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伤心小箭》

第03章 带箭怒飞

作者:温瑞安  点击:  版权:温瑞安全集

  生死由命成败知机

  对。
  面对。
  面对面。
  白愁飞从红楼里走出去,忽然觉得一切都恍如一梦,而他又不自觉地哼起那首歌来:
  “……我原要昂扬独步天下,奈何却忍辱藏于污泥;我志在叱吒风云,无奈得要苦候时机。龙飞九天,岂惧亢龙有悔?鹰飞九宵,未恐高不胜寒!转身登峰造极,试问谁不失惊?我若要鸿鹄志在天下,只怕一失足成千古笑;我意在吞吐天地,不料却成天诛地灭……”
  才下红楼,却上心头,只觉过去成败,种种荣辱,恍如一梦。
  这时,他已信步走到白楼,面对一个人:
  ——王小石。
  一个平凡的人。
  一个平凡的名字。
  白愁飞无论再怎么端详:都认为眼前这人很寻常、很平凡,决比不上自己飞扬、潇洒、才气纵横、泱泱大度!
  甚至连王小石也一样:
  他也认为他自己很平凡、很平常。
  至少,他跟任何人一样,都有一颗平常而善良的心。
  一个平凡的人,有着一颗平常的心。
  白愁飞才情激越、煞气严霜,他所面对的:却是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颗心。
  等都等那么久了,急也不急在于一时。
  是以先礼而后兵。
  王小石率先抱拳招呼道:“白二哥,别来可好?”
  “托您的福!”白愁飞也客客气气地说,“三弟也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王小石笑说,“至少没有人对我下‘五马恙’。”
  白愁飞脸色一变:“老三,夙夜来此,既无病痛,也没急惊风,却是为了何事?”
  王小石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跟二哥讨一人一事的。”
  “什么人?”白愁飞故作不懂,“啥事?”
  “人是温姑娘,还有张炭、吴谅、蔡水择,听说他们晚间已进入了风雨楼,”王小石斯文淡定地说,“事是要讨回个公道。”
  “公道?”白愁飞仍诈作不懂。
  “苏大哥的公道。”
  “这事你不是在日间已提过了吗?”
  “我这人就是这样子,一件事没弄个清楚,无法为自己至亲至崇敬的人讨回个公道,总是不甘不休的,”王小石这一次一面说一面笑,一向纯挚的笑容竟然笑得比冷傲的白愁飞脸上那个更奸!“我今天侥天之幸,救得了家严家姊,这才省悟:当日我刺杀蔡相不遂,若不是你把白楼子里的资料迅速提供给龙八那一伙人,哪有这么快就抓了我爹爹和姊姊的道理!你对一个逃亡的、已没有威胁到你的兄弟尚且如此,看来大哥的命运已然可以想见!”
  白愁飞冷笑:“你恼的只不过是自己的事,却公报私仇。”
  王小石道:“我一早已说过,我要为大哥讨回个公道。”
  白愁飞道:“但你一日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我杀害了苏梦枕,你的讨公道不过是假借名义来夺‘金风细雨楼’的实权而已。”
  王小石:“就算我今晚无法替苏大哥讨回公道,我至少向你讨回温柔、吴谅、张炭和蔡水择。”
  白愁飞眯着眼道:“‘金风细雨楼’是什么地方?岂任人来去自如。”
  王小石道:“别忘了,我也是‘金风细雨楼’中的三当家,他们是我的兄弟,我要见见他们。”
  白愁飞冷冷地道:“你也别忘了,当年你狙杀傅宗书之前,已对外公布,跟‘金风细雨楼’已脱离了一切关系。你现在不过是京城里九流子帮派‘象鼻塔’里的小流氓!”
  王小石笑了:“二哥,你又何必为难我呢,放人吧!”
  白愁飞板着脸孔道:“这时候跟我攀什么交情!理屈就想动之以情,想也休想!”
  王小石淡淡地道:“什么叫理屈?苏大哥既然不在了,你就当我不是‘金风细雨楼’的人。我现在就代表‘象鼻塔’的主事人向你讨人。”
  白愁飞打从鼻子里哼道:“他们在我管辖的范围里闹了事,谁说交人就交人!”
  王小石昂然道:“他们是我的弟兄,有人证明他们是登楼拜访,堂堂正正地进入楼子里的,你怎能说关人就关人?再说,他们要是犯了事,就请交出他们,我自会以‘象鼻塔’的规矩好好惩罚,犯不着白二楼主越俎代庖——白副楼主又不是吃饱了撑着,太闲了没事可干,日间不惜劳师动众地来找咱‘象鼻塔’的麻烦,今晚又抓着咱们塔里的弟妹不放!”
  王小石这几句话说得极重,已不拟有回圜余地。
  白愁飞双眉一剔:“你要他们?”
  王小石截然道:“是。”
  白愁飞:“一定要?”
  王小石:“一定要!”
  愁飞:“要是我不给呢?”
  小石:“人命关天,请恕得罪。”
  白:“如果他们已死了呢?”
  王:“杀人偿命。”
  “杀人偿命?”白愁飞发横了起来,“别忘了,现在是你在‘金风细雨楼’,不是我在‘象鼻塔’!”
  “如果你真的杀了他们,”王小石一字一句地道,“纵然今日是在大金殿前,我也要你杀人偿命!”
  白愁飞目光闪动,哼声道:“小石,今天你们象鼻塔跟来的人,似乎少了一些——你说这种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人多人少都一样,”王小石说,“都一样,咱们只要心志相同就是了,由我作代表,向你讨命追债,人少人多都一样,没什么不同。生死由命,成败知机,我来得了这里,既然心怀不平,就得要打抱不平才走。”
  “那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你下台阶不要,要你崩了鼻跌崩了牙,那是活该!”白愁飞狠了起来,“告诉你,你的债是讨定了,因为吴谅、蔡水择那些人,他们全都死了。”
  王小石动容:“死了?!”
  白愁飞道:“死了。”
  王小石变色:“都死在这里?!”
  白愁飞道:“不错。”
  王小石激声:“你说的是真的?!”
  白愁飞:“真。”
  王小石:“你杀了我的兄弟?”
  愁飞:“杀了又怎样?我杀得了你的老哥,当然也杀得了你的老弟!”
  小石:“我再问你一声——”
  白:“问一百次都一样。”
  王:“温柔无辜,她一向对你很好,你为啥把她也杀了?”
  白愁飞顿了一顿,半晌才道:“我喜欢杀谁便杀谁,你管得着?”
  陡地,王小石大喝一声,捂心而退,脸色苍白,神容恐怖,宛似当胸着了一箭。

  去除执着心机趣横生

  白愁飞盯着他,眼里泛起了淡淡的笑意,但眼神可一点也没放松:
  “你受伤啦?”
  王小石抚胸道:“伤得很重。”
  白愁飞横睨着他,“但还死不了,是不?”
  王小石惨然道:“我像是着了一箭,这一箭却是你发的,那是无形之箭,伤了我的心。”
  白愁飞眼里的笑意也不见了,换上了怨毒:“我的身上也有箭,心里也有箭伤。”
  王小石道:“是你伤人在先。”
  白愁飞道:“是你伤我在先。”
  王小石:“哦?”
  白愁飞:“昔日汉水上,咱们约好赴京闯一番事业,咱们识得在先,但你一见苏老大,就只效忠于他,忘了我们之间的情谊——如果你跟我早些联手,今日早已大功大名,我亦必与你分享‘金风细雨楼’江山!”
  小石:“白二哥,你是你,我是我。我们相同的是:都不想虚度此生,也想不枉相交这一场。但你是来京打天下、打江山,我是来京师玩一玩的。我在汉江水上说过,我要的是平安、快乐,活得开心就好,你要的是万世霸业、名扬天下。我佩服你,因为你敢争取你所要的,又敢承认和面对它,不像有些人,好名好利,又虚伪造作,自鸣清高。但你我之间,毕竟是两种人。你在汉水江边、初入‘金风细雨楼’,都说过要跟我交手,我只巴望没这一天——甚至不惜逃避这样的一天。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白愁飞冷哼道:“且止那两次。在发党花府,我也跟你说过:‘我是想和你决一胜负,可是不是现在。’但这时候已到。”
  王小石道:“那时我劝过你一句话:‘回头吧二哥,现在还来得及。’不过,现在已来不及了,因为你已杀了温柔、张炭、苏大哥,我也不能再逃避,我决不能放过你。”
  白愁飞道:“这一天终于等到了吧?我就知道,一山不能容二虎,到头来你仍是会向我出手。是我一直慎防,才不致背上着了你的暗箭。”
  王小石:“但现在是因为你已伤透了我的心,你连他们也一一下手,等于一箭穿了我的心。”
  白愁飞:“你还敢提!你杀了自己的师叔,盗取了《山字经》,练成‘伤心箭’。我顶多不过是推翻了一个早该下台让贤的结义大哥,哪像你,义正辞严似的,却连师叔长辈,也一样杀人掠宝!”
  王小石怒道:“胡说!我对付他是为了要报他杀我师父之仇!我没有杀他,他是自戕身殁的。我也没有真的学《山字经》,‘伤心箭诀’我也只略为阅过,并未记取,而《山字经》我亦已授予他人……”
  “你给了人?”白愁飞动容,即问:“谁?!”
  王小石马上警觉:“我不会告诉你,我也不会袖手让你掠夺!”
  白愁飞哈哈大笑:“真是瞪着眼睛说瞎话!你为这武功绝技不惜连师叔都杀,怎会拱手让予他人,骗小孩都不信!”
  王小石听得怫然。他没有杀元十三限,他对付元十三限是为报师仇,他还曾给予元十三限公平决战的机会,他虽对“伤心箭诀”难免因为好学之心而略加留意,但却始终觉得这是杀师之仇的心血,他不愿去学,但因生性聪颖,虽只约略浏览,对他发放劲石的运使上已产生一定的作用。至于《山字经》,他真的是沾也没沾,而今还送给了师叔生前最后也最疼的一个女人:“无梦女”。他当然不会对白愁飞说出是谁;他不想“无梦女”“伤心小箭”没练成,人已着了暗箭。
  白愁飞却当众诬蔑自己:他一向不为权、名、利、欲去伤人、害人或杀人。因为不值得。他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不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这样活着,如此而已。他今天势与白愁飞一战,那是因为他害了苏大哥,他还正残害武林同道(例如“发党花府”的血案),他助纣为虐(像蔡京这种残人以恣的人有了白愁飞,如虎添翼,势力就伸展到武林中来了,由于武林人身怀绝技,杀伤力大,其恣肆的幅度也就更大了!),他野心太大(如无意外,他正设法破坏京师武林各路各派的相互制衡的力量,而使他自己独霸天下、独步武林!),他还借故杀害“象鼻塔”的兄弟、“金风细雨楼”里对故主忠心的老干部!
  最可憎可恨的是:他还杀了温柔!
  他知道温柔不见得对自己“有情”。自那次汉水江上,温柔因白愁飞故意用话开罪她就不顾而去,他就知道,在温柔的心目中,自己还不如白愁飞重要。
  但这并不重要。
  他只要在温柔伤心的时候,安慰她;她难过的时候,使她开心起来;她孤独的时候,让她热闹起来;她寂寞的时候,陪她。
  ——只要在她需要的时候,他便在。
  总之,这都是他的责任,他不求回报的都要这样做,而且,除了他在流亡的岁月那段时期,他一直都在做着这个角色,无尤无怨。
  而今,他竟杀了她!
  ——这是不可宽恕的!
  而今白愁飞竟还在众人(包括他的敌人、兄弟、同道和旧部)面前,污蔑屈辱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也是要跟他争权夺利——还有比这更受辱含冤的吗!
  王小石正待发作,忽而心中豁然一开:干啥要人人都了解自己?别人这样认为,让他这样认为好了!是与不是,心里知道就好,计较个啥,争个什么!
  ——一个人只要去除执着心,自然机趣横生。
  王小石笑了。
  他注意到白愁飞唇边颊下,都长了几粒小疮:想必是他近来心躁意烦吧!
  他这样想着这些无关宏旨的小节时,反而不图自辩,且微微笑开了:心里的困惑,也豁然而开:
  “你骗我。”
  他微笑说。
  白愁飞一听,吃了一惊。
  真正地吃了一惊。
  他明明已成功地把王小石触怒了,没想到,才那么片刻间,王小石又回复了他一向来的:自在、自得、自然得什么也不在乎、无所谓的自若神态来。
  他这才意识到:
  他面对的不再是一个汉水江上的小兄弟,而是京华武林里的一方之主:
  ——“象鼻塔”塔主王小石!
  只要他一个失觉,眼前这个笑嘻嘻、满不在乎也蛮不在乎的人,就会随时取而代之,坐上了他现在的位子,统管“金风细雨楼”!
  这刹那间,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知道他自己为何不喜欢孙鱼了。
  他明白自己因何要找借口除掉孙鱼了!
  因为孙鱼有点像他!
  ——他!
  王小石!
  至少,那笑容很有点相似,同是那么不打紧,那么无所谓,那样的无可无不可!
  他恨他!
  因为他恐惧!
  他怕有日王小石会取代他!
  他自己志大才高,而今也算权重位高,但他始终不开心、不快乐,多疑也多欲,他不像王小石:那家伙虽然流亡千里、流浪天涯,但始终有人缘、有机遇、快活、自在:心怀坦荡!
  所以他永远有笑容。
  笑得开怀。
  ——而他并不认为世间有什么可笑,人生里有什么可恋的。
  因此他羡慕王小石!
  而且妒恨他!
  他要毁了他。
  ——至少,毁灭掉这张可恶的笑脸!
  他妒忌王小石的“成就”——虽然其实他自己的成就可能早已比对方更大!
  他要让这张爱笑的脸再也笑不出来。
  他做不到王小石所做到的,他决不能容忍这样一个人逍遥自在、无欲无求地活着,来反证出他与生俱来的性情中:充满了自私自利、自大自我的缺陷!
  他上要消灭苏梦枕(但他只消失了,似乎还没有死),下要压杀王小石(趁他在京城里的羽翼尚未丰足,今晚就是决一死战之期)!

  万里一条铁行事自见机

  白愁飞心里决意,口里却问:“我骗你?我只须杀你,不必骗你!”
  王小石道:“你不会杀温柔的。”
  “我不杀她?”白愁飞故作讶异,“她有宝不成?!”
  王小石:“你要杀,在‘发党花府’时已然杀了。你杀不下的。所谓万里一条铁。你的性情平日行事,已自见机窍:你和她何仇何怨?你又为何事杀温柔?!我不信。”
  白愁飞愣了一愣:当时,在“发党花府”,温柔出刀救王小石,他大可一指杀之,但他因不欲与洛阳温门及老字号温家的人为敌,还是因为什么一闪而过的心情和理由,竟然并没杀得下手,因此放过了温柔。
  就在这时,王小石已遥遥听到一个清越的呼唤:
  “小石头、大白菜,你们在干什么?!”
  王小石听得心头一热,几乎跪倒,感谢上苍:
  是真的。
  是温柔。
  温柔并没有死。
  白愁飞没有杀温柔。
  ——这一瞬间,他几乎已完全原谅了白愁飞,他竟张开双臂,要欢呼拥抱对方:
  (只要他也没杀害苏大哥,有什么是不可原宥的呢?)
  王小石这个人就是这样子,但白愁飞不是。
  他看得出在这一瞬间,王小石的精、气、神,都已松弛下来。
  这应该是杀王小石的最好时机:
  ——因为王小石是自投罗网。
  ——这是王小石自找死路,他闯入“金风细雨楼”,就算杀了他,也大可理直气壮,在江湖有足够的理由交代。
  ——跟王小石来的人并不多,只有何小河等几个,这时候再不杀,必然夜长梦多,噬脐莫及!
  跟着温柔的呼唤,只听另一个声音也大喊道:
  “小石头,白愁飞已杀了蔡水择,还要对温柔不利,你要小心!”
  王小石听了一震:
  那是张炭惶急的语音。
  ——什么?蔡水择死了……?!
  心里惊疑之间,白愁飞立即便出手。
  他一出手就是“惊神指”:
  惊天地而泣鬼神!
  他要杀王小石。
  王小石却不想杀白愁飞。
  白愁飞要攻其不备。
  王小石在白愁飞出击前的刹那已完成了防备。
  ——是防备,而不是反击。
  王小石双臂仍然大开。
  白愁飞要攻。
  他脸色煞白。
  左手五指狂抖不已,右手却夹在左腋下,动作灵活,但左膊委地,宛似半身不遂。
  他的右指只要从左胁抽出,一旦弹动,那就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兵器、最无法招架的利器、最难以抵挡的武器!
  然而王小石的刀和剑,仍在腰间。
  他中门洞开。
  白愁飞身形宛若飘风卷雨,侧进疾欺。
  王小石大大方方地后退。
  白愁飞进一步。
  王小石退一步。
  一进。
  一退。
  一进、一退。
  进。
  退。
  进的始终仍未出指。
  退的仍然不变换姿势。
  动作重复,周而复始。
  王小石的退路,并非笔直,而是转圈,所以他的退路永无尽时。
  白愁飞继续迫进。
  他很清楚地知道:
  只要他再迫进半步,就能出指。
  一旦出指,必能制胜。
  只要制胜,必可致命。
  但他千方百计、变换身法,都无法多进那小小的半步之距!
  进不了就是进不了!
  他迫不进去,但王小石也脱不了身。
  王小石中门洞开,胸腹之间尽是破绽,但白愁飞却不敢贸然攻袭。
  ——对任何一闪即灭稍纵即逝的微子破绽均能把握不放过的白愁飞,对着这么多和这样大的破绽,居然不知如何攻袭、也无法出击!
  就在这时,却发生了一事:
  一件完全意外的事!
  一箭射来,来得全无来由、毫无征兆,如一场意料之外的惊艳!
  那一箭,射向王小石背心!
  王小石正在疾退,所以他等于把身子撞向那一箭!
  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这一箭是在近距发射,避无可避,而发箭的人,也防无可防、防不胜防!
  更冷不防的是:
  这一箭射向王小石,白愁飞正大喜过望,忽而,箭尾裂开,又遽射出一箭,向正在疾追的白愁飞,迎胸射到!
  原先的一箭,来得甚为突兀,但箭中箭,更是离奇!
  两人都防不着。
  当然也避不了。
  ——就算两人闪躲得及,为了避开这一箭,只要白愁飞出指,王小石便死定了;若果王小石反击,白愁飞也断断保不住性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却发生了一个极大至钜的变化:
  白愁飞一直不出指,却在此际弹出了指劲,急攻王小石!
  一直不还手的王小石,陡然立止,踢起地上一石,急打白愁飞!
  白愁飞那一缕指风,不止是射向王小石,而是超越过王小石,射中那支王小石背后的箭!
  那箭一偏,居然还能直射,射入王小石左背胁里!
  王小石那一颗石子,及时截住那射向白愁飞胸膛的一箭!
  那箭给石头一击,立时偏了方向,但仍“哧”地射入白愁飞右胸膊上!
  ——两人互相打歪对彼此致命的一箭,竟似有极大至深的默契。
  然后,局面遽然大变:
  王小石变得往前跌撞几尺,白愁飞反成向后踉跄疾掠数丈。
  两人负伤腾动的身子,骤眼看去,就像两只带箭怒飞的雕和雁!
  两人跌开数步,立定,闷哼,回身,抚胸,然后望向发箭的人!

  稿于一九九三年一月十九日:正文返上海;《自由时报》刊出武侠小说《断了》;鱼皿电传子华评我“布衣神相”;十七弟来fax佳;约晤吴氏双雄;“真开心乐园”玩嘢;出狱十二周年纪念。二十日:接得漓江出版社出版之《少年冷血》上中下集新书;与“自成一派”六剑聚晤。廿一日:自马不快讯。廿二日:大除夕;英批准倩延期返马;“南洋”写我;大拜神;深圳款项汇至;罗维来札谈出版专集、全集事;大买年花;大忙之一日。
  校于一九九三年一月廿三日、癸酉大年初一:与小倩儿(首度)、叶神油、何小河、吴卅四、王爆石、汉威、锦华八人看戏并游维园花市;出书《少年冷血》并看《李小龙传》。一月廿四日:大年初二,开年;温瑞安、Vivian、黄警察、梁淑仪、何炮丹、大吸嘢、孙益华、陈玉娇、吴天机九人共叙于“黄金屋”;敦煌出版全新版《战将》《悍将》《闯将》《锋将》四书;版税进账;中国友谊出版社沈先生来电传;重聚于海景假日翠亨邨;与慧慧安(首次)、淑仪、有辉、老陈、吴太阴、梁脚皮、何大人赴尖沙咀文化中心看烟花,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