抡手中刀,使足十二分力量,照林廷扬的马头砍来。林廷扬勒马摆枪,探身往下一扫,噌的一声响,刀枪相碰,林廷扬抖手打出一石子。飞蛇往旁一跳,咬牙切齿,抡刀还战,在马前蹿左蹿右,破死命挡住林廷扬。容得手下喽啰把邓飞虎背起来,飞蛇大叫:“风紧,扯活!”急急地引群贼往山根深莽丛林内,狂逃而去。林廷扬举枪招呼手下镖客,漫散追赶下去。
  林中有贼人设下的卡子,八张弓乱射出来,把林廷扬等挡住。林廷扬招呼手下伙计,也开弹弓回击,双方乱打了一阵。邓飞蛇保护着胞兄邓飞虎,已远远逃走了。跟着林中贼党的箭射完了,也退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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