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小说复仇模式及其对传统的突破
2007-11-25 00:00:00 作者:王立 隋正光 来源:网络转载 点击:
一、前言
中国古代叙事文学在其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它种种稳定化的叙事模式。其中“复仇模式”是被新派武侠小说广泛运用的一种。因为这种模式是具体的来源于一个民族长期的历史承传和积淀,所以虽则模式沿袭会造成熟悉此道的读者一定程度的审美疲劳,但借用之无疑会在自觉不自觉间通过集体无意识与读者互动共鸣。古龙武侠小说则踵武金庸,力图对传统复仇模式进行借鉴的同时,又有所突破,从而不仅在审美上给人以新鲜之感,而且思想上能给人以启迪和升华。对古龙武侠小说复仇模式对传统复仇主题继承与超越角度,探讨其反文化、反传统思想,揭示其人性启迪意义与文化反思价值,是很有意义的。
二、“友情与仇怨”模式
传统的两极对立思维决定了在传统文学中,友情与仇怨这两股绳只能借助友情服务于复仇(助友雪仇、代友雪仇、结友雪仇等)这种母题才能纽结在一起。我们可以看到传统文学是如此青睐这一母题:从《刺客列传》中先秦刺客为主(恩遇之友)报仇到汉代游侠借友报仇,以及唐宋传奇,至《三国演义》《水浒传》,明清笔记小说,友情服务于仇怨的母题一遍又一遍的演绎,乐此不疲而又未免因为缺少新鲜血液而显得机械和老套(1)。
进入20世纪之后旧派武侠文学的出现,给这友情与仇怨模式带来了一丝新的血液。而60年代后,新派武侠小说的代表古龙的武侠小说对这一模式尤以独特和深刻的笔触延及人类心灵的深处,用人性之笔为“友情与仇怨”模式注入新的生命。
古龙小说《英雄无泪》写朱孟是北面道上四十路绿林好汉中势力最大的“中州雄狮堂”堂主,因未参加司马超群的盟约而与之结仇。他只身闯入司马超群的地盘长安,挥笔留书以示蔑视,然而他没有想到,当他与卓东来相对而站时,卓东来的人马已快马加鞭要血洗“中州雄狮堂”了。鲜血点燃了他的仇恨,他毅然率领仅有的八十三名兄弟奔赴长安,寻司马超群及卓东来复仇,而此时的司马超群已幡然醒悟,摆脱了卓东来的控制。当司马超群站在他面前,他并不因司马超群的落魄而轻视、辱骂他,趁机将他杀死,而是极为欣赏司马超群的虽落魄却仍有傲骨,敢于好汉做事一人当的豪情,他忍不住同情、安慰他,甚至化干戈为玉帛,与他成为死生契友。在这里人性与真情的光辉掩没了千百年来“有仇不报非君子”的伦理召唤,传统文学中依靠复仇的坚决,表现人物壮美的习惯在此被打破,因侠义互感而“有仇不报”更能凸显人性的庄严崇高。
无独有偶,《七种武器》之四《多情环》中主人公萧少英是双环门掌门人的得意弟子,为报双环门灭门之仇,他靠自己超人意志和胆略混入了天香堂,并取得了堂主葛亭香的信任,凭借这种地位他终于摧毁了天香堂,迫使葛亭香自杀,为师门和爱妻报了仇,但感人至深的却是他与葛亭香之间竟因互相了解而顿生情谊,这种不共戴天仇敌间的友情,在感情造成的强烈冲击中使人物形象变得更加深沉动人,也使故事充满了人情味,从而更加震撼人心。
人格与真情的力量战胜了复仇的欲望,侠不再是杀人如麻的复仇机器,而是心有千千结的有机个体。《史记·赵世家》写屠岸贾对可能漏网的赵氏婴儿,必要斩草除根。而在金庸《雪山飞狐》写当年李自成四大卫士本情同手足,却因误会结怨,遗续百年,集中到胡一刀、苗人凤身上。身衔世仇的两位英雄一晤面交手,就迅即侠义互感,惺惺相惜。就在比武前夕的关键时刻,胡一刀竟一夜累死五匹马,赶到三百里外杀了苗的仇人商剑鸣;而苗人凤也慨然许诺胡一旦失手,就像亲儿子般照顾他的儿子,侠义友情在英雄眼里居然重于清理世仇,胡一刀当面叮嘱苗:“你若杀了我,这孩子日后必定找你报仇,你好好照顾他吧。”(第四回)这是怎样的一种信任与相知?哪里有丝毫“斩草除根”的阴暗影子,只有充溢着豪侠之间的渴慕挚情,友情与仇怨的份量和位置,在侠的深心中明显发生了扭转。
古龙对金庸这种超越传统的“友情与仇怨”观念可谓激赏非常,小说《楚留香传奇·血海飘香》不避相犯,出现了与上如出一辙的情节:丐帮帮主任慈与日本武士天枫十四郎比武中,天枫十四郎败北,惨死前他把儿子南宫灵托付给他,任慈允诺,细心将遗孤抚养大,如同己出。虽后来任慈终被南宫灵害死,但若不至此更无以彰显豪侠相惜之谊高于一切,包括仇怨乃至生命。当然故事不免掺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思想。
可以看出,在古龙的小说中,服务于复仇的友情显然没有化干戈为玉帛的仇人之间的友情更有市场,这种改变一方面显示了古龙对复杂人性的理解、真实表现与关注,友并非固定永远是情投意合之友,仇也未必一生始终为势不两立之仇,这是一种基于生活真实的审美再现;另一方面,仇与友作为两个对立的极端,它们之间的情感冲突必将是激烈而富有戏剧性的,古龙对这一典型的青睐,又同时是基于艺术真实的表现。此外,就是古龙以此“友情——复仇”冲突解决的叙事,试图建构并倡扬一种较之传统意义上无以复加的复仇伦理之上的,具有更高意义的范畴——侠义伦理。
关于友情与仇怨模式,古龙除了在以上几篇写出了化敌为友之外,还尝试著写出了不肯轻易出手帮助朋友的,如《陆小凤》中的西门吹雪与陆小凤;面对朋友的伤害,有仇不报的,如《多情剑客无情剑》中的李寻欢与龙啸云等等,都超越了传统友情与仇怨模式的两极对立思维模式,把表现个体情感与人格价值看作是比延顺前辈伦理惯性更值得去做的事。于是,旧有的复仇至上得到了挑战和冲击,而侠义至情得以丰富,大侠的人性深度和人格价值得以昭示和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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