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书斋成鬼域 侠少探迷宫
崔北海即使一剑击出,人就被群蛾扑杀,人就被群蛾抬起,又如何能够离开?
短短这片刻,崔北海简直就像是化成烟霞,在书斋之内消失,在人间消失。
这简直就是魔法,也只有魔法才能如此!
──天下间真的有妖魔鬼怪?
杜笑天掌灯木立,怔怔的瞪着桌上那滩鲜血,整个人,只觉得如同浸在冰水之中。
他额上却有汗淌下。
冷汗!
× × ×
三月十六。
杜笑天继续搜索,搜索的范围却已扩展至整个聚宝斋。
参与搜索的除了傅标、姚坤之外还有十个捕快。
杜笑天严禁事情外传。
在未经证实之前,他绝不想这种邪恶的传说在城中散播。
他虽然严禁,这个传说还是迅速在城中散播开来。
是谁传出去的消息?
杜笑天没有时间追究这件事,也不容任何人阻碍他们的搜索。
整整的一天,他们搜遍整个聚宝斋,崔北海始终不见踪影。
一个人即使死了,也应该留下一具尸体。
莫非那些吸血蛾非独吸干了他的血,还吃掉他的尸体?
× × ×
三月十七,搜索的范围扩展至全城。
不是杜笑天的意见,是太守高天禄的命令。
高天禄也是崔北海的朋友。
崔北海在这个地方,到底也是一个大财主,一个有相当身价的人。
这一来,全城都知道了这件事,也有不少人自动参加搜索。
搜索并没有结果。
× × ×
三月十八,高太守命令再次搜索聚宝斋。
这一次并不是杜笑天统领群捕,是杨迅。
总捕头杨迅终于出动,亲自主持这一次搜索。
杨迅一直认为自己远比杜笑天精明,比任何人都精明。
杜笑天并不反对这种说法,杨迅在场的时候,他也很少有自己的意见。
他不是好名的人,也不在乎别人对自己如何说法。
十年来,他只知尽忠职守。
清晨的风如水般清冷,杨迅踏步走在前面,一身鲜明的官服迎风飞舞。
他一步踏上门前石阶,随即一转身,双手“霍”一掠身上官服,目光旋即闪电一般射向身后众手下。
好不威风的一个姿势。
杜笑天看在眼内,实在有些佩服,虽然他也是一个官,而且已经当了十多年,到现在为止,仍然摆不出这种姿势,显不出这种官威。
杨迅接着一声吆喝道:“谁与我进内通传?”
杜笑天应声两步跨出。
聚宝斋的门亦同时从里面打开,一个小厮从里面探头出来。
杨迅的嗓子向来够大,那一声吆喝最少可以远传十丈。
杜笑天这边还未与那个小厮说话,长街那边就传来一阵铃声。
铃声如急风疾吹帘前铁马,却远比风吹铁马动听得多。
众人不由自主地偏头望去。
两骑快马正从转角处窜出,疾风般奔来。
铃声是来自第一骑。
金铃紫马,淡紫色的长衫,雪白的披肩,黄金吞口紫皮鞘的宝剑,马上的骑士,年青英俊,简直就像是微服出游的王子。
常护花!
常护花终于赶来了。
铃声一落,紫马在聚宝斋门前收住四蹄。
常护花一掠披肩,“刷”地纵身下马,左手旋即将披肩卸下在手中。
紧紧追随在后面的崔义相继亦滚鞍下马,本来笔直的身子早已然挺不起来。
他的体力不比常护花,何况一连十二天,每一天都是大半天坐在马上赶路。
马已换过两匹,他的腰脊还未跑断已经值得庆幸。
他手牵缰绳,忙走到常护花身旁。
常护花没有理会他,惊望着石阶上的杨迅。
没有事发生,又岂会大清早捕快群集在门前,纵然不是聪明人,也应该看得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常护花想问,杨迅已一翻眼,瞪着他,道:“来者何人?”
他虽然在打官腔,语声并不凶。
常护花的衣饰并不像普通人家出身,对于非出身普通人家的人,他向来都不愿开罪。
常护花不答反问:“你又是何人?”
杨迅自然一挺胸膛,道:“这地方的总捕头。”
常护花道:“杨迅?”
杨迅一怔,道:“你也认识我?”
常护花道:“不认识,只是路上崔义与我提及。”
杨迅“哦”一声,道:“你还未与我告上名来。”这个人无论说什么都大打官腔。
常护花方待回答,崔义已一旁替他应声答道:“杨大人,这位是我家主人的朋友……”
杨迅截口道:“叫什么名字?”与崔义说话,他的官腔更打得十足。
常护花自己回答道:“常护花。”
“常护花?”杨迅的语声充满惊讶,对于这个名字他显然并不陌生。
杜笑天一旁实时上前两步,道:“原来是常兄,崔兄日前已跟我说过,你肯定会来。”
常护花应声偏过半面,上下打量杜笑天一眼,道:“可是杜笑天杜兄?”
杜笑天点头,道:“崔兄想必亦曾在你面前提过我。”
常护花道:“听他说与你是很好的朋友。”
杜笑天道:“说到交情还没有你与他的深厚,我与他认识不过这三两年之间的事情。”
常护花道:“交情的深浅,并不在时日的长短,有些人一见倾心,有些人相识十年,始终是点头朋友。”
杜笑天笑道:“你的说话并不是全无道理,不过他与你的交情无可否认是远比我与他的交情来得深厚。”
常护花顺口道:“何以见得?”
杜笑天道:“就现在这事来说,他始终不肯对我细说分明,却早已准备给你一个坦白,由你找出事实究竟。”
常护花“哦”的一声,一面疑惑。
他的确听不懂杜笑天的话。
杜笑天接道:“至于你,一接到崔义送去的消息,就赶紧上路,飞马到这里,若不是交情深厚,又焉会如此。”
常护花淡淡一笑,转过话题道:“你们大清早群集门前,莫非聚宝斋之内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情。”
杜笑天道:“不错。”
崔义一旁忍不住插口问道:“是不是我家主人出了意外?”
杜笑天尚未回答,杨迅那边突然反问道:“你怎知你家主人出了意外?”
崔义一愕,道:“我只是推测。”
杨迅冷笑,道:“你推测得准确。”
崔义不由得面色一变,惊问道:“我家主人现在到底怎样了?”
杨迅不答他,却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聚宝斋?”
崔义道:“三月初七。”
杨迅接问道:“哪里去?”
崔义道:“奉主人之命,送一封信到万花山庄。”
杨迅又问道:“给何人?”
崔义转顾常护花,道:“万花山庄的庄主,也就是这位常爷。”
杨迅道:“其间可有私自折回来?”
崔义到现在才听出杨迅是将自己当做嫌疑犯看待,苦笑,道:“聚宝斋与万花山庄之间,来回最快也要十一二天。”
杨迅道:“是么?”
崔义道:“杨大人若是不相信小人的话,尽可以派人调查一下,小人前后落脚的客栈,还没有忘记,待会儿取过纸笔将那些客栈的名字写下来。”
杨迅却挥手,道:“不必。”
崔义道:“杨大人这是相信了。”
杨迅道:“言之过早。”
崔义叹了一口气,方待说什么,常护花已然道:“崔兄到底出了什么事?”
杜笑天说道:“他已经失踪有两天多。”
常护花一惊,道:“可是十五那天晚上的事情?”
杜笑天道:“正是。”
杨迅连忙接上口追问常护花道:“你何以知道事情发生在十五那天晚上?”
常护花淡应道:“因为两天之前正就是十五,蛾王习惯在十五之夜,月圆之时才出现。”
这句话出口,杨迅、杜笑天不约而同变了面色。
杨迅迫视常护花,道:“你又怎知道蛾王当时曾经出现?”
常护花道:“谁说我知道了?”
杨迅道:“你不是说蛾王在十五之夜,月圆之时……”
常护花截道:“我方才的说话之中还有‘习惯’两个字。”
杨迅道:“蛾王的习惯你也知道?”
常护花道:“我既已知道吸血蛾的传说,又岂会不知道蛾王这种习惯?”
杜笑天颔首,道:“你何以肯定崔北海的失踪与吸血蛾这传说有关系?”
常护花道:“我何尝说过‘肯定’两个字?”
杨迅道:“你没有说过。”
他转口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两件事有关系?”
杜笑天插口问道:“是不是崔兄给你的那封信之中,已经提及月初所发生的怪事?”
常护花点头。
杜笑天接问道:“他信上怎样说?”
常护花道:“吸血蛾日夜窥伺左右,命危在旦夕。”
杜笑天点一点头,道:“所以你急急赶来?”
常护花道:“看来我仍是来迟了。”
杜笑天接着问道:“他还告诉你什么?”
常护花道:“由初一到初六那六天所发生的事情他约略都有提及。”
杨迅目光一闪,又要插口追问,杜笑天的说话却已接上:“初二那天我与他在湖畔遇上两只吸血蛾,我给其中的一只刺了一下这件事,他是否也有提及?”
“有。”常护花反问:“是不是真的有这件事?”
杜笑天点头,道:“绝对假不了。”
常护花动容道:“天下间竟然有吸血蛾那种东西?”
杜笑天道:“本来就有的。”
常护花道:“你说得好肯定。”
杜笑天道:“这因为,我原籍就是潇湘。”
常护花道:“哦?”
杜笑天道:“那种蛾就是潇湘山野林间的特产。”
常护花道:“它们真的会吸血?”
杜笑天轻声道:“这一点我还不敢太肯定。”
常护花道:“从崔兄那封信看来,那种蛾,却非独会吸血,而且形态奇异而美丽。”
杜笑天道:“形态奇异而美丽这句话倒是真的。”他一顿,又接道:“即使没有看见过这种东西,只听它们的几个名字,已可以想象。”
常护花道:“它们有哪几个名字?”
杜笑天道:“在潇湘,一般人都叫它们做吸血蛾,但也有叫它们做鬼面蛾、魔眼蛾、雀目蛾。”
常护花忍不住问道:“这种蛾到底什么样子?”
杜笑天道:“外形与一般蛾差不多,颜色却与众不同,通体青绿如碧玉,一双翅亦是碧玉一样。”
常护花笑道:“碧玉晶莹而美丽,何恐怖之有?”
杜笑天道:“这碧玉一样的蛾身蛾翅上却遍布血丝一样的纹理,在第二对翅之上更有一双鲜红如鲜血的眼状花纹,它的一双眼亦是鲜血般鲜红。”
常护花这才明白,道:“怪不得有那些名称。”
杜笑天转回话题道:“那几天所发生的事情,也实在太奇怪,太难以令人相信!”
常护花道:“我也有同感,世间何来妖魔鬼怪,他的妻子又怎会是一只吸血蛾的化身?是一个蛾精?”
这种话出口,所有人都为之震惊。
杨迅失声道:“谁说他的妻子是一只吸血蛾的化身,是一个蛾精?”
杜笑天亦问道:“是不是他自己在那封信之上这样写?”
常护花一愕,道:“那天所发生的事情你似乎并非全都清楚。”
杜笑天并不否认。
常护花道:“你只是知道初一那天所发生的事情?”
杜笑天道:“初一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他也曾对我提及,由初三那天开始我便奉命外出,回来时已经是三月十四的傍晚。”
常护花道:“十四、十五两天你有没有见过他?”
杜笑天道:“两天都有……”
常护花截口问道:“见面的时候他可曾对你说?”
杜笑天摇摇头,道:“问他,他都不肯说。”
常护花道:“听方才你的说话,却好像全都清楚。”
杜笑天面上微露歉意,道:“要不是如此,也套不出那番说话。”
常护花不怒反笑,道:“你在六扇门多少年了?”
杜笑天道:“十年多了。”
常护花道:“难怪连我也不觉被你套出说话来,你平日套取犯人的口供,用的想必也是这一套。”
杜笑天笑道:“不止这一套。”
常护花道:“以后与你们这一行的人打交道,我看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杜笑天随又问道:“崔兄在信上还告诉你什么?”
常护花还未答话,杨迅那边已急不可待插口问道:“那封信还在不在?”
常护花道:“在。”
杨迅道:“你有没有带在身上?”
常护花道:“没有。”
杨迅道:“你将它放在什么地方?”
常护花道:“万花山庄。”
杨迅道:“万花山庄什么地方?”
常护花冷睨着他,道:“万花山庄我的书房中。”
杨迅道:“我派手下去拿来。”
常护花淡淡地道:“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够在万花山庄我的书房中取走任何东西。”
杨迅愕在当场。
常护花也不与他多说什么,转顾杜笑天,说道:“崔兄失踪的时候,是在什么地方?”
杜笑天道:“聚宝斋的书斋之内。”
常护花道:“书斋之内当时可有其他人?”
杜笑天道:“没有。”
常护花道:“书斋之外呢?”
杜笑天道:“有我与两个手下。”
常护花道:“你们三人当时在书斋之外干什么?”
杜笑天道:“我担心十五晚上他真的出事,所以一早带来两个手下,原是想助他应付一切。”
常护花道:“既然如此,你们怎么不与他在一起?”
杜笑天道:“因为他坚决拒绝。”
常护花道:“哦?”
杜笑天道:“他不想朋友冒险。”
常护花道:“所以你们三人就只等候在书斋之外?”
杜笑天点头。
常护花接问道:“事情到底是怎样发生的?”
杜笑天道:“我们三人当时守候在书斋外院中的那个亭子里头,监视着整个书斋,由初更到二更,由二更到三更,一切都显得非常平静,可是一到了三更……”
常护花脱口道:“怎样?”
杜笑天道:“书斋之内传出他的一声惊呼。”
常护花道:“你们听得出,是他的声音?”
杜笑天点头,道:“当时他的影子也正印在窗纸之上,惊呼声一响,他人就长身暴起,剑同时呛啷出鞘!”
常护花道:“他惊呼什么?”
杜笑天道:“三个字──吸血蛾!”
常护花问道:“他拔剑出鞘之后又如何?”
杜笑天道:“人剑齐飞!”
常护花道:“七星夺魄,一剑绝命,纵使他这三年以来没有再练剑,这一剑亦不是普通人所能抵挡。”
杜笑天道:“可惜这一次他对付的不是人。”
常护花急问道:“他一剑出手,又有什么事发生?”
杜笑天道:“书斋的灯光突然熄灭,所有的声响亦在刹那之间完全静止,到我们三人破门闯入去之时,他的人已经消失不见,就只是桌上被利器削成两片的那盏灯之旁,留下了一滩鲜血。”
常护花道:“也许那是来敌的鲜血,他是将来敌击退,乘胜追出去了。”
杜笑天道:“书斋所有的门窗都是在内关上,我们破门进入,是连门闩窗栓都撞断,他如何离开?”
常护花皱眉,道:“你们没有弄错?”
杜笑天说道:“我们已经一再检查清楚。”
常护花没有作声,沉吟了起来。
杜笑天轻叹一声,道:“除非那短短片刻,他便被吸血蛾连骨头都吃光或者在蛾王蛾精的魔法之下灰飞烟灭,不然他就是还有穿窗入壁的本领,否则他绝对没有可能离开书斋……”
常护花突然道:“书斋在什么地方?带我去看看。”
杜笑天还未来得及回答,崔义在旁边就抢着应道:“常爷请随小人来。”他随即赶步。
看样子他比常护花还心急。
常护花亦步亦趋。
两人迅速从杨迅身旁走过,并没有理会杨迅,仿佛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眼内。
杨迅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定眼看着他们,正想开声喝止,杜笑天已走到他身旁,道:“头儿,我们也该进去了。”
杨迅应声回头,翻眼瞪着杜笑天,一副要骂人的样子。
杜笑天鉴貌辨色,忙说道:“这个常护花名威江湖,武功、机智,据讲都不是寻常可比,有他从旁协助,事情必然容易解决得多。”
杨迅冷笑,道:“没有他从旁协助,难道事情解决不了?”
杜笑天道:“话不是这样说,有快捷方式可走就犯不着绕远路,头儿大概也想这件事早些解决。”
杨迅道:“你焉知我走的就不是快捷方式?就不能将这件事早些解决。”
杜笑天淡淡地说道:“我只知我们现在还留在这里,即使头儿你一眼便能够找出事情关键,就一步之差,包被他们抢先发现。”
杨迅点头,道:“这才是道理。”
他立即回头,一挥手,道:“儿郎们,还不随我进去。”
一群捕快在杨迅率领之下,浩浩荡荡地直奔聚宝斋的书斋。
当然没有人阻止,崔义、常护花的进入也一样。
崔义是崔家的管家,崔北海不在,除了易竹君,便到他了,这些事他还可以作主。
易竹君并没有现身,很可能到现在仍未有人将话传入去,她仍未知道这件事。
× × ×
东风满院,撩乱花飞,一行人穿过花径。
杨迅忍不住又道:“我是这个地方的总捕头,管他名动江湖,未经我许可,根本就不能踏进案发现场半步,否则我随时可以用嫌疑犯的罪名将他拘控!”
杜笑天笑笑,道:“应该是可以这样,只可惜崔家的人根本没有投案。”
杨迅一怔。
杜笑天接道:“我们现在与他并没有分别,同样是以崔北海的朋友的身份进来,并不是查案,只不过来探朋友。”一顿,他又道:“现在崔北海不在,女主人或者崔义这个管家若不是欢迎我们留下,莫说进入书斋,就在这里多待片刻,只怕也成问题,他们随时都有权将我们请出去。”
杨迅道:“崔北海不是已经失踪?”
杜笑天道:“他们说不是,我们又如何?”
杨迅道:“那他们就得将崔北海这个主人请出来与我们见上一面。”
杜笑天道:“他们若是说主人不想见客那又怎办?再不然,就说主人外出不在家也一样可以。”
杨迅道:“你不是亲眼看见……”
杜笑天道:“片面之词不足为凭,况且那件事是不是太难以令人置信?”
杨迅道:“这么说……”
杜笑天道:“除非崔家的人立即就投案,或者我们发现死尸,要不我们在这里,始终是客人身份。”
杨迅嘟喃道:“这如何是好?”
杜笑天道:“由得常护花。”
杨迅道:“莫叫他沾了这份功劳,教我们面上无光。”
杜笑天笑道:“他是一个江湖人,何功劳之有?”
杨迅道:“这也是。”
杜笑天又道:“即使是由他找出事实真相,对我们也是有利无害。”
杨迅摸了摸须,又是那话:“这也是。”瞧他这表情,分明已有了主意。
杜笑天看在眼内,道:“不过为了自己的颜面,我们这方面也得一尽心力,能够的话最好就是抢在他前头,先他将事情解决。”
杨迅点头,道:“这个还用说?”他连随加快脚步。
× × ×
入了月洞门,绕过院中的亭子,一行终于来到书斋。
杨迅、杜笑天双双放步直入。
门仍在地上,碎裂的窗户亦是,一切都保持原状。
杜笑天这个人做事实在非常小心。
常护花也很小心,并没有移动任何东西,杨迅、杜笑天进入之时,他正负手站在那张桌子的前面,正望着桌子上那一滩血渍。
血渍已发黑。
崔义的目光却是在常护花脸上,人就在常护花的身旁。
常护花双眉忽然一皱。
崔义看见,忍不住就问道:“常爷,你看这可是人血?”
常护花道:“我看就是了,不过旧血没有新血的容易分辨,这最好还是问杜捕头。”
他不必回头,已知道杜笑天的进入。
杜笑天道:“那该是人血,但我同样不能够肯定。”
常护花道:“为什么不能够?”
杜笑天苦笑,道:“因为我虽然见过吸血蛾,可没有见过吸血蛾的血,并不知道吸血蛾的血是不是人血一样!”
常护花转问道:“事前你们没有看见吸血蛾?”
杜笑天摇头,道:“没有。”
常护花道:“事后又有没有看见吸血蛾飞走?”
杜笑天又是摇头,道:“也没有,我们破门而入,一只吸血蛾都没看见。”
常护花道:“他的人却就不见了?”
杜笑天点头。
常护花目光环扫,道:“当时的书斋莫非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杜笑天道:“一切我都尽可能保持原状。”
常护花道:“这两日之间,你们想必已将这里彻底搜查清楚。”
杜笑天道:“已经够彻底了。”
他四顾,又道:“这书斋有多大地方,便将整个聚宝斋来一次彻底搜查,也不用一天的时间。”
常护花道:“听你这么说,你们已将整个聚宝斋,彻底搜查过了。”
杜笑天点点头,道:“昨天我们搜索的范围已经扩展至城中的每一个角落。”
常护花道:“可有发现?”
杜笑天道:“没有,他就像一缕烟、一蓬灰,烟灭、灰飞,已经不存在人间。”
常护花双眉紧锁,缓缓在室中踱起步来,他踱着,忽然喃喃自语地道:“密封的书斋,不过短短的片刻,那么大的一个人,竟然在里头完全消失,简直就像是魔法。”
杜笑天奇怪地望着他,道:“你也相信有所谓妖魔鬼怪?”
常护花淡淡应道:“不相信。”
杜笑天道:“然则,这件事你如何解释?”
常护花没有作声,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他脚步不停,靠着墙壁踱了个方转。
杜笑天的目光跟着他转动,忽然道:“有件事我几乎忘记了告诉你。”
常护花脚步一顿,道:“什么事?”
杜笑天道:“十五那天晚上,我与两个手下方到书斋门外,他就开门出来,与我说话。”
常护花忙道:“他如何说话?”
杜笑天道:“他告诉我已经派了崔义去万花山庄请你,你就会到来。”
常护花道:“还有什么?”
杜笑天道:“他又说已做了一份详细的记录将那十多天所发生的事情完全写下来,连同一封信放在一起。”
常护花道:“放在哪里?”
杜笑天道:“这他没有说,他只说以你的智慧,应该可以将它们找出来。”
常护花不由苦笑。
杜笑天接道:“找到那份记录,据讲便会明白事情的始末,亦不难找出他死亡的真相!”
常护花皱眉,道:“这么说简直就是自知必死,明知道生命危险,怎么他不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暂避一夜?”
杜笑天道:“这是因为他认为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是一样。”他叹了一口气,又道:“他似乎已经肯定那些吸血蛾就是妖魔鬼怪的化身,古人相传,妖魔鬼怪岂非大都无所不知,无所不至?”
常护花不由亦叹气,道:“据我们所知,他这个人向来亦是不相信有所谓妖魔鬼怪,怎么一下子变成这样?”
他张目四顾,接又喃喃自语道:“聚宝斋也不算一个小地方,要找一封信和一份记录,又谈何容易?”
杜笑天说道:“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常护花道:“哦?”
杜笑天道:“他开门与我说话之前,方将那信封与那份记录写好,之后他并没有踏出书斋半步,信与记录应该就留在书斋之内。”
常护花道:“这就简单得多了。”
杜笑天道:“我看就并不简单。”
常护花道:“你们是不是曾经在这里花过一番心机,却并无发现?”
杜笑天默认。
常护花接口道:“你们之中可有懂得机关的人?”
杜笑天摇头。
常护花又问道:“玄机子这个名字你可有印象。”
杜笑天道:“你说的可是被称为一代巧匠的那一个玄机子?”
常护花道:“就是那一个。”
杜笑天道:“那一个玄机子与他有何关系?”
常护花道:“他正是玄机子的关门弟子。”
杜笑天一怔,道:“倒没有听他说过这方面的事情。”
他旋即笑了起来,道:“即使他懂得机关,将那些东西放在机关内,我们那样子搜索,就算那机关设计如何巧妙,亦应已被我们找出来。”
常护花笑道:“是么?”
他目光旋即一落,道:“这地面可曾找过?”
杜笑天道:“只差没将地面倒转。”
“屋顶?”
“也已搜遍。”
“墙壁方面有没有问题?”
“没有。”
杜笑天环顾周围,道:“这里每一件东西我们都已一再细心检查,若是有机关,装置在什么地方?”
“任何地方都可以。”
“哦?”
杜笑天一脸怀疑之色。
常护花忽问道:“是不是因为我的话,你才想到这地方可能装置了机关?”
杜笑天道:“此前我已考虑到这种可能,只是并不是肯定。”
常护花道:“是以此前的搜查,有很多地方你都可能因此疏忽过去,玄机子秘传的机关也不是容易发现得到的。”
杜笑天道:“怎么你如此肯定这里装置了机关?”
常护花道:“他的说话中,已经在暗示。”
杜笑天道:“你可是已发现了?”
常护花摇头作答,又举起脚步。
这一次,他的脚步移动的更加缓慢,目光却变得凌厉非常。
他走走停停,在室中踱了一圈,竟一直走出门外。
杜笑天、崔义急追在他身后,杨迅一旁看在眼内,不由自主地亦跟了出去。
院中阳光已普照,花树间的雾气仍未尽散。
常护花门外转过身子,倒退出三丈,已来到那座亭子之前,其间距离两尺都不到。
他却似背后长着眼晴,立时收住了脚步,就站在那里。
杜笑天连忙上前,道:“当夜我们也就站在这个亭子里头监视那边书斋。”
常护花漫应道:“这个位置,实在不错,惟一不好就是望不到书斋后面。”
杜笑天道:“幸好书斋后面的墙壁并无窗户。”
常护花道:“最好也没有暗门。”
杜笑天一怔,道:“暗门?”
常护花却没有再说什么,举步走回书斋那边。
杜笑天、杨迅二人步步相随,竟好像变了常护花的两个跟班。
常护花并没有进入书斋,绕着书斋一路走过去。
书斋的周围花径纵横,花开似锦。
三月虽已过了大半,毕竟花开季节,早开的几种花尽管已开始凋零,不少花才开始开放。
常护花却无心欣赏,只是在书斋后面停留了片刻。
书斋后面有一朵蔷薇,几棵芭蕉。
风吹绽芭蕉两叉,露滴湿蔷薇一架。
书斋正对着东方,初升的旭日还照不到书斋后面。
露珠既未被蒸发,雾气更浓重。
蔷薇欲放未放的花,颤抖在风中、雾中,美丽而凄凉。
常护花的目光却是落在蔷薇花后的墙上,蔷薇架下的地上。
停留了片刻,他便又举步,绕过书斋的另一面,再一折,又回到书斋门前。
他的脸上已有了笑容,脚步也变得轻快,仿佛绕着书斋走了这一圈,已有所发现。
杜笑天跟在常护花身后,当然看不见常护花面上的笑容,却立即发觉常护花脚步的轻快。
他脚步随即加快,走到常护花身旁,道:“常兄,是不是已有所发现?”
常护花点点头,脚步不停直入书斋。
杨迅在后面听得清楚,看得分明,脚步立时也快了,入门的时候,已抢在杜笑天的前面。
常护花没有理会他们,继续前行,一直行到向门那面墙壁之前三尺才将脚步停下,目光也就落在那面墙壁之上。
那面墙壁之上挂满了书画,还钉嵌着两幅老大的木刻。
两幅木刻,一样大小,都是半丈左右宽阔,一丈上下长短,分别钉嵌在墙壁的左右。
左面的一幅刻的是一个千手观音,右面的一幅刻的是一个弥勒佛。
刻工也算精细,却并不像出自名家,也并不调和。
常护花左看看,右看看,又露出了笑容。
杨迅来到常护花身旁,冷眼瞟着常护花,那笑容自然看在眼中,实时道:“我看这面墙壁大有问题。”
常护花应声转过头来,道:“你也看出来了?”
杨迅摸摸胡子,没有回答。
常护花接问道:“依你看,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杨迅道:“就在这面墙壁之上。”
常护花淡淡一笑,不再问下去。
杨迅的表情虽然像亦看出来,那一问答,却分明除了那墙壁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现。
杜笑天随即上前,道:“常兄到底发现了什么?”
常护花的目光又回到墙壁之上,道:“也就是这面墙壁。”
杜笑天的目光早已在墙壁之上,他一再打量,还是摇头,道:“这面墙壁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妥。”
常护花道:“表面看来的确没有什么不妥,内里显然真的大有问题。”
杜笑天道:“这墙壁之上莫非隐藏着一个暗洞。”
常护花说道:“也许是一个暗洞,但亦有可能隐藏着一扇暗门,连接墙后的暗室。”
杜笑天一怔,道:“墙后的暗室?”
常护花道:“墙后就算真的藏着一个暗室,也并不值得奇怪。”
杜笑天大笑道:“墙后只有几棵芭蕉,一架蔷薇。”
常护花忽问道:“你以为这面墙壁有多厚?”
杜笑天道:“即使厚是两尺,中空的地方只得一尺,一尺宽阔的地方,人根本难以立足,这难道也可以叫做暗室?”
常护花道:“四五尺宽阔又可以不可以?”