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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镇龙坡朱意明复仇
2025-07-11  作者:白羽  来源:白羽作品集  点击:

  这天空空长老把朱顺叫进方丈,说道:“现在你父母双亡,我有一番话你要谨记在心。你的身世,大概你父亲对你已经说明,我也不必再同你说,你父亲临危告诉你的话,大概你也记得,所以我今天告诉你,必须用心学习。因为我年纪一百好几十岁了,万一一口气不来,你再想学,可就晚了。我平生只收了两个方外的徒弟,大徒弟复姓诸葛单名一个周字,表字闻人,他的武学倒不见长。他将我的文学,得去了十之八九。他在江湖上行踪无定,人称圣手先生。他最精的是飞星奇门,埋伏机关,所以得了这么一个外号。再就是你,我这一点武学,想着倾囊相授于你,只恐你无福消受,所以今天对你说明,你要细心研究,如能将我的武学得去,将来不难出人头地。”
  朱顺一听,连连答应,从此自己加意用功。你别看朱顺是个十余岁的孩子,他的志气顶天,自己总想,若打算出人头地鳌里夺尊,非练点特别的技术不可,不然自己会的人家也会,自己明白的,别人也明白,那如何能成?所以他常常向空空长老请教。空空长老被他缠得没有法子,便问他:“你的心目中打算学什么技艺,方算人所难能呢?”
  朱顺说:“我看见师父有一本拳谱,上面说有一种暗器,名叫吹翦,长一寸五分,三十步内取人周身的三十六穴。弟子十分纳闷,莫非说人的气,就那么厉害吗,把翦吹出去,还吹那么远?”老和尚一听,不由得哈哈大笑,说道:“人的气是由精神练成的,无坚不破,所以说,怒发冲冠,又说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你哪能知道这个气的厉害呢?”
  朱顺说:“要这么说起来,一口气可以吹死人吗?”老和尚说:“只要把气练成了,练到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时候,用气伤人易如反掌。”朱顺说:“怎么个练法呢?”
  老和尚说:“这个功夫别的门里头没有,独咱们门中最后有一步功夫,名叫重楼飞血。为什么叫重楼飞血呢?因为是练血化精,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练虚合道。迨至合道一层,直与地仙无异矣。但这个功夫,是童子功,必须终身不娶,先把气功练成了,然后每日子午二时,面向正南,对日长呼一百口气,长吸一百口气,以取日精;对月长呼一百口气,长吸一百口气,以取月华。呼吸的时候,必须以意运气,气贯丹田,才能向外呼出,直到一百天,方能气聚成形;做到三年零六个月,共合一千二百六十天,方算成功。那么这个功夫,怎么普通的武侠,练童子功的,到处皆有,为什么不练呢?这因为人的禀赋不同,禀赋薄的人,练成了之后,那口气呼出去,不过由无形而变成有形,虽然有形可不能伤人损物,在三十步内,只能吹灭了灯火。禀赋厚一点的人,练成之后,不过能像一缕烈风,吹折细小枯枝杂草而已。至禀赋奇厚的人,把气练成,能粉木裂石。你想,木石遇之皆能粉碎,那人还经得住吗?不少人因为禀赋太薄,虽然练成了,但全都等于白练,不过吹灯,吹树叶,连个枯枝也吹不折,练这种没用的东西,做什么呢?所以就有人说,这种功夫是胡造谣言,因为练成了没用,也就没有人肯练了,眼看就要失传。今天因为你问到那里,我才对你细说,不过你练这种功夫,还不到时候,几时到了练的时期,只要你愿意练,我是倾囊相授,绝不藏私。你想我偌大年纪,临死还带着艺去吗?你不要着急,自己好好用功夫去吧。”
  朱顺答应,自己到了休息室内,暗暗地寻思,这个气功,本是武学的基础,可是这个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知道在什么时候呢。再说人哪能知道自己的禀赋呢,不如我现在就偷着练习,成了更好,不成不是气功更有根基了吗?于是他可就偷偷练习起来。也真难为他,风雨无阻,一直练习了一年,自己的气功可觉出进步来了,每日呼出的气,也有了形色了。一张口,丹田的真气,冲口而出,成了一条鸡卵粗的白气,迎风不散,直吹出两三丈远,自己一看十分高兴,气功一长,各种功夫,自然月进千里,把个老方丈欢喜得真是如得异宝明珠。书不重叙,慢慢地又过了三个年头。
  这天朱顺正在山头对日呼气,一张口一条白气,直冲出三十多丈,飞入太虚。自己练得正然高兴,只听后面说道:“朱顺,你这个气,从几时练起,居然到了这种程度?”
  朱顺一回头,原来是老师空空长老,立在自己身旁,连忙说道:“弟子自从前三年,老师对我说了之后,我就偷偷地练起,到现在,足有四年多了。”老和尚说:“你既然练了四年多,到底练成了没有呢?”朱顺说:“弟子只知每日练习,成不成自己如何知道?”老和尚说:“成与不成自己不知,还有可说,你可知道,你这个气,有多大力量呢?”朱顺说:“弟子对于成是不成,还不知道。多大力量,更不知道了。”
  老和尚一听,哈哈大笑,说:“你这孩子可说是瞎练一回,不知道,不许试验吗?”朱顺说:“我若一试验,不成还不要紧,如若成了,一口气把人吹死了,怎么办呢?”
  老和尚一听,说:“你这孩子可说糊涂到极点,谁教你吹人呢,你不能用那棵枯树试验一次吗?你试吹一口,瞧瞧树上的枯枝,你能不能把那粗一点的吹折,或把细一点的吹折,不就度出成与不成了吗?”
  朱顺一听,自己也觉好笑,四年的工夫,自己一点试验没有,真可说是浑练。于是用目向四处一瞧,只见离自己二十来步远近有一棵很大的枯槐,一回头对空空长老说道:“老师,弟子拿这棵槐树试试成吗?”长老听了点点头。
  朱顺于是一扭身,对准槐树上面,一张口,忽地就是一口真气。只见一条白气,由槐树的枝干丛中穿将过去,耳内听得咔嚓咔嚓一阵乱响,枯枝败叶落了一地,最大的树干,足有茶杯粗细。
  老和尚一看,不由得口中念道:“阿弥陀佛,不想你的禀赋如此高厚!初意我本不愿教你练这种绝后的功夫,因为你只是一个孤子,并无三兄二弟,将来还得由你身上接续你朱门的子孙后代。所以我对你说,以后再教你练,不过那是应付你的话头,不想你偷偷地把功夫练成了。你须知道,这种功夫不同混元一气,那混元气不练了就可以娶妻生子。这种功夫可不成,这个气不能泻,一泻就有性命之忧,只要你练成了这个气,那就同和尚道士一样了,只可落个一世童男。现在你既然练成了可就没法子了,这本是天下绝艺,练成了的可说千无一二。你若能寒暑不断,每日练习,七十年后准能平步登仙,因为这个气,同道家炼的那内丹相同。那道家丹成入九天,那个气炼成了就可以长生不死。你现在虽然元气已成,可是不许间断,再说你的外功也太欠研究,还要你用心追求,自不难超过老僧之上,那时为师自有光荣。再说你这元气现能折木,将来自不难于碎石,颇可作为兵器之用,只是不许你随便运用伤人,以损自己的阴骘,你要谨记勿违。”师徒二人一路闲谈,慢慢回庙。
  朱顺自从知道自己的元气成功,对于武技更加用心精练,在降龙寺不知不觉整整练了一十八年,现在年方二十二岁。最得意的兵器,就是一口宝剑,招数是八手宁天剑法,还有一对双针,招数是进退连环二十四路。
  这天和尚把朱顺叫到跟前,说道:“朱顺,你现在的技艺,虽不敢说天下无敌,可是能敌你的,现在的武侠丛中也寥寥无几。我的能为你虽然未能完全得去,这不过是因为你的功夫太浅,有许多功夫你练不到。我若叫你跟我个四五十年,可也就到了你归隐的时候了,又怕误了你的事业。所以我教你由今天为始,离山周游天下,为师这里有宝剑一口,你带在身边可做护身之用。”说着在床内取过一个长条包袱,解开一看,里面露出剑匣,又取过一个小包袱说道:“这里面是几身长短的衣服,还有五十两银子,你可以带在身边。”
  空空长老一回手拿起宝剑来,说道:“这口剑原是一口古剑,名叫射斗,能切金断玉迎风断草,相随为师一百多年,我可未曾错用。现在传给你,可要好好地收存。我昨天晚上曾替你起了一课,你且记着,剑在,你便在世上混,剑亡,你赶紧回山归隐,不然恐怕你有性命之忧。今天我还得给你改换名字,可改为朱复字意明,这就是叫你不要忘了本来的面目,须知你是明朝嫡派的子孙呢。至于江湖上的规矩,自然不用我再细说,门户中的规矩不许违犯,如若犯了,我可取你的首级以警后人。又因为你无家可归,愿意几时回来,就回来再练。”
  朱顺一听,连连答应,好在用不着惜别,不过初出茅庐,如有所失罢了。从此朱顺可就改名朱复了。
  再说朱复辞别了老师,腰悬宝剑,囊带双针,身后背上小包袱,直奔山下走来,一路走着一路思想:老师叫我周游天下,我从什么地方起手呢?古称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莫如我先往北方去一趟,看看地方的人情风土,也算见一见老家。打定主意,又一想:未去北方之前,本处这个仇仲,这类人万不能容他活在世上,连刘露秋也不能放他逍遥法外,我一家人若不是受他二人的阴谋陷害,何至闹得有家难奔呢?我先回镇龙坡,打听打听这个仇仲是否还活在世上,然后再找刘露秋报仇雪恨。
  一路思想直奔镇龙坡走来,到了村里找到了一个小茶馆,泡了一壶茶,慢慢地喝着,一打听仇仲,还有自己的住宅。原来早经官家拍卖,仇仲已经买到手中,仔细又一打听仇仲这个人倒是还活在世上,不过现在比原先可阔多了。原来他儿子名叫仇太平,在外跟官,他跟的这个官,就是当初的那位刑名师爷刘露秋。因为刘露秋自从被知府辞退,自己收拾行李回了原籍,到了大名府在家内住了几天,一肩行李,直奔京都去了。
  到京都之后,他立刻写了一张呈文,递到督察院内,告的是贵州省贵阳知府程继先,沿途解差,卖放亡明遗孽朱文朱建武,请速查办。本来这种事实系朝廷大忌,督察院如何敢压,立刻奏明皇上康熙。御笔亲批将刘露秋交刑部看押,一面降旨,调贵州抚台入京听训,并将贵阳知府押解来京。这圣旨一下,立时吓坏了工部侍郎陈文泰,下朝之后暗中派能干的家人,星夜往贵州送信,请抚台同程知府预备一切。不上两个月贵州抚台带着程继先,并原送差的两位委员,还有押差的把总,一并来到北京。皇上亲批交刑部审问这个案子,一直严讯了好几堂,这才覆奏上去。皇上降旨,贵州抚台降级并记大过一次,程继先革职永不叙用,刘把总疏于防守,发行军台效力。
  这个案子因有陈侍郎运动之力,还算好,将卖放罪名抹去,否则定成大狱。刘露秋告发有功,放了个邯郸的知县。刘露秋一看,这才算心平气和,也不枉自己用了这份心机,总算偿了夙愿,于是写信打发人送到贵州,请仇仲前来作幕。仇仲因为自己年岁已大,不肯远离乡井,于是打发儿子仇太平去邯郸。这个仇太平本来奸诈过于乃父,所以同刘露秋一见面,真是臭味相投,也是小子钻营得当,由邯郸县一帆风顺,升了河南陈州府。
  他们这路人本来才有余而品不足,所以官一升了,财也就发了,可是老百姓受了罪了。现在刘露秋已经调任陕西延西延安府,仇太平自然随任高迁,这一来仇仲在家可就成了老封翁。因为家财充足,所以护院的看家的全都雇上了,呼奴唤婢,突然这么一阔,又把朱文的住宅买到手中,翻盖一新。每日除了在花园中游逛,就是同一班走狗饮酒谈天,一晃过了十几个年头。实指望七十来岁的人,悠游岁月得终天年,哪知祸不旋踵,只落得身首异处,这也算是作恶之报。
  再说朱复,打听明白了,于是算清了茶钱,提起小包袱慢慢围着村庄绕了一个弯儿,只见由山坡之上,走来了一头黄牛,牛背上坐着一个牧童。朱复说:“借问小哥,仇太爷在哪里住?”牧童说:“由这儿往北,二道街当中一所大瓦房便是。”说完赶着牛儿走了。朱复依牧童的言语,来到二道街当中,一看果然有一所大瓦房,十分整齐,门前立着几个差人。朱复围着宅院绕了一周,看清了道路,这才找了一个饭铺,买了点熟食干肉,用手巾包着,走到村外,一瞧离村一里远近有一片大松林,自己奔松林走来。到了松林之内,找了一棵松树,坐在下面。这时候太阳已经西下,自己把熟食干肉吃了,天可就黑了下来,自己这才盘膝打坐闭目养神。工夫不大,已经更点齐敲,朱复把大褂脱下来,放在包袱之内,头上用帕包好,将宝剑插在背后,用绒绳系在胸前,又把双针用卡子卡好,把包袱向腰中一系,这才迈步出了松林,直奔村中。到了村中一听,人声寂静。于是伏身奔了仇仲的住宅,到了围墙之外,翻身上房,向里一看黑漆漆的并无人声。于是蹿上正房,向四面一看,只见前边院内露出灯光,于是蹿到前边房上,伏在房脊后面,只见院内无人,屋中灯光闪闪。
  这时只听屋内一个年老的声音说:“儿,现在有一个多月了,大爷也没有来信,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几天我心里总觉着不安定,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就听一个小孩子说道:“老太爷总记挂着大爷,大概大爷的信,不出这几天就可以来到,你老何必这样挂念呢?”只听那个老人说:“四儿点上灯笼吧,我要安歇了。”
  工夫不大,只见帘子一掀,由里面出来一个小孩,手提着一盏牛角气死风灯。后面跟定一个七十来岁的老者,鹰鼻鹞眼,白发银须,两个丫鬟左右搀扶。
  朱复一看暗道:“这一定是仇仲了,这个老小子这样养尊处优,少时我一定叫你身首异处,好替那些被害之家,雪恨报仇。”
  他正想着,只见小童引路,转过角门,往东跨院中去了。朱复房上暗中相随,原来东跨院内,上房中露出灯光,只听屋内说道:“老太爷过来了没有,你们再去瞧瞧。”
  就见帘子一掀,出来了三个灯笼,提灯的是两个丫鬟,一个小子。三个人正走到院内,仇仲也进了角门。
  大家说:“老太爷过来了。”只见由屋内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向前迎接,这原来是仇仲新娶的一个姨太太。
  朱复正在张望,就听着自己身后“嗖”的一声,朱复知道身后来了暗器,于是一蹲身,“当”的一声,一支镖落在房上。朱复回头一看,在房下立着四个人,各持兵器用手指着自己,说:“上面的小辈,真乃胆大包天,竟敢半夜前来偷盗,你可知道飞镖手金振铎的厉害!”
  朱复一听,不由得有气,暗道:我并不是为你们几个小子来的,不想你们暗中给了我一镖。我本打算不动声色把仇仲杀了一走,看这个样子,大概不露面是不成了。
  想到这里,一飘身纵下房来,这时候那四个人已经来到院中,再瞧屋内的灯光已经熄灭,原来镖一落地,仇仲一伙人早吓得跑到屋中,闩上门户,把灯吹灭了。
  朱复说道:“你四个哪一个是暗中伤人的小辈,还不过来受死!”
  就见那四个人中蹿过一个人来,一身青衣服,盘着辫子,用白手巾罩着头,脚下白袜子洒鞋,腰内挎着一个镖囊,右手提着一口单刀。只见他把刀一亮,说:“你是什么人,敢来扰乱仇大太爷的府第,你可认识飞镖金振铎吗?”
  原来近几年来,仇仲因为家中有了财产,所以请了两位师爷,一位叫金弓金振声,这一位叫飞镖金振铎。二人是嫡亲兄弟,在江湖上卖艺为生,倒是有点功夫,因为在本地上卖艺,叫仇仲瞧见了,所以把二人留下护院。后来金振声又介绍了两个江湖人,一个叫花枪邓龙,一个叫花刀邓虎,也是亲兄弟,四个人在仇宅护院。这天晚上,四个人正在各院溜达,将将到了前院角门,一抬头,房上站着一个人,依着金振声先打个招呼,若是夜行人,一听招呼就走了。金振铎说:“不对,我们自从来到宅内,寸功未立,今天我一镖把这个贼打下房来,在老员外面前也显着好看。”说罢,回手取出一支镖来,一抖手对准朱复的后心,就是一镖,不想没打着人家。满想一道字号就把人家吓一跳,哪知道一道字号,人家反倒下来了,自己一听人家点手相叫,只可说道:“来人通名。”
  朱复说:“小子你问我么?姓朱名复字意明,小子你知道了有甚法子呢?”金振铎说:“没别的法子,要你的命。”说着左手一晃,右手刀连肩带背向下砍来。朱复一看,刀离不远,身体一斜,一上左步,扬起左手向小子腕子上就磕。金振铎向回一撤步,朱复的右手跟着向前一伸,“嘣”的一声,撞在小子胸膛之上,“扑咚”一声坐在地上,撒手扔刀。
  金振声一看,兄弟一照面就输给人家了。自己这才一言不发,向前一纵,抡刀向朱复背上便扎。朱复一听后面有人暗算,向外一开左步,身体向左一歪,躲开这一刀,右脚跟着向上一抬,“啪”的一声,正踢在金振声的腕子上,“当啷”一声钢刀落地。朱复紧跟着右脚一落地,右手一按地,左脚又起来了,“嘣”一声蹦在小子小腹之上,金振声一退两退扑通坐在地下。
  花枪邓龙花刀邓虎一看,可了不得了,金氏兄弟一照面全教人家打倒,可见人家比咱们能为大得多,若再单打独斗,恐怕依然败北。于是哥两个一口刀一条枪,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双双纵到朱复面前,邓龙的刀劈头就剁,邓虎的枪在后面对心就扎。朱复一看二人双上,仍然一上左步用右手一穿邓虎的右臂。邓虎的刀将要向下垂,哪知朱复的右手顺着邓虎的右臂向下一抠,“啪”的一声按在腋下肋骨上,小子“哎呀”一声倒在地下。这时邓龙的枪也来到朱复的身上,朱复一转身,左手一拨,一进左步一伸手把枪杆抓住,左腿一抬正踢在邓龙的右腿之上。邓龙撒手扔枪倒在地下。
  朱复将要用枪去刺邓龙,只听弓弦一响,一点寒星奔面上飞来。原来是金振声立在旁边,打了一颗弹子,朱复一伸手把弹子捏住,只听一阵弓弦乱响,那弹子如同暴雨一样,向自己打来。自己连忙展开身法,踬纵跳跃,工夫不大将弹子完全躲开。金振声本来打的一手很好的连珠弹法,一瞧四十多弹,未曾将人打着,不由得心内发慌。一伸手又向囊中取弹,只听“啪”的一声,弓弦断作两截。原来朱复一瞧小子弹法很好,若叫他打上一弹,自己就算栽了跟头,自己若发出那重楼飞血的功夫,一口气就可以要四个人的性命,但无冤无仇何必如此。于是丹田运气,一张口这条白气正正撞在弓弦之上,“啪”的一声,弓弦变作两截。
  四个人本来全都聚在一处,猛然弓弦两断,不由得一怔。就在这一怔的时候,朱复已经来到四个人的面前,四个人将要回身逃走,朱复岂肯相容,每人肩上被朱复按了一把,就是这一按,就把四个人定在那里,原来四个人被朱复全都点了穴。朱复对四个人说道:“你们暂且休息,我同你们本来无冤无仇,谁叫你们多管闲事呢。”
  一回身上了台阶,来到正房门口,用手推门,原来里面已经闩上了。于是一回手亮出宝剑来,“呛”的一声,宝剑离匣,真不亚一汪秋水。朱复把剑向门缝内一插,向下一按,门闩被削成两半,用手一推房门大开,自己先用宝剑向里一探,然后由腰内取出火折子,这才看清了,屋内陈设十分的齐整。朱复用火折子点上灯烛,用目向四面观瞧,只见两个小子同四个丫鬟,全都躲在床下。姨太太吓得倒在床上,那仇仲蹲在桌子底下,抖成一团。朱复一伸手由桌子底下把仇仲拉出来,自己回身坐在一张椅子上。那仇仲这时哆哆嗦嗦跪在地下,口中说道:“大王爷爷请你高抬贵手,饶了我这条性命,你老若用金银,那旁银柜内就有。”
  朱复说:“你这个老奴才,你可认识我?”仇仲战兢兢地说道:“不不不认识。”朱复说:“你可认识当年在这村里的一位外来往户,姓朱名文字建武。这位老人家哪里去了?”
  仇仲一听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说道:“不不不知道他老老人家。”朱复说:“原来你不知道,可是这位老人家为什么逃往他方,这个事你一定知道。”仇仲一听吓得冷汗直流,说道:“小人更不知道了。”
  朱复说:“我告诉你,叫你也死个明白,我也不是大王爷二王爷,我就是朱建武他老人家的儿子,姓朱名复字意明,我今天特意前来取你的性命。第一报仇雪恨,第二替这一方除去你这个飞天烙铁,以免你再无事生非陷害好人。至于你儿子仇太平,早晚我也叫他死在剑下。你当初只顾陷害良民,不想天理昭彰,你也有今日,你听见了没有?”
  那仇仲跪在下面,只知发抖并不言语,原来他一听是朱文的儿子,早吓得真魂跑到西方极乐世界去了,朱复说的后半截他完全没听见。朱复一瞧他不言语,不由得心头火起,“当”的一脚,把仇仲踢得哼了一声,倒在地下。宝剑一挥,仇仲变作两断。
  那个姨太太同那几个丫鬟小子早已吓得昏了过去,朱复这才用剑在死尸上割下一块衣襟,蘸着血迹,在粉墙上大书八字:“杀人者是朱复意明”。又用剑把柜上的锁头削去,在里面取了几百两金叶子包在包袱之内,迈步出了上房,仰天长出了一口气,这才算心平气和。于是对那四位教师说道:“明天报案,你们要实话实说,如若诬赖好人,我一定取你们首级。”说完了双足一蹬,上了正房,一路出了仇宅,乘着黑夜向正北走去了。
  那朱复信步而行,这天来到一个地方,此地是河南湖北交界之处,在大别山南麓,地名叫作穿松林。原来这一带尽是大松林,足够十余里方圆的一片,当中一条大路。时当正午,一轮红日如同火伞凌空。朱复觉得十分炎热,一看前面青松夹道,满地浓荫,越走越凉快。正向前走,猛听前面人语嘈杂,内中还不断有兵刃击撞的声音,不由得十分诧异,暗道:莫非前面有了劫路的?用耳细听,就在前面不远。用目观看,但是被松树挡住目光,无法观瞧。于是紧向前走,猛见对面不远大路之上尘土飞扬,大约人数不少。自己连忙避在树后,用目偷瞧,这才看清了。
  原来是一伙人在松荫之下,拼命恶斗。内中两个老者,全都须发斑白,一个穿青,一个穿黄。穿青的那一个,约有七十上下,手使一口金背刀,还是左臂刀,看面目两条红眉,一双金眼;再瞧那个穿黄的,也是七十上下的年岁,寿眉长目,美髯飘动,手使一条三十六节蛇骨鞭。二人杀得难解难分,细看二人的招数,全都十分的高明。使刀的定上中下三盘,共分三十六路;使鞭的也是翻天三十六路,两个人一个八两,一个半斤,总算是艺业平衡,分不出高下。
  再瞧旁边还有六个人打了两伙,全是两个打一个,这边是个年轻的三十来岁,白脸膛俊俏人物,手使金背刀,也是左手刀,功夫十分老练。对方这两个人,一个使剑,一个使双拐,本领也甚高明。那一伙呢,一个使莲花铲的,一个使链子镢的,二人敌住一个使左臂刀的黑脸少年,全都打得难解难分。
  这工夫可就大了,好在地方偏僻没有往来的行人,看日色过午,双方仍然不见高低。朱复不觉看了约有一个时辰,就见那两个老者,使刀的用了一招“乌龙戏水”,左臂刀直奔穿黄的小腹扎来。就见那个穿黄的一摆蛇骨鞭,把金刀缠住,两个人一较力,刀没有削动了鞭,鞭也没把刀带撒了手。这时蛇骨鞭的蛇头已经扬起来,口内的闷心钉,将要到了穿青衣的身上,那个穿青衣的金刀刀尖已经离穿黄的胸膛不到三寸远近。这真是一发千钧,再待片刻,二人难免同归于尽。
  正在这个时候,忽见一条黑影,如同孤鹤横江,落在二老当中,手持一口宝剑,光华夺目,用剑的平面,向二老的兵器由上向下就砸。只听“呛啷”一声,也就是二位老者腕力特大,不然这一震,就得把兵器落在地下。二老者各撤兵器纵出圈外,用目观瞧,就见在当中站定一个二十上下的青年男子,身穿一件青绸子长衫,青绸子裤褂,白袜云鞋。辫子绕到脖子上,肋下佩着剑匣,腰内围着一个小包袱,手中提着一口宝剑,冷气侵人,光华夺目。再往脸上一看,虎头燕颌,剑眉星目,鼻直口方,面似丹霞,红中透润。
  这个时候,两个老者一住手,那六个人也全跳出圈外,用眼观瞧,不知是哪方来的帮手。就听那个穿青的老者说道:“这位少年壮士贵姓高名,因何拦阻老朽动手,请道其详。”
  朱复连忙拱手说道:“二位老人家,不必生疑,小子我先听一听二位老人家的名姓。”那穿青的老者说道:“老朽家住陕西华阴县四贤庄,姓白名哲,字天侠,江湖上有个小小的外号,人称红眉剑客,我可不趁其称。”
  朱复说道:“原来是白老剑客,小子失敬。”一回身又向穿黄的老者问道:“小子也要领教你老人家贵姓高名。”
  那老者说道:“老朽家住云南,姓江名飞字天鹤,也有个小小的外号,万里追风长髯叟,未领教阁下贵姓高名。”
  朱复说道:“小子姓朱名复字意明,乃是贵州人氏。因为我出世年浅,二位老人家不知道,提起我的老师,大概二位老人家有个耳闻。住持贵州清凉山降龙寺,法名空空长老,江湖人称无上禅师。”
  二老者连忙说道:“原来是大明朝的剑客,久仰得很。不知朱壮士,缘何来到此处拦阻老夫?”
  朱复说道:“小子我原打算由贵州直去北省,不想走到此处,听见兵器接触的声音,我起初以为是有了劫路的强人。后来暗中一看,才看见众位在此动手,可是双方总是拼命争持,我才不揣冒昧出来将二位分在两处。我想二位老人家,人称剑客,俱都是年高有德之人,为什么这样仇杀恶战呢?倘一失手,岂非把夙日声名化为乌有?在小子我看着实在可惜,所以我打算出头问问是因为什么。如能两罢干戈,小子我就算个调和人,给二位老人调解调解。只要二位老人家看家师分上,高看我一眼,把这个事情的始末对我说说,我自己讨个高说,或者也许能把这个纠葛,给二位老人家排解开了。不知此事,二位老人家能不能教我知道。”
  要说朱复这就叫自不量力,也不想想自己出世几天多大年岁,硬要给人家剑客了事,这岂不是笑话吗?可是这个时候,二位剑客的心里,不是这样的思想。一看朱复要给出头调解,再瞧方才他那一剑解纠缠的腕力,若非我二人腕力大,非教他把兵器给砸出手去不可,所以心中十分佩服,不愧先朝剑客弟子。再说他使的兵器同他的气概,他若没有惊人的绝技,那口剑他就使不了。想到这里,白哲首先说道:“阁下要问,说起来话可就长了。”一回头说道:“你们大家也过来,我给你们指引指引。”
  只见那六个人全都过来,红眉剑客白哲一指那个使臂的白面壮士说道:“朱壮士,这是老朽的长子,名叫白敬字子谦,人送外号银面熊。”一指那个黑面的少年说道:“这是我的次子,铁面熊白纯字子正。你二人过来,这是大明剑客无上禅师的弟子,姓朱名复字意明,你二人可以过去见礼。”
  二人连忙对朱复说:“不知少剑客驾到,我二人这边有礼了。”朱复连忙顶礼相还,说道:“二位千万不要如此,恐怕折了我的寿数。”
  只见长髯叟江飞说道:“你四位也过来见见壮士。”一指那个使剑的说道:“这位姓杜名远字天机,江湖人称神龙搅尾。”又一指那个使拐的说道:“这位姓阮名灵字伯仙,人称展翅白鹤。”又用手一指那个使莲花铲的说:“这位姓计名奎字中无,人称夜渡长江。”又一指那个使链子镢的说道:“这位姓蔺名湘字淑泉,人称江上清风。”五个人互相一抱拳,说道:“久仰。”
  朱复一瞧指引完了,这才对大家说道:“我们在这大道边上,站着许多人也不好看,不如到松林里面,找地方坐下,小子我还要听二位老人家讲说经过。”
  于是进了松林,找了一个清净地方,席地而坐,就见白哲说道:“朱壮士,你不是要问我们双方为什么这样仇杀恶战吗?这内中有这么一点事迹。”于是仔仔细细对朱复说了一遍。
  朱复一听,不由得暗暗着急,只顾自己要出头管事,哪知道事情这样的麻烦,再说人家既然说出来了,自己要再说我管不了,没有法子,怎能说出口来?若说一管到底,非管个水落石出不可,此事必须如何着手呢?阅者诸公,你道这个事,是怎么个来源,如何这样的难办?
  原来白哲跟前有二子一女。长子名叫白敬,次子名叫白纯,女儿名叫白鸿。这位白鸿姑娘,从五岁上就叫宣化府太行山枯竹庵的住持铁衣菩萨明因大师的大弟子,赛隐娘白敏白飞侠要了去。这位白飞侠本是白哲的嫡亲胞妹,因为爱喜白鸿聪明灵巧,皓齿明眸,所以白飞侠就把她带到枯竹庵亲自教她练习武术。又加着明因大师不时的指点,到了二十岁,整整跟她姑母练了一十六年,练了一身惊人的绝技,较她两个哥哥还要高出一头。回家之后,嫁与白哲的师弟金戟太岁姬源的二弟子,金刀蒋洪为妻,小夫妻就在华阴县西门里开了一座兴顺镖局。一晃三四年的工夫,没有出过一次错儿。白鸿在江湖上也创出一个外号,人称冲天玉凤。一来二人武技精深,二来两个人的师父又是剑客,所以凭着一支镖旗,一直是平平安安。
  这天也是该当出错,因为华阴城内有正华银号的一支镖,向湖北武昌府送,因为本局的镖师全都押着镖走了,所以夫妻一商量,蒋洪去到四贤庄,请大内兄白敬白子谦给送这趟镖。从陕西一直到河南,倒是风平浪静,将将入了湖北界,来到穿松林,不想前面由松林里走来了一位老者,身穿一件黄罗的长衫,白袜云鞋,往脸上一看,寿眉长目,一部美髯在胸前飘洒。看年岁七十上下,身后跟着十六七岁的两个青年,一个面如美玉,一个面似桃花,全梳着冲天辫儿,前发齐眉,后发盖顶,十分俊美,一个穿青,一个穿蓝,全都精神百倍。喊蹚子的正然怀抱镖旗,向前行走,就听那老者一声断喝,说道:“镖车,给我站住!”
  喊躺子的一看,有了劫镖的了,“啊”了一声,回马报告镖师。那银面熊白敬白子谦,正然在后面车上同送银子的老客谈话,忽见前面的镖车停住,白敬就知道出了事儿了。于是跳下车来,就见喊趟子的跑来,说道:“报告镖王,前面有了吃横梁子的了。”
  白敬一摆手,喊趟子的退下去,白敬自己跃步向前,一瞧原来是三个劫路的,一老两小。白敬两手抱拳说道:“老朋友,是合子吗?”那个老人说:“我不懂合子斗子的。”白敬又说道:“你是线儿上的。”
  老头子说:“我是绳儿上的,我告诉你少说废话,你这个镖,不是兴顺镖局的镖吗?”
  白敬说:“不错,是兴顺镖局的镖。”老头子说:“你们的镖主是不是蒋洪字清澜,江湖人称金刀的吗,女镖主是不是白鸿,人称冲天玉凤?”白敬说:“不错,正是他二位。”
  老头子说:“你们二位镖王的师父,不是一位叫金戟太岁姬源,一位叫赛隐娘白敏?”白敬说:“不错。”
  老头子又说道:“镖客你可是白哲白天侠的儿子,银面熊白敬白子谦?”白敬一听暗道:“这个老小子,可谓土地栽花,知根知底。”于是说道:“老朋友,既然你全知道,更得闪个面子了。”
  老头子说:“我因为全知道所以才留你们这个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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