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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降龙木寻仇见逐
2025-07-10  作者:白羽  来源:白羽作品集  点击:

  飞蛇邓潮煞费苦心,布置复仇,劫镖焚舟,着着得手;可是盗棺毁尸,空葬送一个同党;焚灵棚,刺孤儿,又没有成功。飞蛇邓潮这才大发雷霆,离开了潜伏之地,率领三四十个同党,分为数批,乔装改扮,第二番扑到曹州府城厢,与党羽约定在城厢一家骡马店,和一家客栈内聚齐。头一拨留在曹州府安桩的是七个人,在飞蛇未到之先,不时往卧牛庄窥探。狮子林家所有人来人往,他们已然窥探了一个大概。旋即探明狮子林家意欲逃走,并已猜出由摩云鹏魏豪护送,要奔到直隶保定府安远镖局。
  踩盘子伙计忙给飞蛇送信。飞蛇邓潮冷笑数声,心中一转,立刻派同党十二个人,前往探庄邀劫。会合安桩的人,由降龙木胡金良、海燕桑七等率领。以下有九头鸟赵德朋、黑牝牛蔡大来、纪花脸纪长胜————就是那麻面大汉,和凉半截、乌老鸦等人,共合十六个人,就在卧牛庄前后,暗布下卡子。飞蛇邓潮自己却另率领十六个人,赶过一步。在老河口埋伏下,扼住了林家逃亡的要路。飞蛇邓潮打定主意,叫胡金良等打头阵,他自己做后援。
  胡金良等在卧牛庄内外,窥伺了一个多更次,没有动静。天色越来越黑。忽到二更时分,竟听见庄前车道上,咯噔,咯噔,车轮碾地之声,是由城厢方向开往卧牛庄的,这就是趟子手黄仲麟、邱良两人雇来的两辆轿车。同时天昏降下雨来,众贼人料到这般时候,忽有车来,一定是保镖林的逃亡之车。群贼互相打招呼,却在村外留下了三五个人巡风,其余都从暗中聚拢过来。
  趟子手黄仲麟、邱良,当所雇的车来到时,竟堵着门发现贼踪。依理说应该变计,但两个人急急地商量了一会儿,觉得这个运行李的车,最要紧的用意,本在淆乱贼人的眼目,好容魏豪引着程氏母子逃走。两个趟子手把脖颈一拍,发怒道:“装车!不管他,咱们还是走!”
  把行李好好歹歹往车上装,虽然暗影中已瞥见有人窥视,他二人公然不惧,也不告诉车把式,却故意地耗时候,等到装完,又沉了一会儿,说一声:“走!”两个人把兵刃亮出来,形态自若,傍车而行。两个人却稍稍落后,离开车有半箭地。潜藏在暗隅的胡金良、海燕桑七,立刻暗打呼哨,把人聚来七八个,预先跑到车前,扑出庄外。两人打算着,容着车开出庄外,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旷野,再动手劫它。不想走出几里地,忽得同党驰报,狮子林的妻儿已由姓魏的保护着,从别路逃走了,凉半截和乌老鸦已经跟踪往西南追了下去。胡金良、海燕桑七闻言一愣,急忙分派黑牡牛蔡大来等,暗缀着轿车。胡金良和海燕桑七却急忙抽身,翻回卧牛庄来,也往西南追赶下去。
  这一来,十几个贼人竟散了帮。有一伙是追车,有一伙还在庄外巡风,又有一伙发现魏豪和程氏母子落荒逃走,直追下去。胡金良这几个人,却弄得两边都没有够着。又赶上暴雨狂风,在昏夜旷郊之外,东一处、西一处的庄稼地,觅伙伴,搜仇人,两皆不易。海燕桑七、降龙木胡金良等振吭狂呼,连打呼哨,招唤同伴,望风捕影地急赶下去。但摩云鹏为防躲仇人,一味穿田禾乱走,连他自己也迷了方向。追逐的人分头堵截,分头乱蹿,等到贼党聚合,魏豪已逃入小辛集去了。
  那一边,黑忙牛等缀着轿车,直走出十来里地,还没得下手。埋伏在老河口的飞蛇邓潮,越等越无动静,已过三更,也忍耐不住了,忙派踩盘子的小伙计,迎上前来讨信。踩盘子小伙计于涛直顺着大路,往卧牛庄走。
  这边黄仲麟、邱良二人,驱车迂回而行,专择有人烟的地方走,一力躲避着荒郊。大雨中,黑影里,黄、邱二人确已觉察:前面背后都有人缀着。将近周庄,黑忙牛与踩盘子伙计相遇,暗打招呼,说是点子缀溜了。踩盘子伙计慌忙折回,给飞蛇邓潮送信。邓潮一听缀来的是空车,竟被仇人落荒逃走了。若不是胡金良、桑七布置周密,又要落一场空。邓潮咬牙切齿道:“姓魏的竟弄金蝉脱壳的把戏!我们不要在这里傻老婆等汉子了。来,哥们,先把这车料理了,捉住他们,究问狮子林妻子的下落。”飞蛇邓潮率众出离老河口,往前迎上来。遥见大河堤南首,大雨中,隐隐一道黄光。电光雷声中,仅仅听得大车溅泥之声。群盗呼啸一声,往前扑去。于是,择要路口,一带丛林暗影中,亮开拨子。分头藏好,把火亮预备在手下。
  不大工夫,两辆轿车扑噔扑噔地溅泥路,奔大堤而来,越来越近,渐渐辨出车形。相距切近,踏盘子伙计于涛一撮口唇,吱吱地连响了两声呼哨。潜伏在堤下、林中的匪党,立刻各展兵刃,一声断喝,把车前的道路横截住。同时车后的道路也闪出人影来,把退路也给剪断。几个匪党把预备的孔明灯,就雨地里拉开灯门。
  迎面而来的两辆轿车,立刻勒住。跟在车后的黄、邱二人,互相招呼了一声,把兵刃亮出来。‘料想这时魏七师傅已率程氏母子走开了,两人便将刀一抱,方要答话,飞蛇邓潮早用金背刀一指,喝道:“呔,对面的安远镖局走狗,太爷小白龙在此等候多时。姓魏的在场,快把林廷扬的老婆孩子交出来!……”邱良未容贼人说完话,一扬手,先下手为强,打出一件暗器来。
  飞蛇邓潮一纵身闪过,一阵狂笑道:“镖行走狗,不知死活!”他部下十几个人,早不待吩咐,纷纷闯出来。当先一道黑影,抡刀照邱良便砍,另有一个贼便奔向黄仲麟。黄、邱二人连敌人的面貌都未看清,赶紧抡刀接架。
  这过来动手的贼,一个叫花面狼黄启泰,一个叫开花炮马鸿宾,全是江湖积盗,手底下又黑又狠。才一照面,花面狼黄启泰,竟展开十二手连环锁骨刀,把黄仲麟裹住。那开花炮马鸿宾也用的是刀,施展的是抹眉刀法,武功虽稍差,可是邱良仍非他的敌手。黄、邱二人冒冒失失地遇上了劲敌,再想依原计,弃车而遁,已然没法子抽身。
  那盗魁吩咐同党上前,另外只留下三个贼帮助黄、马二贼。其余的人一齐抡兵刃,扑向两辆轿车。此时两个车把式,已然照江湖上的规矩,插鞭子蹲在道旁。飞蛇邓潮督同群盗,把轿车上的行李箱笼,全打下车来,车中果然空空无人。飞蛇邓潮急闪眼一看,黄、邱二人尚在与贼苦斗,一面打,一面退,似欲逃走。飞蛇邓潮大喊道:“镖行走狗,太爷小白龙和林廷扬有十几年的交情,你只要把林廷扬的家小交出来,我就饶你狗命。”黄仲麟呼呼喘着,大声回答:“狗贼,有本领你自己找去。狮子林的家眷,不错有能人保着走了,你想从太爷嘴里问出底细来,你妄想!太爷能卖命,不能输口!”
  飞蛇邓潮恨极,把金背刀一抡,霍地蹿过去。黄仲麟还想拼命招架,却早被花面狼盯住,花面狼用了手“金丝缠腕”,摆肘献刀。这一下把黄仲麟五个手指险些削掉。可是已有两指划伤,虎口也破,当啷一声,钢刀坠地。黄仲麟究竟是个硬汉子,一声也没哼,斜身一蹿,弯腰把绷腿上的匕首,用左手抽下来,方要忍疼夺路逃走。飞蛇邓潮已然迎面截住,唰的斜劈来一刀。黄仲麟躲闪不及,后面花面狼又赶下来,飞起一腿,兜定黄仲麟的后腰,踢个正着。黄仲麟竟被踢出一丈外,啪嚓一声,跌在泥路上。飞蛇邓潮急喊:“留活口!”暗影中早蹿出一个强盗,就势一刀,把刚刚蹿起的黄仲麟重复撂倒在地。那强盗上前来捉,不意黄仲麟的匕首还在掌中,翻手一下把贼人刺伤。贼人怪吼一声,道:“好东西,扎死我了!”这贼人恶狠狠就手又复一刀。哧的一声,黄仲麟登时殒命,这贼人也坐倒在泥路上。
  趟子手邱良早知情形不好,大吼一声,挥刀夺路。群贼扑上来,一齐动手。邱良越发不支,张目四望,雨骤天昏。邱良拼命乱砍,冲出一条路来,拔腿往黑影中便跑。飞蛇邓潮怒叫:“捉住了他!”邱良已然跑出一段路,却被群贼举起孔明灯,寻声照射,紧紧地追逐过来。双拳不敌四手,邱良二番被围,群贼挥刃攒攻。不大工夫。邱良中了一暗器,竟被群贼打去兵刃,活活擒住。可是邱良已经身受重伤,满口流血。
  飞蛇邓潮把车上的细软都抢掠了,捆着邱良,先寻找一个落脚潜身之处。在附近遍觅古刹废宇,一时竟寻不到。飞蛇邓潮浓眉一皱,打定一个主意。命余党押住邱良,藏在林中,身率九头鸟赵德朋、黑牝牛蔡大来、开花炮马鸿宾、花面狼黄启泰,往荒村僻道,跑了过来。摸出不多远,在树林荒岗处,发现孤零零两排草房、正房三间、耳房两间。深夜大雨中,屋内没有灯光,也不闻人声。邓潮四顾左右,果然是前没有邻家、后不挨道路的一所孤舍,只有矮矮的院,院内盆儿罐儿很多。邓潮暗打招呼,九头鸟、开花炮立刻上前,一个开窗,一个拨门,直袭入屋内。
  屋内只有三十多岁的一对夫妇,和十几岁的一个小孩,小孩另占一间房。九头鸟晃火折照看,火折已被雨淋,不能点着。开花炮跳出去,把一盏孔明灯讨来,重复入内。急举灯一照,才晓得这里是个瓦窑,怪不得院中盆儿、罐儿很多。正当夏天,那土炕上的两口儿赤身露体,仰面拉叉地躺着,鼾睡正浓。地下又是盆儿、罐儿,骚气烘烘,汗臭浊气钻鼻。
  开花炮唾了一口,回身出来。九头鸟持刀东寻西看,一个不留神,左脚竟陷下去。低头一看,地下原来装置着旋盆的一具旋磨。坑似的摆在屋地,直矮下两尺多。那另一间屋睡着的孩子,光着油黑的身体,好像是学徒。九头鸟低声说道:“留神!”一语未了,开花炮也一脚蹬空。屋中的女人竟先惊醒了,忽见孔明灯的黄光一闪,吓得她一时愣住,不敢喊,也不敢动,只侧耳朵听,瞪着眼看。
  开花炮、九头鸟看明屋主人毫不足虑。二人出外,便把口唇一撮,吱地响了一声,飞蛇邓潮始率众扑进来。屋中那个女人把她男人一抱,忽然尖声地喊叫起来:“有贼!”重重地把她男人掐了几把。那男人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也跟着喊:“有贼,有贼!”
  飞蛇邓潮等几个人都蹿进来,开亮了四盏孔明灯,把三间草房照得纤毫毕露。赤膊的男人,赤身的女人,吓得跪坐在土炕上乱抖,半晌才说:“你们老爷们要啥?”九头鸟抽出钢刀来,说道:“把他料理了吧?”一对夫妻叩头求饶性命。飞蛇邓潮将头微摇道:“用不着!”却叫捆住他,把嘴堵上。
  群贼立刻依言动手,把盆窑的外掌柜、内掌柜,赤身露体,双双地倒捆起来。那另一间屋中的小徒弟,睡眼还没有睁开,也被抓起来捆上。每人嘴上塞了一个麻核桃,另用绳子勒住,免得被他吐掉。遂将这男女三人抬猪似的抬到屋隅,用东西挡起来,把头脸也都蒙住。这三间草房做了贼人临时的窟穴,开花炮和花面狼然后把邱良也押进来。
  飞蛇邓潮等身上的衣服俱都淋湿,却也顾不得收拾,只略略拧了拧水。邓潮便命黑牝牛蔡大来、花面狼黄启泰,用酷刑拷打邱良,向他究问狮子林的妻小,和狮子林师门中的人物,以及至亲挚友。问完,把邱良也照样倒捆起来,堵嘴蒙面。由九头鸟把他提起来,放在耳房那两间房内,藏在一堆瓦盆后面。省得邱良听得他们的话,看见他们的动静。
  然后,飞蛇邓潮赶紧分派人,三人一拨,两人一伙,冒雨再搜寻下去。邓潮既已晓得狮子林的妻室竟是铁掌黑鹰的女儿,又被狮子林的师弟姓魏的保护着逃走,回想起早年的情事,深知做事断不可容留余地,否则一步放缓,便留下祸根。当下向众人商议道:“咱们还得追!我和姓林的仇恨,不是一条命抵一条命的事!众位哥们,大雨的天实在讨厌,可是没法子。这个狮子林的女人跑了,狮子林的儿子又没有落到咱们手里。没别的,诸位还得帮小弟一点忙!”向众人做了个罗圈揖道:“咱们还得连夜赶下去!一步放宽,后悔无及!”
  黑牝牛应声道:“那是自然,斩草除根,这个含糊不得!”开花炮道:“咱们男子汉,还怕一两个雨点不成?”花面狼一拍头顶道:“五黄六月大热天,有雨浇浇,更凉快。我说的是不是老蔡?”黑牝牛蔡大来道:“对极了,哪个不追,是小舅子儿!”黑粒牛是河南巨贼,从前吃过安远镖局的亏,他这次也算是寻仇的主谋人之一。他们这样一说,内中就有嫌麻烦的,也不便说话了。
  邓潮又嘱咐道:“诸位仁兄,可别忘了一节要紧的,万一咱们遇上了该答话,报字号的时候,千万可想着……”没等他说出来,黑牝牛、九头鸟首先答应道:“那是一定,咱们都算是小白龙方靖师傅邀出来的。小白龙师傅跟姓林的有仇,咱们是给朋友帮忙。”说着,又哄然笑起来。
  开花炮就说:“小白龙真有个傲劲儿!”九头鸟插嘴道:“你瞧人家那派头!也该都给他搁上。”这时有人哼了一声。开花炮接着说道:“好在人家不怕这个。咱们一定这么说,可别改嘴。”黑忙牛道:“那是自然。”
  群贼立刻出动。九头鸟又道:“这里怎么办?”用手一指屋舍。飞蛇邓潮仰面略一寻思,道:“这里倒很稳。”又对那个受伤的伙计,叫作草上飞陈二达子的说道:“你叫那个姓黄的小子扎了一下,怎么样,重不重?我看你可以在这里歇一晚上。”陈二达子道:“就我一个人么?”飞蛇邓潮不悦道:“你看你这份胆量,我怎会叫你一个人在这里?”遂即发令,留下四个人,就在这瓦窑临时安桩,作为聚众传信的落脚地方。命留下的四个人,务照规矩分拨放哨,千万不要大意,并留下暗号。然后其余这些人一齐出来,冒雨疾行,先奔卧牛庄,再奔西南。
  这班人全是横行江湖的积贼,杀人越货,视作寻常。此时受了首领重托,都想乘机露一手。沿着庄稼地畔小径,一路斜抄着走。约走了三五里地,卧牛庄已在前面。忽听隔禾田,发出惨厉的一声呼哨。飞蛇邓潮急命止步,倾耳细听,呼哨声又起。邓潮忙一撮口唇,吱地响了一声,同伴众人也一齐打起呼哨。果然呼哨声才罢,从田地横穿过两个人来。一个是双头蛇丁六,一个是苗长鸿。两个人青绸短装,全被泥水溅满,连脸上都有泥点。双头蛇丁六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舵主在这里,好极了,你老往哪里去?”邓潮说了来意。双头蛇丁六忙道:“你老不用上卧牛庄去了。由这边走,穿过这片高粱地。快赶奔小辛集那个庄子去吧。”苗长鸿也道:“咱们的人东一处,西一处,全追散了,三个正点全蹿进小辛集去了。海燕子桑七爷,降龙木胡二爷,走岔了道,不知道摸到哪里去了?现在三个正点,倒叫乌老鸦、凉半截、横江蟹他们哥五个给追上。那个姓魏的很棘手,倒把李老么撂倒了。姓魏的跟那个女人,好长的气脉,居然挣扎脱了。小辛集那里怕是有他们的接应。咱们的人来了不少,可惜盯上的人不多,怕要吃亏。”
  飞蛇邓潮一闻此言,双目如炬,道:“怎么?胡金良、桑七也走散了?”双头蛇丁六忙道:“我们哥俩始终没有看见他们二位。”邓潮吸了一口凉气道:“莫非桑老七、胡老二也跟小白龙一样,半路上要看我的哈哈笑?这真是可怜,来了三十多个人,有本领的人一个也没缀上仇人!”没有接应,也不能得手,飞蛇邓潮懊恼异常,把金背刀一挺,切齿道:“还是这个靠得住。”立刻催丁六、苗长鸿引路,横穿田地,冒雨直抢奔小辛集。
  飞蛇邓潮,他的心比他的腿还急,正是用出了全身气力,像一阵风似的往前飞奔。他率领的人被他落后一半,一面跑,一面回头催促。无奈泥中飞跑,夜间寻路,一个不留神,就有滑倒的。开花炮且跑且叫道:“邓二哥,悠着点劲,你只顾尽力,跑到地方,没有劲了,怎好跟仇人搭话?”邓潮明知此言有理,但是不肯放松,还是如飞地往前跑。曲折走出一大段路,双头蛇丁六用手一指前面道:“舵主,请看,那边有一片黑乎乎的高岗,那就是柳树岗,绕过柳树岗就是小辛集。你老只要一到柳树岗,就可以望得见小辛集。咱们的人这时大概跟姓魏的接应,动起手来了。刚才听见他们敲锣来着。”
  飞蛇邓潮道:“哦!这小子还有接应?”更不敢再延,一下腰,施展开轻身术,踏着这泥泞的雨路,健步如飞地赶上前去。一口气跑出数里地,将到柳树岗子,忽闻柳树岗子村庄内,锣声大作。群贼诧然道:“这里什么事?莫非我们的人在这里了?”双头蛇丁六且跑且说:“不是不是,咱们的人还在前面呢!”
  于是群盗虽知柳树岗子昏夜鸣锣,必然有事,他们居然不介意,大宽转绕着走,仍然斜奔小辛集。也就是刚刚拐过去,突然迎头蹿过来几条黑影,黑影后面,闪烁着一星一点的火光,当中有一带疏林阻隔着,昏夜中看不清,却听得分明。在簌簌雨声中,显然有人声呐喊。那几条黑影竟穿林扑出来。飞蛇邓潮哼了一声,急忙一探囊,抽出一支钢镖,然后一捏口唇。还未等打出呼哨,后面紧紧跟随他的苗长鸿,早已吱的一声,先打起招呼来。
  那前面的黑影,果然是自己人。这一声呼哨才罢,人影应声止步,也打过招呼来。两边的人立刻凑至一处,来的人正是横江蟹等。双方稍一过话,拔步便跑,风驰电掣般奔入疏林中。
  穿过疏林,便已望见小辛集,灯笼火把,拥出许多人来,并且一迭声地呼喊。飞蛇邓潮往外一张,忽然退回林中,拉着横江蟹问道:“这是怎么啦?你们把村子里的人全惊动起来了?”横江蟹吁吁喘息道:“别提了,三个正点已经全进了小辛集。小辛集出来一大帮联庄会。”
  飞蛇邓潮怒道:“联庄会,怎么着,碍着联庄会什么事?”但是邓潮没等人答言,他早已猜出来,道,“不用说,姓林的女人是这里人,本乡本土。她把联庄会的人勾出来了。”却顿足道:“你就是勾出全营来,我也要宰了你!那桑七爷、胡二爷又哪里去了?”凉半截答道:“他们哥俩刚到,已经闯进小辛集了。”邓潮忙问:“你们跟他们动上手了?”横江蟹道:“可不是,我们是叫他们追出来的。他们人多势众,咱们人弄得七零八落,眼看着姓魏的那小子,背着那个孩子,跟着那个女人,一头蹿进小辛集去了。我们紧跟着往里追,挨了他一暗器。”
  正说着,又有三条人影奔来。头一个是海燕桑七,第二个便是胡金良,第三个是九头鸟赵德朋。邓潮嘘唇成声,把三人唤入林中,忙问情形。海燕桑七说:“糟糕!这里联庄会出来搅乱!我们已经把姓魏的围住了,眼看要得手,他娘的,联庄会敲起锣来。我们不管那一套,一定要把姓魏的撂倒,谁想联庄会的小子们,从房上直往下飞砖头。二哥,真对不住,竟把点子追溜了。”胡金良道:“好在点子还在小辛集,没跑开呢。”横江蟹道:“舵主怎么样?天可是不早了,已经鸡叫快天亮了。”
  邓潮眼望前面火光,恨恨不已道:“娘拉个蛋,攻!咱们攻庄子!”把刀一挥,率众又扑出林外。可是抢出来,遥望前面,人影绰绰;查点自己这边,三十多个党羽在四面埋伏,一阵乱奔,弄得眼前才有十四个人。其余的人竟不知瞎摸到哪里去了。
  飞蛇邓潮是个智饶于勇的人,虽然恨怒,却不肯负气乱来。回头问海燕桑七道:“七哥,他们联庄会有多少人?可有会家子没有?”降龙木胡金良答道:“人可不少,也有两个会家子。”飞蛇邓潮不肯放手,向同党一打招呼,十四个人分两拨,一拨奔东,一拨奔西,慢慢地溜出来,蛇行鹿伏,一步一停,借物障身。往小辛集踩探过来。
  这联庄会梆锣连敲,起初追出来的不过三四十人,后来越聚越多。不但小辛集,连邻村守望相助,也都闻警纷纷响应出来。这些人互相传说道:“洼里的那帮土匪又蠢动了!”
  飞蛇邓潮钻入高粱地,从禾隙往外凝神窥望。小辛集这座村镇,居然号召出来百十多号壮丁,赤膊的,披短衫的,花枪、单刀、木棒、长竿,乱哄哄地将出入的道路把住。灯笼火把,闪闪烁烁,从镇口往两旁拉出来。临街的平顶房俨如堡垒。临时做了瞭望台,居高临下,也闪着火光。原来房上面也敲着梆锣。竟有一簇一簇的联庄会,花枪上挑着灯,分别向沿镇外面一带吵嚷着搜巡出来。孔明灯一道一道的黄光也往镇外照射。
  飞蛇邓潮料敌而进,未敢冒昧。远远地绕走,从南面绕到北面,又从北面绕回来,仍到林边。看清这情势,不禁搔头。仇人竟唤动联庄会,横来保护他们。这要是上前与他们对盘,定要免不了一番恶斗。飞蛇邓潮一回头,海燕桑七紧紧跟在后。其余同党也都渐渐挨过来,个个被雨淋得水鸡似的,个个拖着下巴,面露疲累之容,还有两三人受了伤。再窥镇前,遥闻联庄会喧骂之声。邓潮心中犹豫,正在欲进不可、欲退不甘之时,忽然听见轰地大响了一声,好像是土炮,又像是大抬枪。这一声炮,却是冲东面发出去的。方向虽然不对,却又把众贼吓了一惊。九头鸟失声道:“呀,他们还有鸟枪哩!”
  飞蛇邓潮吸了一口凉气,降龙木胡金良、海燕桑七都凑上来,黑影朦胧中,互相握手示意。十四个人中,倒有一多半人不以攻庄为然。大雨已住,天色将明,本来已非寻仇之时了。这应该聚集党羽,作速离开险地,找一栖身之所,待天明再作第二步计较。但是,别个人乃是被邀请来相助寻仇,不好说出打倒退的话。海燕桑七和黑忙牛蔡大来也是此番寻仇的主谋,首先开言道:“邓二哥,你看什么时候了?”飞蛇邓潮点点头。海燕桑七又说了一句道:“天可真不早了!喳?”飞蛇邓潮无可奈何地骂道:“娘拉个蛋,这个村子叫什么名?他们联庄会的会头是谁?”胡金良道:“前面是小辛集。二哥你瞧那边,叫柳树岗子。联庄会的会头可不知道是谁,也不知这联庄会共有多少壮丁。”九头鸟赵德朋打了一个呵欠道:“这可要天亮了,真他娘的,有个地方先睡一觉才好。要让我瞧,姓魏的那个小子,和林廷扬的女人反正也跑不了,他们蹿进小辛集,迟早总有个出来。”纪花脸纪长胜不好对邓潮说话,却向横江蟹说:“米大哥,你瞧我,真他娘的成了个娇小姐了。我这工夫竟发冷,像叫雨激着了似的。”
  这时候联庄会出镇搜索的人,越搜越近,竟奔飞蛇邓潮原先隐身的树林去了。邓潮等此时却是蹲在庄稼地里密语。九头鸟赵德朋道:“我看看他们去。”站起来要走。纪花脸纪长胜一把将他扯住道:“且慢,咱们先问问舵主,挤到那里,咱是动手不动手?”海燕桑七道:“别动手!你瞧,这要不是阴天,早天亮了。你要慢着点,别叫他们看出来。喂,我跟你出去吧。”
  海燕桑七和九头鸟一同站起来,溜出庄稼地,暗暗溜过去。邓潮也站起来,从庄稼地中往外探头。
  不大工夫,海燕桑七和九头鸟回来,报道:“这一伙出庄搜巡的人,一共二十四个人。听他们说话,他们这里的会头叫什么夏二爷、辛二爷。姓魏的和林廷扬的老婆、孩子,大概和这联庄会没有干连。听他们念道,还要审问那男的,这一定指的是姓魏的。”邓潮注意听着道:“焉见得不是咱们的人,叫他们捉去了?”桑七道:“咱们这边没有人失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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