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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小专诸为师报仇
2025-07-11  作者:白羽  来源:白羽作品集  点击:

  这一日陈凯到了潞安,一脚踏进家门,但闻阵阵哭声。原来人丁兴旺的一家人,只剩下叔父跟前的一个兄弟,婶母于前年也死了。兄弟名叫陈荣,新娶了妻室,兄弟相见抱头大哭。把灵解下来,开发了车钱,打发车回了山东。第二日,由陈凯出头,请了陈氏的族长,商议发丧出殡,总算是风风光光地把叔叔送进祖茔,同自己的婶母合葬。诸事完毕,这才嘱咐兄弟好好度日,自己还得回山东。陈荣于是安排酒饭给哥哥送行。
  陈凯一路轻车熟道,很快就到了曹州府洪家镇。一到洪旭家门口,正赶上洪芳用白布缠着头,呆呆立着,脚下的鞋蒙着白布,陈凯不由得吃了一惊,问道:“师弟,你给谁穿的孝,怎么头上用布包着?”
  小子一看陈凯,说道:“师兄你可来了。我父亲这两天直念叨你,我这个头和人家比武伤着了,我是给我母亲穿的孝,你快进去瞧去吧。”
  陈凯听了,连忙跑到上房一看,两个丫鬟扶着洪旭,一个老妈子端着药碗,正服侍洪旭吃药。洪旭一瞧陈凯进来,心中一喜,说道:“凯儿回来了,把药端下去,我先不吃了。”
  陈凯一瞧老师病得骨瘦如柴,忙问:“师父怎么病成这个样子,师娘几时故去的,弟子走的时候不是没病吗?”
  洪旭一听不由得咳了一声,一张口又吐出一口鲜血,向陈凯说道:“你来了我就放了心了,听我告诉你,自从你走了三四天就出了这么一件事。”
  洪旭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然后吩咐道:“我因为受了内伤,又操劳一切,所以这个病,一天比一天沉重,可说是医药无效。已病入膏肓,神医束手,所以每日盼你回来。我死了以后,你千万不要同人家太平剑客为仇。你须知道此次的祸变,实是祸由自取,你师娘同你师弟素日的行为你是知道的,所以她被人家断穴身亡,可说是毫不足惜,就是我也因为糊涂不明,才受了重伤。我这个病也是因为自己追悔莫及,才落到这个样子。你现在艺已学成,所差的就是功夫一步,你若在江湖行道,可要拿我做个前车之鉴,遇事不要姑息,犯了我这个毛病。”
  洪旭说到这里,又咳嗽起来,丫鬟在后扶着,老头子又吐了不少鲜血。这个时候陈凯已经泣不成声了,老头子一看,双睛一瞪,说道:“凯儿,这岂是你哭的时候!趁我有一口气在,我要把话嘱咐完了。你若这个样子,我还怎么说呢?”
  陈凯吓得连忙拭泪。又听老头子说道:“论道义的规矩,我早已同你说过,不许错了步法,好在你的品行十分纯正,我可以不惦记。”
  洪旭一回头,叫丫鬟把床里那个包袱拿过来。包袱取来之后,老头子吩咐陈凯打开。
  陈凯连忙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铁莲子袋,内中三颗铁莲子,还有一柄一尺多长的短剑。老头子说:“你先把这个东西收起来,听我告诉你。”
  陈凯将包袱放在一旁,老头子说:“那三颗铁莲子,是我一生成名的东西,我传给你是我师徒分手的纪念,上面有我的姓氏。那口剑是你师娘的东西,听她说是从原先一个大家得来,可见她是一个女盗,并不是一个纯正的好人。不想我被她蒙混了半世。她现在已经死了,不必提了。这口剑倒是一口宝剑,名叫鱼肠,是战国时欧冶子所造,能切金断玉,水斩蛟龙,陆诛犀象,你可要宝而藏之。因为你下盘的功夫练成,这口兵刃正用得着,所以我把它传给你。你可要知道,宝刃原是凶器,兵刃要是称之为宝,一定是凶中之凶,所以非正人君子不能用它。这叫作有德者居之,德薄者失之。若是人品不正,闹出祸来,轻者带伤,重则废命。你师娘依仗此剑,与石剑客对阵,身损人亡,这岂不是一个前车之鉴吗?你要好好记着。至于你的师弟行为乖舛,他的终身,可就看他的福气了,你大可不必管他。还有一件事,我死之后,你千万记着,不要同黄氏合葬,必须把我同原先的妻室葬入祖茔,因为黄氏这个人我十分痛恨。”洪旭说到这里,力尽声嘶,一连又吐了好几口血,向后一仰,咳了一声,说道:“可惜我一世英名,丧在妇人孺子之手,实可悲也!”
  最后又冒出没头没尾的一句:“西有师伯……”
  陈凯一看,老头子向后一仰,连忙过来扶住,再瞧老头子已经两目上翻,汗出如油。可惜一位成名的镇东方,只因为一个好色的毛病,直落得身败名裂,幸而得以寿终正寝。
  陈凯见老头一死,抱住尸体放声大哭,叫道:“恩师啊,想当年,不是你老人家我陈凯焉有今日!不想师徒方才见面,你老就撒手去了。可恨我陈凯命犯孤独,只有这么一位恩师,还早日故去,从今以后再无人教我成人了。”
  他这场哭,真可说天愁地惨,泪湿衣襟,斑斑点点尽成了鲜血。老妈子过来说道:“大少爷别哭了,赶紧打发人去找少爷,好给老员外穿寿衣。再说一切的事还得你办,你若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呢。”
  陈凯一听,这才止住悲声,于是把家人叫进来,叫他去找少爷,一面派人去安排丧礼用的棚孝等物,好在寿衣寿木早就备妥。待了好大的工夫,家人才把洪芳找了来。洪芳一看父亲死了,他立在旁边向陈凯问道:“师兄,我父亲怎么死的?”
  陈凯说:“师弟,你这么糊涂!我师父病到这个样子,怎么你还不知道?”洪芳说:“我方才出去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陈凯说;“死了我有什么法子,再说我也不愿意他老死呀。”洪芳一听,说道:“你一进门,我父亲就死了,我瞧着有点可疑。”陈凯说道:“你说可疑,莫非老师还是我害死的吗?”洪芳说:“我又没在跟前,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凯一听,气吁吁地责备说:“师弟你少要胡说。我告诉你,老师去世了,你要一心向上,方才对得起故去的老师。你若再满口胡说,不改旧日的行为,我可要以师兄的资格管教你。实在管不了你,没旁的,我要替我老师清理门户。你须知道,若不因你胡作非为,老师绝不至受伤身死。”
  陈凯说到这里,二目一瞪,真不亚于两盏明灯。洪芳本来就惧怕陈凯,今天不过受了小人的愚弄,打算把陈凯挤对走了。不想陈凯不听那一套,一席话吓得洪芳不敢言语,转身向外就走。陈凯一伸手把洪芳拉住,说道:“哪里去!趁早给我坐下,好好替老师穿衣裳,等一刻寿木抬过来好成殓。你若不听,今天当着老师的尸身,我可要打你。”
  洪芳一听,不敢言语,只可瞧着大家装殓老头子,一连待了好几天,才把老头子送到祖茔,没同黄氏合葬,洪芳也不敢言语。丧事一了,陈凯静坐自思:好好的一家人,闹得家破人亡,推想这个祸首,实在始于黄氏身上。可是黄氏是个妇道人家,本来见识卑鄙,再说也伤重身死,总算恶有恶报。第二个祸首,就是洪芳。可是老头子只这一个儿子,再说又被人家撕去了耳朵,也算是受了相当的处罚。但是这伙子小泥腿儿,每天帮着洪芳胡作非为,硬把一个青年引入下流,若不重重地治他们一下可有点便宜他们!再说就是太平剑客石烈,偌大年纪还这等心狠手黑,我若不替恩师报仇雪恨,如何对得起恩师?
  想到这里,向洪芳说道:“师弟,明天你到外边,把你素日结交的那些朋友,一位别剩,完全请到咱们家中。因为我三二日内,就要动身往别处去,第一嘱托他们照应你过日子,第二我师父故去发殡的时候,人家全来帮忙,咱们也该治酒谢谢人家。”
  洪芳一听,十分欢喜,到了下午,也不用家人,自己去到各家一请,这伙子人一听十分高兴。
  这些人到了第二天前半天,全都来到洪芳家中,齐集在客厅之内。家人泡茶斟水,工夫不大,厨房中酒饭备齐,家人调开桌椅,五个人一桌,一共摆了三桌。这个时候只见陈凯由里面出来,向大家拱手,说道:“众位全到了?”大家说:“你老招呼,怎敢不来呢?”于是陈凯提壶让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凯叫家人在厅内正面设下洪旭的灵位,点着香烛,又叫家人把家中男女七八下人叫齐。这时候客厅之内足有二十多个人,陈凯对洪芳说道:“师弟,你可跪在老师灵位前边,我有话对大家说。”
  洪芳一瞧陈凯的面目,可不像方才那个样子了,二目凶光闪闪,吓得一声不响,跪在灵牌前面,连请来的客人、一众的男女家人,全不知陈凯是什么意思。
  大家全都看着陈凯,只听陈凯说道:“众位乡亲同本家的一家人等,我有几句话对大家要说一声。因为我在这三二日内要离此他去,我走之后,我师弟本是一个糊涂孩子,不明事理,难免被混账的匪人引入下流,所以我临走对本家的人众告诉一声,你们要全始全终。第一须想一想老主人素日的恩德,必须把他的后人照顾到底,方算尽了你们的责任。我走之后,如有人敢生异心,哄骗我师弟,你们须要思想,我认得诸位,我的剑可不认得诸位。我陈凯归来,一定拿他的头先奠祭亡灵,到那时可别说我毫无情面。”
  他说话的时候,把两只眼瞪得圆标标的神光四射,吓得男女下人全都诺诺连声。只见他一掀长衫,“嗖”的由腰中抽出了一口短剑,寒光闪闪,冷气侵人,吓得大家连大气也不敢喘。只见他“磕嚓”一声,把剑插在供桌之上,用手一指洪芳,说道:“师弟!”这一声把洪芳吓得“哎哟”了一声。
  陈凯说:“你现在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往后也应该明白好坏。你自己想想,好好的一家人口,全因为你不学正道,落了个人死财散。若不因为你随便调戏人家的孩子,我师父如何落得一病身亡,师母落得伤重身死,这全由于你这个下流脾气所致,罪魁祸首全在你一人身上。我今天本当一剑了却你的性命,念你已经被人家扯去了一只耳朵,总算是受了处罚,暂且饶你一次。以后如再不改,等我回来,说不得,可要替我师父清理门墙。”
  此时把个洪芳吓得浑身乱抖,说道:“师师师兄,只只只要你你你饶了我,我我我再也不敢胡为了。”陈凯说:“既然知改,立起来站在一旁。”洪芳这时候吓得已经腿肚子朝前了,如何站得起来?
  陈凯对家人说道:“把少爷扶起来。”一回头,向那伙子素日助纣为虐的泥腿子说道:“我这师弟的一家,虽然坏在我师弟一个人身上,细想他作恶的原根,全是由于你们这伙东西引诱。今我把你们这伙子东西,一齐杀死了祭亡灵,然后再往甘肃去找石烈报仇雪恨。你们哪个动一动,我先叫他同这个东西一样。”说着“嗖”的一声拔下宝剑,向桌上一个铜瓶,“嗖”的就是一剑,“呛”的一声,把个古瓶一挥两段。
  这一来,把这一伙人吓得全都跪在地上,说道:“陈大爷,千不是万不是,总怨小子们不是,以后再也不敢同洪少爷在一处胡行了。请你老饶了我们大家,我们一辈子也忘不了你老的好处。”只听陈凯一声冷笑,说道:“你们这伙东西,平日颠倒是非,口里哪有实话?今天死罪饶过你们,也要给你们留个记号。”伸手把近身的一个拉将过来。这个人立刻杀猪似的喊叫。陈凯说:“你们敢叫,立刻叫你身上添一个透明的窟窿。”这一来吓得全都闭口无言,灰白着脸色看着陈凯。
  只见陈凯宝剑在那个人脸上一晃,那个人就觉着脸上一凉,“哎哟”一声,立刻左边掉了一个耳朵,鲜血淋漓。那个人疼得“咳哟咳哟”连声乱嚷,陈凯说:“再嚷,我立刻宰了你!”吓得那个人不敢言语,不住地龇牙咧嘴。这个时候,陈凯不慌不忙,每人给他们割下了一个耳朵。这个客厅之内,可就乱了,疼得这伙人一个劲儿地转磨,只是不敢言语。
  陈凯把十五个耳朵摆在桌上,从新奠酒焚香,说道:“老恩师,阴灵不远,你老人家这口无穷的怨气,弟子总算给你老消了一半。”一回头对众人说道:“我今天就要动身,现在附近住个十天半月,听一听你们若有一个敢首告官府,或讹诈好人,我夜间一定取他的首级,你们可要记住了。现在诸事已毕,你们给我快快地滚蛋!”这伙人一听,好似贼囚遇赦一样,一个个抱头鼠窜回家去了。陈凯一瞧诸事完毕,这才由洪家镇起身,奔甘肃去了。
  陈凯按照师傅的教诲,日夜不忘苦练技击之术。那神出鬼没的铁莲子,已达百步穿杨的功力。鱼肠剑舞在他手中,不仅削铁如泥,而且渐趋光影蔽人的造诣。踢石如飞的“蹲地虎”奇技,也日臻完善。陈凯一路访高人,拜名师,除恶扬善,行侠仗义,在江湖上赢得了“紫面小专诸”的盛名。
  两过阴山,三渡黄河,沿着丝绸之路不舍西行,终于到达了博陵洼。陈凯隐姓埋名,在石家店住了月余,却总不见石烈的影子。他四处打听,但谁也说不清石家店店主的归期。云游的高人,来无影,去无踪,很难寻觅他们的行迹。
  大概没有个三年五载,太平剑实回不了故里。他按洪旭生前指点,打听到西宁地界,隐居着数位武林高手。陈凯辞店,放步西游,准备每隔三秋,再来找石烈,为师傅报仇。
  一天日落时分,陈凯走到了个山黑、水黑、遍地乌桕林的去处,唤作乌龙镇。虽然天地皆黑,但镇上的人却是白帽白衣白鞋,肤色亦很白嫩,且大半都为女子。陈凯东转西转,就是找不到一家汉子当掌柜的旅店,只好住进一家老婆婆开的客栈。这客栈里里外外均无男子,连厨房的火头军师也是个娘们。
  昼间登山涉水,颇觉劳顿。酉时晚餐,陈凯只要了一菜一汤,准备餐后即眠,翌日寅晓便登程赶路。谁知掌柜婆婆我行我素,却唤店女送上满桌酒菜,还点了两位艳姬同桌伴餐。另有一双媚眼,从暗处目不转睛地向这边张望。陈凯面红耳赤,十分不快,敷敷衍衍地嚼三饮四,匆匆离席。回到卧室,陈凯即命女佣打水,迅速盥洗,灭灯而寝。
  睡到四更,地板忽然裂开,四名少女跳将上来。每人手中都拎着一盏灯笼,握着一把青鸾剑。四女穿着一样的服式,只是赤、橙、皂、白,色泽各异。“蝇蝇女贼,还不退去!难道要做刃下之鬼?”陈凯翻身,立在床头,以为区区女流,怒斥几声,即可退下。
  哪知四位剑女却露齿嬉笑,步步进逼。为首的赤女浪声说道:“恭喜你啦,陈郎!我们寨主新近丧夫,千挑百选,都找不到一位如意郎君。不知怎的,昨晚酒饭之间,一下子把你窥中了!此刻我们四位,奉命护陈郎进寨,请!”
  “敢问寨主尊姓大名,出自何人门下?”陈凯那张端正的甲字脸。怒颜减退,变得阴沉起来。
  “大名鼎鼎的祁连英姑,谁不知晓?”赤女剑客腰一扭,剑一扬,为其主大肆鼓噪:“移寨主拜祁老母为师,一把雪里来锥剑天下无敌,一路雪中松针拳无人可挡,一袖雪内冰晶散无往不胜!”
  “哦,原来是移凤英,雪梅奇女!”陈凯冷冷笑道:“既然出自高门,为何落草为寇?”
  “不许胡说!”赤女左臂一抬,指着陈凯嗔道:“移家寨乃千年古镇,老寨主移员外故去后,崆峒英娘接任主持,哪来什么落草为寇?”
  “移家寨纵然不是占山为王之寨,为何干四更劫客的勾当?这与寇盗之为有何不同!”陈凯正言道。
  “我们是来请君,你何以诬为劫客?”赤女反问道。
  “既然是请,麻烦四位女客回去禀告移寨主,她若不亲自来此,陈某决不进寨!”话音刚落,就听“唰”的一声,北窗洞开,一缕耀眼的白光闪将进来,定在西墙边的八仙桌上。
  “我来了!”陈凯定睛一看,那白光原来是一位俊俏夫人。她白衣、白袍、白裤、白鞋,漆黑的浓发上,挂满了碧绿的翡翠头饰,白色的背袋里,插着一把银柄武器,那大概就是雪里来锥剑了。“果然像一株雪山青松!”陈凯感叹道。
  “陈郎,还不随我进寨么?”移凤英毫不羞涩,向陈凯飞去极温情地一笑。
  “我要是不愿去呢?”陈凯依旧阴冷冷地说。“那就剑下招婿!”移凤英仍然笑吟吟,但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她一拉领结,白袍徐徐飘落,那柄雪里来锥剑如簧法似的从背脊弹入手中。这剑三面开刃,寒光照人,由粗而细,很像一把三角刮刀。据说它由一位隔代高人,隐居祁连山中,冶炼二十年方成。它戳石如肉,斩钢似竹,极其锋利。
  “只好奉陪!”陈凯虽然几乎在同时,抽出了那把传世鱼肠剑,拱手胸前,示意接招,但心中却有些后悔。一是自己生性傲慢,惹得这位移凤英弹剑动武。她的武艺如何,心中并没无底蕴,万一……该如何是好?二是自己并未练成绝世真功,又没有建立家室。这位移凤英面若桃花,音赛悬铃,且主动求配,那何必……
  “陈郎,看剑!”话到人到,移凤英似一条白蛇,倏然向上飞腾,来了个倒挂横梁。她举剑一扫,把陈凯睡的木床,扫了个东倒西歪。
  陈凯听到风声,知道移凤英已飞上前来,便往地下一蹿,施展出“蹲地虎”的绝技,将东墙脚一块约有百斤的盆景石向上猛踢,直奔移凤英而去。只听“嘭”的一声,横梁震颤不已,附近屋顶上的椽子断了三根。但这时移凤英早已跃下屋梁,举剑向陈凯便刺。
  四位少女全都跳过北窗,立于屋外观看。
  陈凯将身子一移,躲过雪里来锥剑,同时右脚一翻,向移凤英左腰急踹。平时练功,这一踹曾折断过碗口粗的树干,此时若真的踹在移凤英腰上,非断脊毙命不可。
  好个移凤英,竟然顺势一个侧翻,整个身子掀到陈凯右腿之上,只将雪里来锥剑轻轻一挑,竟将陈凯右脚的便靴挑出一丈多远。那靴子如一只中箭的雁,冲出北窗,直飞进赤裙少女怀中,引得四位姑娘捧腹大笑。她们一面嘬杏,一面继续观战。
  在半空中挑靴之后,移凤英已落到陈凯的右股旁。她一伸手,准备抓住陈凯的衣领,来个猫爪探宫,擒拿对手。这正是雪中松针拳的一式。陈凯丢了靴子,急得心如火烧,暗地咒怪移凤英不给面子。他男儿气一发,忽地向北窗贴地一纵。同时探手入胸,只轻轻一晃,一只铁莲子朝移凤英右后肩流星奔去。
  移凤英并不转身,将举过天门的右手腕一抖,那把雪里来锥剑绕手心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恰到好处地垂下肩胛,“咣当”一声。把疾飞过来的铁莲子碰到地下。
  陈凯见一发未中,刚要射出第二只铁莲子,却见无数颗闪光的霰粒朝自己射来。这就是雪内冰晶霰。它又分为两种:一种有毒,击中者片刻之内见血身亡;一种无毒,像无数只蜇人的马蜂,能将对手击昏过去。移凤英既然相中了陈凯,当然不会施放有毒的冰晶霰。只不过要将他击倒在地,束手就擒而已。
  按陈凯的蹬地功夫,要在瞬间跳出雪内冰晶霰的包围圈外,是不难达到的。但命运之神,偏偏捉弄了他。左脚刚要蹬地,没想到刚好踩到一堆四位少女吐出的杏子皮上,只趔趄了一下,便滑倒在地。冷飕飕的雪内冰晶霰,落满全身,接着是一阵钻心的疼痛。铁打的汉子,居然被绿豆大的冰晶霰击倒,他昏了过去。
  “师傅,您的武功实在高明!”身插青鸾剑的四位少女,跳回屋内,一面夸奖移凤英,一面将陈凯抬上早就备好的车内。
  “天助我也!”移凤英喜孜孜地翻身上马。随着车子,向移家寨信步而去。
  陈凯醒来,已是次日申时。“姑爷睁眼,姑爷还阳了!”日夜守在身边的赤裙少女大声喊道,同时唤过伺候在两侧的下女,将陈凯扶了起来。
  经过熏沐换衣,吃罢蟹黄妃糕,喝了银耳珍珠羹,他渐渐恢复了元气。不管天命也好,晦气也好,比武比输了,这可是十只眼睛同时所见,大概现在已传入上百只耳朵中了。他只好让既成事实牵着鼻子。不过,真能同这样的女子厮磨一室,倒也表明自己艳福不浅。
  他被当作上宾,由赤、橙、皂、白四位少女引领,步入一间雕梁画栋的厅堂。用“还我金乌”四个米芾体金字组成的大匾,高悬正中。一张精制的檀木八仙桌旁,是两张一色的太师椅。
  此刻,两位一胖一瘦,一红一黑的老者,正坐其上。胖者面庞红润,头发全白,但两只明晃晃的眼睛,宛若孩童。瘦子肤色驼黑,发乌眉浓,显得特别精神。
  进得厅堂,红裙少女弯身道了万福:“两位老公,姑爷特来相见。”
  “晚生失礼!”陈凯拱手拜揖。他是个明白人,一看二位老者,断定他俩是武林高手。果不其然,他被赤服少女引到左侧的椅子前,刚要坐下,突然发觉两膝僵直。陈凯发了一会儿活筋气功,才勉强坐下。可是端坐不久,两股顿觉酸麻,腰间似乎有几只大手紧捏,左推右搡。他又发定身内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坐稳。
  “贤侄发疟子了?”黑瘦老者问道:“你怎么浑身颤抖?”
  “晚生无疾,无……无……”一向冷静持重的陈凯,也忍不住张口结舌,两颊渗汗。
  “好了,好了,汗发病除。”白胖老者话刚说完,陈凯立感身稳神舒,不觉暗暗钦佩两位老者功力的深厚。
  “贤侄的师傅可是洪旭?”黑瘦老者盯着陈凯看了半天,方才问道。
  “禀告老伯,在下的师傅正是。”陈凯心头一转,忽地记起师傅临去世前最后一句话:“西有师伯。”莫非眼前这两位老者便是?
  想到这里,陈凯抬起头,谨慎问道:“晚生不揣冒昧,敢问二位老者可就是我的师伯?”问完起身又拜。
  “贤侄请起!贤侄请起!”白胖老者与黑瘦老者先后还礼道。原来,这二位老叟和移凤英的父亲移天海、陈凯的师父洪旭,同出一门。那白胖老者姓宗名咏,字歌白,排行老大,称为伯爷。居仲爷的是黑瘦老者,姓杨名穆字敬修。这两老正是劫镖银的二剑客,白敬、江飞他们要找的人。此是后话,暂置不提。移凤英的父亲移天海字安稷,排行老三,寨里人称他叔爷。洪旭年龄最小,排行最末,是当然的季弟。
  这四叟的武艺,乃太白山蝙蝠长老所传。如今他年过期颐,有一身绝奇的轻功,可行走水面,停留峡谷。他能在荷叶上打坐,树枝上歇息,只凭一张纸条系腰,便悠然自如,悬于半空。
  陈凯的师傅洪旭,是四位师兄弟中武艺最弱、家道最差的一个。贪恋女色的结果,是木匠带枷,自作自受,弄得家破人亡。但二老听了陈凯的叙述,却只把洪旭死因,一股脑儿推在太平剑客身上,答应寻找机会,剪除石烈,为四弟报仇。
  陈凯再拜二位师伯,虔声说道:“二老如此仗义,师父九泉之下,一定含笑而敬。”讲到这里,陈凯眼望金匾,低喉问道:“请问二位师伯,那米南宫体的匾额是何用意?”
  “金乌指何物?”宗咏反问道。
  “太阳。”
  “太阳为何颜色?”
  “赤色。”
  “赤色归属五行哪种?”
  “火行。”
  “哪朝为火?”
  “哦————”精明的陈凯,终于悟出了“还我金乌”的寓意。
  夕阳西下,已到酉时。陈凯正要揖别,只见侧帏拉开,浓妆艳抹的移凤英,绰约多姿,拜见二位师伯后,毫不害羞,正坐陈凯对面,露出两窝迷人的笑靥。
  这时杨穆开言,问清了陈凯的生辰八字,便向厅堂众位高声宣布:“夜幕已降,玉兔东升,十六要比十五圆。老朽愿当月下,将这对师兄师妹合巹结缡,共赴复明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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